===========================================================================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逆月GL绝代双骄》 作者:允 文案: 重来一世的怜星是否可以改变她和她的命运。 高贵冷艳暴(liu)娇(mang)攻邀月X端庄正经傲(dai)娇(meng)受怜星 攻受都娇羞禁欲系~不要被前三章吓到这其实是一篇作死文~ 前期星受渣八过姐姐会好好教育她的乃们放心 感谢大家的地雷票~ T_T我错了,逆月之月还是影响剧情理解滴,有看不懂的地方请戳剧情补充解析,虐姐姐慎入←_← 内容标签:边缘恋歌 相爱相杀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邀月,怜星 ┃ 配角:绝代双骄其他人~ ┃ 其它: ☆、  楔子   邀月宫主掠到怜星身边,出手如电,拉住了她的手臂,扣住了她的穴道,厉声道:“你有什么话说?”   怜星宫主流下泪来,道:“大姐,二十年前的事,已过去很久了,江枫他们虽然对不住你,可是……可是他们如今连尸骨都已化为飞灰,大姐,你……何必再恨他们呢?”   “你难道想饶了他们?”邀月宫主的脸色又白得透明了,道:“你难道想要在此时说出他们的秘密?”   怜星宫主道:“我只是想……”   她忽然发现邀月宫主的脸色,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邀月宫主一字字道:“从你七岁的时候,就喜欢跟我捣蛋,无论我喜欢什么,你都要和我争一争,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要想法子破坏。”她的脸色越来越透明,看来就宛如被寒雾笼罩着的白冰。   怜星宫主脸色也变了,颤声道:“你……你莫忘了,我毕竟是你的妹妹。”她身形急转,想借势先甩开邀月宫主的手,但这时已有一阵可怕的寒意自邀月宫主的掌心传了出来,直透人她心底。   怜星宫主骇然道:“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邀月宫主一字字缓缓道:“我并没有疯,只不过,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今天,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来破坏它,你也不能……”她每说一字,怜星宫主身上的寒意就加重了一分,等她说完了这句话,怜星宫主全身都已几乎僵硬。她只觉自己就好像赤身被浸入一湖寒水里,而四周的水正在渐渐结成冰,她想挣扎,却已完全没有力气。邀月宫主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凝注着小鱼儿和花无缺,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缓缓道:“你看,这一战已快结束了,江枫和月奴若知道他们的孪生子正在自相残杀,一定会后悔昔日为何要做出那种事的。”   怜星宫主嘴唇颤抖着,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呼道:“你们莫要再打了,听见了吗?因为你们本是亲生的兄弟。”   邀月宫主冷笑着,并没有阻止她,因为她虽然用尽了力气在呼喊。   但别人却只能听到她牙齿打战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她在说什么。怜星宫主目中不觉流出了眼泪来,数十年以来,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流泪,但她流出来的眼泪,也瞬即就凝结成冰。   她知道小鱼儿和花无缺的命运现在才是真的没有谁能改变了,因为现在世上知道这秘密的人已只剩下邀月宫主。而邀月宫主却是永远不会说出这秘密的,除非等到小鱼儿或花无缺倒下去,那时所有的事便已到了结局。这一段错综复杂,纠缠入骨的恩怨,也惟有到那时才会终止。   这结局实在太悲惨,怜星宫主已不愿再看下去。事实上,她也已无法看下去。   或者,就这样,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 章   怜星只觉胸前剧痛,丹田内真气紊乱,腹中如针扎般绞痛,正待提气查探,突然灵台中传来一股霸道的劲力,这真气冰寒无比,卷起她自己的内力绕周天一圈,强行压制了体内的狂乱,迫得她吐出一口鲜血,檀中似被千钧重锤般痛楚,周身酸软,两臂无力地垂下,连抚一下心口都不能。   内力的涌动虽然压下,身体的痛楚却越发强烈,且全身都感觉到说不出的寒冷,她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然而唇齿捭阖之间,又一口鲜血涌出,顺着嘴角流下。怜星厌恶地皱了皱眉,血气翻涌,倏然之间,又是一口血。她终于努力睁开了眼,入目是一片飞溅开的鲜红,这红色映照在纯白的锦衣上,绽开好似一朵寒梅。怜星听见自己的牙齿上下相扣,发出令人心悸的哒哒之声,这声音迅速而刺耳,令一向端庄雍容的移花宫二宫主打从心底里厌烦,惜乎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停止寒冷引致的瑟缩,而身体失去支撑,逐渐向前倾斜。   晕过去的前一刻,她感觉自己扑倒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那人甚至退后了一步,差点令她摔倒在地。然而她毕竟是被接住了。   醒来是在床上。   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感受到这床不是她睡了四十年的那张。她的床,一向是柔软舒适的,不像这张这么硬,硌得难受。   身体比神思清醒得晚,却醒的透彻:先是胸口阵阵闷痛,继而是自指尖至于丹田的一阵剜心刮骨般的疼痛,耳中轰隆作响,好像有一万只蜜蜂在头顶盘旋。   是下了地狱吧,她想,作恶太多,最终报应到了么?邀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清晰地映在脑海里,她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一个哆嗦。   还是冷。好在这回她的牙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试图睁眼看看自己身处何地,眼皮好像黏住一样,轻轻一动,便只有痛、痛、痛。   “人都醒了,何必装死?”她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这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得好像与她相伴了一辈子一样。   怜星觉得自己的脸上一定扯出一抹笑,然而事实是她只是抽搐了一下,又吐出一口血,她终于睁开了眼,看见邀月穿着玄色锦绣宫装,端坐于床前。   邀月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从她嘴角取了一点血,手指举到近处,静静端详。   怜星想要开口说话,结果又是一口血,这血还源源不断地自嘴角淌出,怜星想象中床榻上应该都汇成了一条小溪。然后她鬼使神差地又想到“细水长流”这个词,又觉得床上该是洇湿了一片。   鬼魂怎么吐血?怜星想,然后察觉到自己想得实在太多,忍不住又闭上眼,掩住心里的诧异。   “你走火入魔了。”邀月又开了口,半晌,起身,道:“内腑错位,不便移动,我准你在我这住几日。”身形不变,却已经掠出了寝殿的门。   是走火入魔了,明明是已死之人,竟然看见邀月。怜星这样想着,又昏了过去。   这回神智并未完全失去,却是疼痛的功劳,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身体的抽搐与寒冷,以及一波又一波的人来给她塞各种温暖的东西。   有人给她脑后塞了一个枕头,喂她喝药,她有心配合,怎奈对身体的掌控已经失去,药汁像血一样顺着嘴角流下,滴滴答答,令洁癖的她感到一阵恶心。   然后有人给她擦拭嘴角,她想叫那人把身下的被面换了,张口的时候不意外的还是吐血。这回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口血是从胸口一直升到嘴角,再慢慢溢出的,血濡湿嘴角那一刻,有只冰凉的手掌探进来,按在她的胸口,缓慢运进内力。是明玉功。   怜星连头都开始痛起来,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屋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一盏宫灯亮着。怜星一睁眼,黑暗里一个人便起身掠过来,伸手掐住她的脉搏,捏了许久,松开手去,冷冷道:“你已无大碍,就挪回去吧。”   屋子里的灯渐次亮起,怜星眯起眼来适应这光亮。   从她的方向看邀月的脸晦暗不明,好像整个模糊在了光线里,一如鬼魅。   荷露与紫曦的脸也被灯光笼罩,看不真切,她们两个过来轻轻抬起怜星,向殿外走去。   怜星打量之下,才发现自己身在邀月的寝殿中,一时以为是自己看错,闭眼又睁开,已经被两个侍女抬到殿外,玉阶之下的山谷幽深静远,正是移花宫景色。   我没有死。她想她应该高兴,但是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再一想,便忍不住猛然睁眼,死死盯着紫曦看。   她若没有记错,紫曦早在多年前,就被盛怒之下的邀月一掌打死了。   “婢子们粗苯,求二宫主少怒。”紫曦以为弄疼她了,连忙请罪。   怜星看着青春活泼的紫曦与荷露,眼睛眨也不眨,直到被抬进自己的寝殿,才转移目光,向墙上看去。   墙上没有挂无缺十五岁那年为她临的福寿贴。   她似乎,回到了过去。   怜星终于能自己坐起了。   邀月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若是从前的怜星,就算面上不说,心里一定还是黯然神伤的,现在怜星却一丝想法也没有。她每日只是对着空旷的大殿发呆,喂水就喝,喂饭就吃,躺下即睡,起身即醒。   紫曦每日按时辰给她喂水喂药喂饭,到点扶她坐起,再按时辰将她放倒。   两个月来,她没有说一个字,除了实在太冷牙齿哆嗦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音。   怜星殿内终日放满火盆,床上拥着厚厚的皮裘被褥,堆着手炉脚炉铜兽,门窗四闭,不透点风。   怜星却总是觉得这里像一个冰窖一般,冻住了她所有活着的念想,她虽重生到了这年轻的时候,人却与死了无异。   行尸走肉,大概如是。   紫曦又来送饭,今天也还是白粥,她细心地吹凉,拿精致的小勺一口一口喂着怜星。   怜星看着她憔悴的脸色,心里生出一点温暖,张张口,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紫曦”。   紫曦看着她,目光好像一下子被点亮一样,她飞快地左右看了一眼,肃容道:“二宫主。”   怜星道:“有别的粥么?”   紫曦为难地看她一眼,道:“医奴说,必要喝白粥的。”   怜星闭上嘴。   紫曦不忍心,道:“等二宫主经脉恢复就可以如常饮食啦。”   怜星点点头,再无所表示。   傍晚邀月过来,背着手立在床边,神色淡淡地问了一句:“内力恢复了么?”   怜星已经查探过体内的情况,亦淡淡回答:“恢复了三成。”   邀月便走了。隔日傍晚,又来问一句:“今日如何?”   怜星道:“很好。”   邀月看她一眼,怜星的目光落在窗上,不曾察觉。   邀月眸光一冷,大步踏了出去。   等到喝腊八粥的时候,怜星才完全好了,踏出殿门,见宫内依旧是一片花团锦簇,温暖如春的模样,年轻漂亮的女弟子们,刻板地守着班值,一个两个,脸上没有半分笑容。   怜星走下玉阶,撷取一朵怒放的牡丹,在鼻尖嗅了嗅,花香似乎缓解了她的抑郁,怜星长长出了一口气,内力发动,将花朵震成数百碎片, 纷纷扬扬洒落地上,像下了一场花雨。指尖好像还残留着花朵的余香,那花却已经碾落成泥,香艳不复。怜星振动衣袖,舞出一套掌法,卷起无数花朵,又全部震碎,她亲眼看着花瓣翻飞,露出重生以来第一抹笑容。   “谁许你这么糟蹋花园的?”邀月的声音自玉阶上传来,怜星正好收势,两袖一振,稳稳站住,身形笔挺如松,那漫天的花瓣才悠悠扬扬地飘下来,一道儿化到泥里去了。   “姐姐。”怜星微微欠了欠身子,站着并不动弹。眼前人影一闪,左颊上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邀月已经立在三尺开外,面色铁青,金色锦衣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怜星不言不语。   姐妹两就这么立了有半个时辰,邀月突然出手,又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冷冷道:“晚上不许吃饭。”身上一处未动,人已经去得远了。   怜星只是笑。   比起至亲至爱的姐姐那致命的一击,今天这些惩罚,都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星美人吐了好多好多血…   美人吐血~主角跳崖~小受掀桌~小攻犯二神马的哦吼吼吼~ ☆、第 3 章   怜星回到寝殿,紫曦拿来药膏,动作轻柔地敷在她伤口上。   邀月打她虽不算频繁,怜星殿的侍女们却也司空见惯,一涂一抹,顺手之极。   晚饭果然没有送来。   怜星倒也不饿。   大病一场之后,她于饮食上就始终淡淡,反而于练功之道上颇为用心,每日调息打坐,从无懈怠。今日似乎心有所感,盘腿坐下不到半个时辰,便得入定,等到睁开眼睛,问明紫曦,竟然已经过去三天。   紫曦端来一碗人参小米粥,怜星拿起勺子,不紧不慢地喝掉,起身活动一下筋骨,见殿外花园已经恢复如初,不由一笑,道:“开得再好,也是化为春泥的命,何必汲汲营营,粉饰太平?”却没有再施辣手,反而驻足欣赏,神情悠闲。   邀月又自殿中出来,远远望她,怜星不为所动,赏一会花,又回去打坐。   这回入定了五天,醒来时候只觉神智空明,内力充盈,邀月立在对面,见她醒来,飞身过来,一掌虚虚实实拍出。   怜星轻轻闪过,反手一掌,削去了邀月半边衣袖,邀月脸色一冷,笑道:“你竟学会还手了?”   怜星反问道:“姐姐难道不是与我过招吗?”   邀月哼了一声,身形如风,出手如电,顷刻间打出二十几招,怜星一一化解,犹有余裕,信手拍出一掌,却印在邀月心口,怜星一怔,急忙收手,掌力一半印在邀月身上,一半自己受了,两人都闷哼一声,受了内伤。   怜星道:“姐姐!”飞身上前查看,邀月一把推开她,冷声道:“不用你管。”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怜星感受到手掌上残留的入肉手感,呆立不语。   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从前她与邀月虽然算不得形影不离,彼此之间却也是亲密且信任的。   可是,怜星又想起那一天,她苦苦哀求地看着邀月,邀月却不为所动,毅然决然地,杀了她。   比身上的寒冷更冷的,是心里的寒冷。   被背叛的,被伤害的,是我怜星,不是你啊,姐姐。   邀月怒气冲冲地回到寝殿,挥退侍女,这才吐出强忍的一口血来,怜星方才是动真格的,虽然最后收势,她受的伤却也不轻。   好像自从上次练功走火入魔以后,怜星就变了,变得陌生,然而邀月却又清楚地感觉,这才是怜星的真心。   这认知让她更愤怒。暴怒中劲风狂扫,打碎了入目可见的所有摆设。   上次这么失控,还是得知江枫私逃的时候。   然而上次也没有失控到打碎床榻的地步。   邀月沉默地看了一眼满室狼藉,扬声唤来侍女打扫。   众人见这殿内景况,越发战战兢兢,身抖如筛,却不知这逃避之态只会更让邀月生气。   邀月强压怒火,直向书房掠去。   怜星听闻邀月一连几日都住在书房,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正要出门,却见邀月过来,冷着脸,问:“你不去看花无缺?”   她总是连名带姓地这么叫无缺。   怜星想起无缺,便想到江小鱼,想到他在无牙洞中给予的那点温情,不由苦涩一笑,摇头道:“不了。”   邀月盯着她,道:“我让你去,你不去?”   怜星沉默地看她,邀月站得比以往更加笔直,神情比以往更加倔强,但是相伴四十年,怜星很明白邀月此刻的逞强。鬼使神差地,她道:“姐姐去,我就去。”   两人沉默着去了无缺的卧室,风华绝代的无缺公子现在还是个胖乎乎的奶娃娃,躺在摇篮里,见人就笑。   便是邀月,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柔情,伸手戳了戳无缺的脸。   怜星温柔地抱起无缺,熟练地亲亲他的小脸,想起二十年后无缺的模样,与那场无可避免的决斗,又觉得悲伤,将无缺放下,再不看他一眼。   邀月道:“怎么?你想的点子,如今后悔了?”   怜星摇头道:“姐姐要做什么,怜星总不敢阻拦的。”   邀月走到近前,一路斜着头看她,怜星面如止水。   邀月伸手又戳了戳无缺,戳得小家伙眉头一皱,几乎要哭出来,才放开手,道:“不是我想做什么,是我们想做什么。”她回头,挑着眉笑看怜星,道:“星儿,你说是不是?”   怜星见她露出这表情,下意识地察觉不妙,想要退后一步,邀月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那张熟悉至极的脸逼得极近,近得怜星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   这么亲密的距离,以前的怜星是没有感觉的,现在的怜星,却莫名地想起了小鱼儿,脸上微红,咽了咽口水,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姐姐”。   邀月松开手,怜星踉跄着退后一步,面上潮红逾显,邀月道:“怜星,你须明白自己的身份。”说完这句话,甩手走了。   怜星回到寝殿,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脸,镜中的人儿红潮初褪,双目泛着水光。在无牙洞中的自己也是这样吗?不声不响间,紫曦过来问膳,怜星道:“上吧。”   于是几个侍女鱼贯而入,摆出两张桌子,近前的小桌上十来个小菜,都是怜星素日喜欢的饮食。   移花宫的食谱自有定例,各色菜系都会上一点,凑成四十道大菜,若是特地送来小桌,便是宫主特地点菜了。   怜星记得自己并未点菜,那么便是邀月。   举箸用饭,只吃离自己近的几道,有八分饱便止了,邀月最重惜福养身,连带得怜星也不爱多用,意识到这点的怜星手上一顿,又加了半碗饭,吃得有十二分饱了才罢。   饭后起身,在花园里走一圈,夜色静谧,除去风声,竟是连蛇虫鼠蚁的声音也没有,偌大一片移花宫,就像一片死城,没有半点生机。   她的人生,若留在这里,也会如这死城一般,再无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次日早起,还是忍不住要去看看邀月的伤势,结果守门的弟子胆战心惊地告诉她:“大宫主说要闭关半年,期间不许人打扰。”   闭关半年…怜星记起来了,以往邀月每年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要闭关的,剩下的时间,都花在小鱼儿与花无缺的决斗上。她这次受了伤,闭关半年算是短的了。不过以往闭关,邀月都会交代自己看守宫中,当然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拍胸脯保证,然后转头就出门在山下游玩,这次她大约是恼了自己,所以没有交代,是否,自己又可以出去了呢。   怜星死水一片的心,突然活泛起来了。   回到寝殿本想立刻出门,突然又想起从前出去的时候,穿着宫装,只要一露出身形,众人无不战战兢兢,与在宫中并无分别。   不如乔装打扮一下。   有时候一个念头冒出来,便会止也止不住扩大生长。   怜星一旦想到乔装打扮这事,就觉得心里痒痒的,马上回去,命侍女们找寻常的衣服。   侍女们很无辜地捧着许多宫装,道这便是她平常的衣服。   怜星努力回想外面的人到底穿成什么样,却发现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她怜星的温和亲切,仅仅是在有她姐姐的对照下才能显出来,要真的外人评说,恐怕只有四个字:目下无尘。   除了姐姐、江枫、无缺和江小鱼,旁人的事,她从未放在眼里过。   怜星那张两辈子加起来超过六十岁的老脸一红,眼珠一转,回想起当日铁心兰的装束来了。   铁心兰是怎样穿的呢?   对了,她穿的男装。   朴素且修身。   怜星决定也穿男装。   然而她不屑于与铁心兰穿同样的颜色,便吩咐人去拿一身玄色衣衫来。   本朝尚玄,贵重人家,亦往往衣深色以昭显身份。   紫曦实在不知道这位二宫主又在发什么疯,不过她们已经习惯这两位宫主的想起一出是一出了,飞快出去,遍寻箱笼,才找到一套青色的男子衣衫,正是怜星的大小。   怜星见这衣服,想起来是自己后来扮作木夫人时的装扮,想到邀月连这种地方都要和自己争一争,顿时又生了一场气:邀月是铜先生也罢了,金克木,自己是木夫人,莫非真要一辈子被她压在身下不成?   怜星便冷了脸:“把这衣服扔掉!”   侍女们不知又哪里惹到她,面面相觑,还是紫曦胆子大,上来问:“二宫主,宫里只有这款式的男装,不然就是大宫主的黄色袍子了。”   怜星想起来了:“这衣服,我记得有很多套,都是一模一样的?”   紫曦以为她妥协了,点头道:“是。”移花宫主的衣服,都是有许多套的,以备爱洁的二位宫主在外更换。   怜星哼了一声,道:“全部扔掉!”   这下紫曦也没办法,只好下去,遵照怜星的吩咐,扔掉衣服。   怜星见找不到衣服,干脆还是穿了宫装,一路下山,掠去一个较为繁华的小镇。她并未掩饰身形,一入镇子,便觉得周围的声音都静下来,人人惊怖地看着她。   怜星仔细打量四周,将各色穿着打扮一一记在心中,发现街上女子穿着都很朴素,若是又要方便又要好看再又隐藏身份,还是男子衣衫来得好些。   她于是回去,又命紫曦做几套男子衣服,务必简洁大方。   紫曦得令,几日内便送来二十套衣服,宫中绣奴所制,华美无俦,怜星换上一套白蟒箭袖,穿大红起花排穗外袍,束金冠、玉带,蹬绣花软履,揽镜自照,自觉俊秀非凡,雌雄莫辩,她从前出远门,都是跟着邀月。每次都有大批的宫人,带着车驾行李,远远跟随,每到一处,都是住在邀月安排好的地方,这次既起了心思,便非要自己一人出去,借以体验民间风情,紫曦不敢深劝,只好为她打点包裹,她以为怜星同以往一样,只是出去一日半日,打点得十分顺手。然而等到怜星见到时,那包裹已经有半人高。怜星扶额问道:“怎地要这么多东西?”   紫曦道:“二宫主惯来衣裳只穿一次的,脏了便换,从不留神,一天的衣裳带下来,这便有一包了,遑论那等熏香饮食等零散物事了。”   怜星对着那包裹看了半晌,终于道:“紫曦,你和荷露,同我一道出门,把那二十套衣裳都带上。”   紫曦大惊:“二宫主要去几日?”怜星扫她一眼,她的话题就拐了个方向:“若是被大宫主知道…”二宫主常常去山下玩耍,大宫主也是知道的,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是看今天这架势,是要长期出门,大宫主是闭关又非辟谷,饮食之时偶尔心血来潮问上一句,知道二宫主出去,还不得拆了她们的骨头?   怜星笑吟吟道:“你们不说,她怎么知道?”眼光扫过一众侍女,笑得高深莫测。   所有侍女都打了个寒战。   怜星特地唤人吩咐过宫中,若邀月问起,便说她也在闭关,命人打包行李,寻了个天气好的早晨,出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星星出门散心~    ☆、第 5 章   因带着荷露两个,脚程略慢些,大半日才到镇上,怜星觉得渴了,正要唤紫曦去拿点花露,突然顿住:她是看着两个侍女打点包裹的,自然知道包裹里有什么,没有什么,这在外面,却要到哪里去拿花露来?踟蹰半晌,对紫曦道:“你去…镇子里拿点水来,算了,我们在镇子里用饭。”随手一挥,隔空定住一个路人:“用饭在哪里?”   那行人吓了一跳,说不出话来,只指了个方向,怜星一挥袖子放开他,带着紫曦过去,但见一间楼房,上下不过二层,内里十分热闹。   怜星见那楼房不及移花宫的巍峨壮丽,已经略蹙了蹙眉,甫一踏入店中,小二殷勤相迎,怜星倒也不是完全不通世事,随小二进入店中,到得一张靠窗的桌子旁,见那桌上油光闪烁,便泛起一阵恶心,小二倒也识趣,赶忙用巾子擦了一遍,笑道:“公子爷请!小店简慢,公子爷勿怪!”怜星面容带着稚气,身量又较男子为低,满街的白丁中,只她穿着大红,戴着配饰,望之则见不凡,两个侍女亦衣着锦绣,面容不俗。小二当她是哪家富贵小少爷,着意巴结,用词极谦。岂料这小少爷十分不晓事,进来听小二道简慢,点点头道:“你这店岂止简慢,简直是破败腐朽,比人家山洞里还要脏乱呢。”怜星平生唯二次在外饮食,一是魏无牙的山洞,魏无牙算得江湖上一号人物,山洞里的摆设自然比这小店要整洁高档得多,一是慕容家的流水席,那时已经饿得狠了,哪里还顾得打量周遭人物摆设?此刻听小二谦虚,她信以为真,倒附和了两句。   移花宫主难得附和旁人,怜星以为自己当是十分之平易近人,小二该当感激涕零才是,岂料这小二一脸古怪神色,挤出一个笑来:“公子爷且宽坐,小的就报菜单。”富贵人家的公子,不是他这店小二得罪得起的。   怜星见他笑得勉强,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眼光扫一眼那桌椅,紫曦十分乖觉,从怀中掏出手帕铺垫在椅子上,方请怜星坐下。   小二当即伶俐地报起菜单,才起个头,怜星道:“你们有什么,都来一份便是。”突然起了心念,又道:“你们有酒么?”   小二道:“有的,上好的桂花酒,女儿红,都有的。”   怜星道:“也都来一壶吧。”   紫曦与荷露两个都白了脸,道:“二…公子,若是叫大宫主知道了…”   她们不提邀月也罢,一提邀月,怜星便脸上变色,冷哼一声,道:“你们不说,她怎么知道?”眼光扫过紫曦,想起她曾因自己被邀月挥掌击毙,说出口的话便又和缓一些:“若是姐姐当真问起,你们照实回报便是,一切罪责,我来承担。”   两个侍女再不敢言语。   小二见这公子点菜豪迈,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欢快地下去,将菜一报,一时菜肴流水般送上来,一张桌子不够,又另并了一张过来。   怜星见那菜肴并不精细,想起方才桌子上的油光,便有些难以下口,转眼想:当初山洞那样腌臜地方,臭男人拿过的柚子,尚且吃了,那人群拥挤中的流水席面,也照旧饮食,这小店还能比那些更糟不成?况且这世间至为痛楚之事,莫过于死,连死且经过,还怕这区区饭菜不成?一时胸中豪气满满,誓要在这小店吃饱吃好,好像这样放纵,就可以报复到邀月似的。   紫曦在她犹豫的时刻,已经贴心地从包裹里拿出用手帕包好的象牙箸,怜星道:“不用。”伸手拿起这店家的筷子,忽略手上异样的粗糙质感,夹起一筷子菜,小心入口,味道居然还不错。   又有酒水上来,小二家讨巧,天花乱坠一般与她说这女儿红的典故:“这酒每逢家中有女儿出生,便要酿一坛埋在树下,等到桃夭之年,取来饮用,入口绵软,似女儿家娇柔,是为女儿红,以此酒入喉,观女儿娇态,最是销魂。”他见怜星出门不带男仆小厮,反而是两个美貌婢女,认定是惯在花丛流连的欢场子弟,言语间多所猥琐。   荷露闻言大怒,碍于在宫主面前,不好发火,便暗暗瞪那小二一眼,寻思着回头算账。   怜星倒无所觉,饮一杯酒,便觉微醺,眼看荷露、紫曦,果然如小二所言,微笑道:“你们也坐下吃罢。”   紫曦见她眼旸意觞,笑靥如花,心里咯噔一下,与荷露对视一眼,两人坐下胡乱吃了几口,紫曦小心劝道:“外头不比家里,怕这东西腌臜,公子用不惯,不如随便逛逛,早些回去吧。”   怜星冷笑道:“急什么?镇日在那里还待不够么?”发狠吃了几筷子菜肴,想起自从邀月做宫主以后,对她管头管脚,吃饭时端坐的仪态、拿筷子的姿势、用菜的顺序乃至口里该嚼多少下,都必须按照规定来,顿时越发怒气上涌,故意夹了许多菜色,混在一起,堆在自己的碗里,乱吃一气,又将酒壶打开,一壶老酒直接下肚,便是她内力精湛,也觉得全身酸软乏力,头晕目眩,紫曦二人不敢劝阻,眼睁睁看她喝下酒,咕咚一声倒在桌上,复又对视一眼,感觉头上如乌云罩顶,欲哭无泪。   紫曦思忖此等形态必然不能叫宫中旁人看见,不然万一大宫主看见,自怜星往下,都要吃大挂落。一念及此,便向小二道:“这位…公子,请问哪里有可以住宿之处?”她与俗世中人打的交道也不多,不知如何称呼,便唤了一声公子,那小二听得暗忖:这婢女好不晓事,逢人便喊公子 ,莫非倒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怪道这小公子好似怕家人知道一般,原来是偷偷出来逛窑子,赎了两个姐儿,私奔呢。贼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笑道:“不知姑娘要的是哪种住宿的地方?”   荷露早看他不顺,现在怜星醉了,她没了管束,一巴掌拍碎了那张不经用的薄木桌子,人同时立起,喝道:“你眼睛看哪里?”欺身上前,就要取那小二眼睛。   紫曦急忙出手相拦,道:“荷露,不要生事。”见她不服,又道:“公子醉了,你扶她起来,莫教她趴在这等肮脏之所。”荷露方过去扶起怜星,但见她两颊飞红,比平常多出几分妩媚风流,眼波流转之间,便是她这寻常贴身伺候的,也觉得大不相同,彼时店中客人都在看热闹,大多数人倒都在看怜星,荷露听得四周“这是谁家的公子,这等美貌?比女子还好看些”“穿的红的,怕不是公侯人家”“这样混闹,终究不是诗书家教”等等议论,又急又气,伸手把怜星揽在怀里,不欲叫人看见,那边紫曦看着被吓瘫在地的小二,冷笑道:“指路!”   小二再不敢调笑,结结巴巴道:“客栈就在隔壁,若是嫌弃,再往北胡妈妈处,唤作‘流星居’,也是有小院租赁的。”   紫曦荷露两个便扶起怜星,一路出去,掌柜的惧她们武艺,竟是连钱也没要,任她们出去了。   隔壁果然就是客栈,却是个比酒店还破落的存在,荷露只看一眼那外间,便道:“紫曦姐姐,我们公子何等人物,怎能住这等地方?”   紫曦道:“那人方才说还有一处,可以租赁小院,我们且去看看。”   于是二人夹住怜星,施展轻功,一路过去,不多时见到一处三层的院子,便是那流星居,虽然在二人眼中还是破旧,却比那酒店、客栈要华丽精致得多了。   此时晌午方过,院门半开,几个姑娘在院子里懒洋洋洗漱。荷露见里面同移花宫一般全是女子,顿时心生好感,上前一礼道:“几位姊姊好,听闻这里有小院租赁,可是也不是?”   那为首一个十七八的美貌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扫一眼怜星,笑道:“姑娘,这可是你们的不是,你这般模样人品,竟留不住你家公子,倒还要来我们这租院子,啧啧。”她摇头晃脑,啧啧不已,身后的几个莺莺燕燕,全都附和调笑,一个道:“长得好没有用,还是要床上有两把子才行。”另一个道:“家花总是没有野花香的。”又有人道:“莺歌姐姐偏会长他人志气,我们难道长得很差么?”荷露见她们说得热闹,全不理会自己,气得倒仰,都是女子,倒不好像对小二那般粗鲁,且手边也无可劈砍之物,倒是紫曦见众人隐约以莺歌为首,于是过去一抱拳道:“这位莺歌姐姐,我们公子喝醉了,须得找个下处,劳烦通融则个,需要什么,我们自会奉上。”   莺歌看她好一会,捂着嘴笑道:“这却不是我做主,要唤妈妈来。”于是挥舞手帕,高喊:“妈妈,妈妈。”便见一个二十七八妇人打扮的女子从内屋出来,倒也是徐娘半老的长相,只是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一把算盘,粗声粗气道:“大清早的嚎丧呢?”一见怜星几人,顿时改了声气,上前左转右转,打量怜星,口中一叠声说道:“好俊俏的小郎君~小郎君是来投宿么?我们才开门,乱糟糟的,叫郎君见笑了!”   怜星方酒酣人迷之时,听有人与自己说话,便勾起一抹笑,抬头要回答,冷不防胃里一阵恶心,呕吐起来,喷了一地,紫曦二人扶住她,手足无措。   那妈妈见她们模样,笑道:“这等事体,我们这的人做的最熟练了,姑娘们且去里边坐坐,我们来伺候公子便好。”说着已经伸手去搀怜星,荷露愣了愣,把这边让出来,见那妈妈搀住怜星,给她在背上顺气,等怜星呕得好些,又对着屋内道:“林八斤你这狗东西,没见有客人来么?还不拿杯水来!”   里头有小厮应了一声,一会便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跑出来,端着一杯茶水,那妈妈接过茶水,这林八斤便一个躬打下来笑道:“见过公子,小的林八斤,是这里的小厮,公子要什么,只管叫小的。”一面挤到紫曦那边,要搀怜星另一侧,紫曦因是个男子,喝一声:“放肆!”待要推开他,谁知怜星吐一会清醒些,道:“让他扶我,你与荷露先下去吧。”任这妈妈与小厮扶过怜星,抛给二人一个得意的眼神,带怜星入内。   那妈妈一路絮絮叨叨介绍,道自己姓胡,叫做胡媚娘,让怜星叫她媚娘姐姐,又点莺歌、燕舞两个姑娘去伺候,两个姑娘喜笑颜开地进去,留在外头的姑娘们十分气恼,便冷嘲热讽地对着荷露二人说些“身在福中不知福”“没眼色,这么好一个爷们都留不住”“看样子都还是雏呢,怪道她们公子没兴趣”。   荷露急的跳脚,起身跳到院墙,泄愤似的拍了一掌,震得砖石瓦砾纷纷落下,那墙给拍出一个洞来。谁知这里的姑娘们浑然不惧,反而围上来道:“原来是只母老虎,怪不得你家公子不要你服侍。”“这等事体我们见得多了,江湖上那些个女子,仗着自己有几分武功,个个都带着些悍气,岂知常人哪里管你武功高低,见识多寡,任你再绝世的功夫,再顶尖的美貌,也比不得人家的小意温存”叽叽喳喳之间,犹如五千只鸭子在耳,荷露气得脸都红了,回头去看紫曦,想看她可有反驳,却见紫曦面色煞白地看着一个方向,一动也不动。   荷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人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穿着土黄衣衫,立在院中,冷冷看向屋内。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怜星迷迷瞪瞪进屋,那莺歌燕舞两位姑娘扶她在床上躺下,她靠着床沿,见室内陈设俗不可耐、毫无章法:一扇绣着春睡海棠的屏风将内外分成两间,内里这间摆着一张大床,床上挂着帘幔,绣着鸳鸯,距床不过一步,又有一张小榻,榻上陈设小几,几上有棋盘双陆等物,小榻仿的沉香木样式,榻上小几却是松木的,摆的插屏又是个隐士闲居图,帘幔上又是鸳鸯、又是松柏,除此以外,整间房间堆陈着各色赝品古玩、金银俗器,唯一可看处,这室内的字,都是些仿的卫夫人的贴,有那么三四幅画,皆是汉武、韩宣、陈高之图,却比插屏上的画要精致得多。怜星看得脸上羞红,暗想这地方也是有趣,胃中不适,又倒头吐了一会。迷糊中有美人为自己端水投帕,极尽温柔。她生平所仅得的几分温柔,便是幼年与邀月相依为命之时,彼时父亲冷待,继母凶悍,她年纪小,常受磋磨,每当此时,邀月必要寻机安慰,拥她在怀。姐妹两被母亲接到移花宫以后,这温柔便都消散了,邀月的脾气日渐暴戾,她也愈见沉默。   想起邀月,怜星便觉胸腹中一阵拥堵,然而腹中已经空空如也,再吐也没什么可吐了。   那院中美人莺歌怜惜地为她擦拭嘴边秽物,又前来为她宽衣解带,解到一半,突然掩口笑道:“原来是个雌货,怪道说那么美貌的小娘,都勾不动她。”   燕舞道:“生得这样漂亮,便是个雌的,我也愿意服侍,再总比镇上那些破落户好!”随同莺歌小心解开怜星的衣衫,褪去簪子,看她如瀑黑发垂下,迷瞪双眼,轻唤一声:“姐姐。”燕舞道:“醉了嘴还这样甜,这样的人物,不生成男子,真是太可惜了。”伸手去摸怜星的脸,突然手腕被人捏住,继而传来一阵剧痛,却是手腕已经被人捏碎。   燕舞张着嘴,不及发声,只觉全身冰寒,再说不出一个字,下一刻,整个人已经飞出去,落在地上,最后一眼,见到的是莺歌同样惊愕而僵硬的脸。   邀月走近一步,伸手捏住怜星的手腕,将她从床上拎起,声音比寒冰还冷:“怜星,你好大的胆子。”   怜星吃吃一笑,任她拖起自己,眼波流转,暗室生辉,邀月从未见过这样的妹妹,不免一呆。   怜星反手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道:“姐姐生气了便朝这里拍罢,迁怒无辜的人算什么呢?”   邀月眯眼看她,道:“你很想我杀了你?”   怜星笑得越发欢快:“杀了我,姐姐才如意不是么?”   她懒洋洋站着,身子倚靠着床边,一头乌发松散地倾泻下来,一件红色外衫已经全部敞开,里面纯白的中衣也解了一半,那丝缎般白皙的肌肤自内透出,竟丝毫不比中衣要暗沉,修长的脖颈在解开的衣衫的修饰下显得越发细长,一字型的锁骨突出来,与过于白皙的肌肤一道昭告着几分主人的病弱。   邀月的目光自下至上,扫过怜星过分尖细的下巴和苍白的嘴唇,怜星的双颊因酒醉而带出不正常的红晕,双目迷离,似笑非笑。她的手上突然便松了力道,被怜星握住的地方莫名地发着烫。她想训斥怜星的荒唐,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饱含无奈的“星儿”。   罢了,她现在喝醉了,说什么也是无用。   这样想着,邀月便柔和了语气,道:“星儿,别闹了,与我回去。”   “回去,回哪里?”   “回移花宫,我们的家。”   “移花宫。”怜星以极其缓慢的语调重复了这三个字,忽而又绽出一抹微笑,这笑不似方才那样妩媚,反而带着一股讥诮的意味,邀月看着怜星这副模样,没来由地心里一痛。   怜星笑着又念了一遍:“移花宫。”抬眼看邀月。虽然她对着的是自己,邀月却觉得她的目光落在极远处的虚无之地,并不曾有一丝一毫与自己的目光相接。   “姐姐可知,这世上,我最讨厌的地方,是哪里么?”   邀月沉默地摇摇头。怜星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大,目光却越加深远:“我一直以为,我最厌恶的地方,该是那老鼠门的山洞,可是,出来我才发现,一直以来,我最讨厌的地方,是移花宫啊。”   她终于舍得认真看着邀月,目光里带着许多邀月不懂的深沉情绪:“我恨移花宫。那里不是我的家,是你的家。我厌恶那里,一时一刻,也不想再在那里待下去。”   邀月的心好像被人掐住了一般,一瞬间她甚至停住了呼吸,下一刻,她便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怜星,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此刻怜星恐怕已经被这目光灼烧成为灰烬了。   但是怜星竟一点也不怕她。移花宫二宫主笑吟吟看着她姐姐,嘴巴里继续吐出伤人的话语:“姐姐,你这一刻,想必十分恨我。可惜,你再恨我,也不及我恨你的万分之一。姐姐,你是否尝试过被至亲至爱之人背叛?是否有那样一个人,你以为是你的信仰,你的主君,你的神祗,你的一切,你甘愿为了她卑微地活着,放弃所有愿意和不愿意放弃的,连自己的感情,也愿意压制下去,只为了让那个人开心?你是否被这样的一个人弃若敝屣过?明明有着一腔热血,却为了可悲可笑的理由,被她背叛?姐姐,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处处为你着想,你可曾为我着想过一分半分?姐姐觉得我的存在是理所当然,我生来该当你的影子,那也罢了,可是姐姐,你对我,是否有该对影子的重视?我的喜好,我的伤悲,乃至我的性命,在你心里,是否完全不值一提?姐姐,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可曾有半点不够兢兢业业,尽心尽力之处?而你待我,是否配得上这份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姐姐,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也是你唯一的妹妹,父亲冷待、母亲早逝,我们相依为命、相互依存;江枫与月奴私奔,你夜夜难眠,是我每晚陪着你,安慰你。而你只是这么冷漠地,理所当然地接受着这一切。小时候,你为了一颗果子,便将我推下树,折断我一手一脚,后来,你为了江枫,数次大发雷霆,几乎致我重伤。你练功不顺之时,我是多么妥帖地照顾你,我走火入魔,倒向你的时候,你却嫌脏想将我推开。姐姐,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你到底可曾在意过我一星半点?可曾有一时想过我是你妹妹?”   她说一句,邀月的脸色便青一分,等她说完,邀月已经满面铁青,背负双手,额上青筋暴起,拳头捏紧又松,松了又紧,半晌,只挤出来一句话:“怜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回去,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今日你的种种悖逆之事,我既往不咎。”   “呵。”怜星冷冷一笑,“姐姐是真的宽容大度,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姐姐的伤势还没好吧?内力可剩下几成?五成?三成?一成?”她轻佻地弯曲手臂,做了个拈花的动作,手指轻弹,劲气过去,数尺之外的柱子上突然多出一个小洞。   怜星笑道:“姐姐现在,可是打、不、过、我呢。”   邀月勃然大怒,挥掌击出,怜星喝醉了,动作不甚敏捷,闪了几下,突然停了手,整个人就要往地上倒。   邀月以为伤到了她,见她虚弱无力的模样,心内一软,一掌拍出,中途松了力道,扶住她的肩膀。怜星软绵绵地靠着邀月,仰起头来对她一笑。   邀月见到她这苍白孱弱的笑,突然想起怜星走火入魔那时,她曾在怜星嘴角抹过一点鲜血,鬼使神差地,邀月伸出指尖,摸了摸怜星的嘴角,怜星还笑着,突然呕出一把黄水,将她手臂浇了个遍,连身上都带了不少。   邀月顿时觉得全身被虫爬了一般难受,挥手要打人,见怜星整个人软下去,跪在地上吐个不停,顿时又收了手,只是整个人好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看了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好自为之!”一跺脚,甩袖出去,对紫曦荷露道:“自己去紫荆那里领罚!”说话间足不点地,人已经飘出数丈之远,却始终没说如何处置怜星。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迟疑着回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下来的走势,本文已经歪上奇怪的作死向了…   作者君卡文中…写了删删了写已经删掉50k以上了好痛苦== ☆、第 7 章   怜星是被冷水浇醒的。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身遭传来一股腐朽的臭气,她适应一会,又被浇了一盆冷水,才彻底清醒,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又窄又小的牢房里,以她的听力,可以清楚地听到老鼠和蟑螂跑过的声音。   怜星又想吐。慢吞吞起身,才一动,便带起一阵铁器相撞的声音,低头一看,手上脚上,都上了镣铐。   两个瘦小的差役立在面前,看见她醒来,一个手持水盆的伸脚来踢她,怜星使出移花接玉稍一格挡,那人顿时腿骨断折,抱着腿痛呼起来。   另一人见状,连忙拔刀来砍,怜星闪身而过,那刀堪堪从她鼻尖削过,她张口一咬,咬下一块钢铁,当做暗器吐出去,那人的肩膀当场便废了。   两人见势不敌,连忙高呼:“贼人越狱啦!”顷刻间四五个差役冲进来,怜星一一招呼,只觉内力微有凝滞,不似从前那般如身使臂,急忙解决这几人,手脚上铁链甚粗,一时半会挣脱不开,就带着镣铐冲出去,发现身处县衙之中,十来个官差拿刀执枪,刀枪良莠不齐,天光下晃得人眼花缭乱。   怜星不得已,运起移花接玉,一众官差只顾着奋勇表现,殊不知移花接玉功法,遇强则强,于是个个筋折骨断,倒了满地。   怜星以脚点在一人喉管,冷声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愣愣看着她的胸间,怜星低头一看,发现胸襟大敞,已经露出肚兜的上半截来,顿时大怒,脚下用力一踹,那人顷刻间便了结了,怜星又点向另外一人,问:“我为何在这里?”   那人结结巴巴道:“公…公子…额…姑娘……酒……酒醉以后……在流星居杀…杀了人……”   杀人?   怜星自问不是嗜杀之人,更不知道流星居是什么地方,闻言满心疑惑,脚下稍一用力,那人痛呼出声,怜星方命令他:“开我镣铐。”   那人一迟疑,她便又一脚踢断这人的肋骨,转向另一人,另一人不用她说,慌忙从满地同僚中寻出一个,摸出钥匙,解开怜星的镣铐。   怜星道:“尸体在哪里?”   那人马上战战兢兢引怜星前去。   这县衙地方甚小,衙役左右不过二十几人,今日当值的已经全部被怜星放倒,几个文书小吏听得打斗声起便拥着县令逃跑了,二人一路行来,竟无半个人影。   两具尸体停在一个小院中,怜星细细一看,隐约记得是当日紫曦带自己去的小院中人。死者全是年轻女子,皆为移花宫功法所伤,伤人者技法熟练,内力略有不足,倒像是资深弟子,只是移花宫弟子不奉命令不得下山,难道是邀月派人跟踪自己?   怜星沉思半晌,问那带路的人:“死者是什么人?”   那人偷眼打量怜星,见她面无表情,哆嗦着道:“是…是…流星居的莺歌、燕舞。”   怜星道:“她们是什么人?”   那人道:“是…是两个婊子…”想怜星既然出手杀人,定然是极不喜欢这两人的,顺她意思骂两句也好,岂料怜星听他口出秽言,冷哼一声,扬手打了他一巴掌,方道:“嘴巴放干净点!”那人掉落了两颗牙齿,捂着脸,不住点头。   怜星屈起手指,在空中虚敲几下,忽然意识到这也是邀月思考时候的惯常动作,手指一顿,改为背负双手,檀中处倏然传来一阵心悸,内息逐渐涣散,却是走火入魔的前兆,远处脚步声传来,余光看见武器的反光投进院中,不得已,扭身飞上院墙,只见外面县令与一个校尉模样的人带着百来个兵丁,将县衙团团围住,兵丁手执弩箭等物,对准院中,看见怜星,县令慌忙道:“放箭!”   于是一阵箭如雨下,幸而兵阵还未布完,火油也未点上,怜星寻个间隙,强行拨开箭羽,飞跃而去。   匆忙间不及分辨方向,等体力不支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身处一片旷野,手臂上被一支箭射中,随手将箭拔出,伤口不深,然而也有些痛。   就算再有洁癖,此刻也只能撕下一片衣裳绑住伤口,但觉头重脚轻,寻了一个避风的地方,靠着石头坐下来,盘腿调息。   天亮的时候才觉得内力稍微稳定一点,睁眼,发现调息得太认真,周围不知何时来了几只土狗,自己却没有发现。   一共六条土狗,每条都十分肥硕,为首的那个不断咆哮低吼,似是挑衅。   怜星冷笑一声,刚要挥手杀了这群畜生,突然发现将将稳定的内力一运用便散乱起来,强行运作只怕要糟,余光瞥到有一处树枝,便以脚尖一挑,握在手中,摆个剑诀。   岂料那群狗见怜星拿起树枝,吼声便都低下去,怜星上前一步,那领头的居然退了几步,尾巴摇摇,说不出的乞怜之色。   怜星一怔,那领头的狗见她没有动手,又近前来,吼了几声。   这回怜星听得明白,树枝刺出,毫无半点花巧,直取那狗的眼睛,那狗呜咽一声,敏捷地闪开了,这回尾巴摇得更厉害,舌头吐出来,只差没流哈喇子了。   怜星若有所悟,将树枝收到背后,一只手伸出去,手心捏着从袖口扯下来的一颗宝石当做暗器,那狗略一迟疑,便兴奋地过来舔舐怜星的手掌。   其余狗见了,也纷纷围拢,一只杂色的胆大些,甚至跃起抱住怜星的腿,趴在她腿上不住摇头晃尾巴。   怜星从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受犬类欢迎。   而她居然不讨厌这种触碰。   伸手摸了摸那抱她腿的狗,那狗叫的越发欢快,扯着她的衣襟左一下右一下。而那领头的狗十分不服气,冲上来扑住怜星,怜星给它撞得几乎一个踉跄,好容易稳住脚步,其余的狗居然有样学样,将怜星扑到在地,集体舔舐起来。   怜星内力既失,纵然被舔得恼怒,却一时手忙脚乱,没法应对,忽而听得一声呼哨,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道:“大黑,小白,张三,李四,王五,慕容甲,都过来。”   那六条狗还不舍得,那少年的声音又传来:“吃饭啦。”这下狗儿们全部摇着尾巴离开了怜星,团聚在少年身周,少年以手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背,满面欢欣。   而怜星看见那少年的脸,便怔住了。   这少年实在是像极了江小鱼。   或者说,像极了江枫。   时日久远,江枫在怜星心中的影像,已经渐渐模糊。   更多时候,她是靠着无缺的脸来缅怀那个男人。   重生以后,无缺变成了一个奶娃娃,她无法对着无缺缅怀,便努力回想山洞中江小鱼的脸,然而想来想去,记忆里最清晰的,却是那时候的邀月。   她恨邀月,然而最恨的却不是杀她那一刻的邀月,而是放任她往江小鱼的怀里扑的邀月。   邀月点她穴时那满脸愤怒的神情曾经取悦她,成为她过去那乏善可陈的四十多年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值得回想的事,她甚至起过大逆不道的心思,幻想过姐姐是不是十分在乎自己,所以见不得自己跟别人好。   那份幻想助她按下了对无缺命运的不忍,助她压制了对姐姐疯狂行为的不安,甚至助长了她唤醒从前的邀月的那份心思。她偷偷地想,或者可以唤醒很早时候的,那个会爱护她,拥抱她,唤她星儿的姐姐,记忆中模糊却又根深蒂固存在着的,温柔的姐姐。   可惜幻想始终是幻想。   邀月已经不是从前的邀月,怜星,也不是从前的怜星。 作者有话要说:  苦情戏over,星受自毁形象自作自受作死大戏即将开启…想保留心目中星受雍容端庄形象or想看虐的请养肥等下一卷…   感谢Acter君的地雷~研究了好一会才发现这个是什么~现在满眼都是金光闪闪的小星星~O(∩_∩)O ☆、第 8 章   那少年安抚下一众狗类,才有心思来看怜星,他抱拳为礼,道:“在下慕容别,见过姑娘,姑娘因何来此山野之地?”   声音温润而不失清脆,缓缓道来,好似山间清泉.   怜星被他一问,才从过往的惨痛回忆中清醒,眯起眼睛道:“这方圆百里之内许多村镇,怎么称得上山野之地?”天亮了细看四周,只见这里倒也算得上荒凉,并无田地,半里之外,靠山处起了一座青瓦的小院,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慕容别被她一问,只好一笑,道:“在下隐居于此,最近的人烟,也要在十里开外,此地一向荒芜,寥无人迹,乍然见到姑娘,难免失言,望姑娘见谅。”   怜星盯着他看了半晌,方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她逃亡路上,便将衣衫整好,穿着男装,路人都看不出来,这少年怎么看得出来?   慕容别道:“姑娘耳朵上有耳洞,这不是十分显然之事么?”   怜星冷笑道:“天才蒙蒙亮,我们隔着一丈远,你内力不深,眼力竟如此之好,看得见我的耳洞?”   慕容别给她问得语塞,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只拿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眼看她。怜星见他作那无辜的模样,越发像是以前的江小鱼,可惜江小鱼天然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装无辜的时候,也显得可亲可近,这人装作无辜,她却只觉得厌烦。   然而她终究也是重活过一世的人,到底也算有些城府,并不继续追问,反而改换话题:“你是慕容家的老几?”   慕容别一惊。   怜星道:“你既未隐藏姓氏,此刻又何必装出这模样来?”   慕容别只好笑道:“姑娘好眼力,在下族中行二十九,当今家主算得我四服的堂叔。”   怜星道:“不要叫我姑娘,叫我二宫主。”   慕容别又是一怔,强笑道:“姑娘……”   怜星见他装腔作势,越发不喜,扭头便走,慕容别慌忙叫住她:“二宫主留步!”   怜星停下听他作何说法。   慕容别道:“二宫主受了伤,可需要在下回宫报信?”   怜星骤然怒道:“回宫二字,也是你配说的么?”一掌拍出,结结实实地在慕容别脸上留下一个巴掌印。   慕容别以往对着女人,一贯是无往而不利的,不料这移花宫二宫主却丝毫不受自己诱惑,顿时泄气,想起族中嘱托,只好忍气道:“二宫主至少可以在寒舍歇息一下,用点饭食。”   饭食……   怜星听他这么一说,腹中饥饿感便涌上来了,碍于身份,又不好明说,便看他一眼,慕容别惯来流连花丛,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正好家中烧了早饭,粗糙了些,委屈二宫主了。”   怜星不言不语,只用目光示意他带路。   慕容别碰了个软钉子,只好悻悻然在前引路。   那院子里果然备下一桌细点,一个八九岁的小书童在旁伺候。   怜星用衣服的下摆擦擦椅子,慕容别见她衣衫上污渍远胜自己的院中陈设,不免抽搐一下嘴角,勉强维持着温润的笑容,伸手道:“叫书童给二宫主再擦一遍吧。”   “不必。”怜星道,“移花宫最脏的衣裳,也比外头臭男人用过的椅子干净。”   慕容别又抽搐一下嘴角,书童递过去一双筷子,慕容别见怜星不动,以为她还矜持,忙让道:“二宫主不必客气。”谁知怜星望他一眼,指指盘子:“你先吃。”   “啊?”   “你先把所有的点心茶水都吃一遍。”说话间从每个盘子里随手选取了一个点心,放到慕容别面前。   慕容别望望怜星混杂着污血泥垢的手掌,第三次抽搐了一下嘴角,什么也没说,一一吃掉,待要再吃,怜星将所有的盘子都堆到自己面前,冷冷道:“你可以走开了。”   ……   慕容别终于知道,为何出门前那位要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言明移花宫二位宫主喜怒无常,难以捉摸了。   用过早饭,怜星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慕容别揣她心意,问道:“二宫主可需要小憩一会?寒舍客房自建成起便一直无人住过,宫主可以在此稍事休息。”   怜星内力既不能用,确实也需要一处休憩。听他这提议倒不算差,况且对方目的不明,自己不能随便胆怯,输了人场,于是大大方方道:“带路。”   这院子一共一间书房,一间厨房,一间正堂,两间卧房,客房倒比主人的房间要宽敞大气,内里陈设精致豪华,不输于移花宫中。   怜星一眼看见,只是冷笑。慕容别又问她是否需要更衣,他这竟也备下了女子衣衫,怜星明知他居心叵测,却仗着他不知自己失去内力,点头应下,只是她竟总觉得男装顺眼,命慕容别拿未穿过的男装过来。慕容别亲自拿来衣服,亲手布置床榻,点起淡淡熏香,又将一个瓶子放在桌上,道:“这是慕容家的疗伤圣药,不敢与移花宫的药相比,只是聊表在下的心意罢了。”   怜星心内实在嫌弃这屋子里的东西给他碰过,然而情势逼人,只是冷冷点头,道;“出去吧。”慕容别又是一笑,向她一礼,施施然出门,风流婉转之态,几近怜星记忆里之江枫。   怜星目送他出去,冷笑了一声。   慕容别心思着实细腻,一会又命书童搬来一个木桶,提来热水毛巾。那小小孩童,力气却大,搬来物件,毫不费力。   怜星见是个孩子,也就没有寻常对俗世男子那样多的顾忌,且她实在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也就大方地更衣沐浴,穿了慕容别的衣服出来。慕容别比她高,衣服长了点,她索性将下摆撩起,扎在腰间,头发随意束起,左臂上的外伤以布条随便包扎着,走出门外。   慕容别见她这模样,反而一怔,脸上红了一红,移开眼睛,深深作揖道:“二宫主的伤口包扎的不对,若不嫌弃,不如让别再包一遍吧。”   怜星刚要拒绝,心念一动间却突然变了口风,笑道:“好。”伸手作势要挽起袖子,谁知右手还没捞到左手的衣袖,一个土黄色的人影倏然间跃出来,伸手掐住了怜星的右手腕。   那人戴着狰狞的铜面具,穿着朴素的土黄色衣裳,还未站稳,先给了怜星一巴掌,打得她半边脸颊高高肿起。   慕容别还不及反应过来,脸上突然也挨了一巴掌,打得他整个人倒在地上,怜星脸色不变,只笑道:“姐姐下手轻些,别打坏了他那张脸。”   这话一出口,就好像往烈火上浇灌热油一般,邀月本来已经反身回来,一转眼又近到慕容别身前,对他踢了一脚,慕容别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邀月这时候才站定,看着怜星道:“闹够了没有?”   怜星摇头道:“姐姐真是不解风情,这样一个美男子,你打得他眼也斜了,口也歪了,多么可惜!”   邀月道:“怜星,你莫要三番五次考验我的耐性。”   怜星道:“莫非姐姐这么快就伤好了?”   邀月道:“你再不回去调理,只怕就没有嘲笑我伤势的心情了。”伸手重新掐住怜星的手腕,怜星强行运起内力要挣脱,邀月眼疾手快,在她挣扎之前,一掌切在她脑后,怜星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邀月扛起怜星,连眼神都没有留给慕容别一个,直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怜星醒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又重生了。   她躺在邀月的床上,全身上下,插满了银针。   邀月戴着面具,穿着男装,严肃地坐在一侧。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男人在银针上东拧一下,西扭一下,每动一次银针,她就觉得经脉扭曲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不,疼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只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而一个男人正在对她上下其手。   “放肆!”她怒喝一声,可是说出口的声音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邀月听她开口,沉声道:“星儿,这是万神医,不要无礼。”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客气。   怜星又羞又恼,想要自己动手,却是一动也动不了。   那个姓万的男人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捏弄了半天,把银针一根根拔出来,收好,又向邀月道:“劳烦大宫主在这里输一成真气。”   邀月听他一说,便起身,在怜星胸口一按。   怜星被这股真气一激,猛然吐出大口鲜血,痛得全身都抽搐起来,连瞪视那男人的力气都没有。   邀月也吓了一大跳,转头眯眼看那姓万的男人。   那人慢悠悠收好医箱,走到床前,看着怜星缩成一团的身子道:“方才有三个地方可以输入真气。檀中穴是见效最快,却也是最痛的一处。”对怜星一拱手道:“某免贵姓万,草字春流,二宫主称我‘万先生’、‘万神医’、‘万太医’都可以。宫主半年前练功岔气,之后又一直心绪不稳,境界不定,为了压下伤势强行修炼,反而伤及内腑,寻常草药已经不管用,必须配以药浴、针灸、淬体之法,再以灵药相助,或可一救。只是最少也需要三五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便请二宫主好生修身养性,切勿大急大怒,尤忌肝火,饮食也要清淡为主,不可多用。”修身养性四字说得别有深意,气得怜星在床上哼了一声。   万春流毫不理会,说完又对邀月一礼,道:“万某先告退,大宫主千万好生管教令妹,气性这样大,怕不容易痊愈。”拍拍手,一个侍女勤快地搬起他的药箱,送他出去了。   怜星又气又痛,倒在床上哆嗦不住,见邀月站着看她,犟脾气上来,冷冷道:“你看够了没?”   邀月不悦地唤了一声“怜星”,见她可怜模样,又不自觉放缓语气,道:“别闹了。”   怜星哼了一声,道:“这床太硬,我要回怜星殿。”   邀月道:“万春流说这里阳光好些,适合你休养。”   她一说这个,怜星顿时更生气了:“从小到大,什么好的,都是给你的,我的什么,都不及你!”   邀月恼了,一扬手,又顿住,怜星捂住胸口,仰脸看她:“你要打我,就冲这里来,早死了早干净!”   邀月压下怒火,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叫人把你的被褥搬来。”身形一闪,人已经不见了。   徒留远处家具破碎的声音。   怜星突然觉得住在邀月殿也没想象中那么糟。   邀月果然说话算话,没多久,就见侍女们过来,将被褥全部换过,怜星靠在柔软的床上,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在邀月面前扬眉吐气的一天,心下略略得意。   晚饭前万春流又来了一次,怜星不敢再冷待他,却也不肯给予尊称,便闭目装睡。   万春流也不计较,悠然施针,完毕走人,并不曾多看怜星一眼。   邀月的婢女桃蕊端来药汁,怜星又开始挑剔:“紫曦呢?”   桃蕊道:“紫曦给大宫主罚了,在闭门思过呢。”   怜星道:“我要紫曦喂我,旁的人,谁也不要。”   桃蕊没法子,出门去了,不多时邀月进来,已经换上玄色宫装,才唤一句“怜星”,怜星已经睁眼道:“莫要考验我的耐性。”正好与邀月的话一道儿说出来,邀月一怔,眼睛眯起来,道:“怜星,不许放肆。”岂料怜星见她眼睛一眯,已经又跟着将她后面的话说了出来,邀月啪地一掌拍在床前临时设的小几上,震得那药碗飞起,眼见要泼出来,邀月衣袖一振,又卷起那碗,安放于桌面。   怜星道:“我不管,紫曦不来,我就不喝药。”   邀月冷笑道:“这由不得你。”捏住怜星的下巴,将一碗药强行灌下去,药汁从怜星嘴角流下,泼得到处都是。   眨眼间药已经灌完,怜星捂着喉咙,对着地上干呕,邀月一手提起她的衣领,将她仰面拎起来,怜星好容易酝酿到喉管的药汁又生生咽回去,邀月又用另一手去脱怜星的衣服。   怜星大惊道:“你,你做什么?”   邀月不理不睬,将她剥得精光,拎到侧屋,扔进木桶之中。   那木桶里黑糊糊一桶水烧的滚热,烫得怜星哇哇大叫,想要挣扎出来,两个侍女快手快脚拿盖子盖住木桶,怜星只有头露在外面,桶内热气蒸腾,头脸上一瞬间就满是汗水。   木桶边摆放着一把宽大的檀木椅子,邀月施施然端坐于上,拿一本书,细细研读。   桃蕊带着两侍女虎视眈眈盯着怜星,压紧盖子,偶尔往里面加一瓢水,或者向下面添一点火。   怜星这才发现,木桶下面果然是架着火的,疑心邀月要杀自己,不免悲从中来,惨然笑道:“姐姐,两世为人,两次都死于你手,你好,你很好。”   邀月放下书,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道:“没有发烧,怎么净说胡话,待会再叫万春流来看看才是。”   桃蕊应下,又添了一把柴火,对怜星道:“这药浴要热些才好渗入,二宫主且忍耐一会,到亥初便好了。”   怜星听她这么说,估算一下时辰,怕不还有一个多时辰,这下又恨起来,暗道:等我好了,必要叫那万春流好看。   发狠想想,又不住打量室内,但见陈设简陋,丝毫不像是邀月殿内的屋舍,料必是特地辟出来给自己药浴的。   邀月书看得很慢,半天才翻过一页纸,怜星眼珠一转,道:“姐姐念书给我听。”   邀月看她一眼,把书翻过来对着她道:“佛经,你也要听?”   怜星一见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头便痛了,根本便不肯仔细去看。姐妹相处四十几年,她竟不知邀月也会看起这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既赌着气,且又无聊,便道:“佛经好得很,我要听。”   邀月便当真念起来,她实在不是善于念诵的人,说出来的话,比正宗少林和尚念的经还要平板无趣,怜星听着听着,睡意便上来,脑袋一点一点地,下巴不小心撞到木制的盖子上,咬到舌头,痛得眼泪都要出来,此刻邀月念的话,却好像一道光一样钻进脑子里:   “……于此苦圣谛不如实知,此苦集圣谛、苦灭圣谛、苦灭道迹圣谛不如实知,轮回五趣而速旋转:或堕地狱、或堕畜生、或堕饿鬼、或人、或天,还堕恶道,长夜轮转……”   怜星想,她一定是因为前世杀人太多,堕入地狱,所以转生又回到原胎,受尽邀月折磨。也不知邀月从前做过什么好事,前世、今生,都有自己这么好的妹妹可供随时蹂躏,又有无缺那么忠心而憨实的弟子听她差遣,甚而至于桃蕊、紫荆以及前世被她杀掉的紫曦和众多移花宫弟子,都对她视若神明,忠心不二。   花邀月这个人面兽心,逼杀亲妹的人,怎么竟没有堕入畜生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邀月过上每天回家我的老婆都在叫我杀她的模式==   太医根据某些人的说法,应该是可以作为对医生的尊称的~   谢谢大家的地雷票~这是地雷第三更~   又,本文从后天开始,每周二四六中午11-12点间更新~ ☆、第 10 章   邀月的声音渐渐轻了。   她合上书,看一眼歪在木桶里睡着的妹妹,轻轻一叹,算算时间到了,揭开盖子,将怜星捞出来。   怜星的肌肤已经烫得发红,整个人好像一只熟透的虾米,她本来便不重,现在就更轻了,邀月便是受了伤,单手拎起她也是轻而易举。   桃蕊拿来巾帕给她擦拭,为了方便,邀月怀抱怜星,让她双臂张开地趴在自己身上,眼看桃蕊一寸一寸地擦拭这只虾米,炽热的温度透过衣服也能传到她身上。   邀月突然红了脸,道:“快些,别叫她着凉。”   闻言桃蕊果然加快手脚,与另一个宫女一道,两人火速擦干怜星,拿一件宽大的袍子将她裹住,打算送二宫主回寝殿。   谁知怜星在邀月怀里趴得舒服,抱紧了她的脖子不肯放手,桃蕊两个不敢用力拉扯,全都把目光投向邀月。   要是怜星醒着,或者她此刻没有受伤,邀月一定毫不犹豫地给她一个大耳刮子,但是现在邀月只是咳嗽了一声,抱着怜星,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拿被子盖住。   怜星的手还搭在邀月脖子上,邀月轻轻拿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放进被窝。   我只是看在她难得生病的份上。邀月心里默默想着,掖好了被角。   然后看着怜星孩子气的睡颜,莫名其妙地,她低头,伸手戳了戳怜星的脸。   比无缺的舒服。   怜星睡的很沉。   很难得这么好睡了。   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居然是万春流那张山羊般的脸。   怜星闭上眼睛,再睁开,万春流看她一眼,道:“二宫主没有看错,某正在为你针灸。”   怜星又闭上了眼。   邀月的声音道:“星儿,万神医要问你病情,你睁眼回答。”顿一顿,补充道:“不然今天就真的把你煮熟了。”   怜星睁开眼,愤愤地看万春流。   万春流依旧是那股叫人生气的散漫样子,扎完针,收好东西,拿手按在怜星肩窝:“这里痛不痛?”   怜星摇头。   他的手向下伸,按住一处,问:“这里痛不痛?”   怜星感受一下,道:“有点。”   万春流又按了几处,突然咳嗽一声,道:“有的地方,某按来不便,还是大宫主来吧。”   邀月便上前,道:“请讲。”   万春流道:“檀中左一寸,乳中之右,某要看着方位,二位宫主恕罪。”   怜星还没反应过来,邀月脸上先飞起一朵红晕,轻轻道:“权宜之计,也是无奈之举,只是最好劳烦先生不要往不该看的地方看。”   她说的客气,眼神却很严厉,便是恃才傲物的万春流,也被她震慑,愣了一下才道:“那是自然。”   邀月隔着衣服,摸了上来,万春流看着,道:“正是此处,用力……”他话没说完,邀月便急急一按,怜星痛得大叫一声,缩成一团,在床上打滚。   邀月吓了一跳,本来是斜坐在床沿的,一下子站起来,厉声道:“万春流,这是怎么回事?”   万春流道:“莫慌,莫慌,不过是些淤塞,按下去痛,反而是好事。”又道:“劳烦大宫主按准中庭,之后再按中庭左右各半寸的地方。”   邀月这回十分轻柔,万春流不得不念了两次:“再用力些。”怜星才有感觉。   继而万春流便让邀月一路按下去,说到最后一个,便是他这样的多年郎中,也不自然地转过头去,道:“会阴正穴。”   邀月怜星一起阴了脸。   怜星看邀月的脸色,心道:姐姐这是又起了杀心,等治好我,就要杀掉他呢,不成,我要留着他,以后说不定有用,况且她要做什么,我就偏不如她意。打着算盘,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会了,邀月却还迟疑着没有动手。   怜星这会儿已经镇定了,万春流是个郎中,见得多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有邀月呆立了好一会,问道:“是在会阴穴正位么?”万春流道:“是。”邀月涩着嗓子道:“那便不用你……神医确认方位了,万…神医且请回避。”   万春流转过身。   邀月道:“万神医不如到门外回避。”   万春流道:“到门外,我便无法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有多痛了。”   怜星捏了捏拳头。   邀月道:“我会令她详细告知你的。”   万春流看她一眼,道:“病人自己的感觉,未必有她们嘴上喊的准……”这回邀月也捏了捏拳头,万春流见她模样,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那若是诊断有误,可不能怪我。”   一边说,已经大步走向门口,将跨出殿门,突然停住,回头道:“其实剩下的部位,大部分都是穴位正位的地方,最好去衣按压,不如某写下来,大宫主给令妹详细按一遍,观其情状,备细述说,如何?”   邀月道:“此法甚好。”   万春流便返回来,写下所要检查的穴位,又道:“大宫主一定要记好了疼痛与否,孰重孰轻,是针扎般的痛,还是钝痛,或是有淤青、红肿、黑痕,都要记得。”   邀月一一应了,等他出去,转身望怜星。   怜星给她看得不自在,扭头道:“姐姐看我做什么?”   邀月道:“你自己脱,还是我脱?”   怜星把脸埋进被子里,道:“你随便同他说几处便罢了,这么仔细做什么?”   邀月道:“经脉大事,也能随便的么?”   见怜星不肯,上前,掀被子,脱衣服,一气呵成,十分流畅。   怜星挣扎无果,抓住她的手咬了一口。   邀月怒了,伸手甩开她,口道:“若不是为你的伤势,那种腌臜地方,谁耐烦碰?你莫要不识好歹,乖乖躺好!”   她不说还好,一说怜星也生气了,坐起来,大声道:“难道你不是人,不用解手么?那里有什么脏的?我还嫌你手脏 ,不耐烦你碰呢!”   邀月给她那句“你不是人”刺痛了,反手一带,将怜星整个翻过来,按在床上,啪啪地在她臀部揍了两下,揍完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怜星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邀月,两眼泪光莹莹,又生生忍住,咬住嘴唇,不肯出声。   邀月愣愣地看着她,手还搭在她身上,柔软处的手感非常好,她情不自禁地又捏了一下,马上收回了手。   “趴好。”邀月若无其事地说。   怜星根本不理她,爬进被子,将自己紧紧裹在里面,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里,邀月听见她小声啜泣,心突然一紧 。   万春流最终也没有得到备细情状。   邀月客客气气地请他喝茶,道好的郎中,一定是悬丝症脉便可以探知病因,望闻问切只得其一便可手到病除,得其二便可立见其效,治不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世上绝对没有这样的神医。   万神医被她的眼神看得全身发寒,终于提供了另外一条法子:告诉他明玉功的运功法门,他也能对症下药。   内功心法一向是各个门派的不传之秘,许多门派,宁可弟子伤重而死,也不肯将真气的路线透露一星半点,是以万春流寻常根本不会说这方法。   话一说出口,他便盯着邀月的脸看,邀月笑吟吟的,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   万春流的心便咯噔一下,暗道大事不好。   他这条老命,怕是要交代了。   若是死,他是不怕的,但是这般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女魔头手里,实在是冤枉,何况他那里,还有个活死人燕南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花花的地雷~群众们喜闻乐见的情节在此~本来想留到明天给大家high一high的~   乃们就不能不那么早剧透咩~ ☆、第 11 章   桃蕊发现怜星一整天都没有说话。既不肯吃饭,又不肯喝药。   而邀月居然诡异地没有强迫她。   其实邀月实在很想看看她的伤势,问问她疼不疼,可每次话将出口,又生生咽下。她只能干巴巴地坐在床边,妄图以气势来胜过怜星,可怜星埋头在被子里,看也不看她一眼。   将要泡澡的时候,怜星还是一动不动地窝在那个角落,邀月忍不住了,走近一点,嘴唇张了又开,开了又张,半晌才艰难地道:“是我不对,你…莫再生气了。”   惊得一众侍女以为太阳从这寝殿里出来了。   怜星不理她。   邀月又好像生气,又好像无奈,来来回回踱了一圈,转身道:“你便生气,还是顾着身体要紧。”   怜星依旧不理她。   邀月忍不住了,挥退侍女们,弯腰抓着她的肩膀拖出来,怜星双眼肿得和个桃子一样,脸上涕泪交加,全无半分素日严肃之模样,被这样拖着,也没有醒,两手软绵绵垂下,倒着靠在邀月身上。   邀月拿手探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只是哭累了睡着了。   真是冤家。   抱着她到侧屋,老规矩,脱衣服,这回动作很小心,还特地将她转过来看看身后,后面右边肿了老大一块,青中带紫,伤的不轻。   邀月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把她放进木桶,依旧穿好衣服,塞进被子,做贼样地出来,抓过紫荆问:“问问万春流,那药浴可有禁忌?”   万春流恰好过来看看药的火候,闻言咳嗽一声,道:“没什么禁忌,大宫主尽管将人放进去就是了。”   邀月道:“当真?有些皮肉伤也无碍?”   万春流道:“无碍的,这药还能助外伤恢复呢。”   邀月还是不放心,道:“先生有没有什么活血化瘀的药?我拿着以备万一。”以备万一四个字咬得很重。   万春流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递给她,道:“每隔一个时辰抹一次,有指甲那么厚一层便好了,要均匀些。”   邀月收下药膏,冷淡地点了点头,一转眼又回到殿内去了。   先把怜星泡进桶里,她一碰热水,倒是醒了,却是痛醒的,哭多了,眼睛粘腻腻的,还没完全睁开,泪水已经又自动自发地滚出来。   “疼。”怜星最终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邀月道:“忍着。”觉得语气重了,又道:“忍一个半时辰就好了。”   怜星再不说话。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地过了一个半时辰,还是紫荆在外头道了一句:“大宫主,时辰到了。”邀月才醒过神来,照旧把怜星捞出,没有侍女,她将巾帕递给怜星,怜星大不自在,随便擦了两下,邀月看不得,夺过巾子,粗鲁地给她擦干,到腰部的时候放缓动作,可惜按到下面怜星还是抖了一下,邀月问:“疼?”   怜星不答话。   邀月也不管她,把她又抱起,按在床上,怜星以为她又要打人,缩进被窝道:“花邀月,我与你势不两立。”   邀月一手就把她抓过来,按倒,把药倒在掌心,啪地一下按下去,狠命地揉了两下,怜星痛得脸都抽了,邀月道:“你声音再大点,我就再打你一顿。”   怜星老实了。   邀月粗糙地给她上过药,把她塞进被子里,命令道:“躺好。”   怜星瞪她。   邀月抚额道:“怜星,你又发什么疯?”实在是有些不耐烦,倒坐在椅子上,拍着负手道:“我并不是一直这么好性子的。”   怜星道:“我自然知道你一直不是好性子。”   邀月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   谁知怜星道:“你道我的性子就好了么?大不了给你打死罢了,横竖一条命,我不稀罕。”   邀月骤然贴近,勒住她的衣领道:“你再说一遍?”   怜星道:“你杀了我罢。杀了我,你多开心呀。”   邀月收紧衣领,怜星给勒得难过,却毫不退缩地瞪视于她,没有丁点畏惧之意。   邀月突然觉得很累,松手道:“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不喜欢这里,等你伤一好,便走罢。去哪里,我都不管。”   怜星喜道:“真的?”   邀月见她这模样,心又痛了一下,面上道:“真的,不过你要是不好好养,我一天照三顿揍你。”   怜星道:“我自己的身子,自然会好好将养,不劳你操心。”趾高气扬,眼角眉梢都沾满得意。   邀月冷冷笑了。   生活有了奔头,怜星变得格外欢快。   大清早的,她不但吃了满满四碗粥,还用掉了足足两盘点心。   直到邀月用眼神阻止她才罢休。   然后怜星便开始盘算要带哪些东西走。   她是认真的在算。   邀月等她算了整整一个白天,单子都列出有数尺长的时候,方在晚间泡澡读书时装作不经意道:“阿娘走的时候说了,家产都给我,你什么也不许带走。”见怜星怔住,心情十分愉悦,又补了一句:“你身上的衣裳,也是我的,本该不许带走的,但是若你听话,也许我准你带个几件。”   怜星哼了一声。   邀月愉快地看了几页书,又想起一事,把书放在膝盖上,问:“痛吗?”   怜星道:“什么?”   邀月斜着身子向前,目光一直落在书上,口里问:“今日好像没有上药,泡澡的时候,痛吗?”   怜星的手在水里哗啦地划了一下,发出大大的响声,邀月笑笑,充耳不闻,继续翻书。   等时候到了,邀月又要去捞怜星的时候,怜星道:“我自己会起来,你走开,我不许你看。”   邀月怔了怔,道:“哦。”又道:“那么上药呢?你是要叫桃蕊或紫荆来上药么?那个地方,自己不方便吧。”   怜星道:“不用你管。”   “星儿脾气真大。”邀月随手扔开书,笑道:“我说过什么?你不听话,我会怎样?”眼光扫过怜星的脸,一路向下看去,隔着木桶,怜星还是哆嗦了一下,乖乖让邀月拎出来了。   邀月最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她突然发现,比起从前那样严厉地管束着怜星,现在这样时不时地戏弄,更能给她满足感。   这样的满足感,稍稍弥补了她因怜星急着离开而引起的失落。   而怜星的心情,也非常之好。   她突然发现,比起从前那样安静地顺从着邀月,现在这样不停顶嘴、反抗、提要求,反而能够得到邀月的更多容忍和关注。   这样的容忍和关注,使她那灰暗的人生,渐渐有了一点色彩。   况且她还可以仗着生病,恣意地要挟邀月,一旦成功,看见邀月气得脸色发青,却又不得不妥协的脸,她便常常生出报复的快感。   冷心冷情的移花宫主邀月,竟也有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时候!   而噎得她说不出话的人,正是她一贯轻忽、无视的妹妹。   多么大快人心。   当然,要挟邀月,也不总是顺利的。   比如今天,怜星向邀月提出,要将慕容别的狗‘借’来养。   她躺在床上,实在是无聊,有些宠物陪伴,也是好的。   邀月的脸色一瞬间经历了由春至夏,由夏至冬的变化。   连在针灸的万春流,都不自主地看了作死的怜星一眼。   邀月费了一点力,才忍住在外人面前失态的冲动:“让紫曦给你养几条便是了,何必惦记别人的?”   怜星本是无心,见邀月脸色,偏偏开心起来,执拗道:“我就喜欢他的狗。他那样的美男子,养出的狗,也比别处的好看。”   邀月端坐不动,淡淡笑道:“怜星,你不要以为,我对你诸多容忍,便当真不会动你。”   怜星道:“我从未以为,姐姐有多顾惜我。手上这么多穴道,姐姐使出明玉功,随便从哪一点散些真气进来,我便死得不能再死啦,不是么?可便是这样,姐姐也管不住我的心,我的心要什么,便还是要什么,不会因它再也不能跳动了,就改弦更张。”   邀月沉默一会,怜星以为她要发怒打人了,谁知她突然问:“你当真如此喜爱慕容别?”   怜星道:“喜欢,自然喜欢。”   邀月道:“也好,不如我召他过来,在你跟前做个内官,日日陪着你,咱们移花宫,也不负宫殿的虚名。”   怜星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只笑道:“那好极。叫他把狗儿们都带来吧。”   邀月嘴角浮起一抹笑,缓缓道:“自然。”   万春流眼神古怪地看了邀月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柚子君的地雷~地雷加更么么哒~滚去碎觉==   本来想留到明天的high点被乃们提前引爆,本来准备留到下周的high点变成明天T_T,作者君好忧桑~ ☆、第 12 章   下午慕容别就带着他那六条狗儿来了。   怜星一见慕容别,便吓了一跳。   几天不见,这人现在已经没有半分美男子的样子了:掉了两颗牙,一边的脸便扁下去,说话也漏风,头发给人剃光了,眉毛也剃掉了半边,许是太久没有打理,长出不少胡子,面容憔悴,两眼熬得跟兔子眼睛一样,全无当日清朗风范。   他倒是穿着天蓝色缎袍,衣裳打理得整整齐齐,只是配上这幅尊容,实在难以叫怜星喜欢。   邀月之所以那么放心大胆地叫他过来,便是因为这尊容的缘故吧。   那六条狗儿倒是很热情,一见怜星,就往她身上扑,几个侍女才要阻止,被怜星呵退了。于是邀月的床上狗头攒动,狗儿们抢着舔舐怜星,逗得她咯咯大笑。   有了这些狗儿,她的日子竟不似之前难熬了。   好像从人身上得不到的温暖,狗儿已经给了。   看在狗儿们的面上,怜星勉强留下慕容别,只是勒令他戴上面具,不许出来碍眼。   慕容别很少说话,只在问到的时候应一两声。   据慕容别说,这六条狗的名字不同,是因为品种不同的缘故。   大黑和小白是小个子,一脸赖皮样,最喜欢吐着舌头围着人打转,张三李四王五是寻常可见的土狗,只是十分壮硕,皮毛油光滑亮,骨肉均匀,除了对怜星和慕容别,对着谁都龇牙,慕容甲据说是西域獒犬,长得有小狮子大小,一脸凶横,然而却是最黏怜星的那个。   邀月结束公务,一踏入寝殿,便给床上的景象吓了一跳,脸马上就阴了:“怜星,你把这些畜生带到在我床上做什么?”   怜星正左手抱着大黑,右手抱着小白一齐躺着,剩下四条狗在邀月宽大的床铺上跑来跑去,闻言只是笑道:“在与它们玩啊。”   邀月一步上前,那几条狗儿察觉到她的不友善,纷纷龇牙对着她吼叫。   邀月伸手一手一个,瞬间将几条狗甩出殿外。剩下小白,怜星双手护住它,不让邀月动。   这小白是最小的狗儿,据说才两三个月大小,有一张讨喜的赖皮脸,怜星最喜欢它,一下午逗的最多。   邀月见怜星不给,上前去掰她手臂,怜星无法使力,干脆抱着小白钻进被子里去。   邀月气得发疯,在床前道:“怜星,你你你……”   话说到一半,突然怜星尖叫一声,从被子里钻出来,自己把小白狗掼在地上,力道使得大了,跌坐在床,半晌才喘过起来,唤侍女们:“这狗……这狗……快给我更衣……”却是小白一泡尿撒在被窝里。   邀月自然闻到了那股味道,整张脸简直已经扭曲得不像话,怜星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只有小白很无辜地看着殿内闹剧。   而很快殿外的狗狗们也找到舒适的地方,里面还没收拾干净,外面的侍女们也手忙脚乱地去赶狗,邀月痛苦地闭上眼,咬牙切齿道:“花怜星,等你好了,片刻都不许多留,给我滚出移花宫!”   怜星怔怔答:“好。”   邀月道:“这些狗都扔出去!”   怜星道:“不成,我要养。”   邀月道:“那便养在花园里,不许进殿!”拂袖而去。   侍女们花了许久功夫,才给怜星换过衣裳,邀月殿换上了新床,这边的家具,常年有几套备用的,因此换床倒不费功夫。   费事的是殿门门槛叫狗儿们浇了水,这一时半会,也没法换门槛,只好先用锦袱盖住。   折腾半天,给怜星药浴的时间便耽误了,邀月冷着脸过来,把侍女们臭骂了一顿。   怜星道:“她们都不如紫曦机灵,姐姐把紫曦放出来吧。”   邀月不理她,几乎可称粗暴地将怜星拎进侧屋,甩在桶里,添了一把柴,怜星见她心绪不佳,越发要顶嘴,开口道:“我便要紫曦,旁人都不好,我只要紫曦。”   邀月道:“你也消停一会儿。”   怜星哼了一声,道:“我好好地住在这里养伤,是你一直管头管脚不肯放过我,怎么倒还叫我消停?”   邀月亦哼了一声。   怜星见她脸色极差,越发得意,又道:“我想念狗儿们啦,你快叫人把它们带过来玩。”   邀月本来在拿书,听见这话,抬头看怜星一眼,吩咐一句:“你们都退下。”   侍女们便分两列出去了。   怜星觉得有些不妙,仗着自己躲在桶子里,昂然道:“喂,我说把狗儿带来…不然我也不做这劳什子药浴了……你你你,你做什么?”却是邀月逼近,瞪视着她。   邀月阴森地看她一眼,道:“怜星,我说过什么?”   怜星道:“你说过的话那么多,我哪里记得住?”   邀月冷笑道:“看来你外伤都好了,不记得了嘛。”   怜星大感不妙,嘴巴还硬气:“你要打要杀,我都随便……啊,你做什么?”却见邀月将她从药桶里抓出来,压在椅子上,扬起巴掌,笑道:“小时候,闵姑姑没教你,对姐姐说话要怎样么?”   话音未落,怜星后面已经挨了重重一下,她挣扎道:“你…你…”   “我怎样?我不是你姐姐么?你不是该尊敬我么?”邀月说一个字,便打一下,下手极重,身上的痛倒是其次,怜星只觉得一股被羞辱的感觉充盈于心,满面羞红,恨得眼里都要滴出血来,偏偏给邀月压制,完全没法还手。   而邀月的语调,越来越阴森:“从小我的东西,你便爱抢一抢,这也罢了,我说东,你偏要往西,我说北,你一定要向南,若不是那时候给了你一个教训,你怕是要翻了天了吧?啊?打量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不敢动你是么?”   怜星双目含泪,只强忍着不肯流出来,邀月见她模样,忽而一笑,道:“这时候你倒有骨气了?慕容家的人阴谋颠覆我移花宫,人都送到山脚下来了,你倒不气,对付你亲姐姐的时候,倒有骨气了?呵。”越说越气,手上加重力道,又发狠打了几十下,才停下手,蹲下来望着怜星道:“以后还敢不敢胡闹?”   怜星受的这等外伤,与之前那内伤,自然是不一样的痛法,然而殊途同归,一样是直钻心底的痛,怜星哆嗦着身子,望向邀月的目光,满是愤恨。   邀月却毫不在乎她的眼光,只悠然道:“看来还是不听话呀。”不知从哪拿出一根戒尺,檀木所制,长约三尺,宽不过一寸,拿在在手上轻轻敲打:“这是当初母亲用的戒尺,人说长姐如母,看来也可以用这戒尺教训教训你。”   怜星打个寒噤,眼光瞥向那戒尺,终于低下头去。   邀月拿戒尺挑起她的下巴,道:“肯听话了么?”   怜星缓缓点头,泪水到底忍不住,簌簌落下,邀月伸手擦去她的泪水,淡淡道:“你既听话,我自然待你好的。”   将她抱起,试试水温,轻轻放进木桶,一接触药水,怜星便感觉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低呼一声,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邀月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戒尺便在手上,怜星便是痛,也不敢大声嚷嚷,只是今日之屈辱,犹如在心上刀劈斧凿一般深刻,默默闭眼,下定心思要早日突破,誓要报今日之耻。   邀月看她满脸不甘却不敢再表露,轻轻笑了。   今次药浴完毕,邀月便比往常要更温柔,亲手给怜星上药,穿衣,抱她去床上,躺下那一刻,怜星轻轻哼了一声,邀月手一顿,道:“你好自为之。”   盖上被子,自顾自走了。   怜星闭眼假睡,泪水如泉,洇湿了枕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其实这个才是真正的那啥啥==前面是失手== ☆、第 13 章   次日紫曦和荷露被放回来,两人都瘦了些,精神却很好。   怜星趴在床边,看见紫曦,忙忙地问她情形。   紫曦笑道:“只是面壁,没什么大事,婢子的内力还精进了些呢,二宫主瞧,我可突破第五层啦。”   她和紫荆两个虽未正式被收为两个宫主的弟子,却实在是两位宫主一手带出来的,练的也是移花宫上乘心法,天赋也算上层,以她的年纪,练到第五层,已经算是快的了。   怜星亲自试过,放下心来,道:“紫曦,有我在,我总护着你。”   紫曦只是笑。荷露在一旁吐舌头道:“二宫主光偏心紫曦姐姐,一点也想不起我么?”   怜星拍她一下,道:“紫曦服侍我的当口,还将功夫练到第五层了,你倒是也进第五层给我看看?”   荷露道:“不成,紫曦姐姐比我年长。我不与她比。”   紫曦笑骂道:“就比你大两个月,给你叫老了一辈子了,这会索性还卖起小来了,羞也不羞!”   荷露便去挠她痒痒,紫曦反手回身,两个笑闹做一团。   怜星久不见这欢笑情景,也不自觉地噙了一抹微笑,心头阴郁略散。   今日的饭食,较以往更加精细,所上菜肴,无一不是怜星素日所爱。   怜星见到菜色,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暗骂:假惺惺。   荷露倒咋咋呼呼,笑道:“大宫主还是心疼二宫主的,二宫主莫闹别扭了,大宫主来了,也笑一个给她看看。二宫主笑了,大宫主便开心,大宫主开心,我们做奴婢的,也少受些惊怕。”   紫曦一巴掌拍在她头上,道:“我看你是禁闭没关够,快给我闭上你的嘴罢!”   荷露便悻悻然不出声了。   紫曦拿枕头给怜星垫着,扶她坐起,怜星只觉后面钻心的痛,略动一动,便出了一头的汗水,紫曦不明就里,还以为她是经脉疼痛,忙拿一颗润气的丸药出来,怜星摇头道:“不必。”随便吃了几口菜,胃倒是想再吃,人却坐不住,挥退膳食,侧躺在床上,闷闷不乐。   紫曦道:“婢子给二宫主念书听罢?”   怜星道:“有什么书?”   紫曦便道:“四书五经都有,心得笔记也有,大宫主还新送来了《移花接玉细旨》《花师明玉功总汇》……”   怜星一听这些名字便脑仁疼,问:“有没有欢快些的?像《世说新语》那样的?”   紫曦脸上变色,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道:“《世说新语》早就给大宫主禁啦,二宫主不记得么?”   怜星哼了一声,方要道“我就是要看她禁的书”,下面的疼痛提醒了她,她复又哼了一声,道:“那便不看了。”   又想起来:“你叫慕容别来,让他讲些好顽的事。”   紫曦道:“慕容别要做内官,这会子在万神医那里呢?”   怜星奇道:“做内官做什么去万老儿那里?”   紫曦蓦地羞红了脸,道:“总之是不好的事情,二宫主别问了。”   怜星道:“那那些狗儿呢?带来我玩玩罢。”   紫曦为难道:“那些狗儿…也同慕容别一道,在万神医那里呢,十天半个月的,怕是不能陪同二宫主了。”   荷露见她低落,插一句道:“不如我们打络子吧,或者解九连环?”   怜星道:“天天都是这个,难为你们受得住。”   这话也只有她敢说,几个侍女都不敢接话,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个个脸上,都是一副誓死力诤的忠直模样,连最活泼胆大的荷露,都不住飘着眼神,生怕邀月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怜星觉得没意思透了,仰天一躺,痛得嘶了一声,气得捶了一把床板,这回邀月是真的出现了,拿着本书,无声无息出现在床边,怜星见到她,吓了好大一跳。   “听说你病中无聊。”邀月平平淡淡开口,面色僵硬得如死人一般。   怜星眼睛瞥她一眼,不肯搭话。   邀月命众人退下,伸手去捞她,怜星警惕地道:“做什么?”   邀月晃晃手里的瓶子,道:“上药。”并不等怜星同意,一只手便掀开被子,将她翻过来,怜星觉得羞耻,又不敢在这种时候惹她,把脸埋在被子里,死死咬住被角。   邀月轻车熟路地揭开怜星的衣衫,冰凉的指尖划过怜星的皮肤,带来一阵异样的战栗感,她抖了一下,邀月便顿住,问:“痛?”   “你也让人打一顿,就知道痛不痛了。”   邀月一笑,快手快脚地上好药,给怜星穿上衣服,盖上被子,并不替她翻身,也不叫人。   怜星趴在枕头上,眼光从手肘缝里看她:“你还不走?”   邀月道:“我方才听见某人想看有趣的书,原来是假的么?”   怜星一下撑起身子,探头去看,见她手里果然拿着一本《博物志》,面上一喜,马上又趴回去,道:“不看。”   邀月道:“可我想读。”   怜星翻个白眼,邀月警告性地伸手拍拍她的被子道:“不许。”   怜星哼了一声,拖过被子,蒙住头脸。   邀月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被子,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闷哼,方开口道:“我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   怜星只好从被子里出来,趴来趴去不舒服,折腾得汗都出来了,邀月正好脱鞋在床上坐定,见状将她按在自己腿上,道:“这样舒服吗?”   怜星坏心地在邀月腿上扑腾了两下,道:“差强人意。”   邀月把书放在她背上,手肘用力,压住她不让乱动,打开书,念:“中国之城,右通滨海…”   才念两句,便感到怜星在她腿上扭了扭,抬高手肘,怜星见机抬头道:“我要听异闻,不要听地理。”   邀月翻了翻,果然有异闻一章,便重新开始:“昔夏禹观河…”   怜星又在动,她不得不停下,问:“又怎么了?”   怜星道:“姐姐,你将志怪笔记,念得像佛经一样,太也无趣。”   邀月在被子上重重一拍,道:“你听不听?”   怜星疼的一动,整个人翻过来,仰躺在她腿上,龇着牙道:“是你要念,又不是我要听,你要念,便念得好听些,别搅扰我的心情。”   邀月抽抽嘴角,继续道:“见长人鱼身出曰:‘吾河精’,岂非河伯耶?”   怜星道:“长人鱼身,是鲛人那样子么?我现在手能动,腿不能动,也好像鲛人在岸上一样吧,似我们这般珍奇之人,总是叫许多无知之徒觊觎,身陷囹圄,无法可逃,可叹!可叹!”   邀月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冯夷,华阴潼乡人也,得仙道,化为河伯,岂道同哉。”   怜星嘴才要张,邀月左手食指与中指伸出,捏住她的嘴皮,不许她说话,自顾自念下去,念完一段,见怜星两眼睁得极大,愤愤望向自己,便冷笑一声,道:“听便听,不听便罢!”   怜星道:“我并不是不想听,只是想问,得仙道难道不是该升天做仙官么?河伯不过精怪,叫得仙道的人做精怪,未免太大材小用。”   邀月道:“许是仙职满了呢?河伯到底也是一方牧守,算得好缺了。”   怜星道:“只能在河里守着,多无聊啊。好像我们,每天待在移花宫,所以叫移花宫主,听起来神神道道的,其实未必有外面的农人来得快活呢。”   邀月翻书的手一顿,见怜星满脸好奇,并不是存心要堵她,不由脸色一黯,左手僵硬地拍拍怜星伸在被子外面的手,道:“别瞎想。”   岂料怜星见她不发火,翻个身,侧躺在她腿上,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邀月道:“姐姐,你也别执着于这移花宫了,等我伤好了,我们一道离开这里,看天下美景,吃天下美食,岂不是逍遥自在得多。”   邀月冷笑道:“是啊,最好那劳什子决斗也不要谋划了,江枫辱我之仇也不必计较了是不是?”   怜星喜道:“姐姐有此意?”   邀月一瞬间沉了脸,站起身子,抓起怜星,将她拖到自己眼前,冷冷道:“花怜星,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故意松开手,怜星摔在床上,痛得弓起身子,愤愤道:“花邀月,你这混蛋。”   混蛋花邀月跪坐在床上,含笑看她:“星儿学了不少新词嘛,是同谁学的?来,跟姐姐好好说说。”眼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好像估量着从哪里好下手。   怜星打个冷战,侧躺着不说话了 。    ☆、第 14 章   怜星受了内伤,畏寒惧冷,邀月殿中因此满是取暖之物,然而她后头的伤势却是最怕出汗的,她又不愿让侍女们知道这样丢人的伤情,大多时候都若无其事地躺着,躺得身后全是汗水,身上却寒冷如故。邀月数次来给她上药,因她伤势并不见好,反而长出许多小红点来,也有些心慌,偷偷又去问万春流,万春流面色古怪地配了些药油,拿给邀月。邀月便悄悄来给怜星抹。谁知一抹上去,怜星疼的抽搐一下,死死抓住她的手,道:“姐姐,你若想我死,一掌打死我便是了,姐妹一场,求你不要这样折磨我。”   邀月见怜星小脸煞白,一头一脸的汗水,下意识地拿袖子给她擦了擦,道:“有这样痛?”   怜星点头。   邀月道:“痛就对了,不痛你怎么长记性?”   怜星气得一捶床,用力大了,心口一痛,翻过身子捂着心口嘶了一声,结果又压到后面,一张脸全都都挤到一起,邀月问她什么,她怕邀月又生气,艰难地点了点头,下一刻,她就被邀月捞在怀里,邀月抱着她,让她侧卧在自己腿上,一手掰开她捂心口的手,一手在她背后轻轻注入一股内力。内力在体内循环一周,方喘出一口气,又觉得冷。   邀月将她翻过来,轻轻拍她的背,忽然觉得腿上湿湿的,偏头一看,怜星趴着掉眼泪呢。   邀月伸手给她拭去泪水,怜星哭得反而更厉害了,一面哭,一面道:“你走开,我不要见到你。”   邀月叹一口气,道:“莫任性。”   怜星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折磨我,却是没个尽头,我不想瞧见你,你走开。”   邀月好笑道:“我都没怪你折腾,你倒说我折磨你了?”   怜星道:“挨打的难道不是我?痛的难道不是我?你除了打我,凶我,还做了什么?”   邀月道:“只有身上的痛,是痛么?你那样同我讲话,难道不知我会心痛?”话一出口,自觉失言,咳嗽一声,眼光转向床尾。   怜星好像被雷劈了一样,疼痛也忘记了,转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她。   邀月又咳了一声,道:“你看我做什么?”   怜星冷笑道:“花邀月,这是你的新招数么?说些花言巧语,以为我就会忘掉你待我的不好,哼!”   邀月亦冷笑道:“我花言巧语来骗你?你倒是有什么好值得骗的?”   怜星又给她气到了,捶着她的腿道:“你这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脱离你的掌控,越同你亲近的,你便越要一切都在你手中,我不听你的了,你就使出百般手段对付我,我告诉你,我早就…哎哟!”却是邀月在她身后狠狠拍了一下。   邀月笑道:“你说呀,继续说。”   怜星见她手掌高高抬起,生怕再落下,急忙打个滚,想要缩到被子里去,邀月一把拉住她,怜星大叫道:“花邀月,事不过三,你……啊啊啊……”   邀月手起掌落,隔着衣服连拍数下,才笑道:“事不过三,下次我就不用手了。”   怜星还要犟,邀月道:“你要把紫曦她们都叫进来,瞧瞧二宫主挨家法么?要不要我把全宫的人都召集起来,叫她们看看二宫主犯的什么错,受了怎样的教训?”   怜星便咬住嘴唇, 别过头去。   邀月见她这模样,揽过她,道:“星儿,你便当真消停些吧。”搓搓眉心,又道:“你自走火入魔以后,便和魔怔了一般,到底是为的什么?”   怜星道:“自然是为的你,我早就不是原来的怜星了,上辈子,你为了他们决斗杀了我,我死以后,又重新活了过来。上一世我做了你一辈子的影子,这一世我绝不要再同你有瓜葛了!”   邀月一怔,道:“莫不真是练功练傻了?人死了怎么能重新活过来?再说,你是我妹妹,我又怎么会杀了你?你别是昏迷之时做了什么稀奇的梦,当做真的了吧。”   怜星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不想看见你,你走开。”   邀月柳眉倒竖,道:“花怜星,你到底听未听进去我说的话?”   怜星道:“死都死过了,怕你作甚!”人却已经乘邀月怔愣的时候缩到角落里去了。   邀月哭笑不得,眼见怜星瘦得几乎没个人形,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整个人憔悴得和鬼一样,双目红肿,犹自带泪,到底心有不忍,放缓声气道:“罢了,我走开便是,你别那么坐着,先过来,我再给你上药。”   怜星道:“不劳你费心,你先出去,我再过来。”   邀月道:“你不是想看狗儿么?我叫紫荆又选了几条狗儿来养着,比慕容别那几条可漂亮多啦。”   怜星道:“你叫人把狗儿送来就是了,我喜欢狗儿,又不喜欢你。”   邀月道:“好好说话!”   怜星犯了犟,把头一昂,道:“我说话就这样,你又怎样?拿你母亲的戒尺,打死你亲妹妹么?”   邀月确实已经想过去拿戒尺,听她这么一说,又便罢了,站在原地,道:“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怜星道:“明日你不要来了,后日也不要,大后日也不要,以后一直不要来了,看见你就烦心!”   邀月深吸一口气,道:“你躺好,我出去,叫紫曦她们进来。”   转身出门,到门口又回头:“好好养!别爬来爬去的,对伤势不好。”   怜星哼了一声。   紫曦几人进来,见床上被单散乱,药油洒了满床,一片狼藉,荷露道:“啊呀,这是怎么了?二宫主又犯病了,痛的么?”   紫曦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伸手去扶怜星:“二宫主好站么?在边上站一站,婢子们把床重新整好。”   怜星道:“好。”紫曦便拿一件毛茸茸的大氅来,揭开被子,裹住怜星,与另一个侍女合力搀她下来,怜星实在全身无力,四肢如灌重铅,触地便疼,兼且身后的伤势难受,一瘸一拐地下地,荷露搬个凳子,要扶她坐,怜星脸色一白,道:“不必,我站着便好。”半趴半靠在侍女们手上,怕荷露多问,手搭着她道:“心口痛,你给我揉揉。”荷露慌忙扶好她,给她揉了几下,担忧地问:“不然叫万神医再来看看?”   万春流现在荣列怜星最讨厌之人第二,听荷露说起,怜星便恼道:“他一日要来看三遍,还不够么?”说话间又扯到伤口,这下是真的心口痛,喘了几口气,幸而床已经铺好,几人扶她躺下,怜星道:“我要午睡,所有人都出去,不许进来!万春流和邀月也不许!”   荷露看紫曦,紫曦笑道:“是,婢子们会同大宫主说的。”给怜星掖好被角,垂下帘幔,悄没声息地出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花地雷更~   明天有茫茫的地雷更~   为保障行文质量会把地雷更尽量摊平到每天的ORZ==   星星前期相当渣预警~   当然月月也渣嗯~   她们两个比伴月纠结是因为两只都傲娇且情商低…   通宵玩封面码文早上不睡觉还很high的作者君已经丧心病狂地准备洒狗血了哦吼吼吼~ ☆、第 15 章   怜星等人都走了,面上才露出迷惘之色。回想重生以来的种种作为,只可用幼稚二字形容。若论她的年岁,也是活过不惑的人了,又是重活过,怎么竟能如此胡搅蛮缠、幼稚可笑呢。然而说让她再恢复以往那种端正纯良的时候,却又是痴人说梦了。只要见到邀月,她好像…就会变成这样,冲动、愚蠢、跋扈,好像…好像小孩子在跟大人撒娇。不不不,她怎么会跟邀月撒娇呢?邀月那样的人,又怎会接受她的撒娇呢?可是,怜星想起方才邀月明明怒火满膛,却隐忍不发的样子,和临走时候那满含关心的一眼,突然觉得,邀月可能,是会接受她的撒娇的。   她每天这样没上没下,大呼小叫,跟邀月提着种种不合常理乃至是违反宫规的要求,邀月虽然愤怒,甚至还动手打了她,但是最后她想要的,邀月都做到了不是么?甚至,比她想的还要多。   怜星叹了口气,伸手去后面摸了摸,柔软处已经整个肿起,不碰的时候已经是一阵一阵火烧火燎的疼,一碰更是痛得人牙酸,想起邀月那张气人的脸,迷惘全部转成愤恨,骂一声:“花邀月!”费力地转身,寻个舒服的姿势趴好,睡过去了。   受伤以后,难以入眠,便是睡了,也常常给痛醒,这次也不例外。醒来发现床前有人,而自己还是趴着的,一惊之下,翻过身子,后面即将接触床板的那一刻,有一双手按住了她,把她又按回趴下的姿势,免了一出惨剧。   怜星抬眼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叫你不要来么?”   邀月已经换过衣服,穿得极清爽,藕色窄袖长裙,头发挽个髻子,斜斜披下,闻言看怜星一眼,道:“我应了么?”   “什么?”   “你叫我不要来,我并没有答应你。”   怜星又觉得气闷了,拍开邀月的手,道:“我不要你假惺惺。”   邀月斜眼看她:“我倒也不想来,只是今日要给你输内力,万神医叫我来的。”   怜星这才发现万春流正在一旁准备针灸,瓶瓶罐罐摆了一桌子。   想到方才自己的窘样都给外人看去了,羞怒之余,越发恼恨邀月,大声道:“谁稀罕你的内力?我自己也能恢复。”   邀月并不理她,反而问万春流,道:“万神医,上回那个药油,有舒缓一些的没有?那瓶效力有些猛了。”   万春流左手拈着一根银针,右手在上面弹了弹,道:“猛才有效,大宫主不妨看看,原本若有淤青,现在必然散开些了,原本若是皮肉僵直,现在也该软和了。”   怜星听他说什么僵直、软和,一张脸羞得通红,狠狠瞪邀月一眼,邀月只当没看见。   万春流试过针,过来欲掀被子,邀月道:“且慢,星儿畏寒,再多摆几个火盆进来才是。”拍拍手,紫荆果然带人又搬来几个火盆,烘得殿中炙热如夏。   邀月这才揭开被子。   纵然已经不是头一回,怜星还是觉得只穿中衣的自己暴露在万春流之前是件十分羞耻的事情,想要别过脸去,余光瞥见那寒冷的针尖,心里发憷,又忍不住转头过来,盯着万春流的手,不知不觉间牙齿已经咬住了下唇。   邀月坐在床头,手指划过怜星的嘴唇,不许她自己咬自己,见她面上忐忑,手掌张开,盖在她眼上,轻声道:“闭着眼别看,一会就好了。”   掌心冰凉,怜星却觉出一阵莫名的安心,针扎下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邀月一手压住她不让她睁眼,一手压在她肩膀上以防施针时她因痛挣扎,然而今次怜星十分乖巧,不喊痛,也没十分扭动。要不是手掌心下一直有眼皮眨动的感觉,邀月几乎以为怜星已经睡着了。   收针的时候,万春流向邀月使了个眼色。邀月会意,起身跟他离开。   两人说了不知什么,回来的时候,不知是否错觉,怜星总觉得她面色凝重,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十分怜惜。   邀月又伸手去褪怜星的衣服,怜星察觉了,整个脸腾地红了,道:“今日不是上过药了?”   邀月道:“我瞧瞧伤势。”下手轻柔,怜星拗不过她,气鼓鼓地趴着,谁知斜刺里伸出一根指头,在她鼓起的脸颊上戳了一下,邀月的声音慢悠悠在头上响起:“鼓得和个蟾蜍一样,丑死了。”   怜星大怒,回头道:“你才是蟾蜍!”突然看见邀月眼圈发红,登时大奇,支起身子,凑近细看,道:“花邀月,你是在哭么?”   邀月一巴掌把她压下去,道:“有个不长眼的虫子飞进来了。”   怜星嘲笑道:“堂堂移花宫主,武功绝伦,竟奈何不了一个小小飞虫,哈哈。”   邀月道:“怜星宫主,你的尊后还光着呢,要我再拍两下么?”   怜星道:“你这臭不要脸的!这等话也好意思说!”   邀月一手抚上她的软肉,凑在她边上狞笑道:“你要不要再看更不要脸的?”手指在那里弹了两下,怜星哼了一声,两手交叉环住,把脸埋在手臂里不说话了。   邀月道:“我给你上药,你忍着点。”不等怜星回答,已经将大半瓶药都倒出来,轻轻拍匀,怜星清楚地感觉道她手指在自己身上跳跃,想到这样羞人的姿势,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邀月匀开药油,突然伸手捏了一把,道:“确是软了,看来是有效。”   怜星把眼从胳膊弯里抬出来,斜看她。   邀月在一旁水盆里洗洗手,拿帕子细细擦拭,怜星见她每根手指都擦得极细致,好像八百年没有洗过手一般,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邀月看也不看她一眼。   怜星又道:“你上完药,就这么把我放着?衣裳也不给我穿好?”   邀月道:“你衣服不是好好地穿着么?”   怜星咬牙道:“裤子没有。”   邀月哦了一声,道:“星儿冷?”擦完手,体贴地拿一块小毯子将怜星上身盖住。   怜星道:“盖毯子有什么用?你先给我穿裤子呀!”   邀月道:“倒了这么多药,难道不要风干一会么?就这么穿上,药全都给衣裳擦掉了。”   怜星又羞又气,想要起身自己穿衣,邀月一只手便按住她:“伤没好,别乱动。”斜坐在床头,侧身看那袒露之处,道:“我帮你瞧着,药一干,便替你穿好裤子。”   怜星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了,偏生拿邀月没办法,闷闷趴着,邀月好像还嫌她不够烦似的,手指伸过来,压她的嘴唇:“别咬。”   怜星冷笑一声,一口咬住邀月的食指,她武功尚在之时,一口钢牙,便可摧金断玉,现在便是没有内力,咬得也着实不轻,邀月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笑道:“怪道你这么喜欢那么狗儿,原来是亲戚。”   怜星怒道:“我是狗儿的亲戚,你是什么?”一气之下,倒忘了咬手指这回事了,邀月把手收回去,左手食指已经渗出血来,右手在上面压一压,道:“我是养狗的。”拍拍怜星的头道:“好啦,给你把衣服穿上,好好睡一觉。”起身,弯腰,替怜星把裤子系上,盖上被子。   怜星见她目光温柔,神色和缓,疑心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邀月回头看她,道:“我没有发疯,只是关心下自己的妹妹,难道也很稀奇么?”   怜星道:“不稀奇,一点也不稀奇。简直同你在外面找男人生孩子一样寻常。”   邀月叹了口气,道:“怜星,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怜星道:“你就不能好好做个好姐姐?”   邀月道:“我自问待你不薄。”   怜星道:“不够。”   邀月又叹气道:“那你还要我做什么?”   怜星眼珠一转,道:“你以后再不许打我。”   邀月睨她:“不打你,才是待你不好。”   怜星道:“那你不许禁我看杂书。”   邀月道:“好。”   怜星道:“那你不许禁我不下山。”   邀月道:“等你好了,你爱去哪去哪。”   怜星实在觉得她今天大有反常,追着又道:“我困的很,身上痛,睡不着,你给我念书罢。”   邀月看着她,道:“好。”   去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来,坐在边上念。   怜星道:“你到床上来,这床硬,我趴不惯,要趴你身上。”   邀月道:“不是按你的喜好铺得软了?”   怜星恼道:“这点小小要求你都办不到,这还叫待我好?”   邀月觉得她简直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脱了鞋子,坐在床头,怜星熟练地在她怀里找好地方,半趴半卧地窝着。   邀月一手拿书,一手在怜星背后轻抚,没念几句,便听见细细的鼾声,却是怜星已经睡着。她静静望着怜星的睡颜,眼里的酸涩终于再忍不住,簌簌而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茫茫地雷票更~   本来准备明天更的结果今天爆发了~    ☆、第 16 章   怜星难得好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殿中并未如以往那般留一盏小灯,而是一片漆黑。一扇小窗洞开,望出去,可见一弯新月如钩,伴着点点繁星,星光照在床前的地上,现出柔和的色彩。身下有温热的物体,她一动,便听那物体道:“醒了?”   怜星道:“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邀月道:“不知道。”   怜星道:“万事万能的移花宫主,也有不知道的事?”   虽然在黑暗中,怜星还是感觉道邀月看了她一眼,她甚至可以觉出邀月嘴角那惯常挂着的笑意:“花怜星,睡一觉精神了,你又皮痒了不是?”   怜星哼了一声,故意在邀月腿上翻了个身,侧对着她,道:“我睡了有四五个时辰了吧?姐姐腿麻不麻?”   邀月道:“现在已经是次日夜里了,你睡了何止四个时辰,十四五个时辰都不止了。”   怜星呀了一声,坐起来,又痛呼一声,邀月伸手抱住她,让她趴好,道:“毛毛躁躁的。”   怜星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一直这么待在这里?”   邀月嗯了一声,道:“怜星宫主终于也知道愧疚了?”   怜星道:“我这么样,还不是都怪你,有什么好愧疚的!”到底挪开,趴到枕头上,道:“你身上湿哒哒的,快走开,别湿了我的衣裳,我可受不得寒。”   邀月扶着床沿慢慢起身,此时侍女们听见声音,已经点起灯火,室内亮起来,怜星见邀月面色憔悴,眼下青黑,狐疑道:“你一直没睡?”又道:“你哭了?”   邀月横她一眼,道:“这里这么热,只有你睡得着。汗湿了几重了,我且去更衣,你饿不饿,叫她们给你送点吃的。”   怜星讶然道:“邀月,你莫不是疯魔了?”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邀月啪地在她头上拍一下,道:“躺好。”   侍女们如今都很熟练,因怜星的亵衣也湿了一点,紫曦便过来要替她更衣,怜星吓了一跳,道:“不要,不要。”   紫曦以为她又在闹脾气,劝道:“二宫主这伤最惧阴寒,这湿的怕妨碍伤势,早些换下来才是。”   怜星道:“我知道要换,你们出去,我自己换。”   紫曦还要再劝,却听邀月道:“你们都下去,我来。”竟已经换好衣裳回来了。   她既这样说,众人便留下衣物,依次退出去了。   邀月走过来,怜星见她目光深沉,心里蓦地一慌,两手护在前面,道:“我好多了,自己换就好了。”   邀月挑眉笑道:“星儿莫非在害羞?”   怜星道:“谁…谁害羞啦?”   邀月笑道:“我想也是,你的身子,我都看过不知多少次了,该看的,该摸的,该打的,都已经做过,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怜星恼道:“花邀月,你不要得寸进尺!”   邀月慢条斯理坐下,伸手去解怜星的扣子,口里还不忘了问:“近日颐指气使、嚣张跋扈的可不是我,大呼小叫的更不是我,你倒说说,我得了哪里的寸,进了哪里的尺?”眼光在怜星身周一扫,嫌弃地道:“倘若是个绝世的美男子,甚或是美女也罢了,你的身板,叫我看了,也算‘得’么?还不如看我自己的实在。”她正解开怜星的前襟,见着那单薄的双峰,不知怎地竟说出这样露骨不知廉耻的话来,说完自己便已经懊恼,面上依旧是气定神闲,半笑不笑,谁知怜星不知她所指,疑心她在嘲笑自己的残疾,这却是她最不能容人说之处,豁然起身,在床上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邀月,冷冷道:“我自己的身板,我自己知道,你不稀罕,有人稀罕!不劳你评说。”   邀月听她这么说,顿时也生出一股怒气,道:“谁来稀罕,慕容别么?他现在那副样子,亏你也看得入眼。”   怜星道:“我偏喜欢!喜欢一个人,便是喜欢他的心,他便是丑了、残了,我也一样喜欢!”   邀月面容冷峻,定定看着怜星,一把抓过她,几下换好衣服,期间或触到伤口,怜星只是咬牙忍住,不肯露怯。   邀月笑道:“花怜星,你很好。”换完衣服,将怜星扔在床上,扬长而去。   怜星见邀月离去的神色,觉得她数日内应当不会来了,谁知天才亮,邀月又怒气冲冲地进来,扔了一本书在床上,道:“你照这个练。”   怜星见那上面写着《明玉功九层诀要》,墨迹很新,像是最近抄写的,撇撇嘴道:“第九层的口诀,我早都烂熟于心啦。”   邀月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一张檀木圆桌顷刻间散成粉末,看着怜星,道:“叫你练,你就练,不然,哼。”广袖里溜出来一样物事,正是那把戒尺,邀月将戒尺拿出来,交给紫曦:“这东西挂在她床头,你们看着她练武,一日练不满三个时辰,便来回报。”   紫曦双手接过那戒尺,怜星见她将话说到这份上,也只好忍气吞声,肚子里将花邀月已经骂了千万遍。   磨磨蹭蹭用过早饭,紫曦果然兢兢业业来监督她练武,怜星无奈,翻开那本诀要,只见所说与自己背诵的口诀大有出入,不免疑惑,招问紫曦:“你遣人问问大宫主,这书真是明玉功么?别给我乱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紫曦道:“紫荆姐姐方才奉命来传话,道这本是先祖所写心得诀要,修习起来,比原本的口诀要事半功倍,二宫主便安心照着练吧。”   怜星将信将疑,料想自己这般,也没什么值当邀月谋划的,便安心练下去了。   习练数日,都不得其法,未免焦躁,邀月又不见人影,便命人去邀月殿“去看看大宫主在做什么,若是无事,请她来我这,说我有些不懂要请教”。   这是重生以来她头一回派人去邀月殿,众位侍女个个惊喜非常,可惜邀月此刻无法过来,因此争先回报:“大宫主自给秘籍那日便去闭关了,道二宫主若是口诀有不懂,可以问万春流。”   怜星越发疑惑,等万春流来针灸的时候,果然问起,万春流道:“天下内功,变化无穷,其根本却只在经脉二字。明玉功以霸道见长,习练之时,容易躁进,心境为本,而贵祖所述诀要却以中正守平为务,只要勤加练习,必有所成,二宫主放心便是。”   怜星盯着他道:“你倒是熟悉明玉功。”   万春流道:“为二宫主诊治了这么久,内力路数,还是略有所得的。”   怜星不再纠结,这本诀要一旦沉入,修炼却容易得紧,练了一月有余,果然原本破碎的经脉渐渐修复,丹田中亦升起一股气流。   怜星大喜,问紫曦:“大宫主什么时候出关?我又练出气来啦。”   紫曦吞吞吐吐不肯说话。   怜星疑心大起,她此刻已能正常行走,便顾不得众人阻拦,一路闯到书房,只见紫荆带人守在门口,见怜星来了,全都上前行礼,大声道:“见过二宫主。”   怜星道:“我要见邀月。”   紫荆道:“大宫主在闭关,吩咐任何人不得闯入。”   怜星道:“我偏要闯入,你奈我何?”   紫荆道:“那便恕婢子无礼。”使个眼色,几个侍女上来将怜星拦住,怜星大怒,挥掌拍去,岂料一运气,便觉五脏六腑内一阵剧痛,吐出一口血来,众人大惊,慌忙扶住她,怜星周身发软,嘴上却强,对着书房吼道:“花邀月,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便听吱呀门声,邀月推门出来,面色青白,见到怜星,第一句便是:“不是叫你好好练功,闯过来做什么?”   怜星一肚子的话想问,见了邀月的脸色,又不肯说了,反而道:“我内息恢复啦,我要下山!”   邀月上下打量她一阵,目光在她嘴角的血迹停留了一会,嗤笑道:“你这样子若也算好了,那我早就到飞升之境了。”   怜星气得发昏,还要抢白,只是头晕晕的,没有力气,邀月看看她,扫一眼跟过来的紫曦,道:“看好你们二宫主,到我闭关出来之前,不许她再出邀月殿一步!”   众人都应下,半拉半抱地将怜星拖回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被姐姐嫌弃身材了… ☆、第 17 章   怜星一连数日,辗转反侧,偶尔睡着,也做着噩梦,一会是邀月抓着她的手杀了她,一会是邀月站着看她,扇她巴掌,一会又是邀月将她按在椅子上打,总之来来去去,梦里都是邀月在对她如何。没可奈何,只能练武以求静心。她对那本口诀实在心生疑惑,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以她的眼力,当然看得出这确实是一本高深的武功,邀月的态度又如此强硬,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练习。除去习武与医治,日子实在无聊,又想起那群狗儿来,便传唤了慕容别。   慕容别整个已经失去了精神,驼着背,弯着腰,低眉顺眼地站在怜星面前。   这些狗儿好像也知道主人的心情似的,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全不似以往那般活泼。   他作为内官,倒十分尽责,见怜星无聊,推荐了诸如皮影戏等等民间小玩意。   可惜邀月不在,怜星被关在殿中,不得自由,只能天天派人守在书房门口,又等了足足三个月,才见邀月终于出关,穿着宽大的玄金衣裳,出现在怜星面前。   怜星以为自己久不见邀月,再见一定是要刺她几句,可真的见了面,反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喜悦,拉着她的袖子道:“姐姐,你出来啦。”   邀月低头看她,见她这般小女儿之态,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头顶,含笑嗯了一声,又拉过她的手,细细查看,内力还算充盈,可见勤勉,面色便更温和,坐在床边,问她:“练了几个月,感觉怎样?有无不懂之处?”怜星早将不懂的全部写下来,一一说与邀月,邀月耐心讲解,并无半分不愉之态。   讲解完,又到中饭时间,邀月要走开,怜星拉着她手,喊了一声“姐姐”,邀月停住,问:“怎么?”   怜星鬼使神差地道:“中午一道用饭吧。”说完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又自我安慰道: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谁知邀月笑看她一眼,点头道:“也好。”   中饭上来,怜星埋头吃饭,邀月亦遵循食不语的礼教。怜星匆匆吃完半碗,便放下筷子,邀月正夹一筷子红烧肉,看她坐直了身子,两手放在膝盖上,筷子转个弯,肉落在怜星碗里,口道:“多吃点。”一旁的侍女早又给怜星盛了一碗饭,怜星尴尬得很,只好又扒拉两口,邀月看她一眼,她以为邀月要挑剔她的吃相,谁知邀月又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来:“吃鱼。”   怜星于是也夹了一筷子肉给邀月:“吃菜。”   邀月嫌弃地将肉挑出来:“我不喜欢这个。”   怜星道:“给你夹菜就不错了,不许不吃。”   邀月道:“你难道不喜欢糖醋鱼和红烧肉?”   怜星脸一红,道:“你只是凑巧罢了。”   邀月看她一眼,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苦瓜,怜星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整个人几乎跳起来:“我最讨厌这个了!”   “我知道。”邀月将肉扔进嘴巴里,“给你夹菜就不错了,还不快吃?”见怜星满脸不服气,眼光飘向内室,笑道:“ 不知那把戒尺还在否。”   怜星皱着脸吃掉了苦瓜。   邀月十分满意,于是又奖励了她几块。   怜星在殿中憋了几个月,实在是无聊,用过饭,就缠着邀月要解禁足令。   邀月看她一眼,道:“今日且许你随我出去走走。”   怜星道:“那往后呢?”   邀月不答话,笑问:“后面还疼么?”   怜星好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面上微赧道:“你就会凶我!”   邀月已经慢悠悠踏出殿外,丢下一句:“来不来?”   怜星一跺脚,飞快跟出去了。   从前觉得移花宫景色无聊,然而现在看着,却觉得百花争艳,分外可爱。   邀月带她走到花园,信手拈起一朵小花,对着怜星比了比,怜星警惕地看她,道:“你又要做什么?”   邀月将花插在她头上,道:“女儿家,还是打扮打扮,太素净了不好看。”   怜星给关在殿中,一向只素色窄裙,头发只粗粗扎一把的,听她一说,便嘟起了嘴:“又不出门,打扮做什么?”   邀月道:“你便那么想出门?”   怜星道:“整天关在这里,没意思透啦,我要出去,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上辈子吃不到看不到的,这辈子都要加倍补回来。”   邀月看她一眼,道:“又胡说。”把花随意地扔开,背着手望远处。   怜星见她久久不出声,试探着问:“姐姐不开心?”   邀月道:“有你这么好的妹妹,我竟还会不开心么?”   怜星给她噎得够呛,甩袖子道:“没意思,外面也没意思,我回去了,风吹得头疼。”   邀月身形不动,袖子一卷,将她卷得近了,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道:“有点发热,回去吧。”将怜星打横抱起,就往里走。   怜星惊道:“这…这成何体统,你放我下来。”   邀月淡淡道:“怜星宫主倒还知道体统这回事。”众目睽睽之下,就抱着怜星,放到床上,一面命急请万春流。   却说是夜里着凉,并无大事。   邀月心上着紧,一整日都守在怜星身旁,不许她起身。万春流开出的药极黑极苦,怜星不爱喝,被邀月捏着下巴灌进去,又提溜着领子不许她吐出来,苦不堪言,扯着邀月的袖子要撒泼,被邀月冷淡的目光一看,又咽下去,半晌方怯怯道:“能吃块糖么?”   邀月一示意,紫曦果然拿来一块冰糖给怜星含住,怜星得了甜头,又巴住邀月:“姐姐,我想要看皮影戏。”   邀月眼光扫过殿中,见慕容别远远站在墙角,哼一声,道:“他同你说的?”   怜星晃她的袖子:“你别管是谁说的,我要,我就要。”看其情形,大有邀月不同意,就当场要在地上打滚了,邀月实在再想不到她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只好应下,选了些宫女学这皮影戏,慕容别又推荐了一个女先儿来教导这些宫女。   于是怜星殿中,整日里敲敲打打,咿咿呀呀,怜星看得十分欢乐,对邀月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邀月乐见其成,她只要怜星不来气她,安心养着便好,旁的,暂且都可以放下 。 作者有话要说:  红玉的地雷票更~   本章by憋剧情憋得很high的作者君~ ☆、第 18 章   转眼已是春末夏初,邀月闭关以后,不但内伤痊愈,武功精进,隐隐还有突破之相。   怜星这世,修炼也算勤快,尤其受伤以后,那本《明玉功九层诀要》更是日日练习,从未停止。但见到邀月的进展,还是忍不住感慨,拖着邀月的手道:“姐姐,你怎么能进展这样快呢?”   邀月道:“心境罢了。”她实受怜星磋磨,耐心比之之前要好上不知多少,又一心扑在怜星的伤势上,心无旁骛,竟反而暗合境界,不似之前那般,每每被江枫之事牵扯心事,无法入定了。   说来反而是怜星帮助了她。   邀月这般想,便太息一声,弯腰给怜星抿了抿头发,怜星道:“每天躺在床上,抿了也没用。”   邀月道:“睡也要有睡相,何况你只是躺在床上。”   怜星道:“我早就好了,不需要每日躺在床上了。”   邀月才不理她:“万春流说你要躺,你就躺着。”   怜星听见她这般说辞,便觉得头痛,喃喃道:“说起来,无缺那古板的性子,与你一模一样。”   邀月听见,在她额头上敲一下道:“一岁不到的孩子,哪里看得出古板不古板?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彼时她正例行给怜星读书,穿着轻便的纱衣,随意地靠在床边,一腿曲起,一腿平放,怜星趴在她旁边,手肘曲起,双手撑着脸,眼睛一霎不霎地看她。   邀月给她看得不自在,放下书,道:“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怜星道:“姐姐生的很漂亮。”   邀月蓦地红了脸,肃容道:“没大没小。”又去用手压怜星,叫她躺好:“你现在外伤都好了,何必还做这个样子?”   怜星偏不肯,邀月伸手去拉她的手,她便打个滚,滚到邀月怀里,靠着邀月,认真地道:“姐姐,我们不要叫无缺和江小鱼决斗了好不好?”   邀月瞬间又阴了脸,盯着怜星道:“你又逾矩了!”   “是,我又逾矩了。”怜星跪坐起来,看着邀月,突然又问:“姐姐,你喜欢我么?”   邀月道:“你又在捣什么鬼?”   怜星拉着她的手道:“我必要你说。”   邀月道:“喜欢,成了么?”   怜星道:“若我和花无缺同时落水,你去救谁?”   邀月握了握拳,道:“花怜星,今日你没有书听了,躺回去,睡觉。”   怜星叹气道:“我便知道,在姐姐心中,甚么也比不了复仇这件事的。江枫于你,比我之于你,要重要得多了。”话音才落,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邀月怒目看她,怜星却笑道:“姐姐,你若气了,可以往我这里打。”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好像数月之前醉酒时那样。   邀月甩手离开,走到殿门,突然闪出两个人影,一个男的,披散着头发,背着长剑,一个女的,却是那教皮影戏的女先儿。   邀月脸上变色,回头望去,只见怜星从床上缓缓站起,她心里一紧,道:“星儿,你伤未好,先退出去,寻紫荆她们。”   怜星笑道:“姐姐,你方才为什么不往我胸口拍?拍一掌,便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直直起身,走到那两人面前,三人一起,对邀月形成合围之势。   邀月的心深深沉了下去。   “陆仲达。”邀月望着那披散头发的剑客,眯起了眼睛。   陆仲达沉默地点点头。   “这位是?”她又望向那个女先儿。   “萧女史。”怜星抢先回答。   邀月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   “花怜星。”她的唇角极缓极缓地勾起一抹笑容,虽然是笑着,眼神却极为冰冷,不含一丝感情。   怜星突然感觉心里一痛。   邀月乘着这当口,欺身上前,怜星对她极为熟悉,抢攻过去,邀月却突然变招,直直迎向萧女史与陆仲达,此刻她空门大开,要害直对着怜星,怜星只要拍出一掌,便可以了结了她。   怜星的手伸出来,又垂下了。   陆仲达急道:“二宫主,你为何不动手?”   萧女史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陆大侠,你在一旁看着,我先来会会这天下第一人。”   她那岛上一班人武痴成性,此番难得管管闲事,也是怜星托慕容别等人以邀月乃天下武林第一人的名头为饵诱出来的,性子发作,却压根不管现在情势如何、是否需要合围。   陆仲达还要继续围攻,萧女史反而倒转身攻击起他,不许他动手来了。   陆仲达急的跳脚,只好跳出站圈,戒备地望着外面。   他们乃是怜星偷偷放进来做内应的,萧女史妆作皮影戏的女先生,陆仲达扮作班子里送物件的苍头,居然瞒过了移花宫众人。   而慕容家的人与其余岛上人马都在山下集结,单等这边制服了邀月,便杀上山来。   邀月见萧女史武痴心性,倒对了她的胃口,朗声笑道:“有对手如此,今日死在这里,也不亏了。”说到死在这里的时候,抬头看了怜星一眼,怜星见她目光深邃,包含着许多自己不明的感情,顿时一阵心虚。   侍女们早被怜星遣开了,邀月与萧女史打斗之势虽剧,却无人增援。   慕容别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怜星身边,一双好看的眼睛透过面具,怨毒地盯着战场。   “二宫主舍不得么?”他回头对怜星一笑,面具中笑容显得格外粘腻,好像一条毒蛇。   怜星心里一突,冷笑道:“我舍不得她?我生平最恨的,便是她,怎么会舍不得她?”   “哦,那为何袖手旁观呢?”慕容别还在笑。   “且让萧女史过过瘾罢。”怜星这样回答他,双拳紧握,压抑下心中不安。   五百招之后,萧女史败象已露,邀月逮着一个破绽,一招将她制服。   萧女史仰天笑道:“移花宫主,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你斗我一人还行,斗我们三个,还是勉强了。”   邀月负手在背,清冷一笑。   怜星只觉这笑如夜昙绽放,朝日生霞,带着说不出的绚烂瑰丽,望着这样美丽的笑容,她却鬼迷心窍一般,突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邀月傲然道:“斗你们三个,我还是有些把握的,你们一起上吧。”   陆仲达不待她说完,已经抢上前来,接连递出十几剑,萧女史也重新加入,掌风强劲,招招直指要害。   怜星还在迟疑着,邀月百忙中回头看她一眼,笑道:“星儿不上么?”   怜星一咬牙,冲上前去,她虽然尚未完全恢复,却是全场人中对移花宫武功最是熟悉的一个,每一招都攻在邀月的弱点,她一进战团,邀月便明显落在下风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花地雷更~   月桑用血的教训告诉我们,无论什么时候,老婆问二选一的问题,一定要记得选老婆==就算二选一的另外一个选项是老婆的亲生儿子都不行~ ☆、第 19 章   这四人纠缠往来,身形变幻极快,几乎看不清楚,慕容别死死盯着战团,紧抿嘴唇。   突然邀月拍掌笑道:“萧前辈,可玩够了吗?”跳出战团,发出一声长啸,但听四处兵戈之声渐起,萧女史大笑着反身,一招制住了陆仲达,陆仲达满脸惊愕,怜星也被这变化惊住了,一时没有反应。   邀月笑道:“星儿,我本以为,你会多些本事的。”她虽笑着,眼中却殊无半点笑意。   怜星左顾右盼,邀月笑道:“别看了,万春流给你的是补药,不是散功丹,再说,那东西放在菜里难吃死了,我都含在舌头下面,吐掉了。”   怜星脸色苍白,叹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姐姐随意吧。”   慕容别大急,喊道:“二宫主,她们是两名高手,我们也是两名高手,殊死一搏,胜负还未可知!”   邀月眯眼看怜星,笑问:“事已至此,星儿要与我殊死一搏了么?”   怜星才要说话,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痛,顿时脸上变色:“你…你给我的口诀…”   邀月眯眼笑道:“你既已生出贰心,我给你的,怎么会是真的明玉功九层诀要?难道叫你练好武功,反过来杀我么?我给你的心法,一旦习练,会废去你的明玉功,你一运内力,便会摧折经脉。现在的你,不过是个废人。”   怜星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弯着腰捂住心口,全身打战。   邀月转向慕容别,笑道:“你想必恨我恨得要死?”   慕容别紧紧咬住嘴唇,不说一个字。   邀月道:“你是否还以为,慕容家会来救你?呵,你叔叔现在自身都难保,你不如,想想别的法子,讨我欢心,或许我可以赠你个全尸。”踏近一步,俯身看慕容别。   慕容别盯着她,突然一抬手,邀月不知那是什么东西,怜星却知那是慕容别的看家法宝,慕容别既在拼命,手上动作飞快,那机簧迅速闪动,连放三筒,少说也有上千针,这么近的距离,只怕邀月也难以避开。   她虽然恨邀月,乃至勾结外人对付于她,然而若是要邀月死的关头,她却又下不了狠手,乃至此刻别人要杀她,她亦下意识地大喝一声:“当心!”当字才出,人已经情不自禁地扑出去,有的钢针透过她的手臂,损了力道,邀月一挥袖子,便都被打落在地,有的则直接打进她身上——这时候才听到她的“心”字落地。   怜星跌倒在地,慕容别扑上前去,抢过怜星,以匕首抵住怜星的脖子,暴喝一声道:“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邀月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叛徒的性命,放你一条生路?”   慕容别脸色苍白,哆嗦道:“邀月,你有没有良心,她是你亲妹妹,方才还救了你的命!”   邀月道:“我倒不知,你这以色事人的小白脸,倒还有资格来评价我的品格。再说,就算她救了我的命,那又如何,叛徒就是叛徒,移花宫,最不需要的,就是叛徒。”   怜星脸色煞白,七窍渐渐流出血来,面上却只是笑,慕容别疯狂大笑起来,对着怜星道:“我总算明白,为何你好好的移花宫二宫主不做,偏要谋反了,对着这样的女魔头,是个人,都难以……”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断了,怜星反手一掌拍出,打得他整个人飞出去,匕首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掉落在地。   “谁…谁说我要救你…,我不过…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她看着邀月微笑着,目光失去焦距,落在空渺的远方,随即委顿于地,面色青紫,流出来的血越来越黑,整个人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   邀月怔怔望着她,伸手想要碰她,又马上缩回来,萧女史道:“大宫主究竟是想救你妹妹,还是不想?若是想救,现在就过去,在她灵台穴上输入一点内力,逼毒出来才是。”   邀月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抱起怜星,输入内力,逼出毒素。   总共有四十几根钢针留在怜星体内,穿透过去的更是不知凡几,幸而没有伤到要害。每根钢针都淬了剧毒,怜星流出来的血渐渐变黑。邀月使力急了些,钢针数根一波数根一波地掉出来,每掉出一波,怜星便吐出一大口血,怜星每吐一口血,邀月的手便抖了一分,到最后邀月竟全身颤抖,按穴也按不准了,萧女史看不过去,过来帮忙运功,两人合力将钢针都逼出来,又合力逼毒,过了足有半个时辰,伤口处流出的血才自黑色变成深紫再变成正常血色。   紫荆带着数队弟子过来这边,萧女史赶她道:“你们去堵山下那群人是正经,这里有你们大宫主在,好得很呢。”   紫荆看一眼殿内景象,留下一队弟子看守陆仲达与慕容别,方才匆匆离去。   怜星只觉身处无尽深渊,四周黑暗一片,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图像,也接触不到任何人气。   她在这片虚空中漂浮了许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化为这虚空的一部分,眼前却突然绽放出一大片的光芒。   灿烂如朝霞的光芒。   这本该是独属于她的光,为何却那么渺远。   醒来见到的第一人,是紫荆。   “大宫主说,等星姑娘醒了,便走吧,移花宫不欢迎你。”   递过来一个包袱。   怜星怔怔看她。   紫荆面上微有不忍之色,柔声道:“大宫主道,这移花宫的东西,都是她的,但是她心肠好,留了些银两和衣物给姑娘,想必够姑娘安稳无忧地过下半辈子了,姑娘这便走吧,大宫主近日有些领悟,正在闭关修炼,就不送了。”   怜星听她复述邀月的原话,心里第一份感觉,却是邀月还好好地活着,当下一喜,随后想到对战之时邀月冷淡的模样,心中才是一痛。   那是比受伤之时还要剧烈千百倍的心痛,好像心被人掏出来,碾碎,扔进万丈深渊,胸膛里不但痛,且空荡荡、冷冰冰的。前世死得快,心痛虽烈,却来得急切、激烈。这回虽未死,却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慢慢流失,明明是朗朗晴日,心中却好像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混账,终于离开邀月,脱离她的掌控,以后一个人自由自在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怜星心内百般滋味交集,面上便怔怔的,紫荆也不催她,好一会,怜星突然一笑,嘶哑着嗓子道了一声谢,接过包裹,跌跌撞撞地出门了。   正是日出的时候,朝霞满布天空,映得玉阶之下,全是绚烂的金色,云朵如丝线般在碧蓝的天空飘荡,云海翻腾,变幻出无数形状。   好一个天朗气清、阳光明媚的早晨!   为何这样灿烂的阳光,却照不到人心里?   紫曦沉默地站在台阶下,那六条狗儿跟在她身边,她眼圈红红的,看见怜星下来,柔声道:“大宫主说,既然星姑娘这么喜欢这些狗,便都送与你了。星姑娘好自为之。”   怜星一直笑着听她说完,点点头道:“有劳。”   紫曦又拦住她,道:“还有一匹马在山门,星姑娘受了伤,恐怕行路不方便,用以代步也好。”   怜星还是笑,道:“好。”一步步走到山门。失去内力,行走变得格外艰难,而她一步也没有停留,就这么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出了移花宫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花地雷更~   星受果断渣掉…   这章一出来作者君已经做好被喷的准备了…   作者一直认为,直到这里,才是星受真正意义上的重生。   两个人走到这一步,月受也是有责任的。   要完整地抗住月受,还是囧星那样的天真单蠢忠犬上手比较快~   接下来渣月受虐星星哦也~   看到在追的文的作者说暑假放弃家教在写文,其实偶从5月底就放弃大批量的家教在写文了捂脸…   难道所有的作者君们都要在一个物质收入丰厚的家教兼职和一个精神亢奋的写文副业间取舍么摔!    ☆、第 20 章   怜星走得极慢。   马匹乖巧地跟在身后,狗儿们也欢快地跟着,它们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原本的主人已经丧身,只是彼此跑跳着在前方,偶尔停下,等等怜星。   一时之间,怜星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身处何方,要去何处。   前世的一切,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可笑的梦。   她甚至觉得重来一次,这辈子,却过得比上辈子还要凄惨。   上辈子,她至少与邀月共度了四十一年的光阴。   是的,认真来说,她现在该是四十一岁。   前二十一年,她的人生围着邀月打转,她被笼罩在邀月阴影里,一步不敢多说,一步不敢多做。   后二十年,她的人生围着邀月和花无缺打转,她和邀月一齐期待着、仇恨着、纠结着,然后到了最后一刻,她放下了,邀月却没有。   邀月杀了她。   怜星想,她应是恨的。   恨邀月杀了她。   恨邀月居然为了那个叫江枫的男人杀了她。   恨邀月这世那样折辱轻贱于她。   恨邀月明明洞悉她的谋划,居然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骗她。   她最恨的是,自己那么在意邀月,邀月却那么不在意她。   邀月于怜星是全部的世界,怜星于邀月,却只是世界的一角。   怜星就算是慕容家答应只废去邀月的武功,将她软禁的时候,也曾五次三番的动摇。   而邀月,即使是拿才救过她命的怜星去换一个无名小卒的性命,也不肯。   所以怜星输了。   输在不够狠。   输的一塌糊涂。   不,她在想什么,她最初的目标,就是逃离邀月不是吗?远离邀月,性命无忧,从此可以快意江湖,享受自己以前从未享受过的一切,快快乐乐地度过此生。   她终于达到了最初的目的,应该高兴才对的。   应该,笑着才对。   宫变是四月,现在却是盛夏时分,出了宫门,便可感觉到外面天气的炎热,越向山下,越可见到许多人行的痕迹。   怜星微笑着,漫无目的地走着。   从早晨到傍晚,她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却也不饿。   从前半个时辰的路,她走了足有五个时辰,还只到一多半路程,然而她也不停下,只是笑着向前不断地走。马匹和她从前宁受邀月打骂也要费心要来的狗儿早就走散了,也不在乎。   有小孩子跑来跑去,偶尔驻足停留,望着远处惊呼:“那里是仙宫么?”大些的孩子们道:“那里不是仙宫,是天下闻名的移花宫。据说里面住了两个女魔头,不听话的小孩,便会被她们吃掉!”   怜星回头看那说话的孩子一眼,那些小孩被她的美貌所慑,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突然有一个年纪小的追过来,边跑边喊:“姐姐,姐姐,你是移花宫里出来的吗?你见过宫主长什么样么?”   怜星道:“我不是移花宫里出来的,但我听说,移花宫有两位宫主,一位高贵美艳,一位丑陋肮脏。高贵冷艳的那个是大宫主,最喜欢吃人心肝,尤其喜欢小孩子的心肝。丑陋肮脏的那个是小宫主,喜欢吸人脑髓,不分大人小孩的都喜欢,不过小孩子的据说滋味更好,所以吃小孩子的,也多一些。”   那孩子被她吓得哭了,怜星便将笑意扩大一些,安慰他道:“都是骗你的,我从没听说过移花宫有两位宫主,只听说过一位移花宫主,她脾气不好,但你若是肯软一点,温顺一点,她不会对你怎样的。”   一面说,一面回头,果然在这里还可以远远看见移花宫的飞檐。笑容便苦涩起来,头一次发觉不能使用内力是件痛苦的事,竟不能使她快些逃离那个地方。   不,或者她内心,其实是不想逃离的,她幻想着自己可以软一些,温顺一些,这样坏脾气的邀月便有原谅她的借口,于是她们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在一起,度过许许多多的岁月,直到邀月变得越来越昏聩狂悖,再一次,将她杀掉。   或者就算那样的结局,也比现在要好得多。至少,她是败于邀月长达二十年的筹谋,而不是败于一本莫名其妙的武功,上辈子她在最后才被邀月放弃,这次却在在一开始,就被邀月定下结局。   入夜时分,走到原来去过的小镇。   夜里的小镇静寂如坟。   怜星其实很怕晚上有人在身旁。   那种明明身周有人,却听不到声音的感觉让她很惊恐。   然而,想起那夜趴在邀月身上,却能一睡十几个时辰,所以,内心深处,自己对邀月是依赖且信任的不是么?就是这种依赖和信任毁了自己的筹划吧,明明是自己告诉慕容家,让他们请来的高手,却与邀月联手,反过来对付他们了。   怜星苦笑一下,只顾着出神,不留神踢到一个物体,那物体一个鲤鱼打挺跃起,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突然顿住,借着月光仔细打量怜星,怜星皱眉道:“怎么?”她虽虎落平阳,却不是什么犬都可以欺的。   谁知那人听见她的声音,发狂似的在她面前跪下,不住道道:“女侠!可找到你了!女侠!”   怜星莫名其妙,细看那人,是个三十许的干瘦男子,驼着背,胡子拉渣,满面乞求讨好之色:“女侠!小的王满月!是上回在县衙给女侠开锁的人啊!小的,小的自头一次得见女侠以后,便惊为天人,难以忘怀,只恨不能身插两翼,追随女侠左右,日思夜想,形容槁枯,许是老天显灵,又叫小的有幸见到女侠,这回女侠可不能再丢下小的,自顾自走了!”   怜星几时见过这等惫懒人物?给他的话惊得又呆了一呆。   那人一见怜星表情,越发粘腻,膝行过来,抱住怜星的小腿,被怜星一脚踹开,重又爬过来,口道:“小人愿为女侠效犬马之劳,上山下海,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求女侠收留!”说得动情,涕泪横流,痛哭不已。   怜星想出门在外,没个使唤人也不行,既是送上来的劳力,便暂且收下,不好用,再丢掉也不费事。于是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人大喜道:“小人王满月!”   怜星突然变脸,道:“你这等人,也配叫月!”   王满月道:“是是,小人不配叫月,小人这便改名,求主人赐个名字。”   怜星不耐烦道:“你便叫王满罢。我要走了,你快些跟上,跟不上,我也不要你。”   王满道:“是是。”   怜星再不停留,一路向外,王满竭力追随,居然也勉强跟上了她的脚程 。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第一天~   小弟1号收入。   星星王霸之气模式………………………还没开 ☆、第 21 章   天亮时候,到了一个陌生的镇子。王满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见怜星还要往下走,终于过来道:“主人饿不饿?要不在此地歇息一二。”   怜星本来便无目的,此时也无可无不可,于是王满殷勤地带她到一家酒店,那店中小二像是与他相熟,两人聊了几句。王满要了酒菜,怜星实在饿得狠了 ,也不挑剔饭菜好坏,一扫而光,王满在边上伺候着,等她吃完,便要把剩的菜汤端去就饭吃。   这本是一般家人的常例,怜星偏生不知,见了十分好奇,道:“你再点些菜便是,做什么吃这个?”   王满以为怜星体恤自己,只觉一夜行走的疲劳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他自上回给怜星开锁,便被认定是贼人同党,丢了公职不说,镇子上的人也都嫌弃他,鄙薄他,他又是个孤寡命,父母双亡,发妻早死,有个小女儿,早早定给远处镇子,再无音讯,他既失意,又想起那日怜星的风光,便立志也要去闯荡江湖,惜乎小镇虽靠着移花宫,却无高人可以拜师,往来的江湖人士也少,他不得已,只能日日买醉,积蓄都花的精光,甚而至于露宿街头,因此一见到怜星,他便认定是天要叫他跟随这主人,十分殷勤。见怜星阔绰,自己却不敢僭越,点了两个小菜,怜星道:“这也太少了。”移花宫中若出来,如紫曦、荷露这等侍女,也不止这点排场,她若要收下这人,自然也不能太薄待了他,于是唤来小二,又加了七八个菜色。   王满只觉双眼酸涩,强忍泪珠不让掉出来,将一桌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见怜星和颜悦色,便斗胆打听:“主人是哪里人士?”   怜星想想外祖的籍贯,道:“大约是中州吧。”   王满又问:“敢问主人上姓、名讳。”   怜星道:“我姓花…叫花…花心莲,以后你叫我姑娘便是。”   王满于是改口:“姑娘。”   用了饭,怜星便命王满再去买匹马来。她习惯了有事吩咐侍女,并未给王满银钱,王满却以为她考验自己。他本是一个三十岁的老光棍,在衙门混口饭吃,现在已经断了后路,实在不敢再惹怜星嫌弃,当下打定主意,一定要买匹好马,万不可叫怜星生出嫌隙。于是一叠声应下,小跑出去了。   原来他既当过衙差,常往这附近镇子行走,镇上商家,多半认识。他便诈言县令需要,写了条子,赊了两匹马,连鞍辔一道配齐,还买了许多小物件,收了些孝敬,晃悠悠回来。   怜星在酒楼坐着无聊,叫了一壶酒水,从前邀月管着她,她偏要喝酒,现在一杯酒入喉,却觉得寡淡无味,只喝一口,便扔在一边,忽见许多人三三两两进来点菜。这小小的酒楼不多时便坐满了,却还有许多人涌进来,实在坐不下,只能互相拼桌。怜星这桌只有一人,又是个姑娘家,十分显眼,小二不一会引了三个文士打扮的人过来,向怜星一礼道:“姑娘,小店实在坐不下,不知这几人,能否与姑娘拼个桌子。”   怜星见那三人作儒生打扮,背着书箱,她想既是行走江湖,倒不妨各色人等,都见见看看,于是点头应下。   谁料那三人好生无礼,大喇喇占据桌子的三面不说,两人见她美貌,不住偷看,还有一人却是满脸鄙夷地看着她,甚至低声骂了一句:“抛头露脸,成何体统。”   怜星大怒,把酒杯扣在手里,待要出手,忽然听到一声鼓响,众人都拍掌鼓噪起来。那说书的登场,先说一段江湖:“……若说近日江湖中至大的事,便是移花宫二宫主犯上作乱,给她姐姐杀了。”   怜星心中咯噔一下,放下酒杯,凝神细听。   此地既近移花宫,说书先生,便常说移花宫逸事。此刻他说得便是宫变那一段,绘声绘色,如亲临现场,怜星起先还认真听着,不时回想细节,看是否不对,后来便只当笑话,还叫小二上了些瓜子点心,便听边吃。   那说书的道邀月宫主“面若天仙,目似繁星,使一把青钢剑,身姿婀娜,广袖飘舞,一霎眼间可使出七十二种变化”,怜星宫主“虽也是清丽绝色,因天生左手左脚残疾,心思歹毒非常人所能见,兵器也非常人所能寻死——却是一把大斧,怜星宫主举大斧与邀月宫主你来我往,大战三百回合,因斧头沉重,邀月宫主一时不敌,突然撒开兵器,从身上取出许多豆子,撒豆成兵,团团围住怜星”。怜星听得扑哧一笑,心道这说话先生可与自己的想法一样,失败的那个,可不要编排得丑陋些么?想象自己举着斧头的模样,差点儿笑岔气去。   只是听到后来,那说书的又将慕容家夸了一遍,道慕容家如何陈述被小人怜星所惑,后来又如何幡然悔悟,同移花宫同修旧好云云,怜星便阴了脸。   邀月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如何会放过慕容家?   莫非,连慕容家与自己接触,也是邀月安排的?她竟防自己至此么?   那同桌的三个文士听说书的讲,一个冷笑着道:“这些江湖人最是目无礼教,一个女子,竟也顶立门户,开宗立派起来,竟还得这些人如此推崇,可笑,可笑。”   怜星目光一冷,转头看他,那三人犹自不觉,一个道:“听闻那移花宫里都是女子,可不像唐时的道观一样,那移花宫主,怕做的便是太真之事吧!”   一个道:“太真且算官妓,这移花宫,倒是个野窠子呢。”   怜星虽然不懂,也知说的定然不是好话,她现在内力不济,便记下三人样貌,准备一会寻个偏僻的地方教训教训他们。   说书的说完一段,那僮儿便笑嘻嘻端着盘子来要打赏,到这桌来,怜星见众人都给钱,只道是风俗,摸摸怀中,只有银票,拿一张出来,看也不看,扔在盘子里,那僮儿见拿出来的是张银票,已经先瞪大了眼睛,待看到面额,大叫一声:“爹,一千两!”全场寂静,所有人都看着怜星,那说书的连忙过来,颤巍巍接过银票,向怜星一躬到底道:“谢姑娘打赏!”生怕怜星反悔,把东西揣在怀里,竟向那酒楼老板告辞,东西也不收拾,直接走人了。   怜星觉得莫名其妙,正好王满回来,问他:“他们做什么看我?”   王满听见了那一千两的喊声,又见这个场面,当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发青,酸溜溜说了一句:“一千两够买下这酒楼了,姑娘给得太多。”   怜星道:“没有零钱,下回你来给罢。”   王满突然打自己一个嘴巴,怜星问他:“你又怎么了?”   王满道:“无事,小人扇着好玩。”   怜星见他脸都肿起来了,蹙眉道:“以后不要随便打人耳光,我不喜欢。”却是想起邀月,随即发现,她的人生里,已经处处都是邀月的影子。   那同桌的三个文士,一人摸了两三个铜板在手里,那先前出声骂人的死死盯着怜星,等到王满回来,才回过神来,那骂人的冷哼一声,道:“蝇营狗苟,败坏风气!”这回声音骂得大了,王满听见,回头先骂他道:“你嘴巴胡吣些什么?”   怜星本来要动手,见王满上前,便又坐回去,好整以暇地看着。   那文士傲然道:“我骂的便是你们这等不知廉耻、满身铜臭的人。”   王满一双三角眼上下扫他,看得那文士心里发毛,才开口道:“这位是…童生?”   那人怒道:“我乃是本地孝廉…”话未出口,被王满挥手打断:“秀才也是一样,瞧你少说也有三十七八了,看服色是个附生吧?想来读书也不怎样。”   那秀才气得脸色发青,他身边两个人都是口拙之人,只得来劝他,王满白眼一翻,道:“便是你们三个秀才老爷一起上,我也要说两句。我们镇上,读书读到二十七八岁还考不上秀才的,都要自己羞愧得投井而死了,你这把年纪,旁人家的孙子都进学了,你还做个附生,自己不肯上进,累的家里还要供养你,偏生还不好好用功,来这酒楼厮混,你对得起你家祖宗,你家高堂,你家婆娘么?哦对,你这等人,哪家女人愿意嫁你?嫁给你,不是倒霉么?”   那人被他气了个倒仰,冲上来捋袖子想要厮打,却不向着王满,反而向着怜星,怜星脸色一冷,手腕轻翻,将他整个人摔在地上,脸色摔成酱色,王满在一旁笑道:“打架不冲着我,倒冲着姑娘家去,我倒也是见识了。”又向那目瞪口呆的另外两人道:“两位,孔夫子还说个友有三德,这样的朋友,你们乘早不要交了也罢。”   那秀才本来已经爬到一半,听了这一句,又一哆嗦,差点摔倒,怜星见他这狼狈模样,心情略愉快了些,看王满一眼,心想这仆人收得倒值,因道:“走吧。”   王满马上收起那副得意神色,快手快脚去会了账,站在一边,腰弯得极低,伸手引怜星道:“姑娘,这边。”   怜星满意地点点头,走出门口,却不去住所,反而站在边上巷子口,王满不知她想什么,只是谄笑着陪同。   一会见那三名文士骂骂咧咧地出来,怜星对王满道:“你去想法子把他们引过来。”   王满也不问,就小跑出去,叫住他们道:“几位留步。”   那三人见又是他,脸色铁青,个个都退了一步。   王满笑容满面,自己打了自己一下,道:“诸位诸位,方才是小人不对,我家主人已经教训过我了,闻知几位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还命小人来请几位过去,当面赔礼道歉。”   那三人还自犹疑,王满道:“家主人就住在巷内不远,求几位一定赏光,方才是小人的不是,小人给诸位磕头,求诸位一定要来。”   说着真的跪下磕起头来。   那三个秀才见他这番作态,得意洋洋,结伴走进巷子里了。   王满落在后面,远远见怜星不见了,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一双眼睛骨溜溜地转。   三人走了几步,并不见人家,正要回头问王满,忽见人影一闪,怜星一招一个,三个人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强行运起轻功,此刻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强撑着扶墙站起,道:“王满,揍他们!”   王满得令,果然下死手捶打,他是老刑曹出身,虽不懂武功,出手却最为刁钻,眼见那三人被打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王满方笑道:“姑娘,咱们怕是惹了麻烦了,快走吧。”   怜星嗯了一声,道:“骑马走。”   王满见她满头是汗,迟疑一下,还是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怜星摇摇头,两个人离开巷子,王满带路,骑马向外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红玉地雷更~   明天有正常更新和小花花地雷更~   星辰大海模式开启哦也~ ☆、第 22 章   怜星从未骑过马,然而习武之人,身手比寻常人敏捷,又有王满指点,很快便上手,骑了一会,觉得太慢,笑道:“王满,我们比一比。”   王满不及阻止,怜星已经扬鞭策马,猛力一击,那马吃痛,骤然加快步伐,冲了出去,王满没奈何,只得也策马跟随,两人一路驰骋,怜星虽觉颠簸,却也畅快,一口气行出一个多时辰,马匹都力竭了,才停下来,只觉胸中郁气一扫而出,笑道:“原来外面,是这样有趣。”   王满只当她是哪个门派世家的大小姐,从未出过远门,笑着迎合道:“外面有趣的地方多着呢,姑娘出来行走江湖,正可见识各地山水风情。”   怜星道:“正要见识一下。”心内却道:花邀月,你道我离开你,便活不了么?我在外头,过得比你在移花宫,要快活千倍、万倍。然而胸膛却还是隐隐作痛,好似失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怜星头一次骑马,下马时才察觉马鞍磨得双腿疼痛,王满见她神情便知是什么缘故,先跳下马,伸手扶她,怜星迟疑一下,手搭在他手上,跳下马来,甫一下马便嘶了一声,王满道:“姑娘当心,头一次骑马,是容易磨伤。”   又道:“此地离那里已经远了,不如我们先小住几日,姑娘也休息休息,如何?”他眼光毒辣,自然看出怜星的憔悴。   怜星点点头。   王满办事果然妥帖,在客栈里租了一间极大的上房,床已经铺得软软的,茶水温得刚刚好,替换的衣裳也放在床上,内外一共四套——衣裳正是怜星的大小,颜色、花纹也与她身上所穿相近。   怜星一扫屋内陈设,发觉便是紫曦,也只能打点到这地步,顿时觉得收下王满是个愉快的决定,点点头,让他先去歇息,自己打坐调息。   先试着运行明玉功,一动果然还是疼痛,只是比先前似有减轻,心念一动,催动内息,按着之前邀月给的诀要练习起来,这回内力运转无碍,一个周天下来,只觉神清气爽,起身推门,发现王满背靠着门坐着打瞌睡,她一开门,王满便倒下来,惊醒了。   怜星奇道:“你怎么睡在这里?”   王满道:“姑娘入定了两日夜了!小的听闻武林人士入定最怕有人惊扰,就坐在这门口守着,以免闲杂人等进来。”   怜星见他满脸上不加遮掩的憔悴之色,心内微微感动,这却是除了移花宫中侍女以外,头一个如此关心他的外人,移花宫的侍女们职责所在,这人却是萍水相逢,可笑连个外人都能对自己如此上心,邀月对自己却能冷酷至斯,世上亲疏,实在难辨。   想起邀月,却又想起一事,命王满去拿来纸笔,将记忆中的口诀背下来,对王满道:“你去打听打听,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王满接过东西,笑道:“小人已经叫跑堂的备下饭食,粥点米面都有,姑娘入定这许久,想是饿了,先用些东西,小人自去打听,晚上必定回来了。”   晚上果然带着东西回来,道:“姑娘,这是江湖上烂大街的功法,嫁衣神功,因修炼此功需要先将一门绝世武功练到极高,再废去武功,重新修炼,因此虽是上乘的武功,却是功法随处可见,无人修炼。”   怜星听得“嫁衣神功”四字,心里便是一震,问:“你可知道,这份是完整的,还是有所修改?”   王满道:“小人不懂武功,这小镇上,高手也不多,不如去府城打听打听?”   怜星道:“不必了。”她自己已是顶尖高手,看那运功路线,推测行功,自然知道这功法是否完全,是好是坏,不然也不会当真继续修炼,叫王满问,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王满见她意兴阑珊,因这日相处,觉得她也不是坏脾气的人,便斗着胆子道:“姑娘可是有心事?是有关意中人的么?”   怜星听他这么一问,猛然抬头,道:“什么意中人?”   王满以为自己猜对了,笑道:“我做刑曹许多年了,像姑娘这样的,必是有个求而不得的意中人,这意中人还伤了你的心,所以你便愤而离开,又是这样一会高兴,一会冷淡,长吁短叹的,又有求不得而怏怏之意。”他以为自己猜得准了,十分得意,谁知怜星突然冷了脸,道:“多嘴!”摔门进屋了。   既然知道是嫁衣神功,怜星揣测,怕也只能完全废去明玉功了,她习练这武功这许多年,一朝说要废去,实在不舍,且她自小与邀月一同习练,凡有不懂,都有邀月指点,姐妹两个相谈甚欢的时候,往往抵足而眠,这功法于她实在已不是单纯的武功,而是与邀月之间的羁绊一般,如今岂是说割舍便割舍的。   辗转两日,还没下定决心,这日夜里做梦,忽然梦见上辈子的燕南天来,猛地惊醒,喜形于色:上辈子燕南天神功大成以后,原本的剑法掌法,并未丢弃,反而更为精进,自己若是能练成,是不是也可以恢复明玉功,甚至更进一步,迈入第九层呢?到时自己的武功比邀月的高超不知多少倍,邀月便可任自己宰割了。她自重生以后,先是心心念念,要远离邀月,待到真的远离,又一心想着如何样回去禁锢她,报复她,人之心思,却也真是莫测。   怜星打定主意,连夜叫起王满,吩咐他租一个可长住的地方,王满踟蹰半晌,方道:“姑娘…不是小人不尽心,实在小人身上,也没有银钱,姑娘你看…”   怜星道:“给你。”伸手去掏银票,王满却阻止她,拉她到一侧,问:“姑娘,你身上带着多少钱?”   怜星把银票全都掏出来,也不耐烦细数,道:“几百万吧。”她生于武林至贵之所,于银钱从不曾在意过。   王满好一会才稳住心神,颤声道:“姑娘,这个数目,万不可再对旁人说起。”又问:“最小面值的银票,是多少?”   怜星翻了翻,道:“一千两。”   王满为难道:“这里怕是用不了。”   怜星满不在乎道:“那便去兑就是了。”   拿出一张银票给王满,道:“你先兑去花用,不够我自再给你。”   王满见是一万两的大票子,吓得简直心肝都颤了,这小地方又兑换不出来,一咬牙,当了身上唯一值钱的家传扳指,付了房钱,在这客栈租了一个月,租好房间,二人便再没有现银了。怜星问明他准备去府城的大钱庄取钱,又掏出一张一百万的银票,连一个贴身的玉佩,递给王满:“那你便一起去换了吧,你不是本人,拿着信物,她们才许你取。”却是想着将银票都换了,以后自己便不用麻烦了。   王满简直吓得心肝脾肺肾一道都颤了,哆嗦着道:“姑娘,咱们的花销,有个几百两就够了,一百万银子,要八九万斤呢,我们带不动。”   怜星既将银票出手,便不肯收回,道:“那你便换个小些的面额,我这里最少都是一千两的,太不方便。”又道:“你早些出发,也好早些回来。”半天不见动静,转头过来,却见王满双目含泪,跪倒于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李都镇王家村王满王十九,于此发誓,卖身于花心莲花姑娘为奴,必不负主家信任,忠心不二,天地日月,此心可鉴!”   接过银票,又深深一躬,便哭着走了。   留下怜星独自感慨山下之人的纯善死板、妥帖忠义不已 。 作者有话要说:  王满和怜星的脑波也是不对接的==   居然把下一章补出来了~所以小花花的地雷更今天就放了~~   存稿箱君在哭泣,求手下留情T_T   明天把姐姐放出来溜溜~ ☆、第 23 章   王满得了怜星的银票,怜星叫他快些来去。王满见她如此信任,自然竭尽心力,星夜兼程,赶到府城,入城头一件事,便是去钱庄换钱。   那钱庄曰移花宝号,他初见时候,吓了一跳,以为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移花宫有关,待见伙计人等都是男子,才稍稍安心,递过银票,言明是花姓之人支取。   这金额巨大,那伙计不敢自专,请他去楼上坐下,又去请掌柜出来。   掌柜却是个二十来岁的年青女子,那女子一见王满,便拧紧了眉头,道:“这银票不是尊驾所有吧?”   这样大额的票面,钱庄谨慎些也是应当,便从怀里掏出玉佩,道:“这是我一个朋友所有,她现在有些不方便,托我来此取钱。”   那人一见玉佩,便大惊失色,道一声失礼,接过玉佩,入内而去,竟是久久不还。   王满等得不耐,催了几次,才见一个年轻的侍女模样的人出来,那人长得甚美,却是面若冰霜,冷冷道了一句:“钱庄要备齐银子,要些时日,你先等几日吧!”   王满道:“现银只要二百两就得,另外取一百两金子,换二十张十两、十张一百两、十张一千两,其余都换成一万两一张的票子便好。”   谁知他自说他的,那女子竟理也不理他,自顾入内了。   王满大急,扯着伙计要算账,伙计百般安慰,只说要验明真伪,须得三五日,又同意先与他现金现银花用,且立下字据。   店大欺客,王满也没法子,只好寻个下处,耐心等人验看。   等了几日没有下文,再要去问,才一出门,就被人打晕了。   王满被冷水泼醒,眼还没睁开,身上已经挨了两脚,耳中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道:“说,这玉佩、银票、马匹,你到底从何处得来?”   王满头晕目眩,不及回答,脸上又挨了两巴掌,又有一人拎起他,将他按得跪倒在地。   王满捂着脸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给的,她不方便,叫我来取。”偷眼打量,见身周四五个女子,个个样貌不俗,惜乎都是横眉冷目,凶神恶煞,身上都配着兵器,不由暗暗叫苦。   那女子又问他:“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王满暗忖这些人看起来便不是善茬,未知是友是敌,主人现在还是练功闭关的当口,万不能轻易叫人知道下落,于是信口道:“我那朋友是个四五十的男子,又高又胖,唤作罗阿大。”   却是见那问话的女子穿了件罗衫,因此随便捏了个名字。   话才说完,身上又挨了一下,打得他倒在地上,心道:这些人专门打不对地方,定是没有刑讯逼供的经验,我这老麻雀倒好骗骗她们。   心中百般念头闪过,却听那问话的女子厉声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王满暗暗鄙薄道:割了舌头,还怎么问话?这人真是不懂行。面上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将头磕得砰砰响道:“小人所说,全是事实,绝无半点虚言!”   那女子冷笑道:“那你为何又说是花姓之人领取?若非原主,怎么知道这原主姓氏?”   王满内心越发鄙薄那女子的问话,口道:“是小人的朋友命小人这么说的。”   那女子又道:“那你与罗阿大如何认识?那罗阿大又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又如何托你来取这么大笔钱财?”   王满道:“小人爹与罗家爹爹是结拜兄弟,罗家爹爹早死,罗阿大便托在我家吃饭,长到十岁,被族人接回老家,从此没有音讯。小人前些日子,碰巧遇见一人,见长的眼熟,上去攀谈,发现是他,他现在阔了,感念小人家多年照顾之恩,送了许多东西,还给了银票。”   那女子道:“胡说!你方才分明说是朋友不方便,托你来取钱!”   王满不慌不忙道:“女侠不知。本来罗阿大是出来做生意,要进货,所以带着许多银票。谁知半途得了病,在客栈里将现银花完了,幸而遇见小人,便托小人来兑换些银钱,因着往日的恩情,额外赠与一万两银子,其实是怕小人不肯照顾他,叫他流落他乡,没个下场。女侠你看,这两张银票,一万两是小人的,一百万是罗阿大要花用的。”   那女子道:“既是进货,怎么要兑那么多小票子?”   王满道:“他耽误了行程,那货被旁人先买走了,怕叔叔责骂,便寻思零散购买,再凑成一批,所以要换成小票子。”   他若是一开始便说得严丝合缝,众人反而要怀疑,等他这样一问一答的说清楚,反而觉得可信。   那女子沉思半晌,道:“把他带下去!”   于是有人将王满押下去,关在一间小屋子里。   王满见便是这柴房样的小屋之内,陈设也甚是豪华雅致,心内惊疑不定,面上镇定自若,还与看守的套问几句。   谁知那看守的女子十分冷傲,不但不理他,问得多了,便是一巴掌,他只得熄了心思。   等到晚上,忽然又有人带他出去,扔在地上。   他跪在地上,觉得有一双阴冷的视线盯着自己,先时问话的那女子的道:“你将白日里所说,再说一遍。”   他便不徐不疾地复述了一次,文字有差,大致不差。   王满说完,只觉整个室内一片寂静,除了他粗重的呼吸,再听不到一丝声音。   良久,突然听头顶有人开口道:“这个罗阿大,除了高胖以外,还有何特征?”   这语声清柔、娇美,摄人魂魄,整个室内却因为这淡淡的一句话而变得充满杀机,充满寒意。   王满全身冷汗,硬着头皮道:“就是张圆脸,满身横肉,比我略高些,口音倒听不大出,我见他时,日日都穿的绸缎。”却是照着衙门往来的行商捏了个人来。   那人声道:“召集所有弟子,寻找这个罗阿大。”   便听整齐的一声“是”。听来少说也有十七八人,异口同声,应声以后,只听细密的脚步声,顷刻间人都去得远了。   王满还跪着不敢动。   突然他整个人都被拎起来,一张戴着面具的狰狞的脸被放大着出现在他眼前。   那面具的主人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瞪视他良久,将他掼在地上,冷冷道:“桃蕊,这人便归你管了。叫他好好回忆一下那罗阿大出现在何方,形貌如何,可能在何处。”   王满摔得眼冒金星,却被那人气势所慑,不敢有任何异议。那叫桃蕊的便是先前问他话的女子,听上面人吩咐,应了一声,两名年轻女子上前,将他倒拖着出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正常更新~   红玉的地雷更要等晚上~   箱子君已死,为保行文质量不忘伏笔,求慢催。    ☆、第 24 章   这桃蕊既奉命问话,便将王满提来,拷打问询。   王满大略都按实话,只将怜星的消息隐去不说。因见这些人似乎十分关心怜星的下落,斗着胆子问:“姑娘,你们是在寻什么人么?”   桃蕊瞪他一眼,道:“我们寻什么人,干你底事?”   王满搓手讪笑道:“我曾做过刑曹,也知道些寻人手段,姑娘若是不弃,我倒可以相助一二。只是必要知道你们是在找什么人。”   桃蕊盯着他看了半晌,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在找一个女子,年约二十,生的极美,武功极高,左手左脚残疾。”   王满听这分明便是怜星的样貌,只是武功极高大约还算不上,想起怜星素日种种,怕是受了伤,这群人要是敌人,那是万万不能让她们找到怜星的,于是又恬着脸问道:“你们找这女子,是为的什么?寻仇么?”   桃蕊冷冷道:“我们寻人,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你只说怎样可以找到她便好。”   王满道:“这等样人,平常百姓,一见了,必是忘不掉的,我们不妨往罗阿大经过的地方一路问过去,总能找到线索。”   又道:“姑娘所说的人,武功极高,样貌极美,倒与你们一般,莫非竟原本是这里的人么?”   桃蕊听他变相夸奖自己,露出一个微笑,马上又冷了脸,道:“胡说,那人比我们漂亮得多,武功高得多啦!你这龌蹉男子,竟也敢评价那人,叫我们大…大小姐知道,一定割了你的舌头。”   王满听她对怜星有推崇之意,应当不是死敌,只是江湖女子的心思一贯难以捉摸,若是惺惺相惜的对头也未可知,因此还不敢就说实话,又想这里的人动不动割人舌头,实在讨厌,叫她们找不着怜星干着急一阵也好,横竖怜星要闭关,应当会在那里住些时候,不如带她们满世界转悠,拖过时间才好。   他想怜星在南边,他偏要带这些人往反向而去,然而又怕人家问他口音,露了馅了,转念一想,报了一个县城名,与怜星所在小镇相差不过六七十里,然而却是临县,两县习俗口音相近,民人从来甚少走动,且这县城比他原来所在繁华许多,行人往来不息,或许真能找到一个高胖的行商。   果然那桃蕊带他过去,四处打听。   这群人毫无江湖经验,行事蛮横,只因武艺高强,生的又好,众人诸多容让,才没惹出什么是非。王满冷眼瞧着她们的行事,倒像是传闻中的移花宫弟子,又想起怜星的相貌,突然打个冷战:怜星可不就是传说中移花宫二宫主的模样么?   他一时欣喜,不想自己认个主人,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移花宫主,这移花宫主还待人和气体贴,全不是传闻中女魔头的样子,旋即想起江湖传闻,说移花宫二宫主发动宫变,给逐出门户了,又打个寒噤,暗下决心,万不能叫桃蕊等人知道他与怜星的瓜葛,亦不可叫她们找到怜星的下落。   桃蕊等人,嫌王满不会武功,脚程慢,因此轮流派人将他锁在客栈。   在这镇子待了两三日,倒真给她们找着一个姓罗的胖大商人,却说是兄弟两个,从南边来,向西北去了。”   王满闻说,忙道:“他曾说寄信给家中族弟,想是这就来接他了!”   桃蕊不疑有他,传讯出去,带着十来人先往追寻。原来她们分了十几路弟子在找人,一队找到,便将消息传给另外的人,自己却不肯耽误脚程。   她们这队带着王满,走得慢些,一路上陆陆续续,总有百十来人追上感到。   那土黄衫子的面具人也在,这些女子都称他为“铜先生”。   这铜先生随众人走了一日,十分不耐,突然抓住王满,道:“你随我走。”竟是等不及,先行去了。   王满给他抓着领子,一路翻云吐雾一般,一日间便入了蜀。   他实在又饥又渴,那铜先生一日未进饮食,却无半点异常。抓了一众客栈、酒店之人问询,得知果然有这样一对兄弟,因为胖得出奇,又出手阔绰,是以大家都记得,道他们提过娥眉,似是要往娥眉山去。   于是王满便被拎货物一样,又拎到了娥眉地界。   娥眉雄秀。   这上山之路,比来时更加吓人。   王满直如登仙一般,到了山顶,就忍不住跪在路边呕吐,铜先生嫌他腌臜,远远躲开。   据众人所说,罗氏兄弟应当是才循大路上来,他们一路过来,却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那铜先生焦躁的很,伸手一拍,旁边一棵大树应声而倒,落入山崖,惊起一片飞鸟。   王满还在呕吐,铜先生忽然侧耳倾听,倏尔人影飞掠下去,一会又上来,手里多了两个人,一个猴脸矮子,一个倒是正派模样。   才掠上来,那猴脸的矮子突然出手偷袭,那正派剑客大呼:“当心!”当自才出口,但见铜先生出手如电,一把将那猴子推了下去,只听空谷回响,惨叫声持续许久才停。   那剑客慌忙道:“先生可有事?”   铜先生道:“区区小人,何足为道!”   转身盯着那人道:“你可曾看见一个武功高强的美貌女子?或是两个胖大的商人?”   那人见他如此直接,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愣愣道:“在下倒是见过。”   铜先生一把抓住他问:“在哪?”   那人道:“在下不知先生找的是谁,不过在下落入这悬崖之后,确实见过一个轻衫绿裙的窈窕女子。”   铜先生问:“你何时见的她?”   那人道:“便是昨日,那两个胖大男子与她一同下去悬崖,在下当时在洞口,正好瞧见,因这悬崖险峻,并无可攀岩,只当是自己眼花,没想到确有这三人。”   铜先生冷笑道:“你自己武功低微,却说这悬崖无可攀岩,当真是浅薄可笑!”   那人给他说得尴尬,咳嗽一声,拱手道:“在下沈轻虹,江湖朋友抬爱,送外号‘飞花满天,落地无声’,先生今日救我,恳请留下名号,来日必当涌泉以报。”   铜先生道:“你这人恁地啰嗦!我只问你,那少妇的形容,你还记得么?”   沈轻虹道:“隔得远,只知她看来年纪不大,约莫比我矮半个头,这悬崖峭壁,行之如履平地。只是好像受制于人一般,双手一直背在后面,有一个胖子常常推她。”   铜先生点点头,又问:“是哪里的悬崖?”   沈轻虹指了指一方。王满见那里虽是悬崖较为平坦之处,却依旧陡峭异常,有许多猴儿在其间蹿跃,他想铜先生这样子,必是要下去查看的,那自己也必是要跟下去的,吓得心胆俱裂。   铜先生却不给他害怕的时间,一把提起他,飞身下崖。 作者有话要说:  一颗地雷更~   目前作者君还欠3更~   5555木有想到大家对更新如此热情更新会摊平,目测今晚有一更,明天2更,后天2更,酱紫正好所有地雷更掉了~   求缓缓催~ ☆、第 25 章   一时只觉景色极致变幻,树木、山石自眼前飞一般掠过,王满全身都哆嗦起来,想要吐,又吐不出,头晕脑胀间,突然感觉整个人飘起、降落,随即倒在地上。   却是到了山谷,铜先生将他扔开了。   他身处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青草看来就好像是张碧绿的毡子。四面林深叶密,有花草点缀其中,宛如仙境。   王满却猛然间打了个寒战:方才那猴脸男人坠落下崖,分明应该落在这附近,可这里别说尸体,便是血迹也没有一滴。谷中景色虽美,却是风吹草不动、林深花不香,整个谷里,看着这样好,却像是一片死地。   铜先生将这谷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突然走到中间的树旁,弯下腰,冷笑道:“周围这样密林,这棵树未免突兀了!”他伸手敲了敲那棵树下半部的光滑部位,只见机关洞开,整块地都陷了下去。   眼前终于有亮光的时候,王满哆嗦着睁开眼,外面竟是条地道,两旁是雕刻精致的石壁,壁上嵌着发亮的铜灯。   这地下,竟然是一片华丽的地宫!   地道前面有扇门,门紧紧闭着,铜先生挥掌推出,但见门吱呀着开了,十几个苍白孱弱的少年,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放肆!”铜先生突然呵了一声,衣袖飘舞,少年们全被他借着内力扔了出去。   王满大着胆子道:“先生…我们不认得路,要不要抓一个人带路?”   铜先生不语,却对他道:“脱衣服。”   “啊?”   “将你的外袍给他穿。”凌空一抓,将最近的那个少年又抓过来,王满才明白他的意思,脱下外衣,给那少年穿上。   那少年目光迟滞,看看铜先生,又看看王满,突然一哆嗦,道:“我不会带路的,女王,女王会惩罚我的。”   铜先生冷笑道:“你不带路,我现在,就杀了你。”只听连续几声巴掌着肉的声音,那少年两颊高高肿起,一颗牙齿带着血丝吐出来,本来就苍白的脸顿时煞白:“我的牙…女王…女王会不要我的…你这……”话没说完,铜先生一掌印在他胸口,他倒毙在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铜先生冷冷道:“现在,有人想要带路了么?”   少年们面面相觑。   铜先生又道:“我只要一个人,其他的,都没用处了。”   一个少年最先明了他的意思,利落地翻身起来,爬到两人面前,急忙道:“我来!我认得路。”   铜先生看也不看他一眼:“去把衣服穿上。”   这时一群少年全都省悟,争相过来磕头带路,见铜先生并不多管,竟打成一团,混战了一时,一个矮小的少年从人群中胜出,剥下衣服穿上,弯腰笑道:“先生,请。”   铜先生却指着几人,道:“你们跟在我们后面,若是他带错了,你们补上,没穿衣服的,不许走到我前面!”   被指到的人都喜形于色。那带路的打个寒战,领在前面,王满本要跟在他后面,铜先生道:“你紧跟着我,若有万一,只管向我这里靠。”   王满见他这般,肚内又疑惑起来:这人如此重视怜星,待别人手段如此狠毒,对有线索的自己却十分着紧上心,看她神色,倒并不像要向怜星寻仇的样子,却是为何?   满心疑惑间,随那少年一路过去,到得一处辉煌的正殿。   入内便只见一个大铁笼子,一个美貌少妇被关在里面,全身也是不着寸缕,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那群少年顿时都激动起来,口道:“女王。”畏于铜先生的威严,并不敢上前。   铜先生环顾四周,见这里有许多穿着宽大袍子的少年,便抓来一人,问:“你们可见到两个胖男人?”   那少年怯生生看他一眼,道:“小人一直待在地宫内…”   铜先生烦躁地将他扔开。   那身后一个少年道:“小人倒是见过的。昨日那两人同女王一道回来的。”   铜先生道:“你们女王,究竟是何人?”   这回全部少年都有回应,所有人都抬起手指,指向笼子里。   王满清楚地听到铜先生握拳时候,骨骼发出的咯咯声。   铜先生深吸一口气,徒手握住铁栏杆,王满只感觉到他周身一团劲气似云般散开来,便听见栅栏吱呀的声音,那精钢铁条竟给他生生扯断。   铜先生如法炮制,很快那笼子已经空出可容人出入的一片,他却不动作,指了指领路的,道:“你去抱她出来。”   那少年看来很是不情愿,铜先生便向后面的少年道:“谁想去的,杀了他,剥下袍子。”   立刻有一人冲出来,欲将这少年掐死,那领路的像见了鬼一样,猛力挣扎开,踉跄着跑到笼子里,一接触那女人身体,便啊了一声,抱着她出来,往地上一放,自己软软倒下,蜷缩在地,身如抖筛。   原来那女人身上,竟放了不知什么的药粉,这少年倒在地上百般挠瘙,毫无抵抗之力。   铜先生冷冷看着地上的女体,扬声道:“都这样了,你还不醒么?”   那女子好似回应他的话一般,悠悠醒转,迷惘道:“我这是怎么了?”   铜先生移开眼,冷声道:“你可知那罗氏兄弟的下落?”   那女子娇声道:“奴家萧美娘,见过姑娘,听姑娘声音并不老,怎地戴着这样老气的面具?”   王满与众少年都惊呆了,那铜先生却不理她,只道:“废话少说,说出罗氏兄弟的下落,就放了你,不然,便冲你使诈下毒,也够死上一百回了。”   萧美娘哎哟了一声,幽怨地道:“奴家明明是被困于此,怎么说是使诈下毒呢?姑娘太也多心。”   铜先生道:“你明明没有昏迷,却在笼中装睡。铁笼并未上锁,这一众少年,却不敢去开门救你。笼中少说也有三种机关,你却躺在机关阵眼上,无论机关怎么发出,绝不会波及到你,那药粉触之即见效,你裸身涂了,却什么事也没有,还需要我再多说么?”   萧美娘听她一说,便一改面上柔弱之色,大笑道:“你果然观察入微。可惜了,多少比你更细致的男子,见着我这模样,也都着了道,说起来,我倒不是败在你的细致上,而是败在你是女人这事上,你若是男子,恐怕这会儿躺在笼子里的,就是你了。”   铜先生道:“罗氏兄弟,莫非也是着了你这模样的道了么?”   萧美娘得意地道:“那是。只要是男子,没有见了我,不着道的。”   铜先生道:“那么他们现在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萧美娘道:“他们倒也算机灵,竟找着密道逃出去了,去了哪,我可不知道。”她可算是人间尤物,一颦一笑,魅惑之气顿生,连王满都看得移不开眼去,心道:乖乖,那股子骚劲,莫不是狐狸精变得,铜先生见了这样的人都没反应,果然是个女的。想起他之前不肯看少年们的身体,越发肯定。突然心内一寒,连萧美娘也顾不得欣赏,抬头望了铜先生一眼,铜先生察觉了,回望于他,一双眼睛如月下寒潭,幽邃深远。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告诉你们我在yy姐姐粗口play吗 ☆、第 26 章   王满被铜先生盯着看得不自在,干笑道:“这妖女净是胡说八道。连我们这不认识的人,她都设下这样歹毒的陷阱,对自己的僮仆都可忍心下毒不救,竟会放掉两个胁迫她的人么?”他实在不愿意铜先生找到罗氏兄弟,然而给他眼睛一看,便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铜先生似乎很满意他的答话,转头又看萧美娘,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美娘嗔道:“你也罢了,这老儿怎地也这么不怜香惜玉!”说得王满不自觉地抚了抚脸,他原不过三十岁的年纪,给人老儿老儿的叫,实在伤心。   铜先生才不理这许多,冷声道:“带我去见那罗氏兄弟。”   萧美娘笑道:“既如此,便带你去。”   去字才说完,一股黄烟冒出,却不是向着铜先生,而是向着王满。   铜先生身形未动,劲风涌出,将王满遮得严严实实,此时却突听一阵轰鸣,两人所出地面裂开,几个少年同他们一道落下,铜先生眼见下面寒光闪闪,急忙带起王满飞身跃起,空中传来利器破空之声,数百支箭矢如蝗飞过,铜先生叱一声“去!”,两手衣袖挥舞,将这些箭矢统统打落,此时才听下面传来少年的惨叫,却是落在突出的尖刀之上,肠穿肚烂。   铜先生手指成爪型,深深抓入一侧墙壁,一手抓住王满的衣襟。王满见下面少年的惨状,吓得双手攀住他手,生怕掉下去。   铜先生斥道:“放手!”   王满道:“你想我死,还是不想我死?”   铜先生便再不言语,只是手上青筋暴起,极力忍耐。   王满也不敢再惹他,小心打量四周。   这四面都是光滑的铁墙,下面是尖刀阵,他咦了一声,铜先生问:“你又怎么了?”   王满道:“这四面墙壁如此严密,上面也封住了,怎么还有光可以见?咱们顺着光源,许能找到出路。”   铜先生道:“你松手,我们过去瞧瞧。”   王满不肯,他便掰开王满的手指,手上一甩,王满被凌空扔向另一侧,啊啊大叫,声音洪亮,伴着回声,刺得铜先生捂住耳朵。   王满眼见自己要撞上墙壁,捂住双眼,不忍见自己惨状,突然衣领一紧,脖子给勒得喘不过气来。   却是铜先生抓住了他,提着他攀在这一侧墙头。   王满吓得双手抱住铜先生,感觉到他纤细的腰身,没过脑子,便嚷开了:“你果然是个女的!”   铜先生气得发抖,喝道:“放手!”   王满自然不肯。   她冷笑一声,一手松开,轻轻印在王满心口。王满只觉全身冰冷,一哆嗦便松手下落,将要落到刀尖上时,又给铜先生抓起,重新攀在墙上,道:“你再无礼,我便当真扔下你!”   王满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怎样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看了一眼那些少年的尸体,又想吐,又忍住,不敢再有动作,给铜先生拎着上去,果然这一面墙上有一条很整齐的缝隙,缝隙里传来柔光。因上面的墙是斜的,这缝隙被斜坡挡住,一般人看不出来。   铜先生估量了一下这墙的厚度,手上用力,挖出一个可以抓住的地方,对王满道:“你自己攀住。”   王满双手抓住那里,铜先生便飘然跃起,对着这墙一掌击出,那铁制的墙被一掌打得凹进去寸许,铜先生飞身借力,重新跃起,一连几掌,终于拍出一个可供人出入的大洞,透过洞中看去,数丈之下,却是另外一条地道。   两人进入地道,走不一会,已经到了尽头。   铜先生站在当地,侧耳倾听,突然脚尖一点,跺脚下沉,那姿势写意且轻松,地却随着她这一跺脚陷下去,两人落入一个八角形的屋子。   王满四处敲敲打打,检视四周道:“这里八个绞盘,每个绞盘都同墙壁的材质一样,应是对应后面不同的东西。以常理来看,世人都将先推开金的那面,只怕造这机关之人也想到这点,金壁后面,易设机关,我们还是先推开旁的。土墙是实心的,未必有东西。那木板极薄,便是有意误导我们里头的东西不值钱,也不当用这样容易腐烂挖穿的木头,也不必试了,铜、铁、锡都是金属,价值差不多,三个一样的东西,应当不会单独在哪个背后下机关,若是这三个都有机关,那旁的必然也有机关,倒可以先试试。”他见铜先生手段冷酷,生怕将他抛下,现在真是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地在表现自己的价值。   铜先生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嘉奖他这番话,还是嘉奖他这番心。   王满见铜先生默许了,勤快地去推铜绞盘。   绞盘转动,墙壁缓缓打开,露出许多兵器。   王满一生中从未瞧见过的那么多的兵器,各式各样的兵器,还有各式各样的暗器。   大部分,他这老刑曹都叫不出名字。   【金铁之气,砭骨生寒,森森的寒光,将他们的脸都照成了铁青色。】   铜先生突然咦了一声,走过去,脚尖挑起一个金灿灿的小筒,握在手上细看。   王满看看那小筒,又看看旁边一具尸体,道:“这人想必是被这针筒里射出的针所伤。”   铜先生把那针筒捏在手里,反复把玩,王满看得胆战心惊,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当心触发机关。”   “这里已经没有针了。”铜先生的语调突然变得很深沉,一瞬间,王满甚至以为她是在怀念什么。   铜先生等王满将这室内检视完毕,道:“你挑件顺手的兵器防身。”   王满依言拿了一把短匕首,又选了几样暗器。   这满室的珍品,他竟再不多看一眼。   铜先生见他选得利落,对他高看一眼,缓下步子,道:“开银的。”   王满讶然道:“不开别的?”   “铜、铁、锡品貌相类,东西想必差不多。金屋多半是藏宝的,不如将石的和银的开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更新,还欠2个雷…   累不爱… ☆、第 27 章   王满依铜先生所言打开银绞盘。   只见里面陈设堂皇,比之地宫上面,还有奢华。   王满感叹道:“不知是谁造了这样的宫室,想必皇宫大内,也不过如是吧。”   忽听铜先生嗤笑了一声,转头看她,试探着道:“先生想必见过比这更豪华的宫室?”   铜先生不答话。   王满突然道:“移花宫为武林圣地,比这更豪华,也是应当的。”   那铜先生笑道:“你倒聪明,若是个女子,我都想收你进我宫中了。”   王满道:“王某不知移花宫主尊面,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铜先生道:“不必,你只需带我找到那罗阿大便可。”   王满道:“我观宫主所寻之人,倒像是移花宫的二宫主,不知是也不是?”   铜先生不语。   他又道:“江湖传说,移花宫二宫主犯上作乱,已经给逐出门户了,是也不是?”   铜先生转头看他。   王满心里捏着一把汗,目光却越发坚定、恳切:“大宫主若是要为难二宫主,便不必放她下山,直接在当时把她杀了,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铜先生冷哼一声,道:“移花宫家事,哪里轮到你来评头论足!”   王满见她并没动手打人,越发笃定,笑道:“既是已经逐出门墙,现在何必又汲汲搜寻?宫主行事,也是古怪。”   铜先生怒目看他。他继续道:“恐怕是因为,逐出门墙的时候,二宫主分到了一笔银钱,以供生活,这银钱数目巨大,本该由怜星宫主亲自取出、兑换、花用,供她安稳无忧地度过此生,却不料在下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居然带着怜星宫主的玉佩,要取出属于二宫主的一百万银子,移花宫中弟子怀疑有人诱骗了怜星宫主,担心她出事,所以才四处搜寻,层层上报,甚至惊动了大宫主,也就是铜先生你,不知我说的对也不对?”   铜先生突然出手扇了他一巴掌,道:“凭你,也配称我妹妹的名字?”   王满给她打得耳中轰轰作响,却满不在乎,故意叹了口气,道:“明明这么关心自己的妹妹,却要将她逐出宫中,任她四处流离,江湖人的心啊,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铜先生,或者说邀月,越发恼怒,一掌挥出,却不向着王满,而是向着旁边的山壁。掌风激烈,打得墙上银子扑簌簌落下。   王满此刻,却一点也不畏惧大名鼎鼎的邀月宫主,反而笑得越发开心:“大宫主若想知道怜星宫主的下落,恐怕暂时还不能杀掉王某呢。”见邀月目中似要喷出火来,也怕她真的怒急杀人,又道:“大宫主不必多问,王某自然是愿意帮助大宫主找到二宫主的。事实上,王某也正要急着赶回去找我家主人呢!”   “你家主人?”邀月狐疑地看他。   王满便得意地笑了:“王某不才,蒙怜星宫主信任,收做了家仆,这银票,也是她要我去取的。”不料这话一出口,邀月一巴掌拍出来,打得他吐出一口鲜血,邀月气急败坏地道:“放屁!怜星怎会收男子为仆?!”情急之下,竟爆了粗口。   王满想不到这般变化,捂着胸口,好半天才艰难道:“我确…是她收的家仆…”见邀月又要发火,忙道:“她最爱吃酸甜的菜色,衣裳喜欢月白、湖蓝、天青,不爱繁复的,在修炼嫁衣神功,是也不是?”   邀月顿住了脚步。   王满见她迟疑,知道自己说对了,又道:“她化名花心莲,行走江湖,似乎受了内伤,内力无法运用自如,带着许多银票,不喜欢与人讲话,然而若是旁人问她,她也会回答。”   邀月见他说得分毫不差,已是信了几分了,冷冷道:“你是在何处遇见她的,怎么会被她收为男仆?她现在何处?”   王满道:“我们是在路上无意遇见,因姑娘她少人使唤,小人又为姑娘的风姿所慑,便投做了个家仆……”不防脸上又挨了一巴掌,邀月道:“你无非贪图她的美貌罢了!”   王满道:“是,小人觉得姑娘她长得好,人也好,武功又高,小人便自愿卖身为奴。我家姑娘她心好,一路待小人和气体贴,小人感念姑娘的信任,在钱庄时候,以为诸位要对我家姑娘不利,所以编了些瞎话,现在确定宫主对我家姑娘并无坏心,才敢告知行踪。”   邀月听他一口一个我家姑娘,只觉十分刺耳,冷哼一声,道:“你口里没一句实话,我要怎么信你?”   王满苦笑道:“小人哪有胆子欺骗移花宫主!难道嫌命长么?”   邀月冷笑道:“一路过来,你倒没有骗我么?”   王满尴尬一笑,道:“那时小人也是忠心为主,哪想得竟是自家人呢。”   一句话说的邀月火气直冒,方要呵斥一句:“谁和你是自家人。”又想这等蝼蚁之徒,自己不可久与他纠缠,等寻到怜星,确认她安好无恙,再杀了此人即可,便冷了脸,道:“我再信你一次,若是这次再找不到怜星,哼!”   王满道:“是是,小人也想快点找到姑娘的,姑娘身上没有现银,她又不大通俗务的,那客栈只租了一个月时间,不赶紧回去,姑娘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嘞!”   说得邀月又生气了,踢他一脚,道:“站起来。”   王满便扶着墙站起,两人一路向内。   这里却是许多间卧室,里面有许多尸体。   邀月对那些尸体没有兴趣,王满受了伤,走路尚且困难,就越发没有探索的心情了。两人走到底,见并无退路,又重新回到那八角形的屋子里。   邀月道:“开那石头的。”   王满强撑着搬动绞盘,石壁一开,还没见里面有什么,已经闻到一股极大的臭气。   这石室之内,竟满布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常更。   5点半就起来码字了T_T ☆、第 28 章   邀月见室内景象,停在门口,命令王满:“你去里面看看。”   王满已被这地宫里的变化惊得麻木了,便是见到许多姿势诡异的尸体,也坦然以对,捂住鼻子,环顾四周,再弯腰细看每一具尸体,良久,方道:“这里只有一间房间,里头都是尸体,有的死了简直要十几年了,有些还很新鲜,怕是常常有人送尸体进来。”   邀月道:“方才在那刀阵上,也死了不少人吧?”   王满不明白她说什么,这时忽然顶上洞开,一具尸体扔下来,却是萧美娘在上面处理那些被尖刀穿透的少年。他还不及反应,门口的邀月突然飞身掠起,抓住萧美娘,一把已经拧断她的手腕,再不见她如何动作,萧美娘惨叫一声,跪在地上,邀月道:“我现在只废了你一条筋,你带我们出去,再快点寻医问药,这只手还有得救,不然,我便废掉你的全身经脉,再把你扔到这石室里,让你同这些尸体一道腐朽,明白么?”   萧美娘吃痛倒地,不住点头,邀月见她身旁还站着几个少年,指指下面道:“把他拉上来。”   几个少年慌忙去寻绳子,遍寻不着,怕邀月怪罪,张皇间,把衣带全部解下来,结成一条长绳,丢下去,王满把绳子捆在自己腰间,被少年们拉上去。好在少年们穿的都是宽且大的长袍,没了衣带,也不至于光着两条腿露在邀月面前,不然免不了又要吃点皮肉之苦。   邀月命萧美娘带路,双手背在身后,如闲庭漫步一般在地宫中行走,经过大厅,见先时那少年还倒在地上痒痒不止,突然定住,问萧美娘:“这药粉叫什么?”   萧美娘忍痛道:“这是痒痒粉,洒在人身上,会令人痒痒不止,失去力气,药效有十二个时辰。”   邀月道:“有解药没?”   萧美娘道:“有。”   邀月道:“解药和药,都给我。”   萧美娘笑道:“我这便去拿。”   邀月道:“不要你去。”随手指了个少年:“你去。”   萧美娘恨得牙痒痒,只得道:“就在寻常放药粉的最上面,暗格里面,凸起按一下便是。”   那少年将要去,邀月道:“这药粉待会我都要在你和这女人身上试试的,若拿错了,伤了性命,我可不管。”   那少年打了个寒战,看一眼萧美娘,萧美娘拍腿笑道:“啊哟,我记错了,是在旁边的格子里,红的是药粉,绿的是解药。”   邀月问:“是全部么?”   萧美娘道:“我也是老朋友给配的一瓶,再没有多的了。”   邀月道:“如此甚好,我最不喜欢与别人有一样的东西了。”把萧美娘气得一张俏脸扭曲,却愣是不敢再说。   那少年飞快地去拿了东西过来,邀月果然倒了一点,在他和萧美娘身上试验。   看她们痒了一会,邀月给那少年下了解药,果然有效,问他:“可有不适?”   少年道:“并无。”   邀月又命他起身来回行走,又命他运转内力,见果然如常,十分满意,命令萧美娘:“带路。”   萧美娘全身瘙痒,几不能站立,一边强自压制,一边问道:“解药呢?”   邀月道:“我在你身上分量下得少,走路还是可以的,你先带路,等出了洞口给你解药。”   萧美娘咬牙切齿地带了路,到得洞口,又问解药,邀月回头看她一眼,冷笑道:“你几次算计于我,我饶你性命,已是仁慈,还想要解药,哼!”   萧美娘被她目光所摄,竟不敢多问,就这么放他们两人走了。   邀月便扯着王满,一路攀回那山崖。   这悬崖看着陡峭,其实有条蜿蜒的小路,是猴儿们上下所用,邀月轻功极高,带着王满,片刻便上去了。   上了山崖,那沈轻虹居然还在,见了二人,十分欢喜,抱拳道:“在下生怕二位遭遇不测,在此等候,幸而二位竟平安上来了,不知可有寻到所要的消息?在下在江湖上也有些人脉,或者可以帮上些忙。”   邀月嫌他啰嗦,并不看他一眼,径直下山。   王满被邀月带着,只来得及道:“差不离了,多谢沈大侠关心。”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已经看不见沈轻虹的人了。   ………………………………………………怜小星分割线………………………………………………   怜星既打定主意练功,便一心一意,更衣洗漱用饭,都在房内。她本就聪明,又是重头修炼,于境界、见识都是极高深的,因此进展极快,于内息运行,也有了许多从前不曾有的明悟。   厚积薄发之下,本以为要修炼三年五载的功法,竟然二十几天便初有所成。   怜星愕然之余,想到邀月给自己的,果然是上乘心法,并不是如她所说的低劣法门,隐隐生出几分疑惑,又急忙安慰自己:邀月又不似自己这般重来一遍,说不定她以为自己一定练不成功呢。彼此都是武林高手,她若真的拿低劣的法门糊弄,自己一定看出破绽,拿嫁衣神功来,又是高深内功,却又是要废去武功的心法,真是一举两得。   想得明白,便不再纠缠于邀月身上。因功法初有所成,心情甚佳,叫了些吃食,美美吃了一顿,又叫小二送来热水,准备好生洗漱一番。   她始出山门的时候,一心低落,后来又专注于练功,沐浴之事甚是草草,此刻特地唤人送来一个大木桶,加入热水,泡了进去,舒服地眯上眼。   忽而想起从前,邀月迫她药浴,也是这样的木桶,不过材质好些,桶子大些,下面加柴火,如同煮虾米那样将人烹煮。   当时只想着邀月的坏处,还曾以为她不安好心,想要将自己烹杀,邀月一片好心给她当成驴肝肺,竟破天荒地并未生气。直到后来,她闹得不像了的时候,才出手揍了她。   那一次,也是药浴的时候。两辈子加起来六十岁的人,被脱光暴打,于那时的她而言,是足以铭记一生的耻辱。   也是那时起,她对邀月的愤恨,由言语转为行动。   但是现在想起来,却似乎没有那么愤恨了。   至少,那时的邀月,是真的,在纵容着她,包含着她,宠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受放出来溜溜~   努力让她们相见中~   还差1更~今天继续努力~   555555不敢相信我昨天居然无存稿4更了 ☆、第 29 章   怜星算着日子,因久不见王满回来,问明府城离此不过二三日的路程,想这王满莫不是遇到什么歹人,劫走银票还好,若是自己的贴身玉佩落入旁人手里,倒是麻烦。她见王满素日对她十分忠心,竟不疑他卷走了自己的东西,反而顺道担心起他的安危来,打定主意,便准备向府城而去。   离开客栈时,正是白日大好的天光,她一身孑然,了无牵挂,走了半日,肚子饿了,却无钱买饭。见集市上有人卖马,也学着那人在路边一站,将马牵在手里。   路人见这样美貌的女子,都来围观,有人问她为何卖马,她讶然道:“我没有钱,难卖马不是很应当的么?”她说得理所当然,却不知周遭男儿,好几个都红了眼圈,脑补出许多悲惨故事。争相出价,最后一个少年,以一百三十六两的高价买了这最多价值二十两的驽马,除了银子,连身上的铜钱都掏出来了,给她串成一串,放在褡裢里,连褡裢一起相赠。怜星不会背褡裢,向他请教,那少年笨手笨脚给她背上,怜星觉得新奇,笑眯眯回头道:“多谢你啦。”那少年见她一笑,顿时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怜星怪道:“你脸怎么红了?”那少年大叫一声,捂着脸跑开了。   怜星从未见过铜钱,见这一大串觉得新奇,正好没有马匹拖累,行动更加恣意,于是背着铜钱逛了逛。左看右看,大多倒是她见过的,只是不如移花宫中精致华美。还有些草编、泥人、竹篮、木制的小马车等物,凡是不常见的,都买下来,那卖的糖果、点心,也每个都来一样,转了一圈,一串钱还剩下许多,她又回去将吃着觉得好的东西,都买了一样,忽然想起一样儿时旧事:大约五六岁的时候,邀月和她偷偷溜出来,也逛过一个集市,当时她跟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和邀月走散了,正好听说有个女孩子被人拍花子拍走了,邀月以为是她,朝着反方向追出去五六里路。哪想到怜星跟着卖糖葫芦的走回了他的村子,卖糖葫芦的见她可怜,给了她一串,怜星便舔着糖葫芦,坐在村头的石头上等邀月。她那时与邀月亲厚,特地把糖葫芦留了一半,预备给姐姐吃。   谁知等到天黑也没等到邀月,怜星饿了,一颗又一颗地吃掉,到剩下最后一颗的时候,实在是舍不得吃,便一边哭,一边含着山楂核回味。等邀月终于带人找到她,她满心欢喜地给把那一颗珍贵的糖葫芦递给她心爱的姐姐,邀月却一把将糖葫芦扔在地上,踩得稀烂。   世易时移,小时候的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这一桩却因印象极深,对景就记得了。   想起自己居然曾在心爱的糖葫芦与毫不心爱的姐姐之间取舍两难,怜星便又露出愤愤之色,绕道去将那一草扎的糖葫芦都买下来,自己举着,招摇过市。   又走了半日,按她脚程,这会儿当是在另一个镇子上,可惜怜星一路瞎逛,早就走乱了方向了,她又没个行路的经验,天黑的时候,竟身处一片四面无人的旷野。   怜星望望远处黑沉沉的山峰,又看看近处的乱石,黑夜深深,她倒不怕强人野兽,却觉得这样孤清的夜里,天地间仿佛只剩一人的寂寥像是要将她淹没一般可怕。   有野狗在吠,怜星听见狗叫,便想起小白。从前因为养狗给邀月打过一顿,因此生恨,觉得受了这等侮辱,必要给邀月一个教训才是。彼时的自己何其天真幼稚,竟为了这样的小事,被慕容别一劝说,就答应与他勾连,甚而出谋划策。怕邀月不肯叫外人进来,夤夜吹生病,借病撒娇,引狼入室。现在想想,邀月居然肯留着自己的命,还给了这么多东西,已经是难得的宽宏大量了。   毕竟,若是立场对换,邀月这样待她……不,上辈子,邀月不就是这样待她的么?   怜星突然觉得很混乱。   她努力想分清楚她和邀月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谁欠了谁多些,然而翻来覆去的,却发现她们之间,早已经是一笔烂账。   姐妹两的纠葛,自上辈子开始,至这一世延续,谁欠谁的帐,谁对谁的好,早已经撕扯不开了。   她唯一能确认的是,她已经开始后悔。   她对邀月的怨怼,起初只是令她一心想要逃离移花宫。   然而,在邀月那样责打过她以后,怨怼便演变成了强烈的愤恨。   她不但要离开邀月,还要把邀月加诸于她身上的侮辱,讨还回来。   可是等到一切真的实行,她又发现,她后悔了。   就算邀月再不好,那也是她的亲姐姐,怎么能容外面那些小人糟蹋?移花宫是她母亲一生的心血所在,怎么能勾结外人,妄图糟践她母亲的心血?   花怜星,可以努力练武,凭借武力正大光明打败邀月,血洗前耻;可以以手段笼络宫中弟子,架空邀月,终至夺权;她甚至可以想法子下毒杀了邀月,邀月一死,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移花宫主,从此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也自然不用再活在邀月的阴影之下。   可她却选择了看起来最快,实际上最蠢的法子。   最令她…后悔的法子。   野狗汪汪直叫,叫声凶狠,怜星暴躁地扔出几枚铜钱,便听狗叫声止住了,头狗倒毙,剩下的狗儿们战战兢兢望着她,却又肯放弃,远远跟在她身后。   她一手拎着糖葫芦草串,漫无目的地游逛,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细细回想,路边的乞儿,可不是像她这样,带着打狗棒,身前身后跟着许多流浪的癞皮猫狗,一路乞讨么!   呸呸呸,她堂堂移花宫二宫主(前),怎是那样腌臜的货色可以比的!虎落平阳也不是这么个落法,呸呸呸。   为了证明自己与乞儿不同,弯腰作势要捡石头,那群狗儿便全部跑散了。   怜星十分满意,拔下一串糖葫芦吃了,边走边吃,才到第五颗,忽而狗儿们大声吠叫起来,黑暗中冲出数条人影,月光下刀锋剑影寒光闪闪,煞是吓人,怜星一颗糖葫芦在口内噎了一下,眯起眼睛,看这打扰自己的贼人。   那一群一二十人,个个头戴布巾,为首一个络腮胡子,拿一把大板斧,太阳穴高高鼓起,看得出是个外家高手。   怜星想起说书的说自己用斧头,忽而一笑,声音清脆,如铃铛一般在这旷野散去。   那强盗们见她笑了,都是一怔,络腮胡子把斧头换了个手,方道:“兀那小娘,把钱留下,咱们留你一命!”   怜星道:“你当真要我的钱?”   络腮胡子上下将她打量一下,笑道:“你的人,我倒也想收了,这样美貌,不做压寨夫人太可惜了。”他猥琐一笑,这一群人都发出会意的笑声。   怜星听他夸奖自己美貌,倒不生气,笑道:“你要钱,给你便是。”扣住铜钱,到底功力不如以往,打出十数枚,只有击倒了五六个喽啰。   那络腮胡见她发暗器,骂了一声粗话,道:“还是个带刺儿的!弟兄们,上!抓住了,咱们轮流做新郎!”他一挥手,十来人都围过来,怜星糖葫芦吃到一半,实在不欲多纠缠,又摸出一把铜钱,叮叮当当扔出,打翻了好几人,将草扎当做兵器,伸、拉、点、触,顷刻间那一群只剩下络腮胡子。几条狗儿甚是神勇,见人倒下,慕容甲便带头冲上去,张口嘶咬,怜星这边对付络腮胡子,还能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狗吠声。   怜星与络腮胡打了几十招,渐占上风,那人见势不妙,突然大呼一声:“女侠饶命!”跪倒在地,身上十七八个暗器击出,给怜星轻松打落,怜星笑道:“你这下三滥的伎俩,我早知道了,今天我不想杀人,你自己剁掉双手,我就饶了你。”那络腮胡道:“是,小人的伎俩,女侠自然是明察秋毫的!”口里这么说,乘着怜星靠近,手中扬起一把石灰,怜星防得了暗器,却不防这石灰,只觉双眼剧痛,大怒之下,一掌拍出,了结了这人,谁知身后悄无声息地递来一柄剑,这剑出得极缓,怜星陡然失明,心神不定之下,察觉到剑气的时候,那剑已经离她不过半寸,情急之中,扭身避开数寸,那剑刺入肩胛,透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招摇是要不得的~   千辛万苦更了一章以为不欠了结果又欠了…   那啥…我先去睡一觉… ☆、第 30 章   怜星强行转身,凝神细听,听见两个人的呼吸,绵长深远,内力之深厚,不是这几个小山贼可以比的。   那两人一左一右立着,见怜星眼睛还没睁开,左肩上伤口汩汩流血,月光下脸色已经可见苍白,互相使个眼色,同时出招,一个攻她下盘,一个攻她左侧,怜星情急之下,口里一把山楂核吐出,右手以草扎作伞状攻出,转了一圈,竹签漫天激射出去,虽是小物,力道不轻,数量又多,那两人各自闷哼一声,变招向她上面攻来。   怜星倒翻一个跟头,眼中流泪不止,突然从怀中掏出银票,道:“你们不是要钱么?给你!”一把洒出,数百万的银票飘飘洒洒,那两人中一人笑道:“都知道咱们兄弟,只收红货,不要金银,怜星宫主这样大的红货在前,银票管什么用呢?”   怜星手上不停,口中笑道:“有了银子,什么东西买不到?我这里数百万的银票,竟还不值你们一看么?红货与银票两全,不是比单独一样更好!”   那两人听见银票的数额,对视一眼,招式果然迟缓了一些,怜星乘着间隙攻其弱点,谁知这却是诱她上当的招数,两人一合招,将她擒了下来,这时一个高大些的才道:“这样大额的银票,拿了去取钱,惊动移花宫中,我们兄弟还要命不要?还是拿了红货,快些走才是正经,宫主说是也不是?”他长着一张憨厚的脸,高大魁伟,满脸横肉,一嘴络腮大胡子,笑眯眯地说话,好像一个村野农夫,另一人一身白衣,弯着腰,驼着背,一张脸就像是倒悬的葫芦,再加上一嘴山羊胡子,两条细眉小眼,就算将他放到山羊窝里去,也不会有人瞧出他是人来。他身子本就轻枯瘦小,再驼背,头还够不着那大汉的胸口,但看来却比那大汉可怕十倍。   怜星模糊间看见二人,想起江湖传闻,道:“你们是十二星相的黄牛白羊!”   那憨厚的黄牛大汉笑道:“我们这等无名小卒,竟得移花宫主记认,惭愧,惭愧。”   怜星道:“我不是什么移花宫主,你们认错人了。”   黄牛笑道:“是了,怜星宫主给逐出宫了,不是移花宫主了,以后不如称你怜星姑娘,也显得亲切。”   怜星大怒道:“你…放肆!谁要和你亲切!”   白羊捋了一把胡子,道:“咱们的放肆,可不止这些呢,还要先向怜星姑娘告罪才是。”   说着便笑嘻嘻伸手去点怜星的穴道,怜星感到他的手触到自己,只觉得如毒蛇一般恶心,呸了一句,那白羊抬起她的下巴,一双小眼睛射出寒光:“怜星姑娘真是倔强。我这人脾气不好,若是一不小心,伤了姑娘,可不好。”   怜星道:“移花门下,才不怕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羊啧啧道:“姑娘真有骨气。我最喜欢有骨气的人了。”桀桀一笑,笑得怜星从心底泛上来一股凉气,白羊伸手抚上怜星的脸,怜星冷了脸,道:“你今日所为,来日必将付出代价!”她一贯高高在上,冷脸之后倒有几番威仪之态,白羊给她一唬,顿了顿,随即笑道:“怜星宫主好大的脾气!我倒不知来日我是否会付出代价,不过过了今晚,怜星宫主也许会改主意也说不定。”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强行给她喂下。   怜星走火入魔唯一的一样好处,便是经脉几经锤炼,较之他人要更易冲穴,说话之间,手已经可以动了,手里还夹着几枚铜钱,她倒不忙着发出,只拿眼看白羊,暗地里继续冲穴。   白羊见她满脸高傲之色,哼了一声,笑道:“你以为自己还身在移花宫么?可惜呀,你姐姐这会,怕是恨不得将你杀之而后快呢,你还是乖乖同我们合作,或许可以讨得一线生机。”   怜星听他的意思,倒是不知道自己是被邀月放出来的,冷笑一声。这一声激怒了白羊,他猛然靠近,眯着眼看怜星,嘴上笑道:“怜星姑娘肯定不知道我白羊的名号,我…”却是怜星呸了一声,正中他头脸。   白羊大怒,挥手就打过来,怜星矮身闪过,她本来习练的便是世间至高深的功法,后来又从头练起嫁衣神功,内力运用,实在已经出神入化,方才手指已能动弹,现在情势紧急,越发强行冲穴,虽然难免受些内伤,片刻间却已经冲破封锁,听风辨形,手上铜钱发出,正中白羊丹田,这一回灌输了她全部内力,铜钱透体穿出,白羊捂住小腹,口里荷荷作响,那黄牛正在一侧翻检尸体,听到这边响动,跳将过来,只来得及喊一声:“老羊!”便双目血红,发疯一般地朝怜星攻来。   他这架势,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怜星受了伤,不敢硬拼,仗着精妙的步法避开,眼角余光瞥见那络腮胡用的大斧就在脚边,脚尖一勾,挑起斧头,以兵器与黄牛周旋几回合,依旧不敌,怜星突然将斧头甩出,道:“白羊受死!”   黄牛冷笑道:“你想诓我,还早呢!”话音未落,突然闷哼一声,原来怜星以巧劲拨出斧头,却做了个回旋斧。斧头太重,她掌握不好力道,只是背面在黄牛头上砸了一下,砸得他一个踉跄,这是她病中无聊发明的游戏,专门用来逗狗儿的,没想到用具换了斧头,竟救了她一命。   黄牛被斧头打得晃了一晃,怜星乘隙出掌,用尽全力,打得他五脏六腑皆碎,七窍流血,一双眼睛鼓起,却疯狂笑道:“你…你以为,中了我们的药丸,你还能活多久吗…移花宫主…哈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死…”   怜星见他还能说话,又补了一掌,黄牛倒在地上,她捡了一把大刀,将白羊的手砍下来,见他还睁着眼,呸了一声,又在他二人身上各砍了十七八刀,才从衣服上撕下一条,胡乱包扎。   那白羊不知给她吃了什么药,全身越来越燥热,心绪烦闷,双眼剧痛,她暴躁地将大刀一扔,发出沉重的闷响,从裙子上撕下一条布料,摸索着包扎左肩伤口,几次才包好。   模模糊糊地看见那救命的斧头,走过去,拿起来,拖在地上,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踉踉跄跄走去。   眼中灼痛,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一路循着声音走去,天光熹微之时,才听得四周渐有人声,拦住一人,命他带路去医馆,那人见她衣衫散乱,眼睛半闭,自脸上至身上沾满血迹,左边整条衣袖都是暗红色,吓得人都软了,强撑着带完路,转眼便跑得不见人影。   医馆小僮见她模样,早就吓得不敢动弹,怜星在怀里摸了摸,倒有几个散碎银两,扔给掌柜:“我要找个郎中。”   头痛、眼痛、耳鸣、虚热,实在现在随便来个会两三招式的人物,便能将她生擒,然而怜星也知自己此刻狼狈,怕那黄牛白羊还有同党,便是身上剧痛,面上一点不显,反而一路带笑,强运轻功行走,进医馆的时候,还特地打碎了半边门脸,众人只见得佳人含笑浴血而来,面目宛若修罗,举止又这样暴戾,为她形容所摄,居然无一人敢靠近。   郎中哆哆嗦嗦给她处理伤势,怜星又问:“我被灌下一种药丸,吃了以后,全身燥热,心浮气躁,是什么缘故?要用内力化解,还是要用药?”   郎中诊视之时,实已有论断,犹疑半晌,才道:“姑娘中的,是一种极罕见的春药。小可不知名字,看其性状,实在猛烈,姑娘内力深厚,支撑至此,已属不易,然而若说要快些化解,恐怕,还是得要传统的法子。”   怜星听他语气已觉不妙,追问道:“什么传统的法子?”   那郎中不想这女郎看来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却单纯若此,又迟疑一会,才道:“便是那男女交合敦伦之事。”   怜星拍碎了他那张劣质的松木桌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为了得到神的眷顾的地雷更~地雷清偿了~感谢小花花的非催更地雷~评论上300明天还是有双更滴~O(∩_∩)O~   咳咳为了让月月明白她有多在乎星星她们还要个几章才能见面~   以及重要感情催化剂即将出场~   两只都害羞又傲娇不给点重头戏难以迈出那一步呀~ ☆、第 31 章   王满算算时间,一个月快到了,他倒急起来,一路催促邀月快走。   邀月却慢条斯理起来,先寻到一众宫女,沐浴更衣用饭,休整好了,唤来一众弟子,派几队人四处探听消息、核对王满所说是否属实,又命紫曦带人设法监视萧美娘,并打探江湖传闻,零零碎碎,交代了不少。本来已经汇聚了二三百弟子,又全给她派出去,只剩得十几人在身边了。   偏生摆出好大排场,方带着侍女,向移花宫方向行去。   她实在恨王满欺骗于她,令人牵了一匹马来,将王满拖在马后行走。   王满见她这做派,反而安下心来,只道邀月折磨于他,出完了恶气,自然便不会下狠手,因此三分凄惨,倒作出十二分的样子,果然令邀月看他顺眼些了。   一路上许多江湖人士南下,王满见这群人个个带着兵器,说话粗俗恣意,有几个还疑似官府曾通缉过的人犯,起了疑心,说与邀月,邀月派人打听,却发现这些人都是跟随十二星相中的白羊、黄牛而来,这两人出手只拿红货,不取金银,因此每次出手,后头都会跟随许多闻风而动的徒子徒孙。   王满听闻是拿红货的,特地问过邀月,得知怜星身上除了银钱,并无可觊觎之处,因此稍稍放心。谁知到了客栈,掌柜道那位姑娘已经走了,把王满惊得差点没晕过去,心内直呼:吾命休矣!面上强自镇定,细问掌柜怜星所去方向,幸亏怜星人生的美貌,掌柜于她印象深刻,道:“那姑娘在集市上卖了马,沿北边官道走了。”   正要复命,忽然见几个江湖人士大喇喇进了旁边的酒店,一人大笑道:“没想到堂堂十二星相,这次竟然失手了!”   王满一顿,拉了拉与他同来的女弟子的衣袖,示意等等,自己竖耳倾听。   果然听见那几个绿林汉子旁若无人地讨论的正是黄牛白羊二人,说这次点子扎手,不但红货没拿到,白羊还身死人手。   这几人分明是跟来捞好处的,却如此兴高采烈地讨论黄牛白羊的失手,着实怪异,王满起了疑心,对跟他来的弟子道:“姑娘可否联络同门,派个人跟随这几人?”   那弟子也觉得有古怪,果然传讯出去,自己带王满回去复命了。   还不等邀月震怒、处罚王满,那跟踪的弟子已经飞速回报,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踏入室内,先从怀中掏出一沓带血的银票,方才跪倒在地,邀月一手扶起她,给她灌输内力,紫曦伸手接过那银票,脸上便白了,抖着声音道:“是咱们的银票。”   那弟子恢复少许,颤声道:“婢子跟随那伙人,见他们在房间里为分这银票在争执。抓住一人询问,说是在野地里捡到,当时还见到十几具尸体,许多身上都带有被狗咬的痕迹,看样子竟不是死后才被野狗撕咬,而是活生生被狗咬死的。婢子和夕荷一道去的,夕荷已经去那野地查看了,婢子先回来报信。”   邀月猛然站起,揪住王满的领子,声音冰冷,双目中却似要喷出火来:“你究竟是什么人?带我们这么兜兜转转,是为了什么?”   情急之下抓住了他,回过神来又嫌他肮脏,一把甩在地上,王满爬起来,咚咚咚十几个头磕下去,口道:“天地可鉴!小人确…确实没有半点贰心!小…小人王满,原名王满月,是…是本县的刑曹,因为半年前,半年前姑娘在县衙,小人曾替她开过镣铐,被县令革退,无可谋生,后来又见着姑娘,仰慕她的武功,自愿为奴,追随左右,并不曾有任何坏心!小人当时去取钱,当真是怕各位对姑娘不利,所以才出此下策,并无半点贰心啊!”磕头磕得满脸是血,也不敢擦,生怕邀月不信他的诚恳。   邀月不言不语,目光如刀,死死盯着王满,王满忙道:“当务之急,是先寻到姑娘,不然如此多的江湖人士聚集,若是有人觊觎姑娘的银钱,甚或是姑娘的美貌……”   话音未落,只觉脸上剧痛,邀月凌空一巴掌打得他掉了一颗牙齿,整个人翻倒在地,她的身形却好似为动过一般,厉声道:“传令所有弟子,搜寻怜星下落!”又问回来报信的弟子:“那伙人所说野地在何处?”   那弟子道:“婢子带路。”邀月一点头,抓起她,王满忙道:“若论追踪循迹,小人倒有些自信,宫主带小人去罢!”邀月猛然回头,盯着他看了足有一会,方哼了一声,一手抓他,一手抓那弟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多时就到了那片野地,那夕荷也在此处,见了邀月,礼都来不及行便道:“大宫主,这里甚少人来,那群人拿了东西,也没管清扫,尸体都丢在这里,婢子查过,并无宫中之人。”其实因黄牛白羊之故,这里已经来了许多波江湖人士,只是大家见黄牛白羊这样的人都吃了瘪,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都在观望,并不敢胡乱参和,如那几个拣银票的,已经是胆子极大的了。   邀月的眼光从满地尸体上扫过,面色微霁,点了点头。   王满细细查看现场,见有几块布料,捡起细看,道:“这是姑娘的衣裳,这件绿绢罗百褶裙是小人亲手买的,镇上成衣店老王只这一件,预备给他女儿穿的,小人托了县令之名,那老儿还推三阻四嘞。”   邀月眸光一冷,道:“你买的衣裳?”   王满见她目光,慌忙道:“是姑娘派小人买的。”   邀月哼了一声。   王满见布条上有血迹有石灰,已觉不妙,着急要寻怜星下落,可惜泥地里人来人往,脚印大多踩散了,邀月望他的目光,简直已经是在看死人,他急的满头冒汗,突然灵机一动,道:“姑娘爱洁,这番打斗,必定要寻个地方更衣的,我们去附近的城镇看看,一定能找到她。”   邀月对两个侍女道:“你们一人在此接应宫中弟子,命她们全力以赴,所有方向都留意搜寻,不可轻忽,这里的尸体都带回去,挫骨扬灰。”语调平淡至极,说完也并不等回应,照旧用衣袖捂手,抓着王满一路沿脚步向前。   王满认得前方是个城镇,喜道:“姑娘若是逃脱,许会在那边休整,我们问问路人,也许知道。”   邀月望着一路滴过的血迹,沉默不语。   王满挨个打听,果然有人道早晨见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姑娘,去了医馆。   去了医馆,那郎中早上给怜星打碎了一张桌子,又威逼恐吓了一番,心情不好,正吩咐僮儿关门收摊,冷不防邀月破门而入,将他剩下的半边门脸也打破,抓住他便问:“早晨来看病的女子在哪?”郎中见到那破碎的大门,心内大叫晦气,又见邀月狰狞的模样,不敢啰嗦,道:“那姑娘中了毒,说要寻个地方解毒。”他虽爱钱,却也算得端方,见有男子在场,如春药那般下作的词语便未说出,只含糊了一句。   邀月抓人的手都在抖,定定神才道:“她去何处,你可知道?”   老郎中道:“她用轻功走的,老朽不曾看见。”顿了顿,道:“她那模样,一定走不远的,且那毒必要卧床静养,姑娘不防去客栈问问,诶?人呢?”却是转眼间邀月与王满两人都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2 章   怜星蜷在床上,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郎中的院子很小,邀月打碎家具的声音那么大,躺在后面,都能听见。   她嘱咐大夫不可告诉旁人她在这里,本是为的防白羊黄牛还有党徒,没想到,先找到她的,居然是邀月。   从前怜星稍有不如意,便要冲着邀月说,好博取她的同情怜惜,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如今却一点也不想邀月见到自己的狼狈样子。   大夫气哼哼地走进来,道;“人走啦,你该放开我儿子了。”   怜星道:“再等会,他们总要搜寻一下的,我现在出去,不是正好撞上?”   大夫没奈何,坐在那里陪着怜星,婆子煎好药过来,怜星先命他喝了一口,才自己一口气把药都喝了,放下碗,道:“苦死了,给我点糖。”   那大夫瞪她,怜星感受到他的视线,摸了摸躺在身边的男童,一笑。   那大夫只得去拿了许多零食蜜饯,怜星随便拿起一个,让那大夫吃了,自己才捡了一个吃了。   一日夜没有吃东西,实在饿了,将那一盘子零嘴都吃完,回味一下,对大夫道:“我饿。”   现在不是饭点,菜都没买齐,那大夫也只能去吩咐家人拿点点心来。   怜星一气吃完,忖度邀月应该已经走远,方艰难起身。这大夫家里没有马,只有一头驴子,怜星便顺手牵走了这头驴子,出门上路。   出门前,那大夫因她给了一大锭银子补偿,重新捡起医德,对她道:“姑娘身上的药,还是快点解了,这等下作的药丸,不知有什么后效,姑娘孤身上路,最好…”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是怜星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道:“多谢,我自有分寸。”   既然不想遇见邀月,便向移花宫的反方向走,一路晃晃荡荡,看见路边多了无数行状诡异的小贩、脚夫、行商,只是冷笑。   这些人大约是跟随白羊黄牛捡漏,见他们两都死了,不敢轻举妄动,却也,舍不得放过这么大个红货。   她怜星,如今可不正是一个稀世奇珍。   药力发作,身上有点冷,但是现在,决不可露出虚弱之态。   怜星微笑着,好像浑然不在意一样地在路上行走,到了中午,寻到地方用饭。   拿筷子的时候,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四周有无数的眼光,悄悄地瞥过来。   怜星冷冷一笑,把筷子一拍,唤小二:“店家,你这筷子这么脏,给我换一双来!”   那跑堂的偷偷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周围那群明显的江湖人士,快步过来,却见那双筷子,已经被平平嵌入桌子里面。   他不敢多问,战栗着换了一双新筷子,怜星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用饭,看也不看周围一眼。   店中开始有人起身离去。   也有人还不甘心地坐着。   吃完饭,怜星不急着走,又要了一壶茶水,却并不喝,而是浇在斧头上,慢慢擦拭血迹。   怜星没有用布料,纤细白皙的手指直接抹在干涸的暗红色斑点上,似是极为享受擦拭血迹的过程。   原本黯淡的斧头,渐渐又变得锃亮。这是一柄宣花大斧,虽然厚重,边缘上泛着的青光却似在明明白白地昭告世人,它并不粗钝。   店里除了怜星,终于再没有别的客人了。   怜星松了一口气,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茶水带着凉意,稍稍平复了一点她舌尖的燥热。   漫无目的地走了半日,药力发作得更厉害了。   怜星不得已,找了个大镇市,寻了个据说有名的郎中,那郎中诊了良久,却不知道究竟。   怜星已经烧得没力气了,寻了个客栈住下,强行运功,想靠内力压制下来。   晚上听到窗户翻响,睁眼一看,却见一个地痞模样的人翻窗进来,一手拿着一个碧玉鼻烟壶,一手叉腰,好像站不直似的。   怜星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痞子模样的人笑嘻嘻道:“怜星姑娘莫急,我是来帮姑娘的。”   上上下下打量怜星,啧啧道:“果然是好一个美人,怨不得那老虎要追着你不放。”   怜星大怒,要起身攻击,只是头晕眼花,难以行动,那痞子桀桀笑道:“怜星美人,我若所料不错,你中的该是黄牛白羊的独门春药,这药拖得越久 ,效力越强,看你样子,中了有几天了,再不解,恐怕有性命之忧!”   怜星冷静下来,道:“尊驾何人?方才说有人追着我不放,却是为何?尊驾若当真是来帮我的,还请谨守礼教。”   那人笑道:“小可姓白,你唤我白大便是。我自然是来帮你的,你可知,现在有多少人在你身后跟着,要乘你落难,抓你走呢。”   怜星道:“他们不敢动手。”   白大笑道:“是啊,怜星姑娘若还是白天那副样子,他们自然是不敢动手的。但是若是他们知道,你身中剧毒,实际已经是外强中干,你说他们会怎样呢?”   怜星笑道:“你便那么笃定,我现在中的毒,与你所说一致?你便不怕我做这副样子,引你们出手?”   白大大笑道:“姑娘真聪明!所以如白山君那等蠢货,都犹豫不前,跟在你身后几天了,却不敢接近。只有我可以肯定,姑娘是真的中了药,药性还不小。”   怜星灵光一闪,道:“你和白羊黄牛是一伙的?”   白大笑道:“他们那种蠢货,怎么配和我一伙?我这消息,都来自旁人。”   上上下下打量怜星一番,笑道:“我这人胆小,容易受到惊吓,一旦受了惊吓,便喜欢胡乱伤人,怜星姑娘最好还是将手里的东西先放下,不然,若是惊了我,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怜星哼了一声,将铜钱收回怀里,向白大道:“你深夜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大笑道:“我说了,来帮助姑娘。”见怜星不信,哈哈笑道:“姑娘不要怀疑,我这人,有个特别的癖好,就是喜欢看别人倒霉,别人越倒霉,我就越开心。白羊黄牛倒霉了,我开心,白山君追着你,马上也要倒霉了,我也开心。”   怜星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然而她此刻情形,实在容不得激怒这人, 便顺着他道:“那白山君是什么人,你又要如何看他倒霉呢?”   白大霎霎眼,道:“那还要劳烦怜星姑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3 章   白山君带着马亦云,夫妻两个谨慎地看着客栈前门。   马亦云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十分无趣,娇嗔道:“他们相斗,怎么也要一时半会的,不用这么着急。”   白山君反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骂道:“都是你这骚货一路拖延,不然我们早就和白羊黄牛汇合,两位兄弟便不会惨死,我也不至于孤身一人在此。”   马亦云给他打了,却一点不生气,反而眼波流转,撒娇道:“都说了不要打奴家的脸!”   白山君哼了一声,并不理她。   马亦云还要纠缠,他却一把抓住她手,道:“出来了!”   却见怜星与那白大,一前一后出来。   怜星行动迟缓,似是被白大所制。   马亦云跺脚道:“没想到竟被他得手了,看来这怜星宫主也不足为虑,我们快去吧。”   白山君却道:“再看看。”   跟上前去,并不肯马上出手。   怜星与白大走得甚慢,怜星步履蹒跚,一不小心跌了一下,白大粗鲁地拽住她,喝道:“快走!”   怜星瞪他一眼,跌跌撞撞地向前。   马亦云悄声道:“移花宫主何等高傲,居然被他这样折辱也不反击,可见是真的无力还手了。”   白山君道:“再看看。”   又行几步,怜星突然摔倒在地,跪在地上,捂住心口,好似在颤抖一般。   白山君再无迟疑,趋步向前,笑道:“白老哥好久不见。”   白大见他出来,似是愕然,脸上变色,看向马亦云道:“你…原来你告诉我的那些话,都是为了叫我来替你们试探她而已!你并不是真心厌弃他,想要跟我走。”   马亦云咯咯笑道:“你错了,你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人带她回去领赏,谁带她回去,我就跟谁走,并不是骗了你,也并未背叛他。再说,你这么装模作样地引我们出来,不就是想好了对付他的法子么?”   两个男人都哼了一声,白山君冷冷道:“狗改不了吃屎!我就不该带你出来。”   马亦云笑道:“你先解决了他,再来对付我,随你怎么对付,我都是高兴的。”   她的语声如此娇媚,却叫两个男人都打了个机灵,彼此对视一眼,白山君骤然出手,如狂风暴雨一般攻向白大。   白大出手抵抗,两人来去如风,顷刻间已经过了几十招。   怜星慢慢地从地上站起,向外挪了一步。   马亦云拿着匕首,横在她胸前,笑靥如花:“男人们打架,女人就不要插手了,二宫主说是不是?”   怜星淡淡一笑,身形一闪,马亦云只觉眼前一花,怜星已经不见了踪迹,腹部忽然剧痛,低头一看,只见一个铜钱大小的洞汩汩流血。   怜星手上用劲,数十枚铜钱发出,连击向另外两人。   白山君躲开铜钱,却被白大一招拍在胸前,吐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指着怜星道:“你…你…”   白大虽然胜了,却也好不到哪去,捂着被铜钱击穿的小腹,跪倒在地。   怜星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们这伙人跟着我这么久,我不示示弱,你们怎么肯跳出来?”   白大亦笑道:“不愧是怜星宫主,我本以为,有了那药丸的控制,你当不敢杀我才对。”   怜星道:“你刚才给我的药丸,我含在舌尖下,已经吐掉了。”   白开心忽然大笑道:“不错,你是吐掉了,可惜你却不知,世上有的药药性极烈,你含在舌下时所吞的那一小点,已经足够你中毒至深了,你现在救下我,我还可以给你解药,不然…七日之后,你就等死吧。”   怜星笑道:“解药在你怀里,杀了你,取了解药便是。”   白大笑道:“你当真以为我怀里的,是解药?”   怜星道:“你这样独来独往的,解药不放在怀里,那便是再也没有解药了,是也不是?有解药自然好,没有解药,我中的药,反正也不止这一种,以毒攻毒,说不定反而好呢。”   白大笑道:“姑娘洒脱!可惜,我并不是独来独往呢。”   话音甫落,怜星便听见一阵强风袭来,她实在已经力竭,眼见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忽然听到一声娇喝,那袭击她的人摔倒在地,已经没有声气了。   白大被这变故惊得一呆,怜星快手快脚拿马亦云的匕首捅进了他的心窝。   野外寂静,再没有人声。   怜星虚弱地捂着胸口,笑道:“姐姐轻功独步天下,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法消除影子呢。”   树下有阴影晃了晃,没有人出来。   怜星苦笑道:“我并不是特地要博你同情怜悯,实在是…”话说到一半,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来,整个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邀月终于闪身出来,接住了她。   看见月光下,怜星狡黠的眸子,熠熠生辉。   “姐姐还是在乎我的。”怜星窝在邀月的怀里,撒娇似的说。   邀月冷着脸,一言不发。   她抱着怜星走了有两三个时辰了,怜星从昏迷中醒来,便像只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喋喋不休。   邀月自始至终没有开过口。   “姐姐,我错了。”怜星忽尔支起身子,抱住了邀月的脖子。   邀月身子一僵,停下脚步,脸色铁青地说出了见面以后的第一句话:“你做了那样的事,是一句你错了,就可以化解的么?”   怜星道:“我并非想博取你的同情怜悯,只是想跟你说,我错了。若我想离开,就应当光明正大的离开,不该将外人牵扯进来。姐姐,我还恨你,见到你,我就想到上一世,你那样毫不犹豫地杀了我。但是,我也知道错了,上一回的事,是我错了,姐姐你要怎样惩罚我都可以。”   “哦?”邀月挑眉笑道,“你没有在博取我的同情怜悯,那么方才,是怎么回事?你说我怎样惩罚你都可以,那么我要你死呢?我要你死,是不是,就如上一世一样,我杀掉你,若有下一世,你是不是还继续怨恨我,变本加厉地,来对付我?”   怜星给她说得哑口无言。   邀月定定注视着怜星,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拉近,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双眼直直地看着怜星。   邀月脸上的笑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目光冷厉凶狠,神情竟与上一世杀掉怜星时几无二致。   “你莫作这副样子,我今日会来,不过看在阿娘的面上,来看看你还活着没。不然等我死了,看见阿娘,她定要怪我。她总是偏心你的,就算你是这样一个不孝不悌的东西,她也会怪我没照顾好你。”   邀月越说,语调便越轻柔,说到最后一句,又轻轻笑起来。   “但是花怜星,你不要以为,我会对你剩下多少怜悯。没在那时候杀了你,已经是我的仁慈,你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惹我,我不知道你那飘渺的上一世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这一世,要是你再这么不识相,哪怕要伤了九泉之下阿娘的心,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杀你之前,我会好好教导你,什么是移花弟子的本分。我绝不会叫你痛快地死掉。我要软禁你,让你亲眼看着花无缺和江小鱼决斗。你不是想阻止我么?我偏要让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亲手感受兄弟两个死在你面前。我要在你面前,将江枫剖棺鞭尸、挫骨扬灰。我还要废掉你的手筋脚筋,你不是很介意你的残疾么?我偏要让你残疾彻底。”   “我现在,会带你去移花宫治伤,但你的身份,是我移花宫的囚徒,而不再是从前那个二宫主,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啦见面啦~   天雷勾动地火啦~   偶越看越觉得星星好欠揍好渣==   so下卷女王会好好教导她什么是正确的三观以及加强体育锻炼的重要性的!   这章是TY君的地雷更~…   今天第三更~   最近每天早起码字中午码字下午码字母上怒了,下午拖我去健身逛街陪买菜so今天木有鸟~   春药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助攻属性我会乱讲吗== ☆、第 34 章   两人之间弥漫着奇异的静默。   过了一会,怜星开口道:“姐姐,能不能,派人去客栈,拿我的行囊?”   邀月道:“你的吃用,移花宫自然会有的,外面那些东西,不用带来了。”   怜星道:“有些东西,移花宫没有。”   邀月看着她。   怜星羞红了脸,道:“姐姐,我中了药。”   邀月冷淡地道:“我知道。”   “…是迷药…”   “……”邀月脸色发青。   怜星脸上的红色越来越深:“我买了些书,可能,对解药有帮助。”   邀月脚步一顿,道:“找万春流给你看看,那些书都用不着了!”   怜星急道:“万一不成呢?”这万一的可能叫邀月阴了脸,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叫桃蕊去拿。”   怜星又道:“姐姐,我收了个仆人,叫做王满,他挺好的,我要带他去移花宫。”   邀月深吸一口气,道:“花怜星,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的话?”   怜星道:“山上的男人,多他一个又不多,他又会骂人,又会打人闷棍,办事也细致,有他在身边,我才安心,不然去了移花宫,满宫里都是你的人,我住得不安心。”   邀月狠狠瞪她,怜星反正看不清,只是冲她笑。她现在满脸涨红,双眼比喝醉了的时候还要混沌,一时间,邀月竟然分不清她到底是清醒着,还是已经烧糊涂了。   清醒了的怜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这样恣意地提要求么?   好一会,邀月哼一声,道:“我只带你一个,叫他自己走回去。”   怜星道:“那你也对他传个信。”   邀月嗯了一声。   怜星忽然笑道:“姐姐果然认得王满。”   邀月倏然站住,道:“花怜星,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怜星方悻悻然住嘴了。   她乍见邀月,十分喜悦,精神尚可,等到这一阵过去,便觉全身无力,昏昏欲睡,偏生那药丸的效力上来,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一样难受,她既难受,便在邀月怀里扭来扭去不安分。   邀月见她模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又怎么了?”   怜星指指嘴巴,示意她不想被打断腿。   邀月长长长长地吸进去一口气,道:“许你说话。”   怜星道:“姐姐,我好难过。”   邀月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听见只这四个字,怒气冲冲道:“忍着。”   怜星道:“姐姐,真的很难过。”   邀月不理她。   怜星见邀月依旧小心地抱着自己,便缠着邀月说话:“姐姐是怎样认得王满的?”   邀月不理她。   怜星继续扭来扭去,伸手又去解自己的衣裳。   邀月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她既要抱着怜星,便只能抽出一只手来,怜星两只手捉迷藏似的钻来钻去,邀月竟一时应付不来,冷着脸喝了一句:“老实点。”   怜星道:“姐姐,我难过,你同我说说话,我分了心,没那么难过,便不会总想动了。”   邀月又哼了一声,道:“你要说什么?”   怜星道:“姐姐怎样认得王满的?”   邀月道:“他这人鬼鬼祟祟,不怀好意,去钱庄取钱的时候,弟子们拿住他要杀掉的。他说你被奸人暗算,命在旦夕,以你的命相胁,没想到三兜两转,竟真给我们找到了你。”   她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怜星偏生能听出她这清冷下暗藏的关心,心中一荡,咽了口口水,察觉到自己所想,顿时满脸通红,不自在地扭动一下。   邀月觉出她的动作,脚下放慢,问她:“不舒服?”她实在已是用上了最小心翼翼的姿势,只是怜星受了伤,再怎样小心,只怕也是不舒服的。   怜星摇头道:“没。”顿了一会,道:“姐姐,你伸手,摸摸我。”   邀月脚步一滞,低头看她,见她眯着眼睛努力看自己,道一声:“混账。”继续前行。   怜星道:“姐姐,我好难过,你摸摸我罢,你摸上来,感觉没那么难过。”   邀月不理她,加快脚步。   怜星又道:“姐姐,不然你亲亲我,也是好的。”   邀月差点被自己绊倒,停下来,恼道:“花怜星,你又开始作怪了?”   怜星道:“我没有作怪。姐姐,我难过,你身上凉,碰碰我,我就没那么难过了。”   邀月生硬地道:“一会回宫,叫万春流给你看看。”抱紧怜星,一路狂奔,天黑之前便回了移花宫。   却不让怜星住在主殿,而是选了最偏僻狭小的屋子,将人放进去。   床板很硬,怜星一躺上去,就觉得加倍难过,看见邀月的脸色,却也不敢再诸多要求,只握住她的手道:“姐姐,求你别走。”整张脸已经烧得通红,眼见得不清醒了。   邀月看着她这模样,不知为何自己却开始发热。不自在地别过脸去,问留守的荷露:“去请万春流了么?”   荷露道:“早便请了,一会便该来了。”   果然万春流随后入内,见到怜星,怔了一怔,摇头一笑。   邀月疑心他在嘲笑怜星,冷下脸道:“你笑什么?”   万春流道:“我笑你们姐妹,真是有趣。”   邀月道:“我们有不有趣,轮不到你来管。”   万春流道:“是,万某多事了。”声音之敷衍,令邀月又阴了脸。   万春流切脉已毕,转头看邀月,道:“二宫主中了两种药,两种,都是秘药。”   邀月道:“我知道她中的是…这种药,只问你,有法子解么?”   万春流道:“天下秘药,无非两种解法,一种便是自己熬过去,一般的药力,熬个三五日也就罢了,若要见效快,自然是行那合欢之事。只是二宫主后来中的一味药,却不同于一般秘药,只靠熬的,可能三年五载也不一定有用。”   邀月道:“你说来说去,都是废话,我只问你如何可解。”   万春流捋了捋他那山羊胡子,笑道:“大宫主莫急,凡药,总要知道药性原理,才好解决,不是么?”   邀月哼了一声。   万春流又道:“若万某没有料错,那白开心给二宫主吃的,乃是‘天地阴阳交换大乐散’,此药说是当今第一奇药,也不为过,下药之人,真是下了血本。”   “前代白行简所‘天地阴~阳交换大乐赋’,为古今房中第一奇赋,因此有人根据他这名字,做了这秘药,一般药物,旨在闺房促乐,有个一次交欢,便自然解了,便是不然,熬个几日,药性也去了。这药丸却是意在以情思害人,情~欲越烈,毒性越深。初时温弱,随着交欢次数越来越烈,满七七四十九个月,也就是四年又一个月以后,至于巅峰,令人极乐而死,然而若是七日内不行房事,苦苦熬着,这药便会变成毒药,服药之人日渐消弱,四十九日之内必然精力耗尽、衰竭而亡。”   “中这药的人,本身会被诱发出心底的遐思,除却最隐秘的情思以外,其他记忆会渐渐退却,即使七日内和合以后,暂解药性,还是会常如醉酒一般,心智混沌,难以自制,做出出人意表之事。”   “这药还有一个妙处,在于它入口即中,因此虽然怜星宫主警醒,将药丸吐掉了,却也还是中了毒。”   “万某从来未曾解过此药,尚需时日钻研,以策万全,可能还是请大宫主做好,咳咳,那个准备。”   邀月的脸色,简直不是简单的铁青二字可以形容,她的拳头握紧又松,松开又握,反复许久,才咬牙道:“所以,我倒是先要给她备下一个美男子,七日内若你无法研制出解药,怜星便必须与那人…咯。”   万春流道:“错了,七日内万某必定是无法研制解药的,万某请大宫主做的,乃是四十九个月以后万某还研制不出来的准备。”看看邀月,又道:“怜星姑娘这毒,中了有一日罢,这七日还要减去这一天,恐怕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况且,这药前头的消解其实很简单,麻烦的是后面。情思一旦发生,日后便会如成瘾一般,食髓知味,而越是放纵,毒性越深,中药之人自制力下降,欲望高涨,绝难克制——就算退一万步说,能够克制情思,最迟四十九月之后,也会毒发身死。”   邀月的脸,白得几乎要透明了。   万春流看她一眼,咳嗽一声,又道:“再说大宫主方才美男子一说,倒也不是绝对。”   邀月问他:“什么意思?”   万春流看她一眼,又咳嗽道:“大宫主从来没看过那些书吧?”   “什么书?”   万春流眼神一飘:“桃蕊姑娘,拿来的那些书。”   邀月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发现她吩咐桃蕊去拿的那些,怜星心心念念不已的书,已经被细心的紫荆放在怜星的床边了。   当先一本的名字,便是在坊间流传,赫赫有名的《银瓶梅》。   邀月脸上一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才不会告诉你们白行简写的是神马呢~   你们看到的错别字都是通假字。    ☆、第 35 章   万春流察觉了邀月的羞赧,用纯良又正经的目光正色看她:“最直白的法子,大宫主大可以随便找个男子,当然,万某知道大宫主忧心令妹,便是这种时候,也想给她最好的,费些心思找个美男子来,也是不错的。”   邀月热血冲头,咬牙切齿道:“哦?万神医果然体察入微。”   万春流好像没看到她的笑一样,道:“其次嘛,这法子,也不仅限于男子。”   绝不仅限于男子!   邀月只觉头上劈下一道霹雳,将她心中一片隐秘劈开,她好像一瞬间看到某些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恍恍惚惚间,竟开口问了令她羞耻不已的问题:“绝不仅限于男子,是什么意思?女子…也可以吗?”   万春流道:“自然。”见她懵懵懂懂,知道这姐妹二人是一辈子的禁欲者,于人事不通,他这当医者的,少不得多点拨几句,毕竟世上女儿重名节,这等羞煞人的事情,能够自己处置,便还是自己处置。于是咳嗽一声,道:“其实怜星宫主自己看看,学一学,也可以的,若是…有器物,自然更佳,只是初用器物难免有伤,还是要三思。”   他身为一个医士,这种尴尬虽然难免,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那张黝黑的老脸也红了,说完一大番话,又装模作样地去翻怜星的眼皮,再去看她的肩伤。   可惜枉费他这番盛情,邀月根本就没听清万春流后面说了什么,也没有管怜星,她甚至忘记了提醒万春流以后不要叫怜星二宫主。她只是一直红着脸坐着,直到万春流走了,还在发呆。   半晌,邀月颤抖着的手伸向了床边的书本。   ………………………………………………怜小星是只受………………………………………………   怜星终于完全清醒了。   清醒以后,才想起上山的一路上,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话。   她竟然…又不知羞赧地,对着邀月,摇尾乞怜了。   明明,是想要捡起残余的骨气的,可是邀月只要稍微温柔一点,她就…蹬鼻子上脸了。   怜星在心里哀叹一声,为了分心,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个狭小的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   有一个眼生的侍女站在墙角,一动不动。与其说是服侍,不如说是监视。   怜星想起上山路上,所见到的宫中侍女都疏离地唤她‘花姑娘’。她们,都唾弃她。   她已经成了移花宫的耻辱。   移花门下的叛徒不多,也不少。只有她,是唯一还活着的那个。   这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但是,她就算是叛徒,就算被逐出了移花宫,她还是那个人唯一的妹妹。   哪怕现在邀月死了,名正言顺继承移花宫的,也依旧是她。   这是血缘而定,无法改变。   而且…那个人虽然将她逐出去了,却还是会关心她的行程,会在她危难的时候出手相救。   和上辈子…好像不一样呢。   就是不知道,她对自己的容忍,底线到底在哪。   这一世,若是还像上一世那一般的情形,她会不会,还毫不犹豫地下手杀掉自己。   不…自己这辈子做的事,只有更令她恼怒吧,她最终…也还是放过自己了不是吗?   自己在她心中,还是…有分量的对吗?   她还是,在乎自己的是吗?   就是不知道这在乎,会有多少?会胜过对江枫的在乎吗?   怜星忽然觉得很暴躁。   她讨厌这样忐忑的、不确定的心情。   她更讨厌自己居然会这样小心翼翼地揣测邀月的心思,就好像上一世的时候,在她还是邀月的影子的时候,邀月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她都会小心地去揣摩、去推测,她好像一个佞臣、一个哈巴狗那样讨好邀月,巴结邀月,祈求邀月的关心与重视。   那时的邀月,就是她的天,她的一切。   她以为她自己就算不是邀月的一切,至少,也该是她心中至为重要的那个人。或者说,至少,邀月不该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复仇,想都没想地,就出手杀了她。   她知道自己明明是恨邀月的。   但是在见到邀月的那一刻,心却欢喜得像是要跳出来。   刚重生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都是要离开邀月、离开移花宫。   真的离开以后,却总是想起邀月。   在客栈住的那时候,除了练功以外,偶尔也会推开窗子,对着外面发呆。   发呆的时候,想到最多的,却是邀月。   她甚至在中了药以后无数隐秘的幻想中,看见了邀月。   上辈子,邀月占据了她全部的世界,她在邀月心里的位置,却比不过区区一个江枫。   这辈子,她努力想摆脱,却发现,邀月依旧占据了她全部的世界。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在邀月身边,一离开移花宫,就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她曾经试着摆脱,在郎中那里,邀月没有找到她,她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满心的失落。   遇到白大的那一刻,她甚至下意识地向窗外看了一眼,想知道邀月是否有跟在她身边。   邀月出现的时候,她是真的如释重负。   心神松懈,才吐出那口鲜血,才放任自己倒地。   邀月说得对,她当时,就是在博取邀月的同情怜悯。   若不是确定邀月在那里,她根本,不会放任自己在野地里倒下。   怜星厌恶这样的自己。   明明恨着一个人,却还是习惯性地,心神为那个人所牵动。   习惯性地,想要依赖那个人,相信那个人。   明明知道那个人不可靠,却总是下意识地,想要争取那点靠不住的温柔。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鸟儿,已经被邀月驯化,摧折了翅膀,即使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金丝笼,再也,无法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forTY君的地雷…似乎…应该是还有(*^__^*) 嘻嘻君一更,天自君一更,以及TY君二更…   争取晚上再放一章… ☆、第 36 章   屋子门吱呀一声开了,邀月穿着玄色宫装,缓缓走进来,侍女恭敬地鞠躬,倒退出去。   不知是否是怜星的错觉,她觉得邀月的面色,比之前要温和许多。   邀月平平淡淡道:“据万春流所说,你这毒,中毒七日之内,必须合欢。”   怜星当然知道她中的是春药,当然也知道,中了这药,该如何解除。她不是没有准备的。   但是当邀月来亲口通知她这个讯息的时候,她却觉得一股燥郁从心底直升起来,别过脸去,烦躁地去剥自己的伤口,不肯搭话。   见她不答话,邀月也并不再多说,转身要走的时候,怜星终于叫住了她,期期艾艾地道:“姐姐,我,我可以不要么?”   邀月道:“不要,你便只有不到四十九日的命。”   “四十九日便四十九日。”怜星又开始咬嘴唇,“快快活活地过四十九日,比苟延残喘一辈子好多啦。”   “花怜星。”邀月站近一步,冷淡地道:“这由不得你。”   怜星觉得异常暴躁:“你不恨我背叛吗?你恨我,我早早死了,你不是开心吗?”   “花怜星,你忘了我说的话么?我恨你,所以你不能死。”邀月又恢复了那种冷厉的脸色,盯着怜星的脸,将她看得不自在,“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活着看到江小鱼和花无缺决斗。”   “姐姐。”怜星苍白着脸,“你要谁和我解毒呢?”   “这也是我要同你说的。”邀月死死地盯着她道:“消解之法,可以与男子,也可以与女子。我准你选,你要我找个男子,还是找个女子。”   怜星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邀月看着她,淡淡道:“你还有五天时间。”   怜星忽然抬头道:“随便谁都行吗?”   邀月直直盯着她,冷笑道:“这点选择,我还是会给你的。”   “那么,我要你。”怜星看着邀月,缓缓道。   邀月的脸,慢慢地红了,然后,又变青。好像有什么心事被人说中,尴尬,却又,愤怒:“花怜星,我们是姐妹。”   “那又有什么关系?”怜星笑嘻嘻地,恢复了她从前那慧黠的神情。“你恨我,想要折磨我,不是吗?有这么一个机会折磨我,不是会很开心吗?而我呢,我也恨你,我也要折磨你,所以我要你,和自己的亲妹妹,感觉如何呢?会不会,很内疚?会不会,很罪恶?我们互相恨着,然后互相折磨,这样,不是最好么?”   邀月看着她冷笑:“我有什么好内疚的?你这样的罪人,我肯出手救你,已经是你天大的荣幸,我只怕你那里太肮脏,脏了我的手。”   怜星笑得越发灿烂:“姐姐看来已经做过功课,连怎么做,都知道了不是吗?说什么给我选,其实从头到尾,你就是想要自己来的对吧?啧啧啧,花邀月,你承认吧,你在乎我,喜欢我,可惜我不喜欢你。”   只一眨眼间,邀月就已经近到她身前,掐住了她的脖子,脸上满布着怜星所熟悉的暴戾神色。   然而怜星一点也不怕,她笑眯眯地,从被卡紧的喉咙里挤出字来:“姐姐最好早点掐死我,这样子,我也不必忍受那么多痛苦。你也不必对着我难过。我只怕你下不了手。上回你也是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掐法,最后在我身上留下的淤青,连一日都没有就消了不是吗?”   邀月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瞪视怜星良久,方冷笑一声,道:“如你所愿。”   左手松开怜星的脖子,向下移动,开始剥她的衣裳。   怜星被她的动作所摄,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随即昂起头,毫不退缩地回望于她,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你好好看看,这是你的妹妹,你即将…做的事,是对我,你的亲妹妹。”她的声音不似邀月的那么饱含怒火,然而平淡之下,却蕴含着任谁都听得出来的倔强。“你看清楚了,从上到下,你想要做的事,是对我,是对花怜星,是、对、你、的、亲、妹、妹。”   邀月身形一震,而怜星已经坦荡地站在她面前了。   那是邀月从小看到大的身体。   但是唯有这一刻,邀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曾对这个身体,产生了多么龌蹉的欲望。   哪怕是现在,她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内心的冲动。   而这是她妹妹。   邀月痛苦地闭上双眼,握紧拳头,又睁开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怜星静静站着,忽然失去力气,跪倒在床上,哆嗦着开始流泪。   怜星对于邀月,是亲妹妹。   邀月对于怜星,何尝不是亲姐姐。   门又开了,方才那个侍女面无表情地站进来。   怜星慌忙穿好衣裳。   全身无力,手抖得对不准袖管。   于是直接钻进被子里,对那侍女道:“你…先出去。”   她道:“大宫主吩咐婢子一定要看住花姑娘,除非其他人在,否则决不可离开一步。”声音之冷淡、神情之倨傲,与邀月如出一辙,完全就是移花宫成百上千的女弟子,在面对外人时的模样。   怜星熟悉这种神色。她曾是移花宫二宫主的时候,对待外人,也是这样的。   她的活泼、任性、愚蠢、天真,从来只对着,自己人。   而她已经不是移花宫的自己人。   就算早已有了这样的认知,也知道一切完全是她自己找的,却还是会心痛。   天下如此之大,广厦千万栋,却再无一处,可相容。   她怜星即使回到移花宫,也如在外面一般,是一条丧家之犬而已。   或者,她当初错的,不仅仅是手段。   而是,心术。   可恨她,现在还在对邀月用着这样的心术。   仇恨蒙蔽了心智,令她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   而她竟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犯错。   她竟为了自己的私欲和仇恨,逼迫邀月,与她姐妹相奸。   这样的她,和当初杀掉她的邀月有什么不同?   不能再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也会如前世的邀月一般,渐渐变得,丧心病狂。   不如放手。   放下了,不要再彼此折磨。   手,轻轻按上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  星星嗑药嗑多了情绪容易激动~大家表紧张~偶还没开虐呢~ ☆、第 37 章   “花怜星,你忘了我说的话么?”邀月倏然入内,抓住了怜星的手。   她的脸白得透明,几乎可以看见血管,却正是突破之兆。   “你的命,是我的,我没叫你死,你不许死。”   怜星木然地看着她,眼前一片混沌。一时间,她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做何事。   而邀月的怒气几乎化为实体,寒气从她身周溢出,发散出肉眼可见的白雾。   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却是邀月用擒拿手卸下她的关节。   “你是怎么照看她的?”怒气没法冲着怜星发泄,便转向一旁的侍女,邀月扬手打了她一掌,打得她吐出血来,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滚出去!”   侍女默默地退出去了。   “花怜星,你不许死。”邀月抓住怜星的手,手臂脱臼,她的手酸软无力地垂着,比手臂还无力的,是她的眼神。   邀月抱起怜星,回到邀月殿。   一路过来,身边三丈之内的物体,都被她外放的劲气所摧毁。   殿中侍女们见她暴怒的神情,全部低下头,悄悄退到角落。   邀月轻柔地将怜星放在床上。   就算怜星早不住在她的寝殿了。   这里,却还是如从前一样,铺着柔软的被褥。   “怜星。”邀月轻轻唤了一声,心口抽紧、口里发苦,怜星迷迷瞪瞪地,根本没有听见她说话。   邀月叹了口气,给她掖好被脚,转身出去,吩咐侍女们,还按从前那样照料她,片刻不许离了人。   ………………………………………………邀小月要雄起………………………………………………   怜星觉得很热。不是天气炎热的那种感觉,而是一种干燥的,奇异的热度。   身体内好像长了一片沙漠。   无论喝多少水,都难以消解这种干涸的、空虚的感觉。   “姐姐,我好难过。”她喃喃念了一声,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握住了自己,那股清澈的冰冷透过掌心直入心窝,舒服得不行。   “脸上最难过。”她又说了一声,感觉到手的主人一颤,然后,她感觉有人贴近,挨着她躺下,一张冰冷的脸贴住了自己的右脸。   那股熟悉的清冷香气,激得她全身上下毛孔都是一哆嗦,好像一股清泉直涌入心底。   “好一些了么?”邀月淡淡地问,呼出的热气吹在怜星脸上,烘得她的脸热热的。   是在做梦么?不然怎么会听到邀月,那么温柔的声音?   而且,邀月还那么温柔地,在抚摸她的脸?   我一定是只虾子,现在已经熟透了。   怜星胡乱想着,贪恋这醉人的香气,狡猾地侧了侧头,唇瓣划过邀月的左脸,邀月整个人都僵住了。   怜星俏皮地睁开眼。   她离邀月这样近,近到她的眼睫毛就贴在邀月的脸上,邀月可以感受到她的每一次眨眼。   “姐姐。”她这样唤着,改仰躺为侧躺,邀月冷冷道:“你肩膀不想要了?”   “我伤的是左肩。”怜星眨眨眼,无辜地道,这样近的距离,就算她这个半瞎子也能看见邀月瞬间红透了脸。不,她的脸本已红透,这回不过是煮熟的虾米再回笼罢了,粉红变作深红,也改变不了她红了两次脸这样的事实。   怜星很得意于梦中邀月的窘迫,轻轻在邀月的脸颊上亲一下,这一下奇异地缓解了她的燥热,她盯着邀月看,又唤了一声:“姐姐。”伸手去戳她的脸。   邀月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别闹。”从耳根到脖子,已经整个都开始散发热气了,可是同样是热的,她身上的热气就这样香甜舒适,怜星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妖精,吸食邀月的热气才能生存,而吸不到这热气,全身好像被几百万只蚂蚁在啃咬,或者是有几千只爪子在挠一样。   怜星忍不住倾斜身子,整个人几乎要压在邀月身上。   她的眼与邀月的眼距离绝不超半寸,唇更是几乎贴上了邀月的唇。   邀月怕伤了她的肩膀,一动也不敢动,口里还逞强道:“花怜星,快点躺好。”   “我偏不。”怜星笑嘻嘻地看她,因为伤口的缘故,整个左肩都裸露在外,中衣散开,露出一半锁骨。   “姐姐,我好看么?”怜星又挪近一点,两个人的身体也几乎碰到一处。   邀月伸手压在她的锁骨上,不让她再进一步,慌乱中竟没注意到自己咽了一口口水:“好看。快躺平。”   “这里痛。”怜星撅起嘴,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伤口上。“痛,而且痒。姐姐摸摸。”   邀月怜惜地抚上她的伤口,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孩子气的奶香味,用力一嗅,却什么也嗅不到,顿时微觉失落,然而不刻意去找,却又闻到了那股若隐若现的幽香。怜星这惯会折磨人的小怪物,连身上的香味,都这样折磨人。   我并不是在心疼她,我只是在…预演。   预演什么,邀月不知道。方才她看书看得入神,鬼使神差地,握了握怜星的手,然后,就不知怎地躺了下来,竟被烧得糊涂的怜星抓了个正着。   烧得糊涂的怜星,再没有一丝一毫她所熟悉的倔强,红扑扑的脸上带着单纯如孩童般的笑意。   她的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好像两颗黑白分明的玻璃弹球。   从前邀月有两颗黑白的弹球,是母亲从异域商人那里买来的稀罕物事,被怜星抢去了,邀月当时多愤怒啊,恨不得要当场将妹妹推到水沟里去。   可是一见她那双眼睛,就好像被什么迷了心一样,再不追究了。   在刚成为一宫之主、握有生杀大权以后,她甚至,又命人去寻了很多这样的弹球给怜星。   可是那时的怜星,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骄纵任性的小妹妹。她毕恭毕敬地接过了姐姐的赏赐,诚惶诚恐地将弹球收起来,供在匣子里。   她也…再不吃桃子。   邀月突然觉得很心酸。   从什么时候起,姐妹两变成这样了呢?   或许怜星是对的,邀月从不是个称职的好姐姐。   她太自私。   但是,就算是自私,她也,绝不能容忍其他人,来碰怜星。   无论男人,或者女人。   怜星是独属于她的。   就算是下地狱也好,她的怜星,决不允许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亵渎。 作者有话要说:  表嫌偶啰嗦,偶只是想把星星受犯的错抹掉抹掉然后她们就可以甜蜜鸟~   两只古代低情商傲娇要接受姐妹这种事真费劲啊。   这章是不是清偿了…今天第4更ORZ。   通宵的作者君又去睡觉鸟。 ☆、第 38 章   不知是不是思虑过重的缘故,怜星一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便是清醒的时候,也说些胡话、做些傻事,全不像个成人。第五日上,甚至早起感风,秘药的症状越发明显了。   万春流果然没有研制出解药,七日之期,迫在眉睫。   邀月等万春流诊完脉,遣退众人,问他:“万神医,感风了,会否有影响?”   万春流道:“无碍的。这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旨在以情欲害人,感风于它无碍。”   邀月迟疑了一下,又问:“那…当真不必男子也可?”   万春流叹一口气,道:“这个问题,大宫主已经问了万某二百一十六遍了,便是今天,也已经是第二十遍了。这药旨在令服药之人动欲,只要欲望得解,不论是怎么解的,都是无碍的,再说,交欢以后一个时辰便可知是否见效,若是无效,大宫主不是还来得及再去找人么?”   邀月难得地礼贤下士,拱手道:“一向多劳先生,以往招待不周,是邀月的不是。”   万春流斜眼看她:“大宫主放心,万某接下的病人,不管是谁,一定尽心竭力,绝不会因怜星宫主素日的不敬,或者大宫主素日的过河拆桥有所改变的。”   邀月面上微赧,道:“先生医德绍圣,果然不愧神医之名,等舍妹好了,一定带她亲自向先生道谢。”   万春流笑道:“到时再说吧。”   邀月听出他的深意,面上一红,又肃然一礼:“先生之恩情,难以回报,先生以后便是移花宫的客卿,但有差遣,力所能及之处,在所不辞。”   万春流摆手道:“大宫主不来胁迫万某,怜星宫主不惹麻烦,万某就烧了高香了。”边说着,对邀月霎霎眼,出去了。   顺手带上了门。   邀月的脸色更加红了。   ……………………………………命运的齿轮启动乱入的分割线………………………………………   怜星躺在床上。   除了全身发红,身子颤抖了些,口里喃喃地说着些胡话,与平常睡着的时候绝无二致。   也好。   她若醒着,邀月…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而且,这种事,也还是不要叫她知道为好。   邀月在床边坐着,看着,一本书在她手里摊开,又合上,合上,又摊开。   终于,她下定决心,伸手,去碰了碰怜星的手。   怜星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很舒服,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这些日子,只要她在身边,怜星便是这样。   略微清醒一点的时候,骄傲地、矜持地,向她身上蹭,以仅存的毅力克制药效。   睡着的时候,任性地、隐忍地,抓住她的任何一部分,好像在她身上蹭一蹭,药力就解了似的。   就好像小时候,被父亲关在院子里,她就会钻到自己怀里,睡梦中也不忘在身边一抓,要是没有抓到人,一定会惊醒,然后,就是不可避免的大哭。   很长一段时间,邀月都喊小小的怜星“小魔头”,因为她的音波功声足可闻百里,震慑力足可胜少林狮子吼。   邀月曾畏这小魔头如鼠见猫,因为这小东西没法讲道理,又没法以武力叫她服气。   但是,邀月并不是不喜欢她的。   至少,她安静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过分可爱了。   ……………………………………邀小月呆萌学霸状态开启的分割线…………………………………   邀月伸手摸摸怜星的手,又摸摸她的脸。   只是单纯的触碰,怜星已经满足地呻吟了一声。   她的眼睛被石灰所伤,虽然已经可以视物,但邀月还是让万春流细细看过,每天这个时辰,都会敷着药,蒙着布条。   像是有知觉一般,怜星的手摸上了布条,想要扯下来。   “别动。”邀月轻轻说了一句,怜星就真的不动了。于是邀月知道,怜星并没有醒。   她嘴角带着笑,两颊飞红,春情盎然。据万春流说,此药会令人做那不可告人的梦。   所以怜星此刻,可能还沉醉在某个荒唐的梦里。   不知她梦里,是谁?   是江枫,还是慕容别,甚至,是王满?   或者是她在外漂泊时候,遇见的某个少年豪杰?   她曾抗拒这件事,是因为想要为那个人,守身么?   邀月突然觉得很烦躁。好像那春药的效力会传染一样,她也开始觉得热,觉得烦,觉得干。   脱去鞋子和外衣,并排与怜星躺在床上,悄悄地……伸手勾住了她的手。   就像小时候一样。   邀月自我安慰着,然而心里很明白,这和小时候不一样。   她对怜星,和小时候对怜星,不一样。   邀月转身,看怜星的侧脸。   她睡得很不安稳。   眉头紧蹙,不断扭动。   被子早就被踢开了。   衣裳…也散开了。   敞开的衣襟下,大红的肚兜上鸳鸯的图案,显得如此可笑。   怜星要和谁去做鸳鸯?   不管和谁,她都不许。   邀月下定决心,对照着书本,坐起身子,抚上怜星的脸。   邀月怔怔望着怜星。   泪水突然一滴一滴涌出,落下。   怜星,会更恨她吧。   自己的亲姐姐…却做下那样的事情。   她们之间,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对剧情有点重要所以会发啦。 ☆、第 39 章   怜星觉得眼皮好重。努力张了两下 ,只见到眼前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耳中听得规律的踱步声,吵得她很心烦。   “万神医,你看这样,是暂时无碍了么?”   人影很无奈地答:“大宫主,万某还没有坐下呢。”   于是踱步的声音停了片刻。   人影的手,搭在了怜星的手上。   踱步的声音又起了。   “万神医,你看现在,是无碍了么?”   人影回头望了一眼。   踱步的声音又停了。   怜星终于完全睁开眼,看清了万春流那把山羊胡子。   “是你!”咬牙切齿地指控。   万春流一笑,伸手掰她的眼皮,把怜星翻得眼皮生疼,然后起身道:“暂时无碍了。”   邀月快步过来,上上下下把怜星打量了一遍,才笑道:“那便劳烦万神医去研制解药了,我另辟了一处小殿,以后万神医便作为移花宫的客卿,长居于此,如何?山下的药庐,我会派人照看的。”   万春流苦笑道:“大宫主拆得一手好桥。”   邀月含笑而立,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心情甚好,于这冒犯不予计较:“万神医医术出神入化,不收个弟子实在太可惜了,不如我替神医选几个弟子,以后也好传你衣钵,为你养老送终。”   万春流长长一叹,道:“大宫主既安排得如此周到,万某先行谢过,不过万某还是想将药庐中人带来与万某一道居住。”   邀月脸色微沉,然而万春流根本不怕她,捏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长。   邀月笑道:“既是神医的意思,自然照办。”   万春流满意地点点头,走了。   怜星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入眼的不是那个狭小的房间,而是邀月寝殿大床熟悉的花纹。   她疑心自己看错了,伸手想要掐自己一下,抬手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好像是被邀月卸了关节。   可是手臂居然是无碍的。   身体里的燥热缓解了,整个人,与之前完全不同,虽然还软弱地躺着,却好像,恢复了神智。   ……   怜星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红着脸看邀月。   邀月面色如古井不波,却过了好久,才问了一句:“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怜星咳嗽一声,没有回话。   邀月见她这模样,握住她的手腕,装模作样地把了会脉,道:“死不了了。”   怜星问:“姐姐,早晨,是谁?”   邀月眸色一冷:“放心,自然是千挑万选的好男子。”   “我想看看那个人。”   邀月背过身子道:“那人已经给我杀了。”   杀了…   怜星费力地坐起,凑过去,上上下下打量她,邀月别过脸,不让她看。   “姐姐,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你眼瞎了。”   怜星伸手戳了戳邀月的脸。   软乎乎,热哄哄的,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   邀月抓住了她作怪的手:“休息。”   “姐姐,你在害羞什么?”怜星完全不理她,执着地要刨根究底。“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唔…”   邀月迅速地点了她妹妹的穴道,把她放在床上,摆好,拿被子压住。   “好好休息。”   丢下这一句,施施然走出去了。   千挑万选的好男子…   怜星觉得她应该高兴的,因为她设想中的事,并没有发生。   她并没有,犯下那样的错误。   但是心却明明白白地,在失落着。   邀月居然放任她,与一个陌生的男人,那样了。   邀月比她想象中要理智。   而她居然,对此很失望。   可笑不久前她还为自己放不下而绝望,现在却又为邀月的放下而失望。   思绪翻飞间,紫曦带着侍女们鱼贯而入,扶起她,喂她喝药。   怜星看见那苦药,微微皱了皱眉,想起自己的处境,识趣地没有开口推拒。   幸而紫曦非常细心,喂她喝完药,给她含了一颗冰糖。   比不得从前各色蜜饯果子供着那般恣意,却足以暖人心。   怜星向她感激地一笑,紫曦没有回应,拿帕子给她擦去嘴角的药渍。   怜星软软地靠在床边,眼前的大多是从前就侍奉她的侍女,只是较以往都安静了许多,等她喝了药,又奉上粥品,由紫曦一口口喂给她。   吃完饭,穴道便自动解开了,怜星刚想说要起身走一走,荷露从旁边拿来一副镣铐,紫曦揽着她,荷露抬起她的手,先从腰间围了一圈,再从她的手腕上围了一圈。   怜星怔怔低头,看见双手上带着细细的银色链条。   光滑精致得不像镣铐的锁链。   这链条将她双手铐得紧紧的,腰间也有一圈锁链与手上的相连,因此她的双手都被束缚在身前,根本没法抬到小腹以上。   “这是…”怜星迟疑地转向紫曦,紫曦拢着她的肩膀,轻声道:“这是大宫主吩咐的。大宫主说星姑娘是囚徒,便当有囚徒的样子。”又道:“大宫主道这链条是极地精钢所制,星姑娘嫁衣神功没大成之前,是挣脱不开的,不必白费心力。”   怜星脸色苍白,怔忡不语。   紫曦看她模样,轻轻问道:“星姑娘方才,是想去外头走走?”   怜星苦笑道:“我竟还能出去走么?”   紫曦道:“大宫主吩咐,只要不出花园以外,都可以的。”伸手道:“婢子扶星姑娘出去吧?”   怜星给她搀着,木然出去。   正是大好的天气,丽日当天,万里无瑕,怜星久不见日光,却被这灿烂的天色刺得眯了眼,紫曦忙扶她在屋檐的阴影下站住,叫人去打了伞来,才问:“前头花园牡丹新开,星姑娘去不去看看?”   怜星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半靠在紫曦身上下了台阶。   殿前花园,是怜星曾至为熟悉之所,因这花园从前是怜星赏玩得多,种的都是她所喜爱的清雅的花木,如今看来,却已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   清丽的梅花是早在她走火入魔时候便不见了的,而今芳幽的兰草,也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从前为了养狗架起的篱笆倒还在,篱笆上从前交缠着荼蘼、刺梅等花,如今却全都变成木香、金雀、蔷薇、棣棠。篱笆边低矮的凤仙、鸡冠、秋葵倒还在,又添了许多繁华富贵的十样锦、美人寥、满地娇、叶落金钱之类,花园一角,特地辟了一处,以树木相围遮,专门养了数十丛牡丹。此刻正逢牡丹盛开,但见牡丹枝木高者足有丈许,大如丹盘的花朵艳丽如霞,高高低低,点满花丛,端得是五色烂漫,光华夺目。   怜星蹒跚走近,离得丈许,便不肯再行。入目芳菲,千红万紫。在阳光下姿态愈艳,光彩倍生,卓然傲立、俾睨群芳之态,正如邀月一般。   “唐棣之华,鄂不韡韡。”邀月不知何时走过来,指着花园对怜星道:“星儿看这花儿在篱上附着,是不是有古诗的意境?”   怜星这才注意到篱笆边有一丛棠棣,孤零零立着,煞是可怜。   “近日读《诗》,正好瞧见这首,我的文学上是没你通的,虽觉得好,却说不出好在哪里,只得吩咐她们照着种了一棵,或可得些意趣。好在我们也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不必揉捻些许酸文。”   一笑,又道:“星儿既然来了,倒不如为我解解,这诗的意思。”   这不是怜星所熟悉的邀月。   怜星的印象中,邀月可以是张扬高傲的,可以是沉静内敛的,甚至可以是丧心病狂的,却决不会是今日这样,尖酸刻薄。   她直直望进邀月满含嘲笑的双眼,淡淡一笑,道:“姐姐说笑了,我读的书,哪及得上姐姐读的多!记得小时候,姐姐常常给我解书,那时候为了讲一段‘郑伯克段于鄢’,还曾夜话到天明呢。”   邀月眯起了眼,怜星毫不畏惧地回望于她。   两人都笑得很冷。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0 章   与邀月斗嘴一番,怜星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回到寝殿,桃蕊过来,手上拿了一只碗、一把刀。   然后紫曦请怜星坐到床边,拉过她的手腕,翻出内侧,桃蕊在她手腕上割了一刀,血汩汩而流,滴在碗里。   怜星嘶了一声,道:“桃蕊…邀月吩咐你来折磨我么?”   桃蕊笑眯眯道:“花姑娘误会了,这是取血给万春流研制解药的。”看怜星脸色发白,又补了一句:“隔一两日都要取的,花姑娘莫慌。”   紫曦横了她一眼,握住怜星的手,道:“只取一点点,一会便好了。之前也取过一次,上了药,疤痕都不会留,姑娘放心。”   果然那血覆住碗底薄薄一层的时候,紫曦便取了药来给怜星敷好,又扶她躺回去,满怀歉意地将她拷在床头:“方才大宫主传话说星姑娘不听话,罚姑娘在这里锁一个时辰。姑娘勿怪。”   她选的高度,刚好够怜星斜靠着坐下,又拿个垫子给她倚着,方退到一旁,规规矩矩地立定,看着她。   怜星叹气道:“又是她叫你们这样看着我?”   紫曦点点头道:“这一个时辰,也不许我们同姑娘说话。”   怜星无奈地坐定,实在无聊,居然勤奋地准备练起功来。   左脚点右脚,再右脚点左脚,互相脱去鞋子,吃力地收脚上床,紫曦想说什么,又没开口。怜星歪歪斜斜地盘好腿,气运丹田,如石沉大海。   怜星难以置信地又运功行气,发现自己连一丝一毫的内力都没有。   不同于之前走火入魔时那样的经脉破损、真气紊乱,这回经脉是完好的,就是一点内力都没有。   紫曦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声:“大宫主已经废去了星姑娘的武功。”说完一句,马上低头,不敢再讲。   怜星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句:“她废了我的武功?”   晃了晃手,锁链锁得甚紧,动弹不得,牵扯到方才割腕时候的伤口,生疼生疼的。   满屋的侍女们互相看了一眼,一个也没再开口说话。   怜星暴躁地在床边坐着,一直到桃蕊奉命来解除禁令、请她吃饭的时候,她已将明玉功与嫁衣神功轮换着尝试了一遍又一遍,丹田中却一直没有丝毫反应。   “姐姐。”一踏入正殿,怜星就开口质问她,“你对我做过什么?”   邀月本来淡漠的脸,听见这句,倏然作色,甩袖转身道:“你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   “我的内力,为何不能用了?”   邀月听见是这件事,面色微霁,道:“我只要留你的命报复,废了你的武功不是题中应有之意么?”   “是吗?”怜星冷笑道,“为何我的经脉都是完整的,却无法从头练起?我从不知,有这样的法子,能令人经脉无损地丧失内力。”   邀月道:“天下之大,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姐姐。”怜星的语气忽尔变得柔和了一点,“姐姐,我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件事既已经发生,我会好好活着,不会…死的。姐姐你可以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死不死,本来于我不大有所谓。”   “那姐姐能去了我的镣铐,恢复我的武功么?”   邀月身形一闪,捏住怜星的下巴,冷笑道:“废去的武功,你倒听说过能恢复的?”瞥一眼她的双手,又道:“镣铐配囚徒,不是应有之义?”手上用力,将她向后一按,撞在背后柱子上,怜星眼冒金星,耳中轰鸣不止,竟忘了本来要说什么,又觉得头痛欲裂,实在难以支持,靠着柱子慢慢滑下,蹲在地上,嘴里满布咸腥的味道,用手一擦,满手都是血。   邀月见她嘴角沁血,快步上前,将她拎起,飞快地在命门处输入内力查探一番,并无大碍,又急命请万春流来,怜星含含糊糊道:“无妨,就是咬着了舌头。”   邀月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用力,打开了她的嘴,果然是咬到了舌头,伤口还不浅。   “痛。”怜星眼泪汪汪。   邀月哼了一声,道:“你莫装出这假可怜的样子。”还是命人去叫了万春流,怜星道:“不必不必,没甚大事,不必叫万老儿。”   邀月一把点了她的哑穴,粗暴地抱着她回到寝殿,唤桃蕊来解开双手之间的锁链,将她放在床上,右手锁在床头。   这副镣铐已是移花宫中所能找到最精致宽松的了,边缘处打磨得极其光滑圆润,却架不住怜星身娇肤嫩,这半日功夫,手腕上已经磨出红色的痕迹,今日因放血而划出来的浅浅伤口,被镣铐磨着,皮肉翻起。   邀月瞧见了,伸手摸了摸,怜星只觉得手上又痒又刺痛,抽了抽手,只见链子晃动,哼了一声,转脸不看邀月。   万春流很快过来,邀月问他:“万神医,你曾说那药可迷人心智,会否令人狂躁?”   万春流道:“这药世间少有,万某只知大体性状,于细微处并不清楚。”   邀月道:“我明白了。”转头吩咐桃蕊:“再拿根布条来,塞住她的嘴。”   怜星听她如此吩咐,又转过头,在床上对着邀月挣扎摇头不止,又伸脚去踢邀月,邀月干脆利落地点了她的穴道,见她软弱无力地躺倒,才长舒一口气,转头对万春流微笑:“舍妹顽劣,让万神医见笑了。”   万春流道:“横竖万某也出不去移花宫了,所见所闻,都不会流传出去,大宫主不必如此客气。”   拿出一瓶药道:“这药敷在舌头上,一二日内便可痊愈。只是容易被津水化去,最好隔一个时辰,就涂抹一次。”   邀月点点头,道:“有劳。”命人送他出去,迟疑一下,拿着那瓶药,捏开怜星的嘴。   血已经止住,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怜星的舌头,小巧的,粉色的舌头。   伤口泛白,横在右侧,看上去很不真实。   邀月忽然觉得嗓子发干,伸手给怜星把药敷上,看她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自己,满眼好奇,问了一句:“你又做什么?”怜星眨一下眼,邀月才想起她封了怜星的穴道,伸手解开,怜星并不说话,只是看她。目光深邃,含着许多邀月不想明白的情绪。   桃蕊拿来一根布条,邀月亲手给怜星勒在口里,怜星这下恼了:“我又不是牲口,你不能这样…唔…”却是又被她点了穴道。   “没心没肝的小畜生。”邀月拍拍手,极低声地骂了一句,起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1 章   舌头受伤,怜星连晚饭也没吃,就躺着睡了。   她的手一直被锁在床头,极不舒服,肚子又饿,睡得很不安稳。   晚上迷迷糊糊地醒来,瞥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吓了一跳,试探地唤:“姐姐?”   灯光渐次亮起,荷露道:“星姑娘,有事?”   怜星道:“无事。”   荷露柔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怜星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邀月她…睡在哪里?”   荷露道:“大宫主最近都睡在书房。”   怜星哦了一声,坐起来,肚子咕噜咕噜叫得厉害,荷露听见了,问:“饿了么?有温的粥,有点心。”   怜星道:“劳烦。”   便听悉悉索索的行走声音,几个侍女捧来粥品,喂怜星喝下。   怜星才发现,口里的布条已经没有了。   她想邀月多半只是吓吓她罢。   结果吃了东西,说想出去走的时候,荷露又拿来一根精致的缎带,给她围上了。   “荷露。”怜星叹气道,“你去告诉邀月,我不会咬舌自尽的,她不必这么小心翼翼。再说这布条勒着,也不见得有用。我若真的想死,除非邀月日夜看守着我,不然,谁也拦不住。”   荷露低了头,脚尖点着脚尖:“婢子只是奉命行事。”   怜星无奈地摇摇头,走出门外。   星光灿烂。   鼻子里散着淡淡的花香。   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花园篱笆边。   看那一丛棠棣惨淡地立着。   本应是春末开花的矮枝,此刻却长着几朵无精打采的粉白花朵。   白日里邀月刻薄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在眼前。   更清晰的,是她和邀月的从前:   “花怜星,谁许你动我的功课的?啊,你你你,我抄了这么久,你就毁了…你…你站住,看我不揍死你!”小小邀月施展着不熟练的轻功,抓住了偷书贼怜星,气势如虹地将她按在地上,揍得小小怜星嘴巴一扁,哇哇大哭:“呜呜呜…母亲来了,我要告诉她你打我!”   邀月揍完人,神清气爽地忽悠:“星儿,你看,我们学的《诗》对不对?《诗》说,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所以就算我方才打了你,但是母亲问起的时候,一定不能告诉她!因为我们之间打闹,那叫做阋墙,是在我们的院子墙里面,可是母亲是从外面来,问起来,我们就不能告诉她,这叫‘外御其辱’,知道吗?”   “我们为什么要按《诗》说的做?”怜星哭声小了,抽抽搭搭地看邀月。   “《诗》是圣人书对不对?”   “嗯。”   “我们要听圣人的话对不对?”   “为什么要听圣人话?”   “因为这是母亲说的。”   “那好吧。”   “乖,不告诉母亲,晚上给你讲故事。”   “嗯!”   结果母亲一来,怜星就把邀月给告了:“阿娘,姐姐打我!她还说,我们是‘兄弟息于墙’,你从外面来,要‘外御其侮’,不能告诉你。”   ……   最后邀月和怜星一起被罚跪了。   跪着跪着两个人都犯困,就互相靠着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却是在母亲寝殿,而那一日,母亲没有练功,反而花了整整一日功夫,亲自教导她们学《诗》。   先慈亲笔抄写的《棠棣》,恐怕还挂在书房里吧。   邀月日日对着这样的句子,睡得着么?   怜星一直熬到早晨,才又躺回去睡下。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睁眼,看见邀月手执银针捏弄,见怜星醒了,居然闪过一丝尴尬之色,随即肃着脸道:“醒了就喝药。”   怜星推开药碗,邀月示威地看了她一眼,亲手端过去:“喝了。”   怜星喝了一口,道:“这药不对。”   邀月端着碗的手一动不动,淡淡问:“怎么不对?”   怜星道:“这药喝起来,和白开心给我的药味道一样。”   邀月面上变色,呵斥道:“乱说什么?”   怜星道:“真是一样的味道,不信姐姐去问万春流。”   邀月将手收回,药碗递给桃蕊:“你去问问万春流!”桃蕊领命而去。   邀月迟疑一下,还是拿起银针,用帕子细细擦拭。   怜星笑道:“姐姐,你要做什么?”   邀月道:“自然是要为你疗伤。”   怜星道:“ 针灸多半是治内伤的,我又没有内伤,姐姐白费心了。”   邀月恼道:“我说疗伤,便是疗伤!”   怜星眨眨眼:“我并没有说姐姐不是在为我疗伤,只是说姐姐白费心了。”   邀月再不说话,抓起她的右脚,银针准确地扎入足窍阴,入肉居然不痛。   怜星笑道:“姐姐的手法越发高明了。”   邀月不理她,卷起她的裤管,向上又刺悬钟。   怜星啧啧道:“足少阳胆经。腿上四针封穴,内气不生。足窍阴、悬钟、阳交,还有环跳。”   说到环跳的时候,邀月手微微一抖,银针歪了极少许。   怜星察觉了腿上那极细微的一点刺痛,微笑道:“姐姐到底是疗伤,还是封穴?环跳不方便,需要我自己解衣相奉么?封穴的话,下丹田、檀中两处气海是必要的吧?若我没料错,这两处还需要灌输内力,方可封死?”   邀月额上青筋暴起,似是暴怒,口里却平平说了一句:“把药喝了。”   “啧啧,喝了药,好任姐姐施为吗?”怜星笑得越发春风和煦、阳光化雨:“姐姐不知道吧?江枫死了以后,姐姐心神不宁,难以成眠,我背过所有的凝神静气的丹方,每一样都亲手煎熬、亲口尝过,才挑选给姐姐服用,镇静安眠的汤药,闻一闻味道,我就知道了。昨日我特地熬了半夜,今早才睡,荷露想必已经禀报姐姐了吧?可惜她不是姐姐,不敢随时探问我的内力,也不知道我当真因为练习嫁衣神功,解穴比从前要快,姐姐封了的穴道,本该今日有所松动,我却是昨晚就可以感受内息了。早晨睡了一觉,内力更加澎湃了呢。”   邀月冷冷道:“你知我灵觉敏锐,若不真睡,无法隐瞒过去,你昨日故意熬了半夜,便是为了今日可以当真睡过去,好再多恢复一点内力。”   怜星笑道:“姐姐只漏了一点,那便是姐姐当真心疼我。早晨姐姐既舍不得叫我起来喝药,又知道我睡觉轻,不肯惊醒我,方才还为了怕万一,特特将药送去验了。”   邀月冷笑道:“你恢复那一点内力,顶什么用呢?我一只手,便可制住你。何况你现在还带着镣铐。”   怜星叹气道:“姐姐大费周章,封去我的内力,不就是怕我以内力自断经脉而死吗?怎么现在倒忘了这件事了?”   邀月笑不出来了。   怜星继续道:“自断经脉虽然痛苦了些、发作慢了些、十次里只有五次能成功,却有一样别的法子都比不得的好处,那便是若是我不能动弹,或者是被点了穴,倒是反而可以强行运气自裁,横竖想死的人,不怕损伤五脏经脉,倒是怕这损伤太慢呢。姐姐武功确实高强,一只手便能制住我,但是,姐姐想完全阻止我去死,恐怕,也还有些困难。”   邀月脸色开始发青。   怜星笑眯眯地欣赏她的脸色,又补了一句:“哦对了,忘了恭喜姐姐,明玉功神功大成,恐怕一只小指头就可以制住我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听哐啷一声,邀月的椅子碎成粉末,邀月维持着坐姿不动,良久,方缓缓起身,问道:“你要什么?”   邀月以为,怜星会提出类似于解除镣铐,或者是放她自由的要求。   但是怜星只是笑眯眯,笑眯眯地道:“我晚上睡不着,以后姐姐晚上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邀月的脸,一瞬间由青变白。   怜星凝视着她青白的脸色,道:“姐姐最近都住书房,肯定都睡不好吧?过来我们挤一张床上,大家都睡得香,不是好么?”   邀月狐疑地看着她:“花怜星,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怜星问:“姐姐,你恨我吗?”   邀月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怜星笑道:“是了,你自然是恨的。我不怪你恨我,只因我也恨你。我们互相恨着,也算扯平了吧。”   邀月凝视着她,似乎是想分清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怜星自失地一笑,道:“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这里跟你扯平啦!你杀了我一次,打了我两次,救了我三次,我这里,你跟我的账,都一笔勾销了。”   “原来你的命,就值一顿打。”邀月在床边缓缓坐下,朱唇轻吐,嘲讽地道。   怜星笑道:“总之…我们还像从前那样相处,不过,我再也不是移花宫二宫主啦,姐姐,就当我是个远方来借宿的客人,好不好?”   邀月斜眼看她:“不好。”   怜星道:“为什么不好?”   邀月笑道:“世上哪有被镣铐锁住的客人?又哪有一住二十年的客人?你什么要求也没提,却什么都提了。这,不好。”   怜星道:“我这并不是要求。是恳请姐姐。我的要求,只是姐姐同我睡在一起。”   邀月道:“这也不好。”   怜星笑道:“姐姐不怕我自绝经脉?”   邀月也笑,笑得促狭,看得怜星一怔:“想死的人,不是你这个样子。再说,哪有人身中剧毒被迫要与旁人交合的时候不死,内力具废的时候不死,开始恢复好转的时候要死的?倘若你真的这么想不开,那也罢了,横竖我还有五成的把握让你死不成,哦,我忘了,武功练到极致有断续之功,我起码有六七成的把握让你不死,到时候你经脉俱断,变成一个活死人,不能说、不能动,饮食屎尿具不由自主,这等丑态,还会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我面前,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而且以后,你依旧是要观看那场决斗的,我想你到底不算笨到底,不会愿意这么做的。当然,既然你再无死志,我倒是可以去掉你的镣铐,许你在绣玉谷之内行走,只是,不许再这般不识好歹,不然,恐怕我又要施几次救命之恩,才能劳动怜星姑娘尊驾,将我们的事,扯平。”   说完也不拿钥匙,手指抚上怜星的手腕,熟悉的冰凉触感侵入腕间酥麻的红肿之处,让怜星机灵灵打了个战,邀月手指微动,那怜星奈之无如何的链条就轻轻巧巧地松开、脱落。   邀月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停了一停,才放开手,道:“你一贯不怎么听话,我说过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一般。但是我方才说的话,希望你记好了,因为我不怎么有耐性。”   又对侍女们道:“无论何时,她身边至少有四人看顾,我要见她,一息之内,她就必须在这里出现,我不要见她,你们便要守好,无论如何,都不许她进来。若是她实在胡搅蛮缠,你们将她打晕也好、锁拿也好,总之我说的,都要做到,听见了吗?”   侍女们整齐地应下,邀月道:“现在,我不想看见她。”   桃蕊与另一人对视一眼,两人快步上前,蛮横地将怜星拖出去了。   怜星一踏出书房的门,就无声地笑了。   邀月说的那么严肃,其实,怜星想要的,她都已经给了,不是吗?   从小到大,邀月总是专断而强横的那一个。   可是从小到大,不管是骄纵任性的怜星,还是服帖柔顺的怜星,总是有办法,叫邀月听从她的意见,给她想要的。   怜星两辈子,在邀月那里有所求的时候,只失败过一次。   而照目下看,也许那一次,也可以挽回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星星(欢腾状):“姐姐姐姐,我嫁衣神功练成啦!”   月月(高傲状):“哼,你再怎样,我也一只小指头就能制住你!”   星星(不服气):“我才不信,我们来比过!”   月月(诡异笑):“来。”   ……若干时间后……   月月(得意笑):“怎样,是不是一~只~指~头~就制住了?”   星星(喘气):(╯‵□′)╯︵┻━┻! ☆、第 42 章   邀月发现怜星忽然变得十分……乖巧。   那日她虽放了狠话,也严谕侍女遵照执行,但是若说怜星当真会乖乖听话,移花宫主自己都不相信。   而怜星竟真的听话了。   一连几日,邀月并未传见,她也就安安静静地,从不出现在邀月面前。   邀月隐隐地,觉得有些失落。   这日早晨起来,邀月前去议事。   从前她在主殿议事,后来怜星住进她的寝殿,许多事不方便,她便将地方挪去前面书房。   近日全宫上下忙着怜星的事,都不曾好好将得来的消息归集整并,以供决议,因此邀月特地起得很早,穿上华丽繁复的宫装,正正定定地趋往外书房。   早膳便在书房中同诸位管事弟子一道用了,自怜星叛乱,宫中人心一时不稳,邀月便常以此安抚属下,至于今日,已是议事时的惯例了。   早饭丰盛,内里有一道竹笋炒肉作为奉粥小菜,邀月夹了一筷子,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怜星。   唤来紫荆,问了一句:“她在做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正要补“怜星”两字,紫荆躬身道:“怜星姑娘起得很早,在小殿练功。”   邀月点了点头,到了中午,事情已毕,慢悠悠走回去,怜星并不在殿中,问起,说是在后面小花园赏花。   邀月便好像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一般,鬼使神差地走去后面了。   移花宫中万紫千妍,花园何止十数,独殿前花园,与后面谷畔小园,常有幸得二位宫主游幸。邀月一走过去,便见怜星悠悠闲闲地站在那里,还是从前她喜欢站的位置,数名侍女分左右牢牢看住她。   邀月道:“你倒是好兴致。”   怜星回头见了邀月,便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将邀月看得一皱眉,不知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谁知怜星只是躬身一礼,笑道:“从前住在这里,不觉得有甚么好的,这样绚丽的景色,总觉得不过寻常尔。出去一趟,才知此间之美。”   邀月冷笑道:“话说得很动听。”   怜星望着她,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邀月全身一僵。   她又闻到了那股奶香。   真不明白,明明是二十几岁的人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孩子气的香味。从前,她并不曾从怜星身上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但是自从…那一次以后,每次一靠近这个人,她就能闻到那股若隐若现的香甜气息。邀月并不喜欢任何与奶乳有关的吃食,那些东西不是甜腻就是腥膻,可是闻到怜星身上这样的香味,她却总会觉得饥饿,然后就是抑制不住地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邀月伸手推了一下怜星,怜星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还把脸贴在了她的胸前,邀月的手浮在半空,迟疑着没有落在怜星身上。   两人沉默的这一会,一股热流已经遍布邀月全身,烧得她心烦意乱。   时间忽然过得这样快,快到邀月一回过神来,便感受到了前襟那一股湿意,好像被什么咬到一般,邀月猛然推开怜星,推得怜星差点跌倒,幸而紫曦拽住了她。   “你以为,哭一哭,过去的事,就可以抹消了吗?”   “我从不曾妄想抹去过去的事。”怜星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泪痕,她看着邀月,淡淡笑道:“我只是,很后悔。姐姐,我错了。不论如何,错就是错,这是我犯的罪,若是,有什么可以做的,姐姐一定要告诉我,我愿意竭尽所能,为姐姐尽一点心意。听说姐姐准备剿灭叛乱余党,我知道些消息,或有助益。”话刚说完,邀月啪地甩了一巴掌在她脸上,左脸开始发热、发红。   邀月暴躁地挥了一下袖子,冷冷道:“你不就是想要进书房参与我们议事么?我许你进去。不要再做这个样子,看了让人烦。”   “姐姐,我不是…”下面的话都堵住了,邀月捏住了她的下巴,不许她继续说下去。   “你不是什么?你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你想什么,我不知道吗?前几日你就故意装出关心我的样子,其实只是想骗得我心软,去了你的镣铐,许你自由行走,这几日你故作乖巧,又来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想博取我的怜悯,再为你让步!花怜星,我告诉你,我从不能容忍旁人的背叛,尤其是你,本该与我同进退的亲妹妹。这辈子,你休想我原谅你。放你进书房,是因为既许过你可以在移花宫中自由行走,那么单拘着一个书房也没必要,况且,你来,正可以听一下,我们是怎样对付你的同党的。哦,对了,许多弟子对你十分愤慨,曾上书要求追捕你,将你绑在高台,被秃鹫叼啄而死,你可以亲耳去听听,看看大家伙,同不同意。”   “邀月。”怜星终于变了脸色,“你该对着镜子看看,你说话的模样,你可有半分移花宫主的仪态?你这样子,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区别?是,那日我是存心要博取你的同情,但是今日…”   “哦,那日是存心的,今日就是无心了?哼,花怜星,你最好也照着镜子看看你的模样,你可有半分移花二宫主的规矩,你走火入魔在宫内疗伤的时候,那副做派,可比我今日要疯狂得多了。”   “花邀月!”怜星提高了声音,结果又换来了一巴掌。   “乖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谁许你这么叫我的?”   怜星捂着脸,跺脚道:“花邀月,我不管你信不信,我要同你去议事,我知道你准备要对付从前算计过我们移花宫的人。我与他们联系,知道他们的一些事情,或许能有帮助。他们势力很大,便是你神功大成,也未必有十足胜算。”   “我们移花宫?”邀月念着这五个字,玩味地笑了:“你又在耍些嘴皮子把戏了。”   怜星确实是无心之言,见了邀月的神色,却觉得无限心凉。   邀月与她之间的猜疑忌恨,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还有一更。   要去实习,目测到周末之前都是日更。   周末有时间就多写点~   谢谢大家的地雷票和鼓励~前段时间真是太纠结,有你们感觉真好~ ☆、第 43 章   为了参与议事,怜星早早地就起来,走到内书房门口等邀月。   邀月也正从里面出来,看见怜星,冷哼一声,吩咐紫荆:“拿个面具来。”   紫荆看一眼怜星,进去拿了木夫人的面具,给她戴上。   面具触到脸上红肿之处,微微疼痛,怜星却觉得很惬意。   从前她总是嫌弃金克木,不喜欢这个面具,现在戴着它,却觉得自己很幸运。   然后,又嘴欠地问了一句:“姐姐还留着我的面具?”   邀月一瞬间就冷了脸,甩袖子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外书房,前来回禀事务的弟子们看见怜星,都跟见了鬼一般瞪大眼。   这里说是书房,其实与主殿一般大小,主座在正北,面前有一张宽大的书桌。   两排设了许多绣墩、几案,为的便是招待管事们用饭。   怜星过去,桃蕊引她在最末坐下,众人面前都有各色面食、点心、粥品,唯独她这里是一个馒头,一碗粥。   十分之素淡。   这几日怜星的饮食虽算不得好,也确实从未糟到过这般田地,看邀月一眼,拿起馒头,也慢慢吃掉了。   等到用过饭,便撤掉了几案,大家立着讲话。   只有邀月是坐着的。   这还是以前怜星给邀月出的主意,好显得她的威严。恩威并施,方是御下之道。   只不过,以前,二宫主怜星,在邀月旁边,也是有幸有个小座的。   现在,她只能默默站在墙角,看众人慷慨陈词,而邀月纡尊降贵地微笑着,笑得…真是好看。   怜星觉得很热。   她自然知道这种热是为了什么。   无端端地,就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的小怪物身上的香气,如此…真实,真实得好像就在眼前。   不…小怪物身上的香味,是真的在她眼前。   怜星终于从遐思中回过神来,看邀月青着脸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地道:“花怜星,你怎么说?”   她转头看紫曦。   紫曦张着口,无声地说了一句。   看不懂…   怜星咳嗽一声,道:“大宫主英明神武,必有良策。怜星见识浅薄,又是戴罪之身,未敢妄言。”   紫荆面无表情,紫曦抽搐了一下嘴角,桃蕊哼了一声,其他弟子们想笑又憋住,每个表情都很严肃。   荷露嘴快地提醒了一句:“怜星姑娘,大宫主方才问的是你是否站累了,要不要坐一会。”   怜星的脸腾地红了,然而心里却很甜蜜,低头瞥了邀月一眼,结果那人大步走回去,坐下,道:“看来你是不必坐下的。”唤来侍女,给每个人都搬了个绣墩,独独漏了怜星那份。   怜星也不恼,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眼光时不时扫过邀月,心底的燥热便越发明显。   一定是药物的作用!   为了分心,怜星把头转过去,专心听人讲话,却发现,她有点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当初与她联系的,分明是慕容家,为何现在大家讨论的却是十二星相?   紫曦坐得与她接近,看她迷惑,悄悄道:“当初追捕姑娘的时候,十二星相竟出动了五个,咱们怀疑这与十二星相之首魏无牙有关系。”说话间偷偷瞥一眼邀月,邀月装作没听见,看也没看这边一眼。   魏无牙!   怜星想起这个人,胸口便泛起一阵恶心。   听见弟子们在说无牙山洞难找,刚想插话,又忍住了。   现在她身处嫌疑之地,还是不要随便说话的好,不然邀月一定又以为她不怀好意。   况且,她也不觉得区区一个魏无牙能对移花宫造成什么威胁。   邀月的明玉功已经迈入第九层,除非燕南天练成嫁衣神功,否则单打独斗,天下根本没人是她的敌手。   怜星忧虑的,是慕容世家。   江湖上这样的武林世家,传承数代,就算没有特别杰出的高手,但其势力之盘根错节,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这慕容家分明派人与自己联系过,怎么后来,邀月那里,就没有下文了呢?   胡思乱想间,忽然感到邀月的视线向这里投过来,低头,抬眼,悄悄看过去,瞧见了邀月脸上微带得意的笑。   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把那个东西带进来。”邀月如此吩咐。   弟子们面面相觑,齐齐后退一步,桃蕊快步出去,抬了一具尸体进来。   尸体已经死了很久了,不知用什么保存 ,倒还是死时的样子,只是实在是臭的厉害。   “花怜星,你自己看看。”邀月微笑着命令道。   怜星捂住鼻子凑近,仔细一看,那尸体赫然是慕容别。   慕容别面容干枯,却是活生生饿死的。   怜星如被雷亟,上前一步,拿袖子包住手,用力扯了扯慕容别的面皮,又狠命揉了揉——确实是他,并不是旁人易容而成。   掰开他的嘴巴,牙齿都是完好的,脸上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不,这不是慕容别。   宫变当日,慕容别就已经被打得四分五裂了。这尸体如此完整,应当不是他。   怜星忍住恶心,又去翻检慕容别的手。   手指上有薄茧。   大凡武器,修炼多了,都会在手上留下茧子。   所以移花宫的武功,都是以掌法心法见长,盖因女儿家爱美之心,不愿纤纤玉手有所损伤。   而慕容家却是人人习练一样武器,最常见的,是剑。   慕容别手上的茧,正是惯于用剑的人,会有的痕迹。   她想起之前见过的,移花宫那位慕容别那白皙修长的手。   之前只以为慕容家一心想要将慕容别培养成一个以色事人的小白脸,现在回想起来,以慕容家这等百年世家,身为慕容家委以重任的子弟,就算是旁系,武功也委实太差了些、身体也实在太过于娇柔了些。   饿死的这位,骨骼粗大、手上有茧,才更像是武林世家出来的弟子。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竟然一直没有怀疑过。   可笑自己重来一世,一心只想着复仇,为此不惜耍了那许多小聪明,却反而失去了本该有的敏锐。   怜星痛苦地闭上了眼。若说她这几日,确实是还存了心在算计邀月、利用邀月的同情的,但这一刻,她却是真的,愧悔交加。   之前也曾后悔,不该勾结外人、不该在这么久之后还执着着不肯放下,现在,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为她当初所做的一切后悔。   邀月怎样待她,都是应该的。她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小星星终于完全忏悔鸟~接下来就会因为愧疚任人摆布…………………………………才怪… ☆、第 44 章   “这个人,花怜星姑娘想必很熟悉。”邀月嘴角噙着笑,面上是一贯的高傲冷漠、云淡风轻。   怜星镇定地道:“我并不认识他。”   “哦,我瞧你方才不怕脏不怕臭,在他身上捏捏弄弄了这么久,还以为你同他很熟呢。”   不知是否是怜星的错觉,邀月的声音似乎又变冷了,她不自觉地低了声音,嗫嚅道:“我熟悉的,是另外一人。这两人,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慕容别。”   邀月嘴角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哦,原来你熟悉另外一人。那么你看到这个人的尸体,为何也诸多感慨呢?莫非你竟爱之深切,连看到相似的人的尸体,都受不了了么?”   怜星不知她到底误会了什么,一时也无从解释,干脆以退为进道:“不知这尸体是在那里发现的?”   邀月扫一眼四周,荷露乖觉地道:“是在原本慕容别住的院中水井里发现的。那里有一条地道,这个人被绑在床上,关在地道里,应当是因为慕容别被我们带走,没人送饭,他就活活饿死了。”   怜星听到地道两个字,便至为敏感,继续问:“那地道通往何处?”   荷露道:“地道是寻常人家用来藏人的那种,只有一段。”   怜星沉吟不语。   邀月看她模样,冷笑一声,道:“当初与你联系的,是慕容世家,可是真正在山门攻击的,却只有一群武功低微的江湖宵小,除了陆仲达与那十八个人之外,竟然没有其他强手了。而你被逐出去没有多久,江湖上的传闻便甚嚣尘上,说你武功具废,从移花宫逃亡出去,正被追杀。于是四面八方的武林人物都聚集在山下,蠢蠢欲动。你在酒楼打赏那一千两银票,惹来多少注目,那说书的一家当天便被人劫杀,据后来审问,说当时起码有十拨人马曾往打听你的来历。亏得当时有三个秀才青天白日被人活活打死,事情闹得极大,官府广派人手搜寻事主,盘查往来,紫荆又加倍派人在山下巡视,方无人敢在镇中闹事。你后来在客栈待的那些时日,不知有多少人前往窥伺,终究都不敢动手。可笑你居然自己离开,在野地里给人算计,也真是活该。”   怜星黯然道:“是我罪有应得。”因她确实愧疚,竟一点也不反驳。   邀月狐疑地打量她一眼,收了笑,冷冷道:“你被伏击之后,一路有许多江湖人士跟随,只因畏惧你展露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这群人中,便有十二星相里的白山君、马亦云。”   怜星颔首道:“这两人跟了我一路,当时我特地展露武功,寻常江湖人士都已经退却了,独他们两个还死追不放,后来白开心夤夜前来,令我装成元气大伤、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引诱他们出来,再与白开心联手杀掉他们。不想低估了我的实力,自己也为我所杀。”   “哼,你受了伤,中了药,还杀了他们三个,很了不起啊。”   “姐姐。”就算是愧悔交加,怜星也对邀月此刻的刻薄无法忍受,“这里还有许多人在呢。”   邀月眼光一扫,被怜星点名的“许多人”,便带着那具尸体,全部退到了外面,只有桃蕊又哼了一声,不肯动,被荷露生生拖开了。   “姐姐。”怜星眼见室内只剩两人,而邀月脸色阴沉,连忙转了口风:“那时候,方才紫…方才听说,十二星相出动了五个?与白开心联手,埋伏我的人,是十二星相里的?”   “是十二星相的‘龙’。”邀月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怜星,还是在笑那位‘龙’,“十二星相之中,唯有他最神秘,行踪飘忽,从来不与除了同伴以外的任何人联系。有关他的传闻极多,确切的却一个也没有,不想,最后竟劳动他来对付你。怜星姑娘,果然是好大一个红货。”   怜星苦笑道:“我本以为,我能帮助些许,现在看来,一切已经尽在姐姐掌握。”   这隐晦的马屁令邀月心情稍有好转,得意地坐下,开口道:“你倒也没不是完全没用。那萧咪咪如何与你勾结的,我还不知。不如你自己告诉我,省的我费心去查。”   怜星讶然道:“十大恶人中‘迷死人不偿命’的萧咪咪?我并不认识她。”   “哦?”邀月危险地眯了眼,扔出两个东西在桌上:“这个,你也不认识么?”   却正是慕容别当日所用的‘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   怜星白了脸,结结巴巴地道:“姐姐,这…当日慕容别不是只有一个针筒么?另外一个,又是从何而来?”   邀月盯着她道:“从何而来,你不是应该很清楚么?”   怜星摇头道:“我实在不知。”   眼前人影一闪,邀月立在她身前,抓紧了她的手:“你不知道?那你知道这东西的名字么?”   怜星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这是前人所做,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   “是了。这样隐秘的武器,你知道名字,却不知道来历,你以为,我会信你?”   手被捏得很疼,更疼的是心,怜星哀求地看着邀月:“姐姐,我知道这名字,是因为慕容别告诉了我,但我真的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她不说还好,一提到慕容别的名字,邀月就脸色大变,扬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面具碎了,怜星也给她打得跌倒在地,血混着木屑从脸上滴下来,手却还紧紧攥住木头残片。   邀月淡淡道:“看来还是我太纵容你了,在这里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学会怎么和我说话,还是要让你好好地反省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by被霸王票炸出鸡血所以有多少就发了多少的允   邀小月又占了上风啦啦啦~山西老陈醋闪亮登场哦也~   本卷真的不算虐~基本算前戏吧~啦啦啦~   以下小剧场天雷滚滚,毁!姐!姐!形!象!慎!入!   有   女   女   生   子   环   节   雷   的   慎   入   。   。   。   。   。   。   忽然一日,怜星呕吐不止,茶饭不思,喜酸恶甜,遂请万春流来诊断,曰:“怀孕三月。”   怜星想三月前并无那种事情发生,脸色苍白地向邀月剖白心计:“姐姐,我是清白的,除了你,我再也没有跟过别人!”   谁知邀月怔忡半晌,转向万春流:“万神医,你可算得出具体时日?”   万春流掐指一算,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邀月欣喜若狂:“星儿,你不必忧虑,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怜星:“…不是前几天,才是我们的初次…怎么会?”   邀月:“咳咳,其实,在你走火入魔的时候,我就…前几天那次,是我为了应付作者君,用手指头滴血假装的!”   怜星:(╯‵□′)╯︵┻━┻! ☆、第 45 章   移花宫山脉之中,有无数个山谷。   邀月一心练武,对文学并无高深造诣,这些山谷就按照它们原本的特性起名。   比如常常用来关弟子禁闭的硕玉谷,便是四面陡峭,只有一道窄门可以进出,出入也只有一条面临悬崖的羊肠小道。   比如怜星将被送去的寒玉谷,谷内放着前代移花宫主费了大力气搬来的极北寒玉床,谷中奇冷无比,便是全盛时候的怜星,在里面也必须全力运功抵抗。   寒玉谷最厉害的地方还不是冷,而是它四面顶上满是参天大树,树木盘根错节,遮天蔽日,谷中便是正午,也只有一点可以隐约看见手指的微光,巳正以前,未正以后,便伸手不见五指了。   以前邀月被母亲关进来的时候,怜星偷偷跑来看过她一次,那一次便被这阴森寒冷的地方吓哭了,以后邀月常常自己来此闭关修炼,怜星却说什么也不肯踏进这里一步的。   寒玉谷从怜星小时候起,就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象。   然而今天,怜星被桃蕊带着一大群侍女护送着,送到了全移花宫她最讨厌的地方。   怜星苦笑着,手里紧紧捏住那只剩一半的木夫人面具,木头粗粝的质感在娇嫩的手掌心里被无限放大,与她的悔恨混在一起,几乎已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随身背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放着先母牌位。   用邀月的话说,是要她“好好反省,自己是否对得起先母在天之灵”。   除了牌位,还有一本新编纂的《移花宫宫规》。   厚厚的一本书,被邀月勒令抄写一千遍。   临入谷前,桃蕊还给她塞了一瓶断续膏:“大宫主吩咐,每日敷一次。”   怜星脸上给木刺划了一条浅浅的痕迹,邀月嫌弃这些疤痕,非要她抹药除痕。   怜星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桃蕊道:“大宫主说,‘桃蕊手里拿着我给的戒尺,一天没敷,打你十下,两天没敷,打五十下,三天没敷,打断你腿。’”   怜星又哼了一声,小心地把药收好。   又问桃蕊,她是否可以换一身衣裳。   方才的衣袖碰过尸体,总让她觉得不舒服。   桃蕊面无表情地道:“婢子只遵照大宫主命令行事,大宫主的吩咐,是立刻送怜星姑娘去寒玉谷。”   怜星只得磨磨蹭蹭地跟着她,踏入这儿时噩梦的所在。   穿着厚厚棉衣的守门弟子开门,怜星慢慢吞吞地走进去,回头看了桃蕊一眼,桃蕊再哼了一声,低低骂了一句:“叛徒。”声音清冷,如榔重捶在怜星心上。说完这句,将门一关,室内骤然昏暗,寂然无声,好似已经与世人隔绝。   怜星只能继续苦笑,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极空旷的幽谷。   墙壁上一颗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这幽幽深谷。   不同于硕玉谷的狭小,寒玉谷相当宽敞。   谷中被分为许多片,一片是像书房一样的地方,怜星走过去,翻了翻,发现都是武学典籍,不然就是四书五经的心得提要。   书房以矮柜隔开,矮柜之外,有一排寒玉制成的梅花桩。   不同于普通的梅花桩,这些玉桩子间距甚大,也比平常桩子要细、要高。梅花桩下面还挖了数尺深坑,近看里面全是尖利的碎石,从上面摔下来,虽不至于致命,却也够呛。   梅花桩之外,有一对玉石制作的傀儡。一只傀儡高有丈许,两臂张开足有六尺以上。一只则纤细精致,高不过二尺,细长身形。   傀儡再一侧,是寒玉床。说是床,毋宁说是小榻:怜星这等身量,至多能够两人紧贴着并排倒下,睡在上面,翻身大了点,便会从上面摔下来。这寒玉床窄归窄,却足有六尺来高,怜星只靠近一点,便可以感受到那股透到骨子里的寒气。   寒玉谷两面有山壁,一面有门,再一面,却是许多树藤垂下,将最后一面山壁遮住。   怜星盘腿在寒玉床上坐了一会,只觉整个人好像处在冰窖之中,寒气似乎已经与这洞穴化为一体,整个将她笼罩,竟无一丝一毫缝隙之处,连忙运起内力抵抗。   因为一心一意抵抗寒冷,无暇他顾,反而很快入定,等到醒来,果然比平常练功的效果要好一些,只是体内冰寒,还是有些吃不消,急忙跳下去,远远离开那床,靠在门口,才略感觉好一些,吁出一口气,那气竟然冷凝成了白色。   明玉功是吸收外力为用的功法,若是长久在此闭关,难免大量吸入寒气,反而损伤自身,难怪邀月那练功狂自十六岁以后,便不怎么常来了,亏得怜星现在练习的是嫁衣神功,倒是有益无害,只不知邀月将她关在这里,是否有此思量。   直到邀月将她关禁闭之前,怜星都自认为很了解邀月,毕竟是一同生活了四十几年的亲姐妹,彼此之间,默契已深。   然而现在,她却觉得有些摸不透邀月的想法,虽然尽量将邀月的心思往好里猜测,却难免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而这里的黑暗,又加深了她的不安。   怜星叹口气,靠在门边,重新打坐。以她现在的境界,整日靠近寒玉,还是颇有些吃力,在门边打坐,方觉得好一些了。   这里这么无聊,也只有练功打坐,稍可令人忘尘。   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开了,怜星练功练着,已经靠着门睡去,因此开门的时候随门一倒,差点摔在地上,还是桃蕊拉住了她,道:“大宫主传见。”   怜星揉揉眼睛,咦了一声,喜道:“这就放我出去么?”   桃蕊看她一眼,怜星收了笑,冷冷道:“你莫对我使眼色,我便再如何,也是那个人的妹妹,不是你们可以轻辱的。”   桃蕊道:“婢子知道。只是大宫主吩咐,不可多与寒玉谷中囚徒交谈,婢子自然严加遵守。”   护送怜星到主殿之中,便即离开,离开前却又道:“论理不该婢子说话,只是怜星姑娘既口口声声说着后悔的话,便要安分守己、洗心革面,何必仗着是那个人的妹妹,几次三番地伤她?姑娘以为莫自己是世上最凄惨的那一个,世人都负了你。”   怜星恼道:“我们姐妹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桃蕊哼了一声,道:“我说的话就是这样,便是到大宫主面前,也是这么说,怜星姑娘好自为之!”说完转头交班值守在外,再也不看怜星一眼。   怜星见她身后几个侍女虽未明言,实则大有赞同之色,面上虽然装得若无其事,心中却还是一酸。   确实是她的错,不必怪旁人说。只是,她想起邀月议事时候那智珠在握、运筹千里的镇定模样,却开始觉得,微微心疼。   她的姐姐,背着人时,会否也还是这般志得意满、顺风顺水,还是,其实只是面上风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星星反攻从心疼开始~喵喵喵~   关于桃蕊的集中解释:   嘛没想到乃们对渣渣星这么爱护,居然连桃蕊都没法接受…   其实桃蕊可以说代表了大部分移花宫弟子的想法。只是大部分弟子没胆子做而她地位较高敢说敢做而已。   渣渣星的行为对邀月以及移花宫众来说,真的是件非常严重的背叛。   而且正是因为之前的爱戴、尊重,之后才会更加难以接受。   尤其对桃蕊这样孤傲火爆的邀月脑残粉来说,星星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移花宫四大将里呢,紫荆是完全体贴邀月的心思并且本身性格就是比较沉稳成熟情商比较高的,紫曦和荷露是跟着怜星的,所以她们都天然会包容怜星、向着怜星。   但是这并不代表大家都觉得怜星做得对,更不代表大家都要像她们一样包容怜星。   怜星想要重新得到包括邀月在内的所有人的认可,绝对不是卖卖苦情,说两句后悔就可以办到的。   而且,其实桃蕊并没有做很多过分的事情。   在王满取钱的时候,桃蕊得知消息,还是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地审问王满、搜寻怜星。   她并没有隐瞒消息或者是消极怠工。   怜星要摔倒她也伸手拉了不是吗?   而且姐姐这么敏锐的人,会不知道桃蕊对怜星的不满?特地带上桃蕊,用桃蕊,就是因为这也是姐姐诶的意思。   怜星邀月这姐妹两个因为感情深而且性格高傲,所以会格外接受不了背叛这件事。   前世邀月杀掉怜星,对于怜星来说,痛苦的不是被杀这件事,而是被最亲爱的姐姐毫不犹豫地背叛了。   所以她会被仇恨蒙蔽,做出不可原谅的事情。   但是小星星毕竟不是一直万人之上的那一个,她以前就属于万年老二的地位,不会像邀月那样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完全目下无尘,而且因为要揣测邀月的心思,她的情商是比邀月要高那么一咩咩,执念也没有邀月那么深的。   邀月就不一样了,对她来说,被背叛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她恨怜星,但是又没法真的对怜星怎么样。所以纵容属下小小地折磨一下她是正常滴。这是姐姐爱的心意咳咳。   以上。乃们就放过桃蕊吧,其实她本来也是要被偶写死的,不过不会死于星月,忠心的属下不能死于主人之手,不然主人就不合格。   今天有面试提前更掉,就一更。 ☆、第 46 章   踏入殿中,邀月正在用早饭,见她来了,下巴向身侧一扬。   立刻有侍女引她坐到旁边小几上,奉上饭食。有小菜有各色粥点,比之昨日,是好多了。   “在寒玉谷不饮不食地待了一夜,滋味如何?”邀月用完饭,一面净手,一面问。   怜星道:“尚可。”饮食其实还好,只有更衣这一项难熬。   邀月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过了一会果然命侍女引她去更衣洗漱。   等怜星穿好衣裳出来,打量她一眼,笑道:“好像胖些了。”伸手在怜星手上一扣,怜星低头,见她不知从哪里又找来一条链子,非铁非铜,触手温润光滑,比之前那条的手感要好多了。若非这链子是用来锁她自己的,怜星一定会赞一声:“好东西。”再倒退个半年,一定撒娇撒痴,跟邀月要到手里,说不定还会玩闹般的套到邀月手上,叫她挣脱给自己看。   现在想起来,半年之前的那段时光,邀月待她,真是没有话说,所以惯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懵里懵懂间居然就造起反来。   邀月给怜星双手都扣上锁链,方对看守她的侍女笑道:“她如今已经恢复六七成功力,若不锁上,你们未必是她对手,便是带了镣铐,你们也务必小心,不要给她寻了间隙逃了。”   侍女们肃然应声。   怜星苦笑道:“我并不想逃。”   邀月道:“你的话,谁信呢?”   却并不赶她回去,反而任她坐着。   怜星得见邀月,也不愿便即离开,两人相对无言。   万春流踏入殿中,见到的,便是这姐妹两你看我,我看你的场景。   摇摇头,给怜星诊了脉,放了血,方道:“我观怜星姑娘体内毒素稍减,看来那寒玉谷果然有压抑药性的功效。”   怜星豁然转头,看他一眼,又看邀月,问她:“姐姐,你关我进去,是为了压抑毒性?”   邀月恼恨地看了万春流一眼,对怜星冷笑道:“你再多嘴,我当真打断你的腿!”   怜星吐吐舌头,邀月见她这般不庄重,猛然起身,才要走近,万春流道:“大宫主,万某准备放血了,你莫靠近,碰到了我。”她只好站住,愤愤然出去。   怜星见邀月不在,反手抓住万春流手腕问:“万老头,当初那嫁衣神功的功法,是不是你给我姐姐的?你这老儿,答应我替我制药,结果给的都是假货,还拿那破功法来害我!那什么破春药,我就不信真没有解法,非要…那样子解。”   万春流道:“大宫主没同你说么?当时你经脉俱废,已经练不得明玉功了,倒是嫁衣神功正适合你,大宫主因此才向万某交换了功法。至于二宫主向万某索要的药物,一则万某一举一动都在宫人监视之下,无法拿到所需草药,二则,二宫主当时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成事的样子。至于那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恕万某无能,确实没法在七天之内解了。至于四十九月之内能否解掉,还在两可之间,怜星姑娘,最好先莫要惹我。”   “你!”怜星大怒,手上用力,想要拧断万春流的手腕,斜刺里杀出来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将她手腕都捏青了。   怜星见邀月回来,脸白了一白,马上低了头。   邀月捏着她的手,向万春流道:“舍妹顽劣,邀月代她向万神医陪个不是。”   万春流笑道:“犯错总是要罚的,不然怎么知道改呢?”   邀月道:“自然。”   万春流收拾好东西,慢悠悠出去了。   邀月这时候才松开怜星的手,瞪她一眼,道:“我以为你已经识趣一点了。”   怜星笑道:“识趣也要看是对谁。”反手捏住邀月的手,道:“姐姐,你最近都穿这么繁复,又没有什么大事,何苦呢?”   邀月道:“我穿什么,用得着你管么?”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又道:“自己跪出去。吃饭的时候,才许起来。”   怜星没有二话,起身出去,在殿门前直挺挺跪好。   邀月跟出去看她,怜星道:“姐姐别看了,我知道错了,姐姐怎么罚我,我都愿意承受,不会偷懒的。”   邀月听她这双关的话,见她乖顺的面容,哼了一声,闪身入内。   心神不宁地在书房坐了一会,想要起身出去看看,察觉到自己心中想法,又马上坐下,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等发现自己看的是什么书,好像被烫到了似的急忙扔开,书即将落地那一刻,又飞身接住,忽然听怜星在门口道:“姐姐对什么书这么又爱又恨?”她手一抖,书滑进袖子里,将双手背在身后,冷冷道:“我许你起身了吗?”   怜星笑眯眯道:“姐姐说午饭时间便可以起来了。”她双手被拷在前面,膝盖又跪得疼,站得歪歪斜斜的,像一只螃蟹。   这小螃蟹一扭一扭地走进来,邀月看得悬心,自己向前几步,靠得近些,好让怜星少走点路。怜星走到她面前,仰起头道:“姐姐,我们一道用饭好不好?”   邀月本来便是要与她一道用的,此刻却偏偏道:“不好。”   怜星把头靠在她身上,低声道:“姐姐,我好热,你瞧瞧,是不是药又发作了。”口里说着,身子一软,就往她身上倒。   邀月张开手抱住她,那本书从袖子里掉出来,发出好大一声响。   邀月脚尖向后一点,那书便化为碎片,纷纷散开。双手向前打横抱起怜星,放在椅子上,先摸摸额头,并未发热,学着万春流翻翻眼皮,并无异常,又弯下腰,将怜星的裙子掀起,抬起小腿,细看膝盖——整个膝盖部分都已经青紫且肿了,指头点上去,怜星抖了一下,脸上慢慢开始泛红,两手止住邀月的手,道:“姐姐,不要。”   邀月初时不解,目光顺着怜星的小腿向上,看到亵裤,顿时明白了——怜星今日穿得繁复,内里没穿长裤,只有一条不及膝的短裆,一般这样的短裆,中间…都是分开的。   她的脸,猛然间热得好像要滴出油似的。怜星两条白皙的小腿,好像突然变成了两根水嫩嫩的白萝卜,而她,就是那只饿了很久的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表跟我说兔子不吃白萝卜,有本事你们跟姐姐说去!   我就说这卷其实是星星牵着月月走嘛乃们都没看出来吗?星星要什么,最后月月都做到了~小受的各种优势怜小萝卜发挥的淋漓尽致哼哼哼哼。   PS:开裆裤的确是古人的神器,所以伴月里月月箕踞而坐的时候乃们可以想象…   说是说11-12点更结果每天都睡不着大早起来写文难道这是存稿箱君复活的节奏… ☆、第 47 章   邀月慌张地将裙子放下,站起身子,咳嗽一声,道:“我叫万春流来。”惊惶之下,居然忘记吩咐侍女,直接飞掠出去了。   她一走,怜星便一瘸一拐地起身,打量着书房。   邀月殿内书房以多宝格隔成两间,这里是里间,怜星走到书柜里翻检。   从前移花宫的一切细务都是她在打点,邀月殿的所有陈设,乃至书柜里的书籍摆放,她都烂熟于心。   可是现在看来,却可以发现许多书籍都换了位置。   放《武林总要》的地方,现在摆了一本《南华经》,放《大学笔记》的地方,现在是《伽楞经》,再往里翻翻,又见一个小格子里堆着许多本子,待要细看,邀月已经带着万春流进来,怒道:“怜星,你在做什么?”   怜星吓了一跳,手上的书掉下去,邀月衣袖一挥,将书接住,拢在袖子里,怜星嗫嚅道:“我…只是见许多书都不是原来的方位…”   “我的书房,谁许你乱动!”邀月气得脸都红了,指着门外:“滚回去。”   怜星望了眼从前摆在插屏一角,现在却摆在窗台上的小香炉,默默地低了头,又一高一低地开始向外挪。   万春流在门口咳了一声,道:“大宫主,不如叫怜星姑娘坐在那边椅子上如何?”   邀月看一眼方才怜星坐过的椅子,脸又慢慢地热了,一语不发地上前,将怜星抱出去,放在寝殿的床上,紫荆正好在侧,快手快脚地拿了个软枕给她靠住。   邀月暴躁地道:“这种罪人,怎配用我的枕头!”   紫荆吃了一惊,看了邀月一眼,默默地伸手去够那枕头,动作之舒缓,令邀月气了一个倒仰:“连你都向着她!罢了,既然都放上去了,就这么样吧。”紫荆立马改拉为推,挪好位置,好教怜星靠得舒服些,然后无声地立在一侧。   邀月青着脸在房中踱来踱去。   万春流老神在在地伸出手指,在怜星手腕上搭了搭脉,道:“确实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发作了。”   邀月道:“如何可以解?”   万春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如何解,你不是知道么?”   他并不知那日究竟,随口一句话,却叫邀月心虚不已,恼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   万春流道:“那便没法子了,就熬吧,横竖熬上四十九个月,也甚么烦恼都没有了。”   邀月瞬间出手,揪住了他的领子,逼视于他:“你没法救么?”   “目下看来还没有,以后也不好说。”万春流坦然地看着她。   “天下的药,一定会有解药。”邀月松开万春流道,声音平缓,没有任何起伏,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她平静无波的声音下,蕴藏着怎样可怕的情绪:“万先生有第一神医之名,一定,会找到解法的,不是么?”   万春流拱手道:“大宫主便是威胁也没用,在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又道:“这药万某所知,只有两颗传世,甚是珍惜,不像是白开心这等人物所可以拥有,大宫主不防派人查探,他们幕后是否有其他势力,也许可以找到解药的消息。”   又道:“若是没法解药,万某自知恐怕难免一死,只希望大宫主能遵守约定,放过燕南天。”   邀月冷冷看着他,道:“她若死了,你们都要陪葬。”   万春流脸上作色道:“大宫主竟要毁约么?”   “毁约?”邀月看着他,森然一笑道:“若她死了,我连这武林,都会一起毁了,区区约誓,算得了什么?”   万春流看着她的脸色,捋须笑道:“看来大宫主决心很大。万某只能竭尽全力了。”   邀月道:“难道你原本没有尽力么?”   万春流叹道:“原本我也是尽力的,奈何有些东西,不是光光我尽力就可以的。还要大宫主尽力。”   邀月道:“你但说无妨。”   万春流从怀里摸出一张单子,道:“这上面的东西,劳烦大宫主派人搜集。”   邀月扫了一眼,道:“这些东西移花宫库里便有了,万先生不必担心。”   万春流笑道:“这只是前头一部分,以后隔几天,万某都会有张单子,上面的东西有不有用,万某也不确定,但若是没有这些东西,则是一定没用的。”   邀月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万春流道:“大宫主不明白。”   邀月看他。   万春流又捋了一把胡须,看得怜星恨不得把他的胡子给拔下来,乃道:“照方才看来,若是万某解药不成,性命堪忧啊。”   邀月道:“方才我急躁了些,万神医毋须忧虑。”   万春流笑道:“我这条贱命不值一提,只是斗胆请大宫主先放了燕南天。”   邀月冷冷道:“好。”   万春流又道:“他还没完全恢复,请大宫主先助他复原。”   邀月沉着脸,继续冷冷道:“好。”   万春流道:“ 燕南天走之前,万某要先检查过他的状况,才会继续解药。”   邀月整张脸都开始透明发白,依旧冷冷道:“都依你。”   万春流便摸着他那把山羊胡须笑了。   怜星看看邀月,又看看万春流,哼了一声,突然闪电般双手前伸,拔下了万春流一撮胡须。   万春流痛得脸都扭曲了,捂着下巴,倒还不忘向邀月告状道:“大宫主,令妹…实在是活泼。”   邀月的脸色很精彩,要笑又不笑一般,肃容道:“万神医,舍妹顽劣,又是在病中,你是江湖耆老前辈,勿要同她一般见识。”看一眼身边,紫荆站出来,忍笑道:“万神医先到边上,婢子帮您上点药。”说话间已经扯着年才三旬的江湖耆老前辈万春流出去,还不忘了带上殿门。   他们一走,怜星就扑哧笑出声来,学着邀月的样子瓮声瓮气道:“万神医,舍妹顽劣,勿要同他一般见识。”   邀月瞪她一眼,道:“你再胡闹试试!”   怜星不服气:“他那样同你说话,你都不生气?”   邀月无奈地道:“你的命还在他手里,你就不能消停些儿?”   怜星听她并不像生气的样子,在床上挪了挪,道:“姐姐,其实你这样担心我,我很…开心。”   邀月一瞬间就沉了脸,甩手出门了。   留怜星在床上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8 章   因为怜星膝盖有伤,邀月吩咐将午饭摆到寝殿,让怜星在床边用饭。   邀月面前照例是一大堆的菜色,怜星面前两荤一素,两荤是猪血、鸡血,一素是红根菜,配的花生红枣粥。   怜星一见这些菜,便道:“姐姐,这还不如白粥馒头呢。”   邀月道:“我许你选了么?”   怜星把脸别过去:“总之我不吃。”   邀月冷笑一声,将怜星整个人提起来,转过身子,隔着衣服打了两下,怜星不敢相信地看她:“你…你…你…”   邀月慢悠悠地道:“我怎么?难道我没打过你?”   怜星道:“这么多人…”   邀月冷笑道:“你也知道这么多人?坐好,吃饭。”   怜星羞愤欲死,坐在床边,捧着饭碗,半天没有动静。   邀月嘲讽道:“方才好像有人说知道错了,我怎样对她都可以,怎么,不过是些寻常吃食,你就受不了了?悔过之心真是坚定。”   怜星讷讷道:“我…我不过…”   “你不过什么?仗着是我妹妹,依旧如以往那般胡作非为?”   “不是…我…不是。”不是什么,怜星也说不清楚,低了头,拿起勺子,两手一齐向口里送菜。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邀月又命她躺下,撩开她的裙子,给她上药。   碧绿的药膏敷在膝盖上,冰冷如邀月的指尖。   邀月弯腰时松散垂下的长发落在她的腿上,挠得她全身酥酥麻麻,想要动,又舍不得。   邀月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当初宫变时候说的话,历历在目,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在挖她的心。   回来以后,这个人也总是或激烈或冷淡,无论神情,还是言辞,都明明白白地表达着她的愤怒。   可是现在这个挖她心的人,这个恨着她的人却坐在她面前,这样温柔,她们的距离这样近,她却被锁着,没法送出一个拥抱。   怜星努力地伸直双手,碰到了邀月的头发。   邀月顿了顿,抬起头看她,眼神迷离而温柔。   然后下一刻,她又恢复了冷硬的神情,哼了一声,命侍女送怜星回寒玉谷。   桃蕊带人抬着一顶两人凉轿,将怜星放进去。   怜星怔怔地,将双手凑到眼前,鼻子里好像还留着她的香气,用力一嗅,却什么也嗅不到。   现在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觉一样。   眼前温柔的邀月是虚的,方才的触碰是虚的。   什么都是虚的。   只有香气最真实,却捉不到。   怜星闭上了眼,泪水流出来。   她在移花宫中流过那么多眼泪,却只有这次的眼泪格外地炽热。   好像是从心底流出来,先灼伤了心,又烧坏了眼睛。   怜星感觉自己入定了很久。   久到她醒来的时候,觉得这重新来过的一世已经过去,她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老人。   然而看墙上的刻画,却是一日,都还没过。   手被箍得不舒服,轻轻一挣,镣铐居然从中间断开。   怜星揉了揉眼睛,将两手张得尽量远。   双手确实是,自由了。   山谷中的幽暗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了,夜明珠荧荧微光,如今却似日光般灼然闪亮。   隔着厚厚的石墙,她也可以听出百步外巡逻弟子的脚步声,甚至更远处,窃窃说笑的声音。   山谷一侧传来水流声,怜星侧耳倾听,确定是在有藤条的那一面,走到那边,这树藤十分茂密,颇费了一点力气才清出一条道,看到泥土封住的洞口,运起内力,毫不费力地推开了这堵厚重的泥墙,墙里面是个窄小的孔洞,连夜明珠也不用带,直接步入甬道。弯弯曲曲地走了有十来丈,眼前忽然现出星光,原来这甬道竟与外面相通。   怜星毫不迟疑地走出去,站在那一块凸出的平台之上,举目四望。原来整个寒玉谷竟然是凌空而设,只有一面与山峰相接,谷下山壁从厚至薄,形成一个倒锥形状,凸出主峰而在,怜星现在站的地方,便是最靠外边的一片。   耳中但听山风呼啸,这自然造化之风,每一股每一缕都强劲得丝毫不下绝世高手全力的一击。   山风之外,又可以听到喧闹的水声,目力所及,数丈之外,一条瀑布咆哮着从顶上不知何处奔流而下,水势如此宏大,却是只听声音,不见下处是何等深渊。   星光熠熠,漫天星子遍洒,泛出幽蓝的光芒,夜色下整片山脉,都朦朦胧胧,显得神秘而安宁。   怜星向绣玉谷所在望去,只见数点灯光闪烁,分不清是哪一殿哪一室,也不知邀月今夜,会枕着哪一处灯光。   突然,很想见见她。   这平台与主峰之间,少说也隔了有几十丈远。   怜星估量了一下距离,眼光落在山壁上,轻轻一笑。   灵巧地一跃,转眼就攀上了陡峭的山壁,手指些微用力,便深入石中,再度用力,摸索中攀爬向前,不多时就躲过寒玉谷看守的众人,踏上了向主峰去的平地。   再一刻,便到了邀月的寝殿之外。   邀月并不在内。   想了想,又去了她闭关常用的小殿,殿中门窗紧闭。   贴着门,听到里面轻缓却急促的呼吸声。   邀月在里面。   怜星听到她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花怜星。”   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急忙倒挂在屋檐上,贴着横梁躺着,良久并不见邀月出来。   侧耳倾听,可以听到细碎的,针扎入肉的声音,还有邀月闷哼的声音。   怜星心里一紧。   这场景实在再熟悉不过,她当然知道,邀月是在做什么。   “花怜星。”她听见邀月又愤愤地喊了一声,银针急刺入肉,声音极其轻微,却瞒不过她这绝世高手的听力。   虽然扎在邀月身上,怜星的心,却像针扎一般地痛起来。   从前她曾真正地恨过江枫,只因他将那样的痛苦,加诸于她的亲姐姐身上。   在出那个同胞相残的主意的时候,她是真心的,在恨着江枫的。   恨他践踏了她的姐姐。   而今,这施加痛苦的人,变成她了吗?   很想要出去,抱一抱邀月,像从前那样,找个拙劣的借口,撒娇撒痴,纠缠着她,不许她自牂。   可是,却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做这件事。   花怜星是个叛徒,背叛了自己的姐姐,背叛了移花宫。   这是她自己加诸于己身的耻辱,一辈子,难以洗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红根菜就是菠菜~据说很早就引进中国了但是死活找不到古称所以就随便选了个看起来特征明显一点的别称~   一不小心虐了,咳咳下一章开始甜蜜期…总受存稿箱君开放调戏一天(晚上12点前)~调戏成功了晚上加更吃萝卜哦也~ ☆、第 49 章   怜星静静躺在横梁上。   直到紫荆带人走到殿门,才回过神来。   天都没亮,她就不能让邀月休息一会么?   但是放邀月一人在殿中久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怜星也说不清楚。   “夕荷来信,罗氏兄弟抓到了。”紫荆在门外轻缓地说了一声。   邀月在殿中嗯了一声,将袖子放下,银针收起,道:“进来。”   紫荆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进去,拿了一封信给邀月,邀月看了,又嗯了一声,道:“萧咪咪还不肯说?”   紫荆低头道:“婢子无能。”   邀月笑道:“不怪你,让王满去审问。”   紫荆愕然抬头,邀月起身道:“关他也关得够久了,给他个机会,审出来了,就放他下山。不然他留着也没什么用。”   紫荆应下,默默退走了。   邀月等到人都退下,又挽起袖子,对着手臂发了一会呆,开始盘腿打坐,想要入定。   自然,这企图是不成功的。   一个时辰以后,怜星看见还是没能入定的邀月叹了口气,起身,推窗。   从这殿中,也能见到主殿外的花园,那里曾种着梅花,因为邀月有令,又全部换做了其他花树。   后来因为要用来养狗,又改成了花坛。用篱笆围砌,怜星的那些狗儿们可以尽情在里面撒欢,却不许随便从里面出来,以免玷污殿宇。   那里,还种着一棵棠棣。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怜星看见邀月拿出一幅字,喃喃念道:“唐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哼,莫如兄弟。”她嘲讽地一笑,一扬手,亡母的遗抄便给她扔出去,落在地上,然而邀月终究没有舍得毁掉这幅字,等了一会,又去弯腰将这幅字捡起,细心地拂去尘土,收在书柜之中。   怜星眼睛一酸,流出泪来,又慌忙伸手捂住眼泪,害怕哽咽声会引起邀月的注意。   可惜已经晚了,邀月抬头,厉声喝道:“谁!”   声音未落,人已经浮空飘起,从窗子翻出来,掠上横梁。   怜星急忙起身,飞跃出去,奔跑下山,绕了一圈,见邀月已经不再追逐了,方向寒玉谷狂奔而去。   才在寒玉床上坐定,便见石门洞开,桃蕊迎邀月入内,口道:“回大宫主,她确实一直在此,从未离开。”   怜星装作被她们打扰,睁开了双眼。   邀月快步走近,跃上玉床,一把掐住她的手腕,亏得嫁衣神功极为内敛,邀月于此功又不甚熟悉,怜星收敛内力,邀月并未探出异样,只问了一句:“你心跳怎么这样快?”   怜星凝视着她,笑道:“姐姐来了,我很开心。”   邀月的手一顿。   怜星忽然道:“姐姐,你能不能抱抱我?就抱我一下。”   邀月眯眼看她。   这玉床甚小,怜星在床边垂着腿坐着,邀月为了就她的手腕,也盘腿坐下,行动便没有怜星方便。怜星忽然向她那边挪了一下,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姐姐不抱我,我也抱不到姐姐,就亲亲罢。亲一亲…姐姐。”   邀月的耳朵开始发红,指尖颤抖着,怒喝道:“花怜星,你…找打是不是?”   怜星轻轻笑道:“姐姐想打,便打吧。我罪有应得。”   邀月瞪大眼看她,怜星起身,跪在她面前,双手合并着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目光盈盈,好似两颗夜明珠,在这黑暗的室内闪闪发光:“姐姐,我对不起你,你打我罢。”   邀月直直地看着怜星,目光所见,满满的都是痛悔和歉疚。   她哆嗦了一下,手指在怜星的脸上划过。   即使是在寒玉谷中,千年寒玉之上,怜星的脸也依旧温暖而柔软。   她又闻到那股令她感到躁动的香气,这香气如此浓烈而醉人,她忍不住努力一嗅。   满满的奶香味溢入胸怀,她微微闭了一下眼,凑近一点。   怜星的左脸上留着一条浅浅的疤痕,是她扬手打的,细白的痕迹于她却如此醒目,她不自在地别开脸,柔声道:“别胡闹。”   “姐,我是认真的。”怜星定定看她,目光诚挚而坚定,“我之前,是有时存心博你的同情,可是现在,我真的是认真的。姐姐,你摸摸我的心,这里在痛,在后悔,姐姐,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什么也弥补不了,姐姐,如果你不开心,就打我吧,是我自作自受,我只求你,别再针扎自己,我犯的错,不该你受折磨。”   邀月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你…你怎么知道…方才…是你?”   “方才?什么方才?方才我在这里打坐呢。”怜星慧黠地一笑,道:“昨日姐姐穿得那样多,我一时好奇,偷偷向里头看了两眼,手臂上,很多针孔。”她说话间,已经撩起邀月的袖管,虽然早就有所察觉,但亲眼看见密密麻麻的针扎痕迹,心里还是一阵抽痛,双手抚上邀月的小臂,弯腰,亲了一下,忍住满心酸楚,道:“姐姐,这些不该在这里,该是…在我身上。”泪水滴下去,落在邀月的手上,邀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抽开手,推开怜星。   怜星本来跪在边缘,给她一推,便向外倒去。   邀月脸上变色,慌忙拉住她,用力过猛,怜星整个人扑在邀月身上,压住了她,双手紧紧并住,压在她的…胸口。   邀月的呼吸骤然沉重起来,热乎的气体从她鼻腔中溢出,喷在怜星脸上。   怜星的脸也红了。   熟悉的燥热感觉充盈于身周,她的脸热得简直要炸开来,手下如此柔软,怜星情不自禁地抓了两下,邀月口里逸出一声闷哼,呵道:“起来!”   却怕摔到怜星,不敢再用力推。   怜星双手撑在邀月胸口,吃力地跪坐起身,挪开。   邀月直起上身,转头看她,怜星还跪着,两手紧紧并在一起,目光恳切地望着她。   夜明珠散出如此柔和的光,怜星的脸被这柔光照着,显得十分…温柔。   邀月熟悉这温柔。在怜星还没有发疯入魔之前,她常常这样看自己。   那是全心全意的崇拜、服从和…宠溺的表情。   说来很矛盾,在怜星做来却很自然。   她曾一直默默地,站在邀月身边,陪伴她,照顾她,崇拜她,顺她的意思去做任何事,无条件地…溺爱着她。   天下的人,或将邀月当成神,或将邀月贬为鬼。   只有怜星,在将邀月当做神祗的同时,也像对一个寻常女子那样对待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的是甜蜜的开始不骗你们~表被上半部分吓到。   话说有个神秘读者茫茫给我投了地雷我一直都米有看到评论都没发现…   anyway,小箱子君被我虐出来了先发一章~   周末福利~目测晚上还有一章,如果晚上箱子君傲娇没有吐出来那么就明天双更~ ☆、第 50 章   怜星怜惜地看着她姐姐,眼圈发红,膝行靠近,在她姐姐的脸颊上亲了又亲。   然后,解开自己的衣襟,捉住手足无措的邀月的手,从她的袖袋里翻出被她藏好的银针。   将针放在她掌心,两手抓着她的手,对准自己的左肩,扎了下去。   邀月的目光一直落在怜星瘦弱的肩头上,银针入肉的那一刻才回过神来,连忙回撤,却已经来不及了。   银针扎在怜星左肩的伤口上,剧烈的痛楚让怜星哼了一声,面上却笑开了:“姐姐,这样,你会好受些吗?”   邀月用力甩开怜星,把她撞在山墙上。怜星的伤口绽开,一道细细的血流顺着肩胛滑落,滑过了怜星的前峰,滴在浅色华裳上。   鲜艳的血液在柔光中泛出妖冶的光,怜星这样的身板,竟也让邀月产生一种奇异的被蛊惑的感觉。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血流向下,落在掩藏在衣衫里的纤细腰身上。   怜星察觉了她的目光,靠着墙,又膝行过来,将衣服拉得更开些,然后四肢着地,以绝对臣服的姿势跪好,抬头道:“姐姐,若是你想…打我,也尽管来吧。我…受得住。能为姐姐分忧,我很…开心。”   “混账!”邀月骂了一声,扔掉银针,从玉床上跳了下去,又回头:“把衣服穿好,收起你那下流样子!”   “姐姐!”怜星绝望地唤了一声,见邀月不肯停留,猛然问道:“姐姐,那时候,做那件事的,到底……是谁?”   邀月抬起的脚又收回去,全身好像被冻住了一样,不敢回头,不敢出声,也…不敢向前走。   怜星慢慢起身,跳下来,拖着衣裳走到她面前,笑道:“姐姐昨日,看的书名,很有趣。”   “我…看了什么书?”邀月艰难地开口装傻,惶惑和心虚满布心间,她抖着手,软弱无力地喝了一句:“花怜星,你…把衣服穿好。”   怜星不理她,笑道:“昨日我在书房,发现了一个暗格。”   邀月睁大眼看她。   怜星道:“我想姐姐的书房,都是我布置的,怎么会多出一个暗格呢?所以,就去看了看。”   邀月的呼吸一滞。   怜星认真地看她:“那里,藏着许多画本。除了我买的那些,还有些…并非男子和女子。”   邀月的呼吸沉重起来,慌乱地转头,道:“你快穿好衣服。”   怜星将双手一举,道:“我没法子穿。”   邀月以为她要把这事揭过了,松了口气,上前替她整理,结果系衣带的时候,怜星又道:“我问过荷露,除了王满,从来没有什么男子上山。”她顿了顿,道:“姐姐,那一次,是你,对不对?你终究,还是听进去了我的话,想要以此折磨我对不对?”   邀月的呼吸都停住了。   在这谷中只待了一会,她却觉得比一辈子都要漫长,手系了几次都没系好衣带,反而将本来松散挂住的衣带完全松开,怜星衣襟大敞地直立在她面前。   肚兜上肩膀的伤口、短裆下膝盖上的青肿,连同怜星那瘦得过分了的身躯都是如此刺眼。她终究不忍心再行呵责,伸手握住怜星的手,道:“我先带你去疗伤。”   怜星避开她的手,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姐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馊主意,本来简单的事情,都叫我的主意办得如此复杂。姐姐,你恨我,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怎样也好,不要为难你自己,不要勉强自己,做自己厌恶的事。更不要伤害你自己。姐姐,不管你上辈子做了什么,你都是我的姐姐,我心里,始终是想要亲近你的。”   “怜星。”邀月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还在纠结上辈子的事呢?你曾说,你这一世与上一世不同了。那你可否想过,这一世的我,也与上一世不同了?起先你说我上一世曾为了不让你阻止花无缺和江小鱼决斗而出手杀了你,我并不当回事,可是后来我反复思量,发现…我真的是做得出这样的事的。你知道这让我有多惶恐么?宫变之时,你又是中毒、又是受伤,我本想放任你死掉。你昏迷在床,我也曾数次想要亲手将你了结。可是我全都做不到。一想到你曾说的那些事,我就根本没法让你去死,因为那样,我同你所说的我,就完全没有分别。在我还清醒着,还有理智,还会思量后果的时候,我是没法动你的,哪怕只是眼睁睁看你去死,我都没法做到。怜星,这一世的你我,都不一样了,那么,我们就好好相处,好不好?毕竟,若是解药找不到,我们连这点好好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目光也渐渐坚定,伸手给怜星系好衣带,抱起她。   怜星从下面望到她坚毅的下巴,轻轻道:“好。”   说完又唤了一声:“姐姐。”   邀月低头看她。   怜星被这样温柔的目光看着,觉得很羞愧:“姐姐,我骗了你…我的嫁衣神功练成了,方才,是我。”   “我知道。”邀月笑得依旧温柔。“那锁链中间明明没有那么短的,你却一直并着手,我看出来了。”   怜星红了脸,对着手指道:“姐姐不怪我骗你?”   邀月斜眼看她:“你骗我的时候,难道还少么?至少这回你肯自己告诉我,算是有长进些了。”   手臂将她在怀里掂一掂,道:“才说了好好相处,过去的事,便不要想了吧。你好好养伤解毒是正经。”   怜星眼光似秋波流转,娇声娇气地道:“其实,我还骗了姐姐一件事。”   邀月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怜星缓缓抬起手掌,解开了她的前襟,一只手,慢慢地伸了进去。   “我骗了姐姐,说我憎恶那件事。其实,若是与姐姐的话,我…并不讨厌。就是不知,姐姐,是不是讨厌那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刚刚那章是福利更这章是茫茫地雷更~ ☆、第 51 章   “星儿。”邀月嘶哑着嗓子唤着怜星。   怜星在她怀里半支起身子,侧过脸,两人面对面,相似的容颜,却有着迥然不同的表情,怜星面色酡红,满脸羞涩,目光却很坚定。   邀月还是一脸高傲,脸皮却也红得发紫,目光游离了片刻,终于抬头,轻轻道:“其实,我也不讨厌。只是,我们是亲姐妹…”   怜星的手指压住了她的嘴:“亲姐妹又如何?一次和两次,有分别吗?姐姐只说,你,想不想。”   “呵。”邀月从犹豫中回过神来,一笑,道:“我想不想,星儿看看,不就知道了?”   弯下腰,轻轻地,在怜星的嘴唇上一吻,然后逐渐深入。   怜星的脸,红透了。   整个人好像可以滴出水来。   她有些慌乱,有些兴奋,有些害怕,有些……欣喜。   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能确定姐姐的心意的了。   姐姐没有把她送给那些臭男人。   她的…是姐姐的。   姐姐,也是喜欢她的。   混乱间,她错过了邀月的进一步动作,等到发现时,邀月已经抱着她跳上寒玉床,翻坐在她身上。   “姐姐…”怜星开始觉得害怕,说总是比做容易的。   “嗯?”夜色中,邀月的尾音听起来那么轻浮,和……不正经,然而,移花宫主的尊严,使得她就算已经情不自禁地坐起来了,却迟迟无法动手,去做下一步。   “姐姐…我并不怪你。”怜星以为她还在纠结,压抑着从体内升起的奇异欲望,喘着气说,“当时…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至少,是你…是你帮的我,我…很开心。”   “不,当时还有一种方法。”邀月想起当初因为过于紧张兴奋而漏听的,万春流的后一句,或者说,是被她选择性遗忘掉的后一句。“其实,不一定是我的,你自己…也可以。”   邀月居高临下地看着怜星,重复了一遍:“星儿,其实…当初…你自己也可以的,你…怪我么?”   怜星的脸更红了。良久,她终于张口:“姐姐,我一点,也不怪你。”   邀月的心一下子被幸福填满了。   好像这许多月的纠结、疑惑,都在一瞬间,不翼而飞了。   她看着怜星的脸,怜星转过头,不敢看她,然而手却握上了邀月的手。   “姐姐…这一阵子在外奔波,也辛苦了。书上说,那样…可以解辛苦。姐姐若想要,就…来吧。”   邀月觉得有一股热血涌上了头。   然而,她的手颤巍巍伸出去,碰到怜星的锁骨,又停了下来,怜星听到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道:“你现在会如此,是中了药,以后…等药性解了…”   “姐姐还不明白么?”怜星猛然转头,正视邀月,邀月被她灼灼的目光所摄,一时竟不敢打断,“这药,旨在激发人本身的情欲,我…我本就是…喜欢姐姐的。”   “不…不。”邀月的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无所畏惧的她,此刻却踟蹰不前,瞻前顾后:“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的药性,每…交合一次,就更强一次,解药之事还没个准话,药性…我们…”   “那么,我来。”怜星抓住邀月的手,坐起来,两人面对面:“我来…为姐姐解乏。”   邀月震惊了。   醒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脸懊悔的神色。   邀月懊悔不该昏了头,居然在怜星生涩的摸索下,按耐不住出手了,看着躺在身边,娇软无力的怜星,满是歉意:“星儿…我…我不该…我对你不住,我一定会早日找到解药的。”   而醒着经历了一切的怜星,则突然懊悔,为何竟然没有多看看书,多学一点。   就算看了再多书,她事先,并不曾想过,上面下面,竟…有这样大的差别。   强势而温柔的姐姐,确实给她许多安全感,也确实,让她感到快乐和幸福。   但是,凭什么,明明是她主动邀请的邀月,到后来却什么都是邀月主动?还要迫她说那样羞人的话,不说,就停在要命的地方,尴尬得不得了。   不行,她…也想在上面。   可是,生疏的她,已经错过了这样的机会。   一边思索,一边打了个喷嚏,邀月更加慌乱了,抱起怜星,破门而出,将她放在邀月殿柔软的床上,拿了被子将她死死压好,小心地问:“还冷吗?”   “何止是不冷,姐姐你简直要把我闷死了。”怜星给捂得严实,从邀月这边看,只看得到她两个眼珠滴溜溜地转,然后她就扑开被子,窝在邀月怀里撒娇:“姐姐…我们…再来一次吧。”   邀月吓了一跳:“天已经亮了!”   怜星的脸又红了。昨晚看不清,现在借着晨光可以看到她白皙细嫩的脸蛋上满是深色的红霞。   然而,就算是脸这样红了,她还是抱住邀月,坚定地说:“我不管,我…我也要学你…你,你欠我的。”又羞又恼,说到后面,邀月感觉她的脸已经要热得炸开,埋在自己怀里,像个烫手的炭团,没奈何,只好哄她道:“你来…便你来。”上床,翻身,躺好。   怜星比划了半天,害羞地伸出手,戳了一戳邀月的脸。   邀月抓住她的手,带她向下,突然这引领性的动作顿住了,怜星疑惑地看她,邀月小声道:“糟了,今早要议事,昨晚叫紫荆唤我起床的,她已经过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人影一闪,怜星抱起被子,从窗户里翻出去了。   紫荆果然在门口唤:“大宫主,该起床了。”   邀月见怜星匆忙间把被子都抱走了,顿时暗暗叫苦,嗯了一声,隔着门道:“我有些想念花无缺,你去把他抱来。”   紫荆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命令,疑惑地应下,离开了。   邀月顾不得穿好衣服,也从窗子里出去,到了怜星殿寝室,果然怜星在把侍女都强行赶了出去,正在里面自己穿衣服,见邀月悄没声息地进来,吓了一大跳,抱住胸口,赧然道:“姐…你…这…这…外面许多人。”   “嘘。”邀月对她比划个手势,抱了一床被子,做贼一样又溜出去了。   回到寝殿,紫荆正好抱着花无缺过来,几个侍女端着盆子、手巾、衣裳,跟她站在外面。   邀月假装才起来,看一眼花无缺,又命紫荆将他送回去。   花无缺已经一岁半,长得如同一个白胖胖的小团子一样,也明白许多事了。他满心欢喜地被抱来找邀月,见邀月只看一眼就要送自己走,顿时嘴一瘪就哇哇大哭起来。   邀月越发尴尬,沉着脸训了奶娘几句,又伸手抱了抱花无缺,小团子方被几个人簇拥着,依依不舍地被送出去。   邀月这才一头冷汗地洗漱。   穿衣裳的时候,侍女们的眼光不住往被子上瞟,邀月心虚,喝道:“你们在看什么?”   几个侍女都扑通一声跪下,一个道:“婢子该死…昨日…大概是晚上没看清楚,居然将二…怜星殿的铺盖铺在邀月殿了,婢子…婢子死罪。”   邀月转头一看,果然自己的床上,松松垮垮塌着的,是怜星的花团锦绣四幅夏被,而不是她用惯了的玄色金边纱被。   邀月殿的侍女们突然发现,她们英明睿智的大宫主,大早起来,整张脸,莫名其妙地就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茫茫地雷更~   偶是有多少存货发多少存货的好作者哦吼吼吼~   其实我本来想卡在姐姐震惊了那里让你们猜猜怜小萝卜反攻成功没的…   但是想想算了不要拉仇恨了…   反正下面还有得猜~    ☆、第 52 章   早晨用饭的时候,相当尴尬。   因为邀月没在正殿,而是在书房,侍女们就在书房外面的小几上设了桌,摆开来。   结果怜星正好过来书房寻她,两人一照面,彼此对视一眼,都别开了脸。   邀月扭捏了一会,道:“你…还没用饭吧,坐。”客气得好像普通人遇见不熟的客人上门蹭饭。   怜星嗯了一声,坐在榻上。   小几是在榻上的,邀月坐在一头,怜星便坐在这头。   两人之间只隔着尺许长的几案。   榻前还摆着一张桌子,那桌子却不是她们用的,而是她们看上什么菜,叫侍女夹一筷子,端到小几上来。   邀月举着筷子,对着碗发了一会呆,才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似的,道:“给你们…星儿咳,怜星…加副碗筷。”   紫荆看一眼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怜星,很识相地什么也没问。又出去拿了一副碗筷。   结果邀月才发现怜星的那份已经被眼明手快的紫荆摆在那里了,她再多吩咐了一句,现在桌上已经有三个碗,三份筷子,咳嗽一声,道:“那两个菜,都给她夹一点,再盛点粥。”   于是怜星有了一碗菜,一碗粥,一双夹肉的筷子,一双夹菜的筷子,而邀月对着一碗粥长舒了一口气。   两个人默默吃完,打发走所有的侍女。   邀月不自在地看着怜星:“昨日…你是药性发作才…我们不该…”   话没说完,怜星就打断了她:“姐姐这就想翻脸不认人了?”   邀月被她一噎,冷着脸喝了一声:“花怜星!”   怜星才不怕她,拖着她的手道:“姐姐,我们…继续好不好。”   她手腕上的镣铐虽然从中间断了,却还没解开,粗粗一看,好像两个亮晶晶的手镯,衬得她本来白皙的皮肤越发晶润如玉。   她脸上有着初经人事的少女所特有的红晕。鬓发微散,宫装是自己穿的,松松垮垮地,反而显出她的瘦削。   邀月莫名地就想到昨晚怜星跪在自己面前的驯服模样,口里一阵发干。   然后将她抱起,柔声道:“先管好你肩膀上的伤罢。”   怜星道:“那点小伤,算得什么?”耍赖地抱住邀月的脖子,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姐姐说话不算数,说好我来,我一定要来!”   邀月眼波一转,轻佻地在怜星身后拍了两下,笑道:“那你昨日还说,怎样,都由我呢。怎么,又不听话了?”   从前是危险的动作,现在她做来,却是如此暧昧。   怜星羞得把头埋进她怀里。   邀月大笑道:“你这副样儿,等到真的要那样的时候,恐怕光羞就先羞死了,还等得到对付我么?”   笑声戛然而止,却是怜星把手伸进了她的前襟,狠命掐了一把。   邀月亲手给怜星重新包扎过肩膀,又将她放在椅子上,掀起裙子,给她的膝盖上药。   上完药,却依旧半蹲在地上,红着脸道:“星儿,你今天怎么,还穿着短裆?”   怜星声音轻的跟蚊子一样:“我找不着衣裳在哪里,一件都没换。”   邀月的声音里透着懊恼:“原本你殿里的衣裳…我都叫人扔掉了。”   怜星讶然道:“那这些日子,我穿的,是什么?”   “……是我的衣服,叫她们临时改的。”   “姐姐,”怜星的脸也红了,这一日,她的脸简直就没有白过。“那就…还穿你的吧,我记得你的中衣,总是放在西边屋子顶里面的小柜子里的。”   邀月默默起身,过一会,果然拿了一套中衣过来,隔着门唤侍女送了水,怜星不肯叫侍女看见身上的痕迹,执意要自己来洗,她受了伤,邀月自然不放心,于是…就由邀月替她洗了。   邀月自己已经沐浴过,然而等到给怜星擦拭的时候,她又开始发热出汗,而怜星被她擦拭着,也渐渐全身发红,两个人一时无言,对视良久,邀月方问:“我们…继续?”   怜星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马上凶悍地怒视邀月:“我来!”   “好。”邀月笑得很温柔。   然后怜星还是没有成功。   因为这一回,邀月已经很熟练,而她,还是从未有过经验。   可是身经数战的邀月到中间的时候停住了,怜星气喘吁吁地问她:“怎么了?”   邀月的目光顺着她的肩膀向下,右手怜惜地抚上她的左肩,顺着左肩向下,抚到那畸形的关节,怜星不自在地伸手蒙住她的眼,道:“别看。”   “为什么不看?”邀月摘开她的手,轻轻笑道:“我星儿这样与众不同,身体上,自然也要对照着有异象。”   怜星嘟囔道:“哪有这么丑的异象!”   邀月只是微笑,拿起怜星的左手,在手里细细把玩,怜星想要收回手去,被她紧紧握住,两手交叉,形成十指相扣之势,邀月把怜星的手背翻到上面,举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笑道:“星儿可知,你这手指像什么?”   “像什么,像残废!”怜星的声音尖利起来,对残疾的羞恼与方才不得上风的气愤混杂在一起,从邀月怀里坐起身子, 便要强行走开,又被邀月拉了回来。   “像扇柄。”邀月笑嘻嘻道,顺便念了两句诗,“扇簸而和核欲吞,冲击而连根尽没。”   怜星先是不解,随即恍然,蓦然间整个人从内到外,都红了个透彻:“邀,邀月,你整天都在看些什么东西?”   “我看什么,你方才,不都是感受到了吗?”邀月嘴角噙着笑:“你中的是这样的毒,那毒对应的赋里面有这样的诗句,偏生你的手指又这样像扇柄,难道不是上天给我们的异象?”   “姐姐。”怜星的眼圈红了,喉头哽咽,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邀月另一手举起,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五指至为轻柔地握着怜星的五指,带着她轻轻向下。   扇簸而和核欲吞,冲击而连根尽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感觉今天大家都很high不如再high一点吧明天的存货今天也发掉了箱子君阵亡了明天有事要出门木有更了…后天更…这样会不会拉仇恨…   作者君已经倒在姐姐的体贴细致中不可自拔~接下来就把星小受干掉自己霸占姐姐! ☆、第 53 章   洗漱洗了一个多时辰的两人终于一脸正经地出了殿门。   邀月装模作样地问紫荆:“议事的人都到了吗?”   紫荆道:“已经全部在书房等候了。”   怜星又红了脸,退后一步,想要溜开,左手却被邀月紧紧攥住,抬头,看到姐姐坚定的眼神,小媳妇一般羞涩地跟着她走进了书房。   她如今可算多处负伤,扭扭捏捏地走着。邀月放慢脚步等她,见她不良于行,又示意侍女给她安了一个小绣墩,她便挨着坐了,静静听众人回报。   稀奇的是,今次王满也在其中,这人越发干瘦了,光看着已经比之前显得老了十岁,三十年纪的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小半。然而这样越发猥琐的他坐在一众江湖女侠之中,不仅夷然不惧,还格外地意气风发。   众人看见怜星与邀月牵手进来,彼此都对了一个眼神, 独王满过来行了个礼,道:“小人见过姑娘。听闻姑娘受伤中毒,小人一直忧心不已,姑娘没事就好。”   怜星听他说到中毒,横了邀月一眼,邀月借着书桌遮挡,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手,又松开,淡淡道:“不忙叙旧,先议事罢。”却是对怜星说的。   王满识趣地退到最后。   因邀月大致与她讲过,怜星不像上次那样一头雾水。   听众人的意思,大约都认定上回宫变真正与怜星联系的并不是慕容世家。   武林盟主之位空缺多年,慕容家主谋划此位已久,先后将五女、六女嫁予张家、顾家,却还有些不足,七女尚且年幼,近亲中又无短期内可以婚配的人物,因慕容别长得像玉郎江枫,又听说了移花宫那一番往事,竟打起与邀月联姻的主意来。   不料事不机密,被另一伙人得知,遣了一名相似的少年易容改装而来,将真正的慕容别反而囚禁在地下密室,之所以不杀了他,是怕被问到一些假慕容别不知道的事情,好当场砌词拖延,回来问了再行回话。   当时与怜星联络的,是被假慕容别收买的慕容家家仆,因为慕容老爷的信写得隐晦,怎样解释都可,倒令怜星相信了那边的说辞,然而真正动手之时,却是那另外一伙人物。   邀月自寻怜星时误打误撞碰到萧咪咪,见到那个针筒,便心存怀疑,派人查探,得知萧咪咪属下曾逃走过一个与慕容别面容身形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因此如今大家都怀疑萧咪咪是幕后主使,故意纵走那个少年,再勾连十二星相,图谋颠覆移花宫。   本来大家还疑心十二星相之首魏无牙,但是一则魏无牙曾向二位宫主求亲不成,给邀月打断了双腿,短短二三年间未必恢复得过来,二则传闻十二星相之‘龙’与‘鼠’一贯不合,再那魏无牙在江湖上以行事诡异变态出名,便是萧咪咪、白开心这等恶人,也是不屑与之为伍的,未必能调动如此多的人手。   弟子们审问萧咪咪,她本不肯承认,待换了王满去问,她方说是自己的主意,将当时情形说得一清二楚,细节之处,无一遗漏。   因此如今弟子们群情激奋,一致以为,应当严惩萧咪咪,有说将她扔在高台,让秃鹰叼啄而死的,有说要将她车裂的,有说要将她在武林众人面前削成人棍的,还有一个很有新意地道要将她困在寒玉谷里冻死,被邀月瞪了一眼,没敢再说。   虽然无一人说要对怜星如何,她却觉得十分心虚,想起之前邀月怀疑她与萧咪咪有染,急忙将诚恳的目光投向邀月,力证自己清白。   邀月淡漠地微笑着,并无暇来看怜星,听众人议论纷纷,忽然点了王满的名字,道:“王满,是你从萧咪咪那里问出详情的,你怎么看?”   王满本来站在最外,听她召唤,远远出列,躬身道:“小人审问之下,萧咪咪确实将宫变当日情形说得一清二楚,小人将口供与诸位姑娘核对过,细微之处,一无所差。然而正是因为一无所差,小人反而觉得不对。”   邀月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王满道:“凡人之记忆,常常无法精准,若说大体无差,那是理所应当,但是过去这么久的事,连那样小的细节都记得清楚,却实在令人怀疑。况且,若身为主使,自然是统筹全局,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而萧咪咪将每一个关节乃至景物都说得这么细致,她本人却从未踏足移花宫附近一步,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   他抬头看一眼邀月,又看一眼怜星,见两人都在微笑,便上前一步道:“大宫主与小人去时,有一对罗氏兄弟,曾胁迫萧咪咪做过什么,又莫名消失。后来诸位姑娘查证得知,那罗氏兄弟乃是十大恶人之中的‘宁死不吃亏’欧阳丁和‘拼命占便宜’欧阳当。这欧阳兄弟因为偷藏其他恶人的宝藏而隐姓埋名,按理说不该这般招摇,偏生这回却冒着风险去找萧咪咪,实在有些不合情理,况且要说萧咪咪指使手下少年生事,小人是信的,要说她能同时勾搭上十二星相中的五位以及白开心,又有这般能耐说动岛上诸位前辈,小人却是不信。”   一个弟子不服气道:“那萧咪咪惯常以色诱人,白山君、黄牛、白羊和那‘龙’都是男子,她能说动他们,又有什么稀奇的?”   王满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若是寻常男人,自然是躲不过萧咪咪的勾搭,然而白山君对他那一个极品的浑家都能凌辱打骂,可见于美色上颇有自制;黄牛、白羊惯在江湖上行走抢劫、却从来只取红货,百万金银、无双美人,都打不动他们,何况区区萧咪咪?至于十二星相之‘龙’,小人不好评说,只是如此声名显赫的江湖人士,却从不曾给人发现过行踪,此人之小心谨慎可见一斑,怎会是美色所能轻易打动的?再说,若纯论美貌,大宫主与怜星姑娘,才是天下一等一的绝色,对这样的人物都能下手,萧咪咪那等姿色,更加看不上眼了。”   他顺便一个马屁送上,邀月却眯了眼,看一眼怜星,见怜星毫无所觉,哼了一声,道:“那你觉得会是谁?”   王满道:“小人于江湖的了解不深,不敢妄言。”   方才发言的弟子冷笑道:“了解不深,就说了那么大一段,真是了不起。”   王满笑道:“小人既受命审问萧咪咪,自然要将前因后果了解清楚,才能印证她的话是否属实。倒是姑娘,大宫主未曾发话,便轻易发言,难道这便是移花宫的规矩吗?”   那弟子脸色一白,跪倒向邀月请罪,邀月轻描淡写地道:“等下自己寻紫荆领罚罢。”   那弟子磕一个头,退开,再无人敢轻易插话。   满室静谧。   邀月手指在桌上轻扣两下,转头问怜星道:“星儿,你怎么看?”   这称呼一出,王满心内便是一喜,悄悄对怜星使眼色。   谁知怜星根本没有关注到他,反而对邀月道:“姐姐,我倒觉得魏无牙最有嫌疑。”   邀月挑眉道:“哦?方才大家不是把魏无牙的嫌疑排除了么?你怎么又想起他来?”   怜星道:“大家无非是不相信一个断腿的侏儒,能够有如此大的势力罢了。但是若是反过来讲,一个断腿侏儒,依旧高居十二星相之首,他的能力,实在不容小觑。况且,十二星相之‘龙’一向传言极少,除了他是十二人中以武力着称的那个以外,连性别男女都不得而知,他与魏无牙不合这样机密的事,怎么反而会流传出来?姐姐不觉得怪异么?”   见邀月认真听进她的话,压下心中的欣喜,又道:“姐姐如何确定那日袭击我的,便是十二星相之‘龙’?”   邀月道:“他身上有十二星相的玉佩,所雕正是青龙。十二星相各自以属相为标记,玉佩除非身死,否则从不离身。且那人武功,也与其他星相相当。”   怜星笑道:“规矩是死的,他们这样的恶徒,未必肯死守规矩。况且既以百君之首的‘龙’为名,与其他人的武功一般高低,反而怪异,毕竟十二星相各有傍身之计,纵然武功不及旁人,却往往能以弱胜强,独龙单以武功着称,若非武力胜出同侪一截,何以副其盛名?”   邀月笑道:“若如你所说,我们倒先要去除了魏无牙么?”   怜星道:“正是。”   邀月道:“魏无牙行踪诡秘,我们无法探知他的所在,倒有些难度。”   怜星毫不犹豫道:“我知道无牙洞府在哪。只是他洞中机关复杂,又满是老鼠,我们门下都是女弟子,打人在行,斗老鼠却未必能行,还是要从长计议、妥善安排。”   这话一出来,诸弟子之间眼神乱飘,无数怀疑的目光,都投向怜星。   怜星却好像看不到一样,只是定定看着邀月。   王满急的汗都要出来,不敢插嘴,又近前一步,好像这样就能告知怜星他的心思一般。   邀月亦凝视怜星良久,方道:“好,我们先除去魏无牙。”   怜星觉得心头一热,眼圈一红,连忙低头,不肯让人看到,而邀月已经一一安排人手,先行布置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4 章   为避嫌疑,怜星借口不适,先行退出书房,邀月便命王满出去与她叙旧,又叫紫曦搀她出去,大多数人都看到怜星昨日被罚跪,并不曾多想,倒是怜星自己心虚,执意不肯叫人帮忙,自己慢吞吞走出去了。   一出书房门,王满便一个头磕到地下,连声道:“姑娘没事就好。小人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了。”   怜星命他起来,笑道:“我没事,你那一个月,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满见她站得歪歪斜斜,便道:“姑娘先坐下,小人慢慢说来。”   伸手搀住怜星,怜星见外头没什么人,也任由他扶住,挪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王满便将事情备细与怜星说了一遍,除了那一个月,又道邀月命他上山,上山了又将他关起来,委实受了些磋磨,后来因为要审问萧咪咪,才把他放出来,他又向荷露几人打听到当初的事情始末,方才才设法为怜星开脱。末了埋怨道:“姑娘实在不应该说你知道那魏无牙的所在,你瞧她们都疑心你呢。就算知道你现在与他没有联系,恐怕也会更怀疑你之前所为,仇视于你。”   怜星道:“只要姐姐信我便够了。”   王满捶胸顿足道:“三人成虎,亲父子之间还能被外人离间,何况姐妹?”   怜星微笑道:“王满,你跟了我多久?”   王满看着她平淡的笑,不知为何觉得一股凉气从心底升起,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低声道:“小人跟随姑娘五十又一天了。”   又急忙表白道:“小人自知追随时日尚短,然而实在是一片忠心,求主人明鉴。”   怜星笑着捻起衣服上一根松开的丝线,淡淡道:“王满,你跟我时间不长,可能不知道我的脾性。我平常算是随和,与属下相处,并不拘于礼仪,只有三件事,不能容忍,你知道是哪三件吗?”   王满扑通一声跪下了,道:“小人不知,求主人明示。”   怜星微笑着,端正地坐着,目光温煦,面色平和,开口说话的时候,全然一副礼贤下士,使人如沐春风的样子:“第一,事前怎样劝谏都没关系,然而一旦我决定的事,便不容再劝。”   王满砰砰磕头道:“是,小人知错。”   怜星笑道:“第二件,便是无论如何,不可欺骗于我。你可以昏聩无能,办不好事情,那我顶多训斥你几句,不叫你去办这件事。但是,若是你对我有丝毫隐瞒,呵。”   她这样秀气和软的声音,却叫王满全身发寒,颤声道:“小人绝不敢有所隐瞒,还请主人示下第三件忌讳。”   怜星道:“第三件么,便是不许议论我姐姐,一个字都不许,知道么?”   王满倒也光棍,一个头磕到底,道:“小人明白了。小人方才错了,求主人责罚。”   怜星道:“你还依旧叫我姑娘。”   王满正色道:“是。”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道:“到现在才明白姑娘的规矩,是小人的不是,以后不会再犯。小人是姑娘的仆从,一片忠心,只在姑娘身上,邀月宫主虽是姑娘的姐姐,小人待她也是一般敬重,但是孰轻孰重,亲疏之间,小人自然分明,此心可鉴,求姑娘明察。”   怜星笑道:“你很明白道理,不枉我收下你。”   王满重重磕头,汗湿重衫。   怜星道:“我也不来罚你,只告诉你,这样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有第二次,你再多才干,于我也是无用了,懂么?”   王满又磕一个头,道:“小人明白。姑娘不罚小人,是姑娘宽大。小人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愿在殿门长跪以示悔改。”   怜星道:“随你。”   王满于是也不说多久,也不说地方,自己寻了个角落,直挺挺跪去了。   他出去没多久,怜星便见有人自书房退出,想是议事结束,急忙起来,起身急了,晃了一下, 被一双手扶住,却是邀月不知何时已经过来,笑看她道:“早晨明明是那样,怎么走不动路的反而是你呢?”   怜星恼道:“谁叫你后来又那样了?”说着脸又开始发烫,捶了邀月一下,邀月笑着把她揽在怀里,怜星推开她,道:“那么多人在呢?”   邀月笑道:“你给王满扶,不肯给我扶吗?”   怜星道:“你和他吃什么飞醋?”   邀月哼了一声,依旧扶着她,口里却道:“我吃什么醋?他是哪个牌头上的人,值得我吃他的醋?”   怜星笑道:“是,你不吃醋,方才议事的时候就不许他与我说话,他不过扶了我一把,还值得你特地说一遍。”   邀月恼了,把手一甩道:“你喜欢他,自叫他扶你,我还懒得费这个劲呢。”   怜星给她一甩手,歪着向一边倒,邀月只得又一把抓住她,见她嘴角含笑,分明在嘲笑自己,干脆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怜星羞得捶她道:“那么多人呢!”   邀月正色道:“自己宫里人,怕什么?早晨她们还不是见我牵你手了?姐姐待妹妹,亲近一些,也是正常的。从前我不也常常抱你么?”   说起这个,怜星便生气:“旁的姐姐待妹妹亲近是正常的,你亲近我,便不正常。早晨我们走进去时,她们见我的眼神,简直把我当做个祸国殃民的妖姬一样,你答应先除去魏无牙的时候,大家看我的眼光,也好像我给你吃了迷魂药!”   邀月笑道:“你非要自己给自己安罪名,那我也没法子。”眼光上下打量她,又道:“若说祸国殃民嘛,你还差了一点。果然我竟是吃了迷魂药了,才被你这样的小东西给迷住。”   前半句话说得怜星生气,后半句又叫她心里甜丝丝的,哼了一声,整个人干脆巴到她身上,道:“我这样蒲柳之姿,劳得邀月陛下垂幸,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呢。看来要多念几本佛经积福才是。”   邀月傲然道:“那是,你有我这样好的姐姐,快多去烧点香,拜拜佛,感谢天地祖宗四方神明圣灵。”   怜星窝在她手臂里,扯掉她衣襟上一颗宝石扣子,拿在手里玩耍,口道:“最好神仙给我感动,再多赐些福分,倒叫我再找个更好的呢,或者多几个,也是好的。”   邀月柳眉一竖,道:“你敢!看我不把你从山上扔下去。”作势要出门,怜星反身巴住她的脖子,缠在她身上,笑道:“你吓我也没用,我武功可不比你差。”又扯掉她一颗扣子,两颗宝石比在一起,对着日光看。   邀月道:“这破石头你要,随口说一声,几箱子也有了,做什么要扯我扣子?青天白日的,一副没眼界的样子,知道的说你稀罕我,连带喜欢我的扣子,不知道的以为我们移花宫穷到买不起几个石头哄孩子。”   怜星气得直起身子怒视她道:“花邀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邀月悠然道:“我说话一贯如此。倒是你,好了没多久,又开始没大没小了?”   说话间已经抱她到外面,花园里摆下一桌饭菜,邀月将她放在椅子上,怜星一见菜色,就苦了脸,忘了前嫌,楚楚生怜地看向邀月。   邀月丝毫不为她所动:“多吃些,以血补血。”自己动手,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的猪血,怜星慢腾腾吃了一口,扁嘴道:“那也不该是补血,该是补腰子才是。”邀月正喝汤,闻言一口汤几乎喷出来,亏得家教严格,用饭都是小口,才忍下去,狠狠瞪了怜星一眼,呵道:“好好吃饭!”   怜星再吃一口,望望景色,邀月问:“又怎么了?”见她眯着眼看花,以为她嫌晒,因道:“叫她们打伞罢,这光晃得我眼花。”   怜星道:“姐姐不会是因为怕我吃不喜欢的菜色不开心,所以特地带我到花园里来吃,想哄我开心罢?”   邀月给她说中心中所想,恼羞成怒道:“你到底吃不吃饭?不吃今天都没得吃!”   怜星见她真怒了,吐吐舌头,飞快地扒饭,又被骂了一句:“没个吃相!”   怜星嗔道:“吃慢了也不行,吃快了也不行,你到底要我怎样?”   把碗一摔,别过脸去,邀月没法子,只得道:“罢了罢了,你吃掉就好。一会叫万春流再看看。”   怜星怪道:“又叫那老头子来干嘛?我看见他就烦。”   邀月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不是说,你中了药,不能…那个么?咱们…那样了,万一药性加强,可怎么办?”   怜星故意道:“那样是哪样,我听不懂。”   邀月横她一眼,这一眼横得她又心猿意马,忘了还在置气,嬉皮笑脸道:“姐姐,你再瞪我一眼罢,你瞪人真好看。”   邀月一碗汤喝了没几口,已经给噎住两次,只能把汤放下,拿了块入口即化的糖酥吃了,免得这小祖宗又说什么话,她真忍不住喷出来,失了体统。   结果怜星见邀月不理她,自己把椅子搬过去,靠得极近,巴着邀月的手臂道:“姐,天气这样好,我们去外头玩耍,不比闷在那里对着万春流那张褶子脸强?我一见他,没病也要气出病来,这不好。”   怜星今日穿的是没改过的衣裳,她近日着实是瘦得狠了,这么斜靠着,又贴得这样近,邀月一漏眼,就看到了一截脖子从雪白的中衣里伸出来,中衣又从衣襟里露出来,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向下溜了溜,什么也看不见,却勾得心里越发痒痒了,口里胡乱应道:“绣玉谷里什么时候天气不好?要出去,有的是时间,等你养好再说。”饭也没心思吃了,抱起怜星,直接扔到床上,拿被子将她捂个严实,怜星扑腾着被子道:“你一日捂了我两回了,是想热死我吗?”   邀月肃容道:“万春流说了,你不能受寒。”   怜星疑惑地道:“我以为中了那种药,要不能受热才是,怎么倒不能受寒了?”   邀月道:“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你自己的病情,操心的不都是我么?”   怜星方不问了。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又道:“姐姐,你上来同我一道睡吧,那样更暖和。”   邀月差点摔一跤,口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那么闲?我还有事。”   怜星好奇地问:“事情不是上午都议好了?”   邀月恼道:“我说有事便是有事,我的公事,难道还要一一同你讲过?”   这话说重了,怜星转眼就红了眼圈,摆弄着被子上的绣样,低声道:“是了,我知道我是不配知道的。”   邀月见她模样,知道她还怕自己不信任于她,想要解释,又放不下身段,只好放软声音道:“我去去就回,你若无聊,叫紫曦她们给你念书。”   怜星嗯了一声,不多说话。   邀月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万春流,反而不肯走了,就在外面候着,等万春流出来,做贼一样拉着他道:“万神医,她,无碍么?”   万春流道:“我观她精神旺健,没有大碍。”   邀月踟蹰半晌,又问:“她中那种药…真的一点儿,也不能那样么?憋得难过了,怎么办?”   万春流叹道:“说实话,万某也是从书上看得此药,药性究竟如何,其实并没有亲眼见过,无法妄下定论。”   邀月道:“是么?”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谁知万春流见她神色,忽然开了窍了,道:“可是怜星姑娘有那种烦恼?咳咳,自从解药那次以后,她,咳咳,是否,已经,解决过?”   邀月倏然红了脸,甩袖道:“她怎样,我怎么知道!”   万春流那张老脸也红了,明明两人身旁并无别人,却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她已经…咳咳过了,现在却是一点损害都没有的,因此,万某以为,适量的,咳咳,应当无碍。”   邀月整个人像熟透了一样,道:“你看,当真没有加剧药性?”   万春流道:“没有,不但没有,反而似略有消减。许是那寒玉之功。”   邀月道:“多谢,明日也劳烦万神医早些来给她看看。”   万春流道:“自然自然。”因才说过这等尴尬的事体,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立马转身走了,留邀月立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会喜一会悲,神情变化之快,唯蜀中变脸神术可差强一比。   等了一会,还不敢进去,却听怜星在里头小声道:“你…还要在外面站多久?”邀月方惊觉怜星如今内力恢复,灵觉自然也大涨,方才的对话,一定都给她听进去了,那一张脸上精彩万分,硬着头皮入内,便见怜星坐在床边,两手分开撑在床沿,两条腿垂在床边晃荡,她没穿鞋袜,一双脚就这么露在外面,指尖既白且圆,不知她人这样瘦,为何脚趾还这么圆滚滚的,难道吃的饭化的血都流到脚上去了,怪不得这么笨。   怜星一见她神情,就知不在想什么好事,把脚收上去,不叫邀月看见,取笑道:“你的公务,便是与万春流讨论那种事?”   邀月正色道:“你中了那种药,那么那种事,不也正该我们关心么?什么也比不得你的身子重要。”   怜星道:“是啊,什么也比不得我的身~子~重要,你最好一日看上十遍八遍,确保它完好无损是不是?”   邀月红着脸道:“满嘴胡说八道!”   现下没有旁人,她也自在得多了,松了松肩膀,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怜星见她模样,将身子挪一挪,让她坐在旁边,自己捶肩捏背,好不殷勤。   邀月惊得站起来,往窗户外一看,怜星道:“你看什么?”   邀月正色道:“我看今天太阳是不是出错方向了,我们怜星姑娘,居然给我捏起背来了。”   怜星嗔道:“光许你体贴,便不许我也温存一回么?   邀月道:“咦,我什么时候体贴过你?你又什么时候竟知道了呢?”   怜星恼得跳下床,赤足走过去,一把玉笋样的指头在她腰里狠狠掐一下,道:“你要我服侍,就去坐好,不要我服侍,我还巴不得呢。”   邀月道:“说得好像我很稀罕你一样。”口虽如此说,却一把抱起怜星,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   怜星给她捏了不一会,见她眼皮一张一合,就下地给她脱了鞋子,把她腿搬到床上,迫她躺倒。   邀月道:“一会我还去练功呢。”怜星凶巴巴地道:“昨夜也没睡,早晨也没睡,练什么功?好生睡觉是正经。”   邀月吃吃笑道:“哪里来的小泼妇,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管我了。”   怜星道:“谁敢管你呀?我是怕你累死了,桃蕊她们还不要把我生吃了。”   邀月笑着扯她,怜星靠床边坐着,见她一张似雪面孔、一点如血朱唇,两相交辉,衬得面容愈白、唇色愈艳,因斜枕着枕头,睃眼看着自己,那一双眸子好似秋泓传彩、流星送影,虽则是姿势随意,却于仙子临凡般嫣然风度中自然透出千百样娇羞妩媚来,真真好一副花蕊初开、诗中轻盈、画中冶艳的模样,不免看得呆了,伸手就勾起她的下巴,调笑道:“我错了,我竟不是那祸国殃民的红颜,而是那朝慵起的君王,你才是倾国倾城的妲、姒,不用妆扮,已经是一副祸水样儿了。”看得欢喜,两手都摸上去,在她脸颊上捏了又捏,又道:“这么滑腻香白,一点都不像血肉凡胎,好像庙里的神仙。”   邀月失笑道:“说得你好像摸过神仙似的。”抓住她作怪的手,又道:“睡不睡?”   怜星就着她的拉扯滚到她身边,巴住她亲了一口,方道:“你想勾引我,我才不上当。你这人我摸也摸过,抱也抱过,该做的都做过啦,才没什么稀罕的。”   邀月一指头点她头上道:“谁勾引你?你自己心里想,以为人家都同你一样想么?”被怜星又狠掐了一把,因觉眼皮沉重,伸长手臂把她紧紧锁在怀里,安稳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正常更和拉格朗日和柯西是一对啊喂的火箭炮更合并~   By 懒得剪章节的允   以及目测晚上还有一个火箭炮更~   工作日真忧桑阿鲁~   每次被砸霸王都有一种被包养的幸福感O(∩_∩)O~ ☆、番外之左手   我有个小妹妹。   我总是让她走在我的右边。   因为她的左手左脚残疾,不用轻功的时候,走起路来,好像要跌倒一样。   我想站在她的左边,成为她的倚靠。   她很忌讳别人看她的左边。   因为那里扭曲而丑陋。   然而她不怕我看。   因为她知道我爱她,不会嫌弃她。   我喜欢,用我的右手牵住她的左手。   十指相扣,掌心相对。   我还喜欢,手掌边缘与她小指触碰的感觉。   因为那是手少阴心包经的一端,另一端,连着的,是我的心。   每当我们这样碰一碰,我就会觉得,我们的心,被连在一起了。   当然,我们真正心意相通的时候不少,但是鸡同鸭讲的时候,也更不少。   我喜欢走在左边,我的小妹妹,她也喜欢走在左边。   她说,她想要用强壮的那一边来与我相并肩。   最近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她的身体已经怎么也称不上强壮了。   可是我却觉得,她始终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   她曾护我于危难。   也曾使我免于疯魔。   人人都以为,这样的关系里,我是主导的那一个。   其实我心里明白,她才是我的天。   没了她,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徒有皮囊,精神不附。   所以每次争左右的时候,我总是面上冷硬,最后却让着她。   这一次,也一样。   可惜她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狡猾地吐吐舌头,然后靠近我,问我:“姐姐,手少阴经的门户,是哪里?”   她已经老了,只能眯着眼对着我笑。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她:“在咽喉。”   她听到了,又在看着我笑。   就算她只能这么缓慢地笑了,这笑也还是那么好看。   “姐姐,你还记得呀?”她慢吞吞地说,凑过来,踮脚问我:“我想和姐姐的心聊聊,要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总是这么细声细气地,动作虽然变得缓慢了,可是该有的步骤,却一个不少。   “这么办。”我口不应心地说,伸手抱住了她,低头亲她的嘴唇。   我的动作,也这么缓慢了。   她的脸就这样极缓极缓地同我的靠近,我脸上的皱纹,可以夹在她脸上的缝隙里。   你看,我们姐妹两,连皱纹的痕迹,都是这么合契,好像我们的岁月都是一样的,在我们身上留下的痕迹,也是一样的。   她的感觉没有以前灵敏了,我碰到她,她迟钝地回应了我,拉着我逐渐稀疏的顶发缓缓在手上转了一个圈,手笨,又拽掉了我一根头发。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心跳的感觉还是一样,那么旁的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此生唯一未做完的事,就是相守,而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相守。   只希望我的头发还能再多坚持些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嘛…存稿箱重复放章节导致混乱神马的我才不会乱讲呢,就先放个番外出来吧~明明想温馨的又是虐虐的感觉肿么破~逆月不会出伴月那样挂掉神马的番外了因为这篇本来就好虐55555~ ☆、第 56 章   邀月这一觉实是从未有过的香甜,醒来时候,见外头天亮得很,疑心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怜星道:“你没看错,这是又一日啦,你头一回睡得那么沉,连我醒来都不知道。”   邀月吓一跳,低头一看,见怜星抱着她腰,一动不动,因问:“你醒了多久?便一直这姿势么?”   怜星把她手拿开,道:“也不久,就两三个时辰罢,你这人太也小气,睡梦中都紧紧箍着我,推都推不走。”   邀月翻身侧睡,面对着怜星笑道:“你若真的推了,我的灵觉,还不醒么?分明是你不肯吵醒我,所以一动不动,对不对?”   怜星对她扮个鬼脸,道:“是是是,我体贴你,我稀罕你,你便得意了?”   邀月道:“稀罕我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有什么好得意的?”   怜星哼了一声,自顾穿衣,邀月也慢悠悠起身,穿上简单的窄袖衣衫,怜星见了,又凑过来道:“你要练武?我也同你一道。”   邀月一手背负在身后,另一手张开,笑道:“来。”   怜星恼道:“我嫁衣神功大成,与你功力差不多,你不必让我。”   邀月笑道:“那是内力,又不是招式。”   怜星哼了一声,也不挑地方,就近身以手相搏,武功至她们这般境地,出手已经极快,只残影闪动之间,相互已经过了数百掌,怜星见邀月果然压得她死死的,越发气恼,她左手不便,许多招式,使出来有极微小的破绽,这破绽只有邀月知道,怜星便故意露出破绽,谁知邀月并不进攻,怜星知她是怜惜自己,不忍让自己因左手落败,虽是体贴的心意,心下却反而更加气闷,忽尔左手抢出,带着明晃晃的破绽使出一招可虚可实的招式,邀月略一迟疑,并不格挡,怜星本意是虚招,见她如此,便化虚为实,一掌切出,正往邀月心口。   谁知高手过招之间,些微先机,便是决胜之源,邀月失了一点先机,这后面一招竟挡不开来,邀月一笑,竟就停手,直直立着,怜星的掌心将将挨到她的衣襟便停住了。   邀月点头道:“不错,现在你对招式的运用,倒是收发由心了。”   怜星跺脚道:“你便那么笃定我收得住?”急忙上前,生怕方才一个没留神,真打到了邀月。   邀月叹道:“你如今…真是不一样了。”   怜星忽而心酸,抱住她道:“姐姐,我再也不会伤你了。”   邀月搂着她,含笑道:“嗯。”   怜星认真地看着她道:“我说真的,姐姐,我发誓,此生我再也不会伤你、骗你、背叛你。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再也不会离开你。”   邀月笑道:“那我出恭,你也要跟着吗?”   怜星嗔道:“我说正经的!”   邀月敛了笑,道:“我也说正经的,星儿,人生变化无常,我无法如你这般许诺,但我…绝不会伤害你。”   怜星警觉地道:“所以,你现在是要骗我,还是要离开我?”   邀月拍拍她的背,道:“据你所说,魏无牙那里十分凶险,只派弟子去,不一定能成事,既然要斩草除根,自然由我亲自出面比较好。”   怜星道:“我跟你去!”   邀月道:“不成,你中了那种药,谁知半路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万一在外头发作了怎么办?”   怜星道:“那把万春流一起带去!正好万一弟子们受伤了,还可以让他看看。”   邀月失笑道:“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去了妨碍我们么?再说一般的伤势,有医奴足矣,咱们宫里的医奴虽然比不得万春流,比外面人还是强一些的。”   怜星抱住她的手臂道:“姐姐~我舍不得你嘛。”,其情态之哀楚可怜,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邀月却端的是铁石心肠,对着这样的怜星竟还冷了一张脸道:“星儿,不要胡闹。”倏然间怜星的唇就贴过来,封住了她下面的话,一双不听话的手向下挪着,几下就挑拨得邀月眼中出火、喉头冒烟,以手压住怜星,方想训斥一番,好重整做姐姐的威严,谁知怜星隔了一日,竟大有长进,粘皮靠肉,手缠脚缠,不一会,邀月已经是情难自已,只用仅存的理智嘶哑了嗓子道:“星儿,这不好。”   “我知道这不好。”怜星一边动手给她解衣裳,一边笑嘻嘻道:“你留我一个独自在这里一日,我们的相处便少了一天,百岁之中少了一宵恩爱也是折福的事,何况你这一去,还不知少的是几月呢,总要乘着相处的时候,多做几回,今宵尽了,总好过明宵空叹。”   “星儿。”邀月给她说得心酸,抱过她,将她放在床沿,轻轻在她额头上、脸颊上印下细碎的吻,然而并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反而给她掖好衣衫,像哄孩子那样拍她的背道:“你信我,我们相聚时日尽有,百岁也是短的,不在这一朝一夕。你在家里好好待着,等我回来,等你解了药,你爱怎样,就怎样,我只怕…到时候你药性消了,情欲淡却,反而不愿意做这等…事了。”   怜星骤然推开她,质问道:“姐姐这么想?以为我只是因为中了药?”   邀月重新抱住怜星道:“姐妹相奸,总不是正道。我只是怕你…”   “姐姐,我早就说过,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姐姐为何不肯信我?”怜星又从邀月怀里挣开,站起身从高往低看她:“那么姐姐是为了什么与我那样呢?若说解药,头一次就够了不是吗?后来姐姐为什么又要迁就我呢?就为了让我不那么难过吗?”   “怜星。”邀月第三次抱住她,强迫她坐下:“我对你,是起了别样的心思…也的确…把持不住地做了那样的事情,但是我们这样…太过于惊世骇俗…况且,你是否想过,等到解药解了以后,我们要怎么办?你要一辈子,和我这样吗?”   怜星默然不语。   她确实,从未想过这么长远的事。   邀月看着她,继续道:“现在你是中了药,又是悔悟之际,难免对我格外好些,但是以后呢,我们这样日复一日地相处着,日子久了,谁说得准呢?”   怜星掰过她的脸,认真地道:“姐姐,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是无论我们将来如何,你都是我的姐姐,若是寻常情侣,分则分,血缘却是天下最做不得假的东西,你我之间,有这样的羁绊,就算做不成情侣,也不是轻易能分开的。”   “情侣么?”邀月怔怔地看她,“我们…竟是情侣么?”   怜星伸手把她的手握住,十指相扣的一霎,邀月觉得指尖像是有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却不是情欲的热气,而是一种格外温馨踏实的感觉,怜星的话轻轻在耳边响起:“姐姐以为,我们做了那样的事以后,会是什么呢?”   “呵。”邀月轻轻一笑,附在怜星耳边轻轻说道:“若是情侣,是不是,该做些情侣应有之事?”轻缓的言语勾得怜星的心一跳,欲拒还迎地推了邀月一把,羞答答地道:“不是你自己说白天不…那个吗?”   “哦?我说情侣应有之事,可没说是什么。”邀月站直身子,眼光轻佻地扫过怜星的脸,怜星给她这样侵略性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想要辩白几句,嘴唇又给她捏住,邀月笑道:“还是说,星儿你想要那个?若是你当真想要,我也勉为其难地牺牲一下吧。”   怜星掐了邀月的腰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yooo提前更了!果然写甜的部分就是顺手啊~   想到虐的部分对着大纲君就内牛满面~   大家前两天问的,素谁离开的答案揭晓了~   姐姐大人远征老鼠军团凯旋归来抱得美人归然后是随之而来的十几万次和谐生活~   以上那句就是本文的结尾,全文完,嗯!   PS介个是火箭炮二更~   目前估计霸王票不能及时加更~火箭炮神马也没法按照相对地雷数更~但素一有时间就会加更的~明天正常更以外有186君地雷更一共二更~    ☆、第 57 章   一早上起床便起了好一阵子,等到真正洗漱更衣处理公务完毕,已经是正午时分,怜星见邀月布置得甚急,问道:“姐姐什么时候走,我给你打点行装。”   邀月道:“本来想今日便走,现在看来要拖到明日了。”怜星讶然道:“这么急吗?姐姐生日只差不到十天了,不过完生日再走?”   邀月的生辰是在八月初九,去年这时候,怜星走火入魔,昏昏沉沉,缠绵病榻,根本不知今夕何夕,今年这时候,又是要出门,算来竟是两次都过不好了。   从前每年邀月的生辰,怜星都十分尽心尽力,寿宴一定要办的宏大不失体面,礼物也极尽华美。   而怜星自己的生日,却总是默默地,一个人在房内度过。   据说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损耗了内力,所以在日后与父亲的漫长对峙中,难以完全占据上风。   而后来她们的父亲惜花公子以姐妹两为人质,攻上移花宫,母亲与他打斗的时候分了心,受了伤,不久就死去,忌日与怜星的生辰相去只有几天。   邀月因此,特别不喜欢她的生日。   怜星,也就默默无闻地过了那么多年,自己的生日都常常遗忘,却从不曾记错过邀月的生辰。   想到因为自己而连续两次错过邀月的生日,怜星满心失落,又问了一遍:“真的这几日也等不及?”   邀月笑道:“等过完生日,中秋也近了,是不是又要过中秋?等起来一发没完了,不如早去早回。”拍拍她手道:“我不在家,你住邀月殿也好,住怜星殿也好,一应物件,还同从前一样使用,只是你要勤练武功,不要以为嫁衣神功成了就天下无敌了。你现在初入境界,尚需时日巩固,没事的时候,也去一去寒玉谷,万春流说那里可以压抑药性,你晚上住那里最好。要是一个人怕了,就叫人把门开着,在外头守着你,桃蕊和荷露留下来陪你,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她们。王满那厮毕竟是个男人,撵他下山去,随便做个管事,已经全了你们主仆之义了,我不在,你不许与外面男子勾勾搭搭,不然等我回来,打断你的腿。”   怜星哼了一声,道:“你快些回来,我就等你,你要等个几个月的,我就夺了你的位子,自立为大宫主,养他十七八个男人,都养在邀月殿!你在外面多拖拉一天,我就多养一个,你要敢一年半载不回来,我就把移花宫的弟子全部换成男的。我也学那个萧咪咪做女王。把你抛弃了。”   “你敢!”邀月柳眉倒竖,作势要打人,怜星一溜烟躲到柱子后面,道:“你看我敢不敢。”   邀月施展身法,两个人就在殿内你追我赶,邀月一面追一面道:“就算我死在外面,你也不许养男人!”   怜星猛然停住,邀月一把捞起她,在殿内转了半圈才停住,怜星红了眼圈,把邀月的脸横扯竖扯个不住,口道:“不许你说这等丧气话。”   邀月也捏着她脸道:“不许养男人。”   怜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她一番,笑道:“姐姐又在疑心谁?是王满么?还说你不吃醋。”   邀月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怜星见她还有些不悦,改口问:“姐姐,你早上原本是想要做什么的?”   邀月道:“早上的事,我哪里记得?”   怜星揪着她袖子撒娇个没住,邀月烦不过,只好道:“我本来是想带你出门逛逛的,想想小时候还曾一起偷偷溜出去,长大以后,竟是绝少同你出门。”   怜星喜道:“那好得很啊。”   邀月看着她笑道:“自然好得很,若是你肯扮个小娘子,我来扮个男人,就更好了。”   怜星方明白她说情侣的意图,恼道:“要扮也是我扮男人,你那祸水样儿,哪有半分男子的样子?”   “嗯,我没有男子的样子。”邀月点点头,好像十分赞同怜星的话,然而等到她凑近,怜星便知这人压根就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邀月一手搂着怜星的腰,一手下移,眼角带笑,未曾言语,已经用目光把她调戏了个遍了,怜星恼得很,道:“不去了不去了,有什么好玩的,都是些破烂玩意,又不值钱,吃食也脏,人也龌蹉,不好不好,我不去了。”   邀月笑道:“你不要去,我偏要带你去。”唤侍女拿来衣裳,怜星见是整套的装扮,越发着恼:“你打算了多久,衣裳都备好了?”   邀月傲然道:“我出门的衣服唾手可得,哪像你,还要再去山下现学现买。”   怜星哼了一声,打量那堆衣服——都是如今时兴的款式,女儿家爱美之心,实在难忍,拿起一条裙子,比了又比,邀月笑道:“这百褶裙虽然简单,胜在每一褶中颜色不同,搭得也不错,花花绿绿的,正好配你这个小妖精。”   怜星道:“我不穿裙子,我要穿男装。”快手快脚地将一件男装拿过来,当着侍女的面就自己换上了,又迫邀月穿女装。   邀月倒也由她,姐妹两都生的白皙,穿着艳丽的颜色也不觉得突兀,两个彼此打量,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满意之色,怜星有意要戏弄邀月,拿了胭脂粉底给邀月细细涂抹,越发显得她艳光照人,怜星对着呆看了一会,摇头道:“不成,这样太招摇,我怕你被人抢了去。”给她将脂粉抹去,想了想,又拿不知什么东西往邀月脸上涂,涂完邀月对着镜子一照,发现自己黑了好大一圈,顿时哭笑不得,而怜星又对着她看了半晌,懊恼道:“黑了也这般好看,可怎么办呢?”干脆取出面具给她戴着,道:“这样颜色,不能叫人看见。”   邀月笑道:“那我也要给你戴个面具才好。”   怜星得意道:“我是男人,男人戴什么面具?”   邀月恼了,在她脸上掐了一把,掐得她脸上都有个指甲印了,才松手,两个也不带从人,就手牵手一路笑嘻嘻掠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晋受抽风~好半天才登陆上来,下午还有一更~明天甜蜜结束预警~ ☆、第 58 章   繁华的城镇,怜星也经过几个,集市等处,也逛过不知凡几。   然而没有一处,逛得如今日这般心甜意洽,两人在街上兜兜转转,分明什么也看不上眼,偏偏邀月要逗怜星,专门指着那蚱蜢草编、虾蟆泥塑,对着她道:“星儿,你看这像不像你?”逗得怜星恼了,她便十分愉悦。怜星一路给她气得过来,却偏生也舍不得不牵她的手,走一步,眼神也不舍得不向她飘一飘,若是有路人见这两人奇怪,多看了邀月两眼,怜星便怒目而视,移花宫主的气势大盛,非要把人吓得不敢注目才罢。   直至日将西斜,两人还不舍得回去,镇上已经来回走了许多遍,邀月便携着怜星,寻到一处小河柳岸,带着她看河边落日。   怜星偎在邀月身上,分明有千般话要说,眼光一转向邀月的侧脸,便又说不出来,忽然在她面具上亲了一口,被邀月抓住笑骂道:“哪里来的登徒子?”   怜星笑道:“百丈之内,绝无人烟,姐姐就不要害羞了。”   邀月看她微红的脸,嗤笑道:“谁害羞还不知道呢。”   怜星道:“你敢现在把面具摘下来叫我看看么?你的脸要不是红的,今晚,今晚随你怎么样。”   “哦?”邀月意味深长地一笑,纤长的手指果然摸上脸颊,将面具摘下来,一张俏脸白生生,没有一点红晕。   怜星左看右看,恍然道:“你在运转明玉功,所以脸比平常要白。”   “是吗?你只说脸不红,并没说不准运功。”   怜星忽然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从脸颊亲到嘴唇,嘴唇又咬上去,这下邀月便是运功也没法压制红晕了,推开她低声道:“在外面呢。”   怜星手伸进她的衣襟,捏住了小小邀月,威胁般地道:“晚上,我要在上面。”   “好。”邀月面红耳赤地应了。怜星却还用力捏了两把,脸色越来越红,邀月听到她喉咙一动,暗叫不好,慌忙道:“天色不早,回去罢,也不知行李打点得如何。”   这却是目下怜星最关心的事,果然停了手,两个又手牵手回去,胡乱吃了晚饭,怜星亲自去将行李一一看过,不见减少,只有增加。   邀月在一旁道:“又不是去多久,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怜星道:“你这人这么挑剔,外头的吃的也不肯吃,用的也不肯用,不多带点东西,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到时候不要来抱怨。”看了一会,叹道:“其实我很该给你带少些,这样你在外面短了吃用,就知道早点回来了,可惜若是真的苦了你,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疼的,你说这怎么是好?”   邀月从后面抱住她,哄道:“我很快便回来了,你尽管少带。”   怜星才不理她,看来看去,添了几个箱子,又问她:“不能再多带点人么?”   邀月道:“好多弟子本来就派出去打探消息了,还有些要为你搜集药材,宫中总还要留个百来人的。”   怜星道:“宫中有我在,留个三五十人就够啦,你多带点人,魏无牙那里真不是玩的,我给你的堪舆图,你都记住了没有?有些小地方我许是画错了,横竖你只要知道,他那洞穴里的机关都有声音,你时刻留心以灵觉勘探,万一被困,顺着水流走,或者蛮力破除也可。他那老鼠大得很,最好直接用火攻,不要自己亲自上了,给咬了一口,我可就不要你啦。”   邀月把头点在她肩上,抱着她晃悠悠道:“星儿,上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这样畏惧这老鼠洞?”   怜星叹道:“你不明白,魏无牙这人武功不足虑,却实在是阴险无耻,他那里有许多我们姐妹的雕像、画像,都是第一等的猥琐下流的东西,你看了千万要控制住脾气,别轻易动怒,中了他的圈套。还有,随身带些干粮饮水,万一被困了,别饿着。不成,我还要跟紫荆说一遍。”   邀月扯住她:“你已经跟紫荆说过了。”   “那便和紫曦说。”   ……   这一夜,邀月殿中彻夜灯火通明。   怜星将所有跟随邀月的弟子都唤来吩咐了一番,一百多号人,她命人一一登记名姓、武功、所长,每一个人都被她迫着背下了她画的堪舆图,又被她反复叮嘱见了老鼠不要害怕,只管杀上去便是,若是实在不行,拿火折子一烧,一了百了。   怜星细细打点了火折子、火把、药品、衣裳、干粮、武器等物,打包完了又查点了一遍,邀月一直在旁边看着,怜星叫她去睡,她也不肯。   天微微亮的时候,怜星才忙完了,推邀月道:“我反正没事,白日大可补眠,你怎样也睡一会,不然赶路多累。”   邀月笑道:“你不是想在上面?”   怜星道:“一夜不睡,大早上又来作怪,你是作死么!”   邀月坐在床边抱住她,把头靠在她腰上,道:“还不是怕你寂寞,临走想哄哄你,横竖中了药的人又不是我。”   说话间,手已经开始游走,又道:“我也是摆开了排场去, 白天叫她们抬着车驾睡一会就好了,不碍的。”   怜星见她难得软语细说,又见她许自己在上面,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然后直到送别的时候,怜星都是咬牙切齿,横眉怒目,盖因所谓她在上面,不过换个姿势,邀月照旧该做什么做什么,折腾了她一早,神清气爽地起身出发,临走居然还不要脸地对她道:“我可把一个月的都做完了,再后面的,留着等我回来,在家乖乖的,不许勾搭男人。”   怜星冷哼一声。   邀月又道:“女人也不行!”   怜星干脆把脸仰到天上,邀月迫她转头与自己对视,盯着她道:“猫啊狗啊也不许养。我走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儿,回来就只能是什么样,知道么?”   怜星没奈何道:“是是是,听大宫主吩咐。”想起一事,又道:“姐姐去那里,务必斩草除根,只是若那里有个叫苏樱的小女孩,还请姐姐放她一条生路。”   邀月狐疑道:“你为何如此关注于她?”   怜星道:“她现在至多两三岁的年纪,你连这样孩子的醋也要吃?”   邀月竟不反驳,反而道:“现在两三岁,过十几年就大了,谁知道呢。你难得关心外头的人,我要知道缘由。”   怜星道:“姐姐要知道缘由也容易,叫无缺不要和江小鱼决斗了,我就告诉你。”   邀月一瞬间阴了脸,怜星叹道:“你将出门,何必这时候来找不快,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回来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邀月眯着眼道:“我说过,一定不会伤害你的,你竟还不信我,还记着前世的事么?”   怜星道:“我不是记着前世的事,只是想叫姐姐少些执念,罢了,别说这些了,姐姐早去早回,有事回来再说吧。”   邀月不再言语,带着弟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山门。   怜星一路送到山下,远远立着,到人影都看不见了,才叹一口气,默默回去。   这短短几日的欢愉好像一场幻梦一般,彼此之间如此温柔小意,体贴温存,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若说她不想长久,那一定是假话,然而若说要长久,却觉得一切都来得太快,许多事情并未来得及提起,若是提及,那长久的事,也许又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9 章   怜星从未发现,离开邀月的日子会如此难熬。   之前设想的种种打发时间的事情,好像一瞬间都失去了意义,尽管知道邀月不过是暂时离开,却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整个人既焦躁又不安,移花宫的景致仿佛也都失去颜色,变得枯寂而无味。   才到中饭时间,怜星已经在邀月殿里转了十圈,坐在椅子上,便想邀月是不是曾坐过,躺在床上,总是忍不住想要去嗅一嗅是不是有邀月留下来的味道,吃饭时候,偶然看见邀月可能喜欢的菜,便想不知她走到了哪里,在外面是否吃得习惯。   这并不是她与邀月头一次分离,然而却是她头一次尝到了思念的滋味。   或者正当热恋的时候分离,便都是这模样吧。   为了打发时间,怜星本打算一下午都待在书房,寻到邀月留下的话本翻看,本想学些东西,分分心,岂料入目所见,都是洁本,原来邀月料到她要看书,竟把书都换过了。   怜星愤愤不平地将书都放回去,荷露见她实在无聊,小心地问道:“无缺少爷在练剑,怜星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练剑?”怜星讶然,“他多大点年纪,这就练剑了?”   荷露笑道:“本来是大宫主拿木头剑逗他玩的,谁知无缺少爷竟喜欢上了,现在日日都要练半个时辰呢。”   怜星从不知邀月竟也会有逗弄花无缺的时候,上一世花无缺的衣食行止,都是由怜星教的,邀月除了教他武功,命他决斗以外,绝少与他相处。   或者,就是因为这一世的邀月不同了,所以会对自己那样温柔吧。   怜星想到邀月的种种,心内一片柔软,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荷露引她去花无缺所住殿宇,偏殿特地辟出一块小小场地,两个侍女笑嘻嘻地围着看花无缺拿着木剑在中间笨手笨脚地挥舞,见了怜星,都敛了笑,想要行礼,又不知该行什么礼节,最后只是低头唤了一声:“星姑娘。”   怜星苦笑道:“不必多礼。”   花无缺见她,睁大眼睛问道:“你是谁,是新来的宫女吗?”怜星一总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婴儿时候,花无缺竟然认不出她。   怜星心里微微发苦,这苦涩随即变多——她也不知,该如何引见自己,邀月从未正式下令恢复怜星的名分,她在这里,依旧是不尴不尬的存在。   或许邀月,并未真正信任于她。   这念头一出来,怜星便马上摇头强迫自己忘掉,然后微笑着对花无缺道:“我是你小姑姑。”   “小姑姑?”花无缺歪了头问:“那还有大姑姑吗?大姑姑是谁?”   怜星觉得越发尴尬,荷露解释道:“无缺少爷唤大宫主作师父。”又对花无缺道:“这是大宫主的妹妹。”   花无缺歪着头数:“师父的妹妹,师父的妹妹…是…是什么?”却是在问侍女。   侍女低头不敢看怜星,轻轻道一声:“是师叔。”   “师叔。”花无缺笑开了,有模有样地对怜星行礼:“无缺见过师叔。”   他还差几个月才满两岁,白胖胖团子一般,偏生装出大人那样斯文有礼的样子行礼,逗得怜星一笑,伸手捞起他想要抱抱,结果花无缺严肃地道:“无缺只能给师父和奶娘抱。”   怜星道:“那是因为师叔还没有回来,师叔回来了,也可以给师叔抱的。”不等花无缺再问侍女,已经把他抱在怀里。   带着乳香的花无缺是这样真实,真实到怜星已经完全想不起他上辈子的模样,在无缺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唤一声:“无缺。”花无缺还老大不高兴,挣扎着想要脱开。   怜星把他高举起来,带他转了几个圈,便把这小男孩的心收服了,完全忘记了之前的话,拍手笑道:“还要,还要。”   怜星笑着抱住他,施展轻功,带他掠出一里开外,花无缺已经笑得满脸只看见那几颗小牙了,等怜星带他回殿内的时候,不但给亲给抱,等怜星要走,甚至依依不舍地巴住她,约好明日再见。   怜星终于心情好一些,带着笑意回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平淡如水。   怜星白日里或是去与花无缺玩耍,或是在书房看书,有时万春流来给她诊脉或者放血,她居然也能与这老头平心静气地相处闲聊,偶尔探讨一下医术学问,万春流竟也不嫌她笨,反而十分耐心地讲解,宫中一切事务,皆由荷露与桃蕊共同处理,有时她们来过问一下怜星的意见,怜星为免嫌疑,总绝口不提。   邀月并不曾发信回来,怜星只能对着堪舆图,想象她应该走到了哪里,然后去翻地理志,看看当地可能是什么样的天气,会有什么样的土产特色,然后都讲给花无缺听。   晚上怜星不敢待在邀月殿。那殿中一切都满布着邀月的痕迹,夜深人静之时,难免更加相思。因寒玉确实于她内力有好处,便宿在寒玉谷中,每晚从那小洞出来,站在平台之上,对着月亮的大小,数着分别的时间。   展眼邀月的生辰到了,怜星依旧开了一桌家宴,她与花无缺两个坐在一起,主位留给邀月,两个似模似样地敬贺邀月生辰。   过完邀月生日,荷露来问她,说中秋要到了,按例也是办宴席犒劳弟子,不知怜星是否列席。   她期待地看着怜星,怜星却摇头道:“你们自己热闹便好,我要闭关,便不去了。”   荷露见她心意坚决,也未深劝,便与桃蕊布置去了。   怜星本是说说而已,谁料八月十五当日,居然当真入定未断,十六早晨才醒来,荷露想了想,还是问她要不要置桌酒菜。   怜星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然而等到真的办下席面,怜星却又后悔了。   邀月生日那天,她将饭菜布置在内殿,因是家宴的气氛,倒还不算凄凉。   这回荷露却将饭菜办在后面花园桂花树下,秋夜黑早,但见圆月当空,入目无星,花园中桂花开满,香气袭人。荷露为了不叫怜星无聊,特地将这里布置得满满当当,所有留守弟子都在这里,连养的仙鹤、鹦鹉之类都赶过来了,花园里满是人和动物,显出生气勃勃。   而怜星看着这生气勃勃的一切,却觉得兴味索然,好像自己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0 章   外面的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   邀月还是杳无音讯。   从前她出去也是这样,不会随时发信回来,因此荷露和桃蕊两个并不觉得异常。   怜星却总是觉得不安。   邀月此去,声势太浩大了。   好像恨不能昭告天下,移花宫要去灭人家的门一样。   邀月走得那样匆忙,匆忙到怜星除了温存和打点行囊以外,再无暇想其他的事情。   然而等到邀月真的一走,她越想,就越觉得不对。   或者初始恋爱之时,总难免要疑神疑鬼。   又或者,是真的有什么不对。   怜星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   一时怀疑,一时肯定,一时甜蜜,一时心酸。   一会觉得定要相信邀月,她定然是信任自己的。   一会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凭什么被她相信。   再一会,又觉得邀月似乎设下了什么局,叫她捉摸不透。   然后再再一会,又觉得是有什么人设了局,要算计邀月。   日有所思,夜里也常常做梦,一日做梦梦见邀月被人杀了,梦里邀月的面目如此清晰而真实,吓得怜星一下子从寒玉床上跃起,推门出去,正是子夜放过,万籁俱静的时候,漫天繁星好像奶酥一样铺洒夜空。   一条人影在主峰上掠过,看身形,像是男子。   怜星骤然警觉,飞身而起,一路跟随,却是到了万春流住的小殿。   殿内灯火明亮,怜星破门而入,看见万春流愕然回头,一把抓住他的手问:“方才谁进来过?”   “怜星姑娘看错了吧,万某一直在这里,并不曾见人进来。”万春流镇定地放下银针,原来他正在调配不知什么东西,以针搅合,那一碗黏黏腻腻的黑色糊状物看得怜星直泛恶心。   怜星将室内打量一番,这里胡乱地堆着许多药物器皿,整个殿内混乱得不像样子,却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谨慎地立了足有一刻钟,才哼了一声,转身出去。   却躲在一棵树边,候了一会,突然又冲入殿中,万春流依旧是在调配着那碗恶心的东西,连惊讶的姿势,都不曾变过。   怜星愤愤地走出去,一出门,面上便恢复了平静,这回躲得远了点,果然见到一条黑影出来,左右一看,迅速闪进屋内。   怜星悄无声息地靠近,听见万春流在里面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一个沉厚的男声道:“那姐妹两杀我义弟一家,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万春流道:“既是报你自家的仇,为何又要和那些人搅合在一起?”   男声道:“妖女厉害,我一人打不过,自然要寻些帮手。何况邀月这魔女倒行逆施,已引得江湖公愤,武当神锡道长为首,聚集了众多名门正派,正要一起讨伐她,我身为正道中人,自然也要略尽薄力。”   万春流道:“你既然有你的理由,光明正大地攻打这里便是,怎么又来劝我呢?我身为医者,当有医者的良心,下毒害人之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那男声道:“其实我也不认同他们叫你来下毒的法子,也并不打算劝你去做。我来只是想将你接走。大战在即,此地险恶,不把你带走,我心难安。”   万春流道:“你知道我为何入恶人谷么?”   那男人大约想不到他突然说这个,顿了一下才道:“你误医死了开封九十八名病人,躲入恶人谷是为了那里安静,可以静心钻研医术。”   万春流的声音听来十分愉悦:“不错,世人都以为我入恶人谷是因为那里的恶人医死也不怕,尽可以钻研医术,只有你知道,我只是图那里的安静、人少。可惜,我入谷的时候,便发下毒誓,此生若是再不医人便罢,若医治了,便竭尽全力,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而移花宫二宫主,恰好是我最近承接的一位病人。”   那男声沉默了良久,方道:“所以你不愿走?”   万春流道:“将怜星宫主医好之前,我不会走的。”   那男人忽而笑道:“你果然是条汉子!不枉燕某与你相交一场!你要全医德,我也没二话,只是刀剑无眼,万望珍重,若是不幸遇到攻山的武林人士为难,请务必报我名号,燕某不才,在此次同盟中尚有些地位,你报我名号,多半是无碍的。”   万春流大笑道:“若是性命交关,那是一定会的。”   那男声道:“如此燕某告辞。”已经推门出来,又停住,转身抱拳道:“千万珍重!”   方要离开,怜星如鬼魅般绕到他身前,喝一声:“移花宫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么?”   万春流与燕南天都是一惊,燕南天镇定地打量怜星一番,笑道:“从来都说移花宫二宫主的武功不及大宫主,现在看来,传言未必可靠。”   怜星冷冷道:“你错了,不是传言不可靠,而是你眼界太浅,以为如你我这般已经是顶峰,殊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燕南天肃然道:“哦?原来令姐的武功,还要再高一筹么?那便是燕某也无法想象的境界了,移花宫主果然是武学奇才,可惜好好的武功,不肯用在正道上。”   怜星怒道:“我们的武功用不用在正道上,与你何干?”   燕南天朗声道:“须知多行不义必自毙,令姐再高的武功,也敌不过全天下人的诛罚。”   怜星冷笑道:“我们移花宫一贯与世无争,不理俗世,天下人又有什么理由来讨伐我们?”   燕南天道:“哦?与世无争、不问世事?那么慕容家上下几百口的性命,难道是被天收了吗?”   怜星一怔:“慕容家干移花宫何事?”   燕南天道:“移花宫主带着弟子仆从,浩浩荡荡经过慕容家左近,慕容家主设宴款待、百般优容,谁知邀月那女魔头却趁夜灭了人家满门,只有慕容珊珊因随夫婿在外居住得以逃脱,这罪行这还不值得全武林征讨么?”   怜星只觉手脚冰凉,不由自主地又问了一遍:“你说,我姐姐灭了慕容家满门?”   燕南天道:“正是。”   “这不可能!”怜星的声音虽大,气势却已经弱下去了,只因她心里也不敢确定,慕容家是不是邀月灭的。   以她的性子,不相干的人家,想灭也就灭了,何况是本有嫌隙的慕容家?只是,出发时候明明说的是去征讨魏无牙,为何却变成了灭掉慕容家?邀月到底,还是不信她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1 章   怜星很快回神,眼光在燕南天身周一扫,殿中的烛火背着他漏出来,照亮了他满满的战意。   然而就算是跃跃欲试的当口,燕南天在怜星愣神的时候也并未出手,反而只是静静立着,等到怜星回过神来,才笑道:“怜星宫主,请。”   这个人,倒的确是个正人君子,可惜偏偏要与移花宫为敌。   怜星淡淡一笑,手下很慎重,语气却很随意:“燕大侠,请。”   这是怜星头一次以明玉功第九层的功力全力与人争斗。   嫁衣神功恢复以后,她的明玉功法不但重新练回来,而且还迈入了第九层,现在的她,实际上是身兼两种内功心法,只是内力一途,并不以数量取胜,她平常还是用明玉功用得多。   燕南天用的则完全是嫁衣神功,他本是剑术大家,以外功见长,内力虽雄浑,运用之精妙却远不及邀月怜星这般专修内家的高手,然而他身为男子,天生体力上便有优势,怜星左手左脚又有残疾,虽然修为上微微胜出,两人相斗,却实难分出胜负。   两人打斗渐酣,原本只在殿门,渐渐已经外挪,掌风剑气波及的地方,由数丈至于数十丈,怜星眼见天已经蒙蒙亮,而自己还与燕南天相持不下,微微生出一点焦躁来。   但凡邀月在此,或者燕南天身后不是整个武林同盟,怜星都能在这里与他大战三天三夜不罢休。而以上情形,如今一个也不是。   怜星寻到一个空隙,退出战团,燕南天见她跳开,微有不解,却并未紧逼。   怜星见他如此,略松了一口气,道:“燕大侠好武功。若是改日,定要与燕大侠一决胜负的,今日却是不行。”   燕南天道:“反正你我阵前也要相拼的,现在决出来,不也省事么?”   怜星道:“燕大侠此来,到底是为报江枫之仇,还是为了要替慕容家讨还公道?”   燕南天问:“有甚么区别么?”   怜星笑道:“慕容家之事,我不敢确定,但燕大侠若是为报江枫的仇,那么你找错人了,当年并不是我姐姐下的手。而是江枫的书童江琴,勾连十二星相,劫了江枫的家财,再将他夫妻杀害。”   燕南天冷笑道:“怜星宫主一面之辞,燕某如何相信?”   怜星道:“这等事体,你回去一查便知,我没必要骗你。”   燕南天哦了一声,道:“我也可以先替慕容家讨了公道,除了移花宫这邪魔外道,再去查验此事。”   怜星眨眨眼,道:“你与我决斗,并无十分胜算,若是败了,我是一定会杀了你的。江枫似乎还有个儿子留在外面。你若死了,万春流又不在,不知他会给那些恶人,教成什么样子。”   燕南天脸色微变。   怜星继续道:“自然,我也没有十分胜算,但是若我落败身死,你也必将受到重创,而我姐姐还在外面,她知道小鱼儿身处何处,你说,她会不会为我报仇?而身受重伤的你,是否能替小鱼儿抵挡我姐姐的攻击?”   燕南天的脸色彻底地变了。   怜星欣赏了一会他的脸色,又道:“所以,现在燕大侠,最好还是不要与我纠缠为好。”   燕南天哼了一声,果然完全收手,一个起落之间,人已经不见了。   怜星这才把目光转向万春流。   万春流见她望过来,笑道:“二宫主,万某这回可没有得罪你。”   怜星淡淡道:“你若真想走,我也不拦你。按照燕南天所说,移花宫如今已经是武林头号险地,万神医数次救我,我也不该恩将仇报。”   万春流笑道:“难得听二宫主唤一声万神医,万某真是荣幸之至。二宫主盛情,万某心领,可惜方才二宫主大约也听到了,万某应承了救人,便会救到底,岂能中途离开。”   怜星道:“如此,便请随我去主殿,我也好就近保护万神医。”她既然知悉对方的计划,其实转念间已经想出应对之策,说得虽客气,言语间不免带出几分强硬,万春流一笑,东西也不收拾,果然随她去了邀月殿。   怜星一入殿中,便命侍女召集留守的弟子。   桃蕊、荷露带着人相继赶来,见这阵势,彼此对视一眼,问怜星道:“怜星姑娘召我们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怜星把刚才燕南天所说向她们复述一遍,问:“你们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桃蕊沉默不语。   荷露环顾四周,面露担忧之色道:“若是他说的是真的,我们现在一共才六十七名弟子,一等弟子只有桃蕊与婢子两人,恐怕打不过这许多人手。”   桃蕊道:“既如此,只有战死一途了。”   怜星见这两人都没拿出个主意,只好道:“燕南天轻功高,脚程快,却不知其他人都行到了哪里,又走到了哪里,不如先派人去山下看看对方的实力,再行定夺。”   她这话一说,实际已经相当于在下令,可惜殿中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无人奉命。   怜星叹道:“我知你们疑我,有人可能还恨我,然而现在是危急存亡的关头,大家都是为了移花宫的好,权且放下纷争,同心御敌,如何?”她说话的时候,脸对着荷露,眼睛却不住看桃蕊,桃蕊抿着嘴不吭声,荷露推了她一把,她方点头道:“怜星姑娘说的是。”指派了四名弟子下山打探。   怜星又道:“山上也看一下,防着哪里埋伏着人。”   桃蕊道:“人手实在不够,宫中防卫,便已经很吃力了。”   怜星紧紧盯着她道:“派人在山上巡视,宫中有事,亦可及时接应,无妨。”   桃蕊道:“那不妨由荷露师妹带人去吧。”   怜星道:“也好。”   荷露看看桃蕊,又看看她,领命去了。   怜星看见桃蕊的脸色,实在不想同她说话,却又不得已,问道:“入口那里的弟子有几人?若是危急之时,能不能放下断龙石御守?”所谓断龙石,乃是先代宫主成立时候所设的一条后路,若是放下去,便自然在谷口形成数十丈高的城墙,易守难攻,是移花宫保命的机关。   桃蕊沉着脸道:“谷口有两班十二个弟子值守,宫中巡视的弟子每隔一刻钟,也会去谷口看看,断龙石随时可以放下。”   怜星点点头,稍稍放下一点心,随后才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慕容家被灭门这么大的事,你们早就收到消息了吧?”   桃蕊看着她,点点头。   怜星心一凉,问:“是邀月吩咐你们,这样的消息不要告诉我,还是你们自己决定的?”   桃蕊冷冷道:“这是婢子揣测大宫主的意思而做的决定。”   怜星眼光一冷,道:“那么邀月并没有这么说过?”   桃蕊默认了。   怜星的脸一瞬间就冷下来:“我以为我姐姐走的时候说过,我才是宫中镇守,你们遇事不决,都来问我。”   桃蕊抬头道:“大宫主始终不曾恢复姑娘的身份不是吗?”   这话正中怜星心事,怜星先是心下一黯,随即暴怒,一把掐住桃蕊的脖子,一字一句道:“我是她亲妹妹。她都不曾对过去的事再说什么,你竟敢这么说我?”   “是,你是她亲妹妹。所以你做了那些事情,她也还是护着你,待你好。”桃蕊被怜星掐得脸都青了,却还从牙缝里挤出字道:“然而这并不代表,过去的事就可以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移花宫上下,每一个人,都记得,你背叛了移花宫,背叛了一直爱护你的亲姐姐。你可以获得你亲姐姐的亲近,却无法获得移花宫主的谅解,所以大宫主不肯恢复你的身份,我和荷露,也不会把大宫主的行程,轻易地泄露给你。”   “胡、说、八、道。”怜星双目赤红,却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松开了桃蕊。“你自以为了解她吗?她那样的脾气,若是没有原谅我,不会待我亲近的!”   “所以我说,那是身为亲姐姐的谅解,不是身为移花宫主的谅解。”桃蕊干脆连敬语都不用了,直视怜星,怜星被她的言语所激,扬手将她打翻在地。   然而外表的暴怒,却并无法掩饰她自己内心的惶恐。   对邀月心思的揣测越来越多,越来越乱,好像变成一个漩涡,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她突然十分迫切地想要见到邀月,想要抱抱她,亲亲她,告诉她自己对她的虔诚。   她也很想要邀月抱抱她,亲亲她,告诉她,她信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2 章   怜星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思绪。   桃蕊捂着脸,一脸不甘地望着她。   怜星忽而一笑,轻佻地走近她,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   这是邀月喜欢用的姿势,这么多年来,怜星也渐渐被她所影响,开始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威压旁人了。   “你错了。”怜星一个字一个字地笑着道,“我的姐姐是移花宫主,她亲近我,喜欢我,那么,移花宫主也就亲近我,喜欢我。之所以没有马上再让我做回二宫主,只是因为她太傲气,不肯马上就自己打自己的脸而已。何况,二宫主的身份于我,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那个人的妹妹,我姐姐不在,你们,只能听我的。”   她的手指逐渐用力,力道大到恰好可以让人痛,却不至于捏断下巴的地步,“你的忠心,我很欣赏,但是你的愚蠢,却令我无法信你。”她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凡与她目光接触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此刻的怜星,实在太过像她姐姐,她们竟然连正眼看她都不敢。   “你是叫窈娘么?”怜星指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年轻弟子问。   那弟子不慌不忙地站出来,对着她行了一个礼:“弟子陈窈娘。”   怜星点点头:“殿中尚有三十人,左边那十四人,归你管,右边的十四人,依旧归桃蕊,你们轮流换班,只要巡视谷口与主殿之间这段就好了,明白么?”   弟子们参差不齐地跪下了,怜星松开桃蕊,问她:“你明白么?”   桃蕊闷闷道:“是。”   怜星方满意地笑了。   很快外面的消息便传进来。   下山打探的弟子四人中折损了一人。   其余三人回报,说由神锡道长等正派领袖带着的数千人距移花宫已经不到一日路程,四人本来分了四个方向去探,有一人不巧正是去人最多的那边,给那边的高手发现了,拼死逃出,刚把消息送到同伴手里便伤重不治了。   另外还有许多其他人士四面八方地赶来,弟子们只在山脚下的镇子里,便听到了许多关于此次讨伐的传闻,据说连一些不黑不白的门派,也加入了这次征讨,还有许多绿林之辈,也不肯放过这个浑水摸鱼的机会,现在移花宫山下方圆百里之内的官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光景,是往常的几倍都不止。   听到消息,人人都面色沉重,把目光投向怜星。   怜星是特地在正殿召集的众人。   她从邀月衣柜里寻出一套深色的宫装,里五层外七层地穿戴整齐,议事的时候,端坐于邀月的宝座之上,竟然无人有一点异议。   怜星命回来报信的弟子将她们打探到的高手及名号名单报出来,每报一个,殿中的气氛就越凝重一分。   “‘天下第一神剑’燕南天、峨眉掌门神锡道长、五台山黄鸡大师、‘一叱开山’啸云居士、鹰爪门王一抓、西河十七家镖局总镖头赵全海、天南剑派孙天南……”   报信的弟子固然心虚气短,听的弟子们,却也大多都变得面如土色。   怜星静静听她们说完,忽然问了一句:“萧咪咪在哪里?”   虽然弟子们口口声声说要处置她,但是因为邀月走得急,并未下令,因此她实际还被禁锢于移花宫中。   怜星派弟子去将她带出来,笑眯眯问她:“萧咪咪,你现在再说出来到底是谁指使的你,还来得及。”   萧咪咪见她坐在邀月的座位上,眼珠一转,笑道:“其实是魏无牙指使的我。”   “哦。”怜星浅浅一笑,“那么,是谁告诉你魏无牙指使的你呢?”   萧咪咪脸上变色道:“什么意思?”   怜星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逼视于她,神情淡淡,却叫殿中众人都打了一个寒噤:“你一开始装作不肯招供,等到拷打以后,说你自己是主使,将所有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可惜说得过于清楚了,反而引人怀疑。”   萧咪咪咯咯笑道:“遇见你们这全是娘们的门派,我也算是倒了血霉,只能全部招供,求一条生路了。”   怜星道:“那你为何现在又改口?而且说得还正好是我们所怀疑的人?”   萧咪咪道:“那只说明你们猜中了。我本是想瞒着你们的,看你模样,是又要拿什么手段对付我,还不如我先说了,省的受你折磨。”   怜星慢慢地笑起来:“是啊,也多谢你改口了,省的我还要费心去猜测,内奸到底是跟我姐姐出去了,还是留在这里。”   这话一出,殿中人苍白的脸色,全部都变为铁青了。   怜星问看守的弟子:“这几日,都有谁去看过萧咪咪?都做了什么?”   那弟子战战兢兢道:“桃蕊师姐和荷露师姐都去过,都是喝骂她,荷露师姐还打了她一顿。”   怜星将头转向桃蕊,笑道:“你还真是嫉恶如仇。”   桃蕊捂着脸面无表情。   怜星将头转向荷露,道:“荷露,我姐姐和我,待你都不薄吧?”   荷露惨白着脸跪下来,道:“无凭无据,二宫主便认定是婢子了么?”   “我可没认定是你,你自己认定是你自己的。”怜星微笑着走近,俯身看她:“当日宫变,真正涉及到的,不过是移花宫中,陆仲达、萧女史等人而已。萧女史他们是武痴,从移花宫走了就直接回岛上了,陆仲达见事不成,自感羞耻自杀,我被姐姐逐出移花宫,这些事,都只有宫中人知道,为何一下子,就在江湖上传遍了?这是第一处疑点。燕南天武功虽高,却没高到可以视机关如无物的地步,居然就这么闯进宫中,这是第二处疑点。燕南天与陆仲达是好友,陆仲达身死移花宫,他却只提到江枫之死与慕容家的灭门,绝口不提陆仲达之事,为何?因为燕南天知道陆仲达是自己来招惹移花宫,最后事败自杀身亡的,燕南天自诩大侠,无法以这样的事来诘难我们。那陆仲达自杀之事他又是从何而知呢?这又是第三个疑点了。”   荷露强笑道:“这些,只说明宫中有内奸,也许是桃蕊也说不定。”   桃蕊瞪了她一眼。   怜星笑道:“是啊,也许是桃蕊也说不定,只是我若看你不顺眼,随便杀了你,也没所谓吧。你几时听过,移花宫主杀人,还需要理由?”   荷露本来惨白的脸,又开始变黄,然后整个人都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疯狂神色。   她忽尔站起来,扬手打出一片暗器,怜星一挥手,暗器原样返回,嵌入荷露体内,她整个人都被拍飞出去,口吐鲜血,转眼便死了个透彻。   萧咪咪看看荷露的尸体,又看看怜星,强笑道:“怜星宫主好掌法。”   怜星笑眯眯道:“是好掌法,你要试试么?”   萧咪咪道:“不敢不敢。”话音未落,怜星已经将一把剑捅进她胸口,剑尖在她体内转了几圈,绞得她化作十几块散落在地,马上也像荷露一般,死得不能再死。   怜星把剑放回身边弟子的剑鞘,拍拍手,道:“内奸已死,我们可以来讨论一下如何对敌了。”   她出手太快,弟子们现在才反应过来,目光呆滞地看看那堆肉块,个个都觉得恶心,但面色反而比先前要好一些了。   只有桃蕊尚算镇定,问怜星道:“怜星姑娘不怀疑我?”   怜星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有荷露那么聪明,也不用等我来发现异常了。”   桃蕊:…… 作者有话要说:  acter君的地雷更~   嘛其实小星星现在已经在狂化状态所以暴力血腥了一点。   肉块什么也挺好的嘛~美女的肉块咳咳…   其实真正血腥暴力的是作者有话说↑ ☆、第 63 章   杀了荷露和萧咪咪,弟子们的士气反而都恢复了,这倒是怜星意想不到的事。   她本来还为了鼓舞士气准备了好大一篇腹稿,结果都白费了功夫。   只是随便地问一句:“敌众我寡,大家以为如何?”   桃蕊已经一步上前,摆出英勇就义的姿势慨然道:“死战而已。”   陈窈娘随之在后,大义凛然地道:“移花门下,唯有战死,没有懦夫!”   后面弟子见她们两个如此,也都一脸凛然,齐声应和。   怜星见如此慷慨激昂的场面,只能干笑一声,道:“其实,我们毋须徒劳送死,撤离此处就是了。”   …这回连陈窈娘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怜星道:“若是没有燕南天,来多少人,我也不怕的,但是一个燕南天,便拖住了我,剩下的一二流高手里,桃蕊或可挡得一二人,其余的…”她摇了摇头,道:“我们在此硬拼毫无意义,幸而战死倒无妨,若是被拿住,用以威胁我姐姐,那才是真糟糕。”   桃蕊先听她说硬拼无意义,便是嗤笑一声,听到后面,却面色凝重起来。   邀月出门在外,音信不知,若是被人拿住怜星威胁于她,那便是真的危险了。   怜星见众人都陷入思索,暗地了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若是从前,她身为二宫主,令行禁止,绝无二话,哪里需要现在这样,步步为营,精心引导,才令众人听从。   良久,还是桃蕊头一个打破沉默,她抱拳道:“撤退之事,全听怜星姑娘吩咐。只是人家打上门来,我们就这么撤离,是否有堕移花宫威名?”   她这话说得在理,所有弟子的目光,又落到怜星身上。   怜星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我们自然也不能就这么白白任人欺负。”   ………………………………………我是欺负别人萌萌哒的分割线……………………………………   燕南天寻到神锡道长时,大队人马,已经逼近移花宫山脚。   这一队人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纯正的名门正派,以慕容家的女婿南宫柳、秦剑和慕容姗姗为首。各大门派之间,或多或少都有往来,一路或寒暄叙旧,或安慰慕容姗姗,忙个不亦乐乎。   一派是亦正亦邪的各色散人,间或也有些江湖上出名的大盗强人,乍着胆子出现在队伍里。   这一派人既少,又不受待见,窝在边边角角,只是蛇有蛇路,鼠有鼠蹊,他们倒也算自在。   燕南天跟两边都不怎么往来,只靠近神锡道长,问他:“道长,我们今日便攻山么?”   神锡道长忧虑地看了一眼队伍,道:“清理山上百姓要些时间,今日恐怕不能。”   燕南天道:“兵贵神速,对方恐怕已经发现我们的意图,还是要快些才是。”   神锡道长奇道:“对方如何得知我们行踪?”马上笑道:“我们这么大动静,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燕南天原本打算坦诚相告,见他自己圆了自己的话,又把原本要说的话吞进肚子里,道:“不如燕某先带些人上去,百姓们不会上到山顶,不至于误伤。”   神锡道长道:“也好,那便劳烦燕大侠。”   果然朗声问是否有人愿意跟随,燕南天名头何等响亮,顷刻间便有百来人响应,不多时,燕南天便组了一支二百余人的队伍,约法三章,向山上掠去。   他记得机关,在入谷者死的牌子那里先扣了扣,并无人应答,方扭动机关,只见谷口石门却不像前夜里那样小小开出一条缝隙,反而门户洞开,几个年轻人大喜过望,急忙入内,燕南天喝一声:“且慢!”却已经来不及了。   石门之中,箭矢疾射而出,眨眼间了结了五人。   燕南天道:“你们退后五步跟随,我来探路!”抢身在前,按照之前的记忆扭动机关。   谁知所有的机关都被人改过,便是他这样武功,也战战兢兢,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踏入谷中。   自门口至主殿还颇有一番路程,中间也不乏机关陷阱,燕南天思索一会,料定怜星她们时间有限,不至于将所有的机关都改过,大着胆子还从原路走去,果然这一路便再无异样。   然而踏入主殿前面台阶,燕南天便又觉出不对。   这里太安静了。   他这样的绝世高手,居然听不到一点呼吸之声。   跟随燕南天的,大多都是年轻人,见燕南天踏上台阶,也全都争先恐后地过来,踏入殿中,只见一个宫装美人坐在主座之上,纷纷上前呵斥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更有大胆的,见那人没有回应,便上前去捉拿,谁知走近一看,却不是真人,而是木石雕成的假人,因为殿中光线过于昏暗,隔得又远,方才一时竟没看出来。   有机灵些的人,已经开始觉得不妙。   燕南天也开始觉得不安。   四处搜寻的人慌慌张张来报,说并不曾看见任何人影。   燕南天掠去万春流所在一看,连他也不在了。   “走。”他只来得及说这一个字,便飞身前行,一路上只看见火苗四起,竟是有人纵火烧山。   好不容易返回谷口,只见那里一堵巨大的城墙立着,城门紧锁,燕南天聚气于掌,全力拍出,竟也拍不碎它。   而四处火势渐大,有人被困在火场里,呼救连连。   燕南天没奈何,先去救了人出来,饶是他这样的高手,四处奔忙,也只救下来三十来人,燕南天带起两人,奋力跃起,在半空向上一抛,那两人攀住了城墙,他便又下来如法炮制,然而火势既成,最终也只救下二十一人,等他自己跃上城头,发现那二十一人也死得不剩几个了。   城墙之下,怜星将空空如也的箭囊和弓扔掉,对着他扮个鬼脸,施展轻功,飘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64 章   挂着移花宫名字的产业,都被江湖人士或清缴、或监视,幸而邀月走时将王满打发出来,给了他笔钱财,他倒在府城置办了些产业,不为人知。   怜星便命移花宫弟子三三两两地乔装打扮上路,在府城王满处聚集,然而六十五名弟子,到的只有五十一人,其中还有十余人负伤。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怜星只能命她们就地休整待命,自己稍事休息,便要往魏无牙那里去。   桃蕊拦住她道:“孤身一人太过危险,还是让婢子与怜星姑娘同去。”   怜星嘲讽道:“带你去做累赘么?”   桃蕊正色道:“若是燕南天与神锡道长之流一同出现呢?我好赖也可以帮姑娘抵挡一边。”   怜星道:“我怕你拖慢行程。”   桃蕊道:“我们下山的时候,带了几匹汗血宝马,骑马比姑娘用轻功节省体力,也并不慢。”   怜星只得道:“你爱去便去。”   结果王满又凑过来道:“主人在外面不方便,带着小人,衣食住行打点引路也好。”   怜星扶额道:“你去是真累赘了,再说,生意要谁来管?那么些弟子,也要人照顾。”   王满笑道:“小人找了个管事,叫做钱培华,是当世一等一的人杰,生意上的事,但凡交给他,只管放心收钱便是。他与官府往来也熟,人又细心,正好照顾诸位姑娘。”   怜星谨慎地道:“他可靠么?”   王满道:“他的相好的是小人救出来的,儿子的命也在移花宫手里,不怕的。”   怜星方道:“那你去,离那里一百里,我们就分开,不要拖累我。”   王满点头哈腰地应了。   一行三人,都做男装,怜星是冠龄出游的公子,王满是老管家,桃蕊扮作小厮,骑着三匹快马,又带着三匹轮换,星夜兼程,直奔无牙山洞。   远远到了山脚,怜星便把马儿都交给王满,带着桃蕊,按着记忆里的路线狂奔上山,直入无牙洞口。   将近之时,便见有尸身吊在树林里,怜星谨慎地去查探一番,发现身上都写着“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一路逼近洞口,尸身便越来越多,洞口旁一颗大桧木上,居然便吊了七具尸体。   正是向晚时分,黑压压的密林中隐隐绰绰挂着上百具尸体,尸臭恶散,苍蝇蚊虫之声不绝于耳,看得两人都白了脸,桃蕊忍着恶心上前查探一番,道:“死了约有六七日罢。”   怜星快步走到洞口,却是山门紧闭,一切景象,与前世之时,差相仿佛。   一想到邀月可能被困在里面,怜星整个人都开始发抖,拔出桃蕊的佩剑,灌注全部内力,至快地刺出,剑气横扫,竟直刺入那石门,用力一勾一带,划出几条痕迹,再对着石门一击,打出一个尺许见方的破洞来。   如是反复几次,才破出一个可供人出入的洞口,怜星当先进入,沿着记忆里的路线行走,不多时,便到了当初被困住的石洞内。   一切情形,宛如昨日重现。   只不知邀月是同谁困在里面。   机关被毁,只能凭借武力打开。   击掌的一瞬,怜星竟觉一阵莫名的惶恐,内力倏尔散去,不得已,又重新提气,这回却想起万一墙后有人,碎裂的石块难免砸到墙后之人,于是改击为按,双手轻柔地压上石墙。   这墙比洞口的要薄许多,约只四寸厚,怜星双手按上去,墙壁上便逐渐现出裂痕。   怜星听到里面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将裂痕扩大些,想必里面已经注意到这墙的异样了,才用力一推,击碎了石墙。   里面果然有许多移花宫弟子,个个神情憔悴。   紫荆带着几个一等弟子坐在最外面,摆出防御的姿势,见是怜星,紫荆还好,好几个弟子都喜极而泣,唤道:“二宫主!”危难之时,竟早就忘了怜星已经被逐出门墙。   怜星的目光迅速扫过室内,紫荆像是知道她所想一般,低声道:“大宫主不在此处。”   怜星的脸色开始阴沉。   紫荆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二宫主先带着大伙出去吧。”   怜星沉着脸,带头出门了。   后面的女弟子们互相搀扶着跟随。   到了洞口,见到那满林子尸体上的字,一个弟子哼了一声,道:“他们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我们杀的人,居然装出一副有骨气的样子。”   怜星道:“旁的不要多说,我只问姐姐去哪了?”   紫荆左右看了一眼,怜星道:“没有旁人。”   紫荆方低声道:“大宫主为了给二宫主采药,去南海了。”   “南海?”怜星在口里重复一遍,又问:“采什么药?”   紫荆道:“万春流说南海有一种珍稀的蚌珠,每逢八月十五蚌壳打开,其珠似灵芝,服之有解百毒之效,大宫主便是赶去采那珠子了。”   怜星暴躁地道:“八月十五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她便是去月亮上也该回来了!”   紫荆不敢答话,怜星又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紫荆道:“大宫主察觉到咱们宫里有内奸,又得知江湖人士即将针对我们移花宫,怕泄露了行踪,被人提前将珠子拿走了,故此特地派我们摆出排场,装作她在的样子,慢慢向这里进发,大宫主独身一人往南海去了。婢子们无能,路上耽误了些功夫,找这老鼠洞也费了些功夫,后来又被魏无牙那贼子所骗,进了山洞,关了许久,直到现在。”   她本是移花门下第一得用的弟子,生平头次遭此挫折,自责不已,连带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失落。   怜星无暇安慰她,只问一句:“你们可知,那蚌具体在哪?”   众弟子均表示不知。   怜星急得跳脚,匆匆吩咐桃蕊带她们去寻其他弟子,自己飞奔下山,寻到王满,劈头便问:“你可知道世上有种可以解毒的蚌珠?”   王满一怔,道:“传说是在南海之滨,我知道那里有个叫乔木的小镇,出海客商都从那里经过,要打探消息,那里也是最好了。”   怜星一把抓起他,扔上马背,喝一声:“带路!”直接在他的马后面抽了一鞭,抽得那马长嘶一声,飞也似地奔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5 章   两人六马,连夜驰骋,三日夜便赶到南海,珍贵的宝马累死了三匹,怜星也毫不可惜,行到乔木镇上,连王满都已经口吐白沫,落地不稳,怜星一连抓了几个路人问那蚌珠所在,岂料竟无人知晓。   怜星急的发疯,差点将那被问的路人的衣襟都扯裂,还是王满知几,拦住怜星,客客气气问道:“可有个绝美的女子在此,大约这么高,与我家公子有些相似,我们是她的家人,忧心于她,故此着急了些,先生莫怪。”   那路人打量一下怜星,道:“镇上确实有这样一个女子,说是春风楼李妈妈的远房侄女,我远远见过,身形高挑、肤色白皙,与我们这里的人一点不像,若说背影,与公子确有几分相似。”   又好心补了一句,道:“李妈妈惯会拐卖人家好女子的,那位若真是你们家人,得快些赶去,春风楼不是什么好地方,诶人呢?”   却是怜星已经认清路途,一阵风一样走了,留下王满向路人尴尬赔笑不已。   这镇子不大,却十分繁华,春风楼作为本镇最大的楼宇所在,在一排两层木楼中十分显眼。   怜星一身风尘仆仆地进去,看门的眼尖,一眼就看出她身上衣裳材质不凡,居然也不阻拦,反而十分客气地问道:“这位公子头次来么?”   怜星到了这里,反而胆怯起来,在门口迟疑徘徊,才被这龟奴认作雏儿,听他发问,又急忙道:“听说你们李妈妈的侄女,长得十分…绝色?”   龟奴脸上立马换上猥琐的笑,道:“公子真是找对人了!多少人想看这位怜星姑娘,花大价钱都看不到呢,还有许多人特地从省城赶来……”   这名字一出来,怜星便确定这是邀月无疑,只是不知她为何要用自己的名字,不耐烦听那龟奴说话,随手从怀里扔出一颗宝石,却是当日从邀月身上拽下的扣子,那龟奴对着日光验明真伪,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马上笑道:“怜星姑娘还要过一会才肯出来,公子少待。”   既是确定邀月在此,怜星便不着急了,龟奴引她进了雅座,王满也正好寻来,怜星见他身上灰扑扑的,料定自己身上也是如此,又觉慌乱,立逼着王满去买了衣裳,特地叫龟奴寻个房间,将头脸洗过,换了干净的一身,才又出来。   这时大厅内已经挤满了人。怜星坐在二楼雅座,清清楚楚地听到底下有人议论“虽是年纪大了些,那张脸却绝对是人间极品”之类的话,又开始焦躁:若那人真的是邀月,为何竟能住在如此肮脏地方,又能容人如此侮辱?   桌上有一盘瓜子,怜星抓起来,随手一甩,方才议论的人个个都吃了苦头,轻则被点哑穴,重则腿骨断裂,有人不忿,站起来要揪出是谁暗算,又有人认定是有人为了争夺那位姑娘而使出阴招,本来人声鼎沸的场面越发混乱不堪,怜星看着,只觉得不耐,正想再扔一把瓜子,叫下面的人彻底闭嘴,忽然听到一声浅笑,于这万千嘈杂之中,却显得分外清明响亮。   怜星猛然站起身子,倾出二楼栏杆向一楼搭着的台子望去。   那里隔着纱帘,里面朦胧有人影走近,然后一只纤纤素手,从轻纱之间透出来,撩起了帘子。   那是怜星无比熟悉的右手。   大厅的混乱猛然止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台上。   怜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只手,然后顺着手向手臂而上,再上去,看见了一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   “姐姐!”她失声叫了出来,声音于这寂静的屋中显得格外尖利。   怜星一个翻身,稳稳站在台上。   台上那从纱帘中出来的人,正是她所苦苦寻找的邀月。   邀月一眨不眨地盯着怜星,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怜星僵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或是邀月凯旋而归,她在山下如迎接英雄那般含笑相迎,或者她按捺不住,追到猝不及防的邀月,调皮地看着她惊愕的样子,甚或是邀月被困无牙山洞,怜星破门而入,邀月面冷心暖地哼一声,再将她拥入怀中。   却从未想到,她会与邀月在这样肮脏的地方,这样肮脏的人潮之中,这样意外地见面。   而邀月还问她:“你是谁?”   “我是…你弟弟呀。”怜星怔了半晌,艰难地挤出这一句话。   而邀月以眼光挑剔地打量了她几眼,道:“你是女的。”   再看几眼,颇为自怜地抚上自己的侧脸,又道:“容貌有些许相似,只是不如我远甚,莫非是同父异母?”   怜星满心相思堵在胸口,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邀月施施然走到琴架前,坐下,手才抚上琴弦,已经被怜星死死抓住。邀月用力一挣,发现怜星的力气竟然不逊于她,她一时之间,根本挣脱不了。   怜星抓着她的手,对着楼上道:“王满,银票。”   王满麻利地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下楼来,扔出一张十万两的大票子,砸在龟奴头上。   怜星少爷十分豪气地道:“告诉你们妈妈,这位姑娘,我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失忆的其实是姐姐厚厚厚~   王满君就是传说中的纨绔大少必备利器之狗!腿!子!   她们见面了,乃们可以放心了…   然   后   明   天   偶   又   要   出   门   去   了   不   更   新   了   …   咳咳这里集中解释一下关于换算的问题。   本文物价参考明代。   明代银价波动虽大,但是各种换算最低的1两银子也至少有现代的300rmb。   这300其实还是按照米价来算的。而米在古代比在现代稀罕多了,所以其实物价绝不止300。   作者君写的时候大约是按照600-1000兑换的。   你们可以简单粗暴地认为就是1两银子=1000rmb。   总之就是兔子壕分家时候给了土豪萝卜10几~30几亿存款。   萝卜壕在酒楼打赏人花了600多万所以说书先生赶紧趁夜举家跑了。   王满带着6.06亿+的银票去取钱而且江湖环境又很恶劣所以移花宫弟子们会紧张。   萝卜壕开了6辆600万+的皇家超跑去找姐姐还报废了3辆。   萝卜壕甩出6000万+包养了姐姐。   以上by一加更就晚上睡不着早上起得早的设定狂作者君。 ☆、第 66 章   被银子砸的晕头转向的李妈妈很快出现,热情地招呼怜星向内里坐。   却并不敢强迫邀月。   自从捡到这个宝贝,李妈妈是又爱又恨。   爱这宝贝倾城绝色,将来定能为她带来大笔钱财。   恨这宝贝刁钻古怪,武功又高,李妈妈的三寸不烂之舌,也只说服了她每隔三日当众弹琴一曲,出价高者可以见到她面具后的脸,旁的再进不了一步。   李妈妈其实很怀疑,若非邀月信了李妈妈一开始编的远方婶母义救孤女之类的鬼话,她一定早就被杀了许多次了。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位是移花宫主,却也清楚地知道,邀月的脾气,不是她一个区区青楼老鸨所能承受的。   然而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邀月既是一棵摇钱树,李妈妈自然百般设法,要叫邀月多敛些钱财的。   方才邀月在台上说的话,旁边的人都未听清,她只以为怜星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少爷,见她一出手便是十万两,喜得那张老脸犹如百花盛开,明明是徐娘半老的脸,生生给她挤出六七十慈祥老太满脸菊花纹的效果,眯着一双小眼睛,撅着一张猪油唇,好像马屁不要钱一般将怜星夸了个天花乱坠。转身又待好言劝慰邀月,谁知邀月不用她劝,竟对着怜星看了半晌,道:“我许你包我。”   对着恩客用如此施舍的语气,听的人却没有一个觉得不对,反而都羡慕怜星的好艳福。   而怜星短暂的迷茫之后,便是一阵狂喜,连声道:“那自然是极好的。”方才的豪气,已经又给她抛到爪哇国去了。   邀月乘着这当口,把手抽回去,嫌弃地在身上擦了擦,道:“我累了。”也不肯弹琴,转身就走。   大厅中一阵鼓噪,李妈妈安抚不及,又怕怜星生气,往这边一看,怜星已经傻傻地跟着邀月,快迈出后门了。   李妈妈便不急着问她,先安抚下大厅众人去了。   两人沉默地进到邀月房中。   二层楼的小院,如良家般的绣阁,实在已经是春风楼里最好的院子,李妈妈自己住的,都不及这里繁华。   怜星见了,却只觉得窄小粗陋,根本不配邀月。   然而邀月并不在乎这些外物,悠然坐在床沿,看着怜星道:“你可以将你的故事讲出来了。若是编得还算合情理,我就留你个全尸。若是竟逗我笑了,说不定我还能饶你一命。”   “姐姐!”怜星又似嗔怪又似撒娇一般地唤了一声,伸手要将邀月抱在怀里。   邀月轻巧地躲开,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指着怜星道:“你莫以为,我在说笑。”   怜星的心猛然一沉。   然后就是两辈子都没有过的心慌。   不知从何时起,邀月在她心中,已经成为神一样的存在,她可以疯狂,可以暴虐,可以狠辣,可以温柔,却独不会,不理怜星。   就算怜星背叛移花宫的时候,邀月也在暗中关注着她的消息,知道她有危难,还是会忍不住出手,怜星曾吃定这种不忍,也认定邀月将会一辈子不忍下去。   但是现在,邀月忘记了她。   她的匕首对准了怜星,目光平淡得一如她面对其他敌人。   这样与他人无异的待遇令怜星惶恐。   “姐姐。”怜星又唤了一声,这一声里的哀切,便是现在的邀月也听得动容,将匕首收回怀里。笑道:“为了颗破珠子,你们这些江湖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坐在床边,毫无坐相地翘着腿道:“不过嘛,你这姐姐喊得好,我爱听,多喊几声,我留你多活几天。”   “姐姐。”怜星哭笑不得,也在床边坐下,握住她手道:“我真的是你妹妹,我叫怜星。”   邀月的手抖了一下,从怜星手里挣出来,眯着眼道:“胡说,我才叫怜星。”   怜星道:“你叫邀月,是移花宫的大宫主,我叫怜星,是你妹妹,你在这里,都没有听到江湖传说么?移花宫的两位姐妹,武功绝顶,容貌脱俗,大的那个霸道任性,小的那个温柔可人,你不知道?”   邀月嗤笑道:“江湖传言只说移花宫有两个女魔头,两个一般的嚣张跋扈,什么温柔可人,你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完却怔了一下,怜星一喜,道:“你看,就算失去了记忆,你的本能还在,顺口说出的话,最是真实了!”   邀月冷笑道:“一时口误罢了。”   “姐姐!”怜星耐住性子,唤了一声,见邀月依旧不理不睬,向她挨近一点。   邀月皱眉道:“走开!”   怜星干脆挨着她坐好,整个人靠着她:“不走!”   邀月一掌拍出,怜星急忙化解,口里还道:“你瞧,这是移花接玉,是我们移花宫的功法,你不认得了么?”   邀月听她说移花接玉,手上略停了一停,怜星以为她想起来了,面上一喜,招式上便懈怠了,结果下一刻就被邀月一掌打在手臂,痛得龇牙咧嘴,口里却道:“姐姐还是不忍伤我的对不对?这一掌你根本没用全力。”   邀月眼光一冷,这回是全力击出,直取怜星命门。   怜星见她来真的,急忙闪避,邀月紧追不舍,两人争斗之间,将室内家具平平砰砰打了个稀碎。   邀月失去记忆,武功似乎也忘了不少,比之全盛时候,固然差了许多,怜星却是长途劳累,又不敢认真和邀月打,反而是她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眼见室内已无可避,不得已从窗户翻出去,落地的时候崴了脚,哎哟大叫一声,邀月手上一顿,不由自主地探头看她,问:“怎么了?”问完自己也觉得奇怪,轻轻跃下,立在怜星身边。   怜星道:“崴了脚了。”衣衫下摆提起,将残疾的左脚给她看。   邀月心中莫名地一痛,再也没法出招打她,便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怜星见她对自己有怜惜之意,装得越发柔弱,作出西子捧心之态,娇滴滴道:“我的药性好像发作了,哎哟。”民间之所以忌讳乱言伤病之事,盖因说了什么,便容易来什么,怜星随口一提那药,结果药性当真发作,她这样不眠不休地赶路,本就身心俱疲,方才又与邀月大斗一场,药性再一激,整个人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邀月想去接她,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   怜星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在地上,只来得及指着邀月说一声“你”,便真的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7 章   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王满。   怜星满心酸楚,都化为对王满的暴喝:“我姐姐呢?”   王满苦着脸道:“在准备接客。”   但听啪地一声,怜星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当下就要冲出去,亏得王满死死拦住她道:“只是弹琴而已,姑娘莫急。”眼见拦不住,忙道:“好赖先把衣裳穿上。”   怜星这才发现她只穿着中衣,瞪了王满一眼,王满识趣地背转身子,怜星拿过衣服,手臂给邀月打得酸痛难当,抬不起来,最后还是靠王满替她将袖子套上,王满怀着被灭口的惶恐战战兢兢地给他家主人穿好衣服,见她平静一些了,方结结巴巴道:“李妈妈把银票又送还回来了,说…说大宫主不愿意招待姑娘,若是姑娘想要别的姑娘…”   “以后不许说废话!”怜星打断他,怒气冲冲地推门,下楼便见那鸨儿一脸堆笑,向她推荐别的姑娘。   怜星冷冷道:“你既收了我的银子,便要讲信誉,怎么又退回来了?莫非嫌钱少么?”   那老鸨为难地道:“不敢不敢,只是我们怜星姑娘不肯,你说我做婶母的,也不能强求不是?”十万固然多,但邀月既能给她挣得一个十万,日后便有第二第三个十万二十万,为了这一笔钱,得罪邀月,自然是十分不值当。况且邀月武功高强,她便是想强迫,都没法子,只能好言笼络,百依百顺,总之先落得人在。   怜星哼了一声,眼光在大厅里转来转去,忽然道:“那我不包她,我包你们院子,包下来,你们都给我关上门,不许做旁人的生意。”   那鸨儿捂着嘴笑道:“那这价钱可与怜星姑娘的不同了。”   怜星微笑着,手指在栏杆上用力,木制的栏杆被她捏下一截,握在手里,整个化为齑粉。   她一句话没说,只是将那木屑粉末慢慢从指缝里漏出去,老鸨终于意识到怜星也不是善茬,满头冷汗地应了。   邀月踏入大厅的时候,便见整个厅堂空空荡荡,没有往常的热闹。   台下只剩一张桌子,那个让她感觉奇怪的女人坐在桌子后面,正襟危坐。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端正的坐法,显得有些奇怪。   可是若是由那个人做来,却显得像喝水一般自然。   好像她生来就该这样。好像,她自己生来,也该这样。   邀月哼了一声,道:“你又出了多少钱,让那老货肯这么得罪客人?”   怜星正色道:“那老货是你远房婶母,你怎地这么不敬?”   “婶母?”邀月冷笑。   怜星从她的笑中察出不同寻常的意味,整个人一跃上台,凑近她道:“姐姐,你知道她在骗你?”   邀月道:“各取所需,无所谓骗不骗了。”   怜星大喜道:“那姐姐想起来了么?”   邀月看她一眼,这一眼又叫怜星的心低落下去,伸手去够邀月的衣角,低着头道:“姐姐,你不知我有多想你。”   这楚楚可怜如幼兽一般寻求庇佑的姿态,不知为何,竟叫邀月一阵心软,推她的手动了动,终究没有伸出去。   怜星立马变本加厉,摇着她的衣角道:“姐姐,你一走两月,我在宫中想你想得心都要碎了。后来江湖人士攻山,我又怕你出师不利被人伏击,又怕你在外不知消息,赶回宫中,被人暗算,没日没夜地赶去老鼠洞,谁知你竟不在那里,你知道那一时我有多绝望?姐姐你骗得我这样惨,好不容易给我找到了,又翻脸不认人了,你可知这叫我多心痛?你摸摸,我心都快不跳了。”   邀月的手被她拉着抚上她的心口,入手的柔软让她整个人都一震,脸竟然莫名其妙地红了,而身体很诚实地产生了奇怪的欲望,邀月全身一抖,迅速收回手掌,凝视怜星,想从她脸上看出虚伪狡诈来。   而怜星只是张着无辜的、水灵灵、湿漉漉的清澈双眼望着她。   邀月的心,整个都已经化成一滩水,再也没法强硬半分。   所谓蹬鼻子上脸,乃是怜星如今的看家本领,一见邀月目光转为温柔,马上凑近,撒娇道:“姐姐,我心口痛,你给我揉揉。”指着手臂道:“这里也痛。”四下无人,也不避嫌疑,直接松开衣裳,把手臂从里面伸出来,邀月见她右臂上臂整个青黑一片,一个清晰的掌印印在上面,心顿时抽了一下,目光上移,看见雪白的肩膀,再向上是柔弱的脖子。   而怜星把整个手臂又凑近了一点,给她看道:“其实身上的痛不痛的,只是想到这是姐姐打的,我的心就一阵一阵地难受。”   她笑嘻嘻说着,邀月分不出她说的是真心,还是假话,然而手已经忍不住抚上怜星手臂青黑的地方,轻轻一按,怜星倒抽了一口凉气,道:“疼。”   邀月的目光,在怜星身上来回扫视,良久,方道:“我真的,是你姐姐么?”   “当然。”怜星信誓旦旦道,“姐姐看我们长得这样相似,难道还不确定么?”又道:“姐姐姓花名邀月,是移花宫大宫主,我姓花名怜星,是移花宫二宫主,你嫡嫡亲的亲妹妹。”   邀月眼角余光扫过怜星半开的衣襟,若有所思地道:“嫡亲姐妹么?”   怜星瞥见她的目光,知她是情动之兆,喜得整个人都好像浮空而起,飘飘然间,整个人就抱住了邀月,贴着她道:“姐姐只要知道,你是我姐姐就好,旁的,想不起就不要想了罢。”   邀月感受到背后那人的温度,脸又慢慢红了,手拉住怜星的手,十指触碰之间,好像什么言语,都不必再说。   怜星一旦得了邀月的承认,整个人就完全松懈下来,赖在邀月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这回醒来,邀月便在身旁。   怜星看见邀月,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两眼盯着她,一霎也不霎。   邀月给她看得不自在,冷着脸道:“你做什么?”   怜星笑嘻嘻道:“姐姐真好看。”   坐起身子,又道:“看见姐姐真好。”   邀月哼了一声,转身要走,怜星慌忙跳下床,抱住她问:“姐姐去哪?”   邀月见她这般舍不得,心下其实得意,面上依旧冷淡道:“去拿饭。”   出门,回来,把一只食盒扔在床边小几上,道:“吃了。”   怜星揭开盖子,看见里面简单的饭菜,肚肠早就开始歌唱饥饿之音,偏偏她要撒娇,往后面一靠,道:“手臂疼,端不起来。”   邀月道:“爱吃便吃,不吃倒了。”   怜星把手抬到一半,可怜兮兮地道:“姐姐你看,真的抬不起来。”   邀月没奈何,过来拿饭喂她,筷子几次戳到怜星脸上,怜星尤不以为意,反而笑道:“这里给姐姐戳过,今天都不能洗脸。”   邀月手一抖,差点戳死她。好容易给这位喂了饭,把食盒带出去,又进来,手里拿着一瓶药,对怜星道:“脱裤子。”   怜星讶然道:“姐姐你做什么?”随即脸便慢慢红了,羞涩地问:“莫非姐姐…想起来了?”虽然身体十分疲惫,但是如果姐姐想要的话,她…也不是不愿的。   邀月冷冷道:“想起来什么?”手上不停,竟已经褪去了怜星的中衣,这动作之熟稔,令她自己也皱了皱眉,停了一停,方道:“你走路歪歪扭扭的,你那家仆说是骑马骑的,我看看,上点药。”   怜星微觉失望,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邀月分开她的腿,久违的冰凉触感让怜星全身都战栗起来,她也说不出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只是咬着唇,双手撑在床上,绷紧了身子。   邀月察觉了她的紧张,轻轻在她腿上一拍道:“你靠在床头,会舒服些,这样没法上药。”拿被子在怜星背后垫好,让她躺下,再转头,看见怜星大腿内侧血肉模糊,原本细嫩的肌肤,整个绽开了一片,伤口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隔了时日,血迹已经干涸,邀月却知这样待会只会更痛。从旁边拿了块手巾,蘸了水,轻轻擦拭,怜星吃痛,低低喊一声姐姐,邀月被这靡靡一声唤得心猿意马,胡乱擦了几下,把药瓶打开,膏药厚厚地抹在嫩肉之上。怜星连腿上肌肤都开始发红,邀月的手虽是在上药,那股凉意却好像渗入肌肤,在她体内窜起落下,她的心也好像被这气息带得七上八下的,情不自禁地喘出一口大气,哆嗦着抓住邀月的手,向前进了一寸。   邀月疑惑地看她,问:“那里也磨伤了吗?”   怜星看见她的神色,又泄了心气,手收到身前,无精打采地道:“没,就是想握握姐姐的手。”   掌心里忽然被塞进一只冰凉的手掌,抬头,邀月别过脸问她:“这样握吗?”   “嗯。”怜星紧紧抓住邀月的手,叫一声“姐姐”,邀月温柔地嗯了一声,从椅子上挪到床边坐好。   怜星又叫了一声“姐姐”。邀月还是应了。   怜星满心欢喜,把头靠在邀月肩上,再唤了一声“姐姐”,邀月依旧应着,一手在她手里,另一只手习惯性地便摸上怜星的头,给她理了理头发。   怜星的眼泪便啪嗒啪嗒掉下来,一个下午,唤了几十声“姐姐”都没够。 作者有话要说:  acter君地雷更~   时间线不是bug   其实星星心里很苦的,写这里我自己都写哭了,本来想写番外都没敢写… ☆、第 68 章   晚饭也是在邀月床边吃的,小别新聚,怜星恨不得整个人都要和邀月黏为一体,赖着她又喂了一顿饭,一面吃饭,一面絮絮叨叨地鼓动邀月和她回去。   邀月本来对怜星有些莫名亲近之意,又见她长相与自己确实相似,因此先半默认地将这个妹妹认下,谁想这新认下的妹妹话痨的功力十分深厚,开饭之初还只是埋怨此地腌臜,如邀月这般朗如日月、飘飘神仙气的女子待在这里,简直是明珠蒙尘、白玉生瑕,继而慷慨激昂,备述移花宫如何受人百般欺凌、先人遗泽毁于一旦,弟子们如何引颈以盼,希望大宫主回归,为她们指引前路,中兴光复,最后顺带一叙己之相思,整篇话洋洋洒洒,端得是有理有据、可圈可点,更可贵的是,说这么多话,却一点也未妨碍她用了四碗白饭。   怜星见邀月放下碗筷,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连忙摆出她自认为最真挚的神情道:“姐姐若同意,明早就出发罢,宫中弟子还在等着我们呢。”   邀月问她:“若是我不同意,你是不是,要再像方才那样劝说我?”   怜星道:“姐姐不同意,我自然要继续说服姐姐。”   邀月以手扶额,心中默叹,无奈地应道:“好。”   怜星大喜道:“我这就去叫王满。”   邀月按住她:“你不良于行,还是我去罢。”怜星扯着她道:“姐姐不要离开我。”   邀月皱了皱眉头,轻斥道:“不要胡闹。”   可惜便是她未失去记忆之时,怜星也是不怕她的,现在这模样,更加没有威慑力,怜星一瘸一拐地起身,披了件衣服,笑嘻嘻道:“我与姐姐同去。”   邀月也只能搀着她出去,知会了王满。   怜星见时辰虽不早了,外面天却还亮着,十分新奇,扯着邀月道:“姐姐,我没来过海边,你带我去看看海吧。”   邀月看她这模样,将要不应,谁知怜星一见她脸色就知她要说什么,抱着她手臂晃来晃去道:“姐姐,就只看一会,一会就好。我这辈子、上辈子都没见过海呢,你带我去嘛。”   王满十分机灵,在一旁道:“春风楼旁边便是车马行,小人雇一辆马车,送姑娘去吧。”   邀月点点头,王满果然很快雇了一辆车来,邀月抱着怜星上车,问她:“这里有好几片海滩,你要去哪个?”   怜星道:“姐姐熟悉哪个,就带我去哪个好了。”   邀月便对车夫说了个名字,一路过去,只见一片黑黝黝的礁石密布,竟是个荒滩。   邀月先下车,伸手搭着怜星下来,见这一片乱石瓦砾,浑没有个景色,咳嗽一声,道:“不如换个地方。”   怜星笑道:“就是这里才好。”挨着邀月站着,手不自觉地就搂上了邀月的腰。   邀月又咳嗽一声,道:“怜星,我们姐妹,从前就是如此……亲密的吗?”   怜星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从前姐姐与我可比这亲密多啦。”   邀月便不再问。怜星一手拉过她的手,绕过自己的腰,邀月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心跳如擂鼓,鼻尖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给她用内力强行烘干了。怜星觉出她的尴尬,一只手反而下移,落在了邀月后面。   这是她敏感的所在。   邀月的呼吸骤然沉重,手从怜星身上收回来,远离一步。   怜星心内苦涩,不敢很强逼了邀月,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笑道:“姐姐是怎么认得这片海滩的?”   邀月望着幽深的海水,淡淡道:“我醒来之时,便身处这一片礁石之中。”   便是现在想起那时乍然失去记忆、孤立无援的场景,也还是觉得侥幸。   怜星靠近她,轻轻问道:“姐姐在这里醒了,怎么去的春风楼呢?”   邀月道:“我当时身受重伤……”怜星惊道:“姐姐受伤了?现在好了么?”   邀月道:“不妨事了。总之我当时受了伤,又不知自己到底是何人,勉力支撑着走到镇上,遇见了李妈妈。她说她是我远房婶母,我坐船过来,遇到海啸,总之是有一番说法,我正好也需要地方疗伤,就在她那住下了。”   怜星道:“姐姐找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去那种地方,那里也是女儿家该去的么?”   邀月挑眉笑道:“哦?可我怎么觉得,你对那种地方却很熟呢?”   怜星红了脸道:“那不一样。”她自谓自己乃是年少无知、不明就里的时候去的,去的时候人还是烂醉的样儿,自然不能与现在相比。   邀月却笑了,捏捏她的脸道:“怎么个不一样法?你好好说说。”   怜星将要说话,又忍回去,跺脚道:“你在套我话,我才不上当。我从来也没去过那种地方,你也不许再去,晚上我们就住客栈,不要住那里。”   邀月笑道:“其实只要有办法保存自己,青楼不失为一个打探消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你不必这么介意。”   怜星恼了,两手叉腰,凶巴巴地道:“照你这么说,你在里面抛头露面,招蜂引蝶的,也都是应当的罗?你都没为我弹过琴,却为不知多少个风流浪子奏过曲子,还好意思说!”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这么暗的夜色里,怜星却也看见邀月愉悦的笑脸:“人生七件事,样样都重要,星儿你何必揪着第六件不放?”记忆虽然失去,本能的称呼却如此自然。   怜星被她这声星儿唤得又红了眼圈,那凶悍之气就不知不觉去了一半,还有一半都着落在她叉腰的姿势上,因此声音又不自觉地小了下去:“什么是人生七件事?”   “移花宫主连这个都不知道?”邀月故作惊讶,被怜星掐了一把,方笑着道:“柴、米、油、盐、酱、醋、茶。”   怜星掰指头一算,顿时大怒:“你说我吃醋?我怎么会吃醋?谁,谁要吃你的醋!”   邀月笑眯眯笑眯眯:“咦,不是吃醋,那你做这醋壶的样子做什么?”   怜星低头一看,两手叉腰的自己,可不像个壶一般么?但若是不叉腰,似乎又没了气势,于是放下一条手臂,改为单手叉腰,邀月又道:“哎呀,我忘了,两条把的是茶壶,一条把的才是醋壶,这里的人太也讲究,醋壶、茶壶、酒壶、油壶,每个都不一样,实在记不清。”   怜星:……   邀月见她气得脸都鼓了,那小模样,说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忍不住拿指头在她脸颊上戳了一下,笑道:“鼓得和个蟾蜍一样,丑死了。”猛然一怔,似乎记忆中也有这样的片段,然而要去深想,又记不清了。   怜星不知她心思,一把抓住她手道:“你光会欺负我!”   邀月回过神来,也不挣扎,任怜星把自己的手指掰来掰去,做出无辜的样儿道:“我不过教你些民间风俗,怎么说是欺负你?”   怜星说不过她,干脆整个人扑过去,摸准她腰间软肉,狠掐了一把,邀月痛得汗都出来了,连声道:“好了好了,不闹了,早些回去,明日出发,还要收拾东西。”   怜星怒道:“有什么好收拾的?你在这里的东西,全部扔掉!你要用什么,全都重新买过。”   邀月笑道:“是是,怜星公子财大气粗,重新买过。”   怜星得意地道:“那是,本公子既包了你,自然会负责到底,这一路,我养你。”   邀月整整衣衫,慢条斯理道:“我若没记错,你方才说,移花宫似乎都是我的?”   怜星警惕地道:“我们分家了,我的钱是我的,不归你管,这一路上,是我要养你。”   邀月点头道:“嗯。你的钱自然是你的,只是你说你是移花宫二宫主,那就是还属于移花宫,所以你还是我的。你的钱也是我的,我这人大方的很,你要用钱,只管用去,只是花钱的时候,记得这钱是我赏你的,是我、在、养、你。”   “你你你…”怜星气得发抖,又要去掐她,两手都被邀月牢牢抓住,不用内力,根本没法挣开,怜星大急,猛地踮脚,在邀月嘴唇上一亲,邀月吓了一跳,松开了她。   这触感、这香气都是如此熟悉,偏偏却想不起,何时曾有过相似的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更   星萝卜撒娇技能满级,进化技撒泼…   月兔子调戏技能满级,进化技耍流氓…    ☆、第 69 章   怜星终于发觉邀月神色有异,忙问:“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邀月摇摇头。   怜星见她目光涣散,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水,哪里肯信,摸摸额头,又捏捏脸,再握握手,感觉手上是不同寻常的冰冷,又上上下下将邀月看了几遍,终于发现她腰间隐约渗出红色的血迹。   怜星大急,伸手就去解邀月的衣裳,邀月阻挡不及,只见怜星几下揭开外衣,看见邀月腰间醒目的伤口,伤口裂开,一道细细的血流顺着伤口流下。   “你你你你你伤在这里怎么不早说?”怜星已经语无伦次,不等邀月解释,弯下腰去,一手卡在膝弯,一手枕在背后,将邀月抱起,这时也忘了腿上伤势,脚下如腾云,转眼之间,就回到了春风楼,迎面就见站在门口等候的王满,命他赶紧去请大夫,一脚踢开房门的同时,人已经掠到床前,小心翼翼地将邀月放下,邀月还道:“那边屉子里有瓶药,给我抹抹就好。”   怜星将邀月的上衣全部脱去,下裳也解至胯部,细细打量,邀月腰间的伤口,是自前至后的贯穿,约有铜钱大小,伤口紫黑,在邀月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越发狰狞。   幸而裂开处在边缘,血已经自然地止住,只余下殷红的颜色,怜星以巾帕小心擦拭干净,用手垫着帕子压住伤口,眼光向上看去,胸口也有伤痕。   邀月给她看得不自在,道:“就腰间伤势重了点,其他都是小伤。”   “小伤。”怜星从鼻孔里喷出这两个字,迫邀月侧起身子,看见她背上自左肩至于右后,有一条长长的鞭痕,顺着这痕迹抚下去,索性连下裳也给她脱了,邀月羞得满脸通红,喝一声“怜星,住手”,然而住哪里的手,她又不知道了。   那道长长的伤痕至大腿才止,而腿上却还不止这一处伤痕,怜星双目赤红,手指一一抚过所有伤痕,嘶哑了嗓子问:“姐姐,这是谁打的?是春风楼的人么?”   邀月哭笑不得:“你把我想成多弱不禁风的样儿了?这是我才醒来的时候,不小心泄露了我带着鲛珠这事,有人想来夺宝,那时节气力不继,不小心挨了几招。”   怜星目呲欲裂,发狠道:“那几人的模样,姐姐都还记得么?”   邀月道:“都给我扔进海里喂鱼了,你说我记不记得?”   怜星愤愤道:“喂鱼是便宜他们了。”   转身翻出邀月说的那瓶药,见瓶身甚是简陋,打开瓶塞闻一闻,既不香甜,药气也不纯正,便拧紧了眉头,出门找王满要了行李,翻出七八瓶药来,一字摆开。她怕邀月出事,出门的时候,将所有的药品都带了一份,用途性状背得滚瓜烂熟,此刻便派上用场,几瓶子药混在一起,配出黏黏腻腻一大团药膏,细心地给邀月抹上,邀月随口道:“这好像不是宫中常备的药。”话一出口,自己又怔忡半晌。   怜星埋头敷药,没注意到她的口误,只道:“我让万春流配的,比咱们的药都好。”   邀月不知万春流是谁,哦了一声,见怜星涂完一团,又在调配一团新的,曲着手肘支起上身道:“你弄这么多做什么?”   怜星快手快脚地又配出一团药膏,就捧在手上,随口应道:“你那么多伤,这点不多。”伸手去给邀月翻身。   邀月大窘,不肯说自己在害羞,只道:“这样药黏在床上,岂不可惜。”   怜星道:“黏没了再涂就是,一点破药,值得你这么记挂?”随手扯过邀月的外衣,垫在外侧,对邀月道:“翻过来,趴好。”   邀月以薄被遮掩半身,也已经觉得羞耻了,见怜星这架势竟是要她赤条条趴在怜星面前,一张脸顿时已经不可用赤红来形容,已经红而紫,紫而黑,五颜六色,十分精彩,手指捏着被子,指节发白,面上故作镇定道:“后面的伤早都好了,不用上药。”   怜星恶声恶气地道:“我说要上药就要上药,你再啰嗦,我…我…我……”   邀月见她“我”了半天,身子又向上直了一点,笑道:“你就怎样?”   怜星怒道:“我就打你!”当初被邀月打过,实在是她心头恨事,此刻脱口而出,不免洋洋自得,斜睨邀月,意欲以眼神讨回当初的债。   邀月被她逗笑了,手指在她下巴上一勾,道:“嗯,我再啰嗦,你就打我。”   啪地一声,怜星把药拍在邀月的肩上,用力揉开,邀月肩膀都给她拍红了,还笑道:“好用力,痛死我了。”   忽然肩上一凉,转头一看,怜星的眼泪好像不要钱似的,不住滴落,微凉的眼泪滴在邀月身上,却好像火在灼烧一样。   邀月心口发紧,伸手给她擦去眼泪,道:“我转身就是,你不要哭。”   怜星不声不响,只是紧抿嘴唇,坐在原地,泪水从大得过分的眼睛里流出来,淌过她瘦得过分的脸,从她尖得过分的下巴滴下来,滴得邀月心里发疼,乖乖转身,趴好。   良久,才感觉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怜星把指头在她后面的伤口一按,痛得她一颤,问她:“你做什么?”   怜星得意地道:“叫你以前打我,现在知道,那里痛是什么滋味了吧?哼,还敢拿阿娘的戒尺威胁我。”说得凶悍,手上却已经开始抹药,一边抹,一边分辨:“这是剑伤,挨着你肩胛骨擦过去的,嗯…看这剑倒像是窄剑,南边有什么用窄剑的门派?莫非是凌波派?这鞭子是九节盘龙鞭无误,九节盘龙鞭,啊呸,是那个叫张什么花的贱人,无父无母无门无派,专爱打劫别人的东西,不要脸!这里…又像是棍子,又像是暗器,这是什么伤口……”   邀月转头道:“是在石头上擦伤的。”   怜星恼道:“谁许你转头的,趴好!”   邀月不理她,两手成环放在身前,头压在手臂上,侧着脸看她:“你记人家门派做什么?”   怜星道:“算账!”   邀月道:“我们才惹了一堆门派上门围攻,你又要四处树敌么?”   怜星冷哼道:“先将峨眉派那个老牛鼻子杀了,再来找这些人算账!”   邀月只是笑。   怜星的手顺着肩膀而下,一路下去,到那敏感的所在,两人都是一震。   邀月这两日内,已经不知口干舌燥过几回,这一回却分外强烈,目光转开,不敢看见怜星,眼前却不住浮现一具面目模糊的白皙身体。   不需要恢复记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是谁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讨债第一步~羞耻play哦啦啦~   今天还有一更 ☆、第 70 章   “怜星。”邀月等到怜星敷完药,给自己盖上被子,起身洗手的时候叫住了她。   怜星站着等她说话。   邀月却停了好久,才期期艾艾地问:“我们…真的,只是姐妹么?”   终于问到这里了。   怜星却不敢告诉她真相。   以前的邀月,因为要替她解药,做了那样的事,那之后,两人才在一起。可以说,两人能够冰释前嫌,都是因为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的关系,没有那味药,以她们的骄傲个性,这辈子,都未必能尝到□□滋味,更遑论,成为情侣。   现在的邀月,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也许还会如以前那般怜惜自己、照顾自己,却未必能坦然接受姐妹在一起的事实。毕竟现在,并没有再一味药,来迫她与自己行鱼水之欢。   怜星望着床板,涩声道:“是,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是你唯一的妹妹。”   姐姐妹妹这样甜蜜的字眼,却刺痛了她的心。   她曾引以为傲的血缘,从前是她和邀月之间割不断的羁绊,现在却成为了她和她之间难以回避的阻碍。   这一刻,她忽然十分痛恨这样的血缘。   邀月见怜星不知为何呆住了,咳嗽一声提醒她道:“夜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怜星收回思绪,又开始生气:“你这副样子,怎么赶路?赶黄泉路么?”   邀月道:“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怜星瞪她:“王满最会说好话,你要听好话,我叫他进来给你讲,包管讲上一天一夜也不息。”   “王满、王满、王满。”邀月翻身坐起,厌恶地蹙眉,“你一天要喊几次王满?离了王满,你就活不了么?”   怜星大声道:“我偏要喊。王满又能干,又听话,比你好多啦。”   忽然门外王满咳嗽了一声,道:“公子,小人请大夫来了。”   怜星胀红了脸,邀月顾不得嘲笑她,忙道:“星儿,替我穿衣。”   怜星道:“方才不是脸皮厚得很么?这会倒害羞了。”   邀月笑道:“横竖我躺在被子里,也不怕他,就怕某人要打翻醋坛子。”   怜星横她一眼,两人折腾半天,怜星开了门,心绪不佳,对着王满道:“请个大夫,怎么要那么久?”   王满自然不敢说她们回来已是人定之时,医馆都关门打烊,也不敢表功说因他怕镇上医士不好,还特地多方打探,寻了个口碑最好的大夫,只苦哈哈低头道:“小人知错。”   反而是邀月道:“星儿,你别为难人家。”   怜星道:“方才说他也是你,现在护他也是你,横竖都是你。”   邀月叹气道:“我真怀疑,你来寻我,就是为了折磨我。”   怜星道:“是,我就是为了折磨你。一会就把你杀了煮了吃了!”   那郎中给邀月看过,道:“姑娘的外伤,只要静养就是。只是所中之毒,却不好办。”   怜星脸上变色,一把抓住他道:“毒,什么毒?”   那老郎中道:“其实也不算是毒,只是一味秘药,唤作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   邀月、怜星两人同时道:“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怜星脸色惨白,邀月却是下意识喊出来,喊了又不明白,只拿眼看怜星。   老郎中点点头,正要解释药性,怜星打断他道:“你可知她中了是否超过七日?”   那郎中听她说出来,知道是行家,没法卖弄,只得道:“老朽观此药性,应是中了有两三个月了。”   “两三个月?”怜星的心稍稍放下,至少不是四十九日便横死的命,随即又狐疑地问那大夫:“这样的药,你这种边陲小镇的土郎中,怎么会知道?”   那老大夫勃然作色道:“老朽家中行医,至今已经十一代了,老朽自束发读医书,在本地也算薄有名气,姑娘若不信老朽,何必费力相请呢?”作势要走,怜星只得扯住他,道:“老先生请坐,我…额小可关心家姐,口不择言,唐突了先生,先生见谅。先生所说的药,据我所知,天下间只剩一颗,怎么竟会让家姐中了呢?”   邀月见她唯唯诺诺,浑没有平时嚣张跋扈的气焰,而自己这个受伤的人却大喇喇躺在床上,浑不在意,不知怎地,竟觉得这场景也很熟悉。   受伤的人自己不怕遭罪,这口口声声要给伤员一个教训的人,反而战战兢兢,加意讨好。   这般怪异的情形,在移花宫里,却好像是件常有的事。   邀月不禁抿嘴一笑。   这一笑看得室内三人都呆住了,怜星最先反应过来,很想上前把邀月的脸捂住,不让其他人看见,因郎中在场,才忍住了。王满看见怜星的神色,识趣的退到外面守候。   老郎中年纪大了,倒也并未出神很久,又坐下来给邀月细细把脉,反复确认,道:“确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无疑。这药世间还剩几颗老朽不知,不过,却不仅仅是服药才会中毒。”   怜星蓦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老郎中果然道:“与中药之人交合,也会中毒。”   怜星干干地道:“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药,相交即可中毒?先生当真不是在说笑?”   老郎中悠闲地道:“其实饮用中药之人的血液或是唾液,也可能中毒,只是十中无一,难以遇到罢了。”   他已是年过七十的老麻雀,这室内一个年轻的公子,一个青楼的女子,说起这种话来,也是一派云淡风轻,好像只是普通的割伤,或者夜来感风而已。   怜星的脸色已经糟得彻底,不死心地问:“先生可有法子解毒?”   那老郎中摇头道:“这药甚是诡秘,老朽无能为力。”   邀月忽然从领子里翻出一颗黑色的珠子,问他道:“这珠子可以解么?”   老郎中一见那珠子,便两眼放光,凑过去想要细看,怜星提前一步跨在邀月身前,把他拦住了。   邀月把珠子取下来,递给他。   这是一颗小拇指大小的黑色珍珠,外表与其他珍珠并无不同。   然而细看之下,却会发现这珠子上有许多暗沉的纹路,似云纹,又似紫芝。   老郎中看了一会,肯定地道:“这是鲛珠。”   怜星便知道,这是邀月千里迢迢,特地为她来寻的蚌珠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老郎中,见他还在把玩那颗珠子,恨不能要走上去抢回来,那老郎中倒也识趣,看了一会,恋恋不舍地还给邀月,道:“这颗珠子本身可能只能延缓药性,若是配着其他药材,或许可解。”   又笑道:“这鲛珠生于仙山之滨,传闻海上去此有百里之遥,仙山上异兽满布,凶险异常,老朽家传十一代,一共只听闻这鲛珠出现过两次,姑娘能得到这么一颗,委实不易,还需妥善保管,毋引旁人窥伺才是。”   怜星想起她身上的伤口,心中一酸,转头看她。   邀月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傲然道:“等我伤好,这等珠子,想要几颗,都是易事。”   老大夫只是笑,因闻到屋中药味,又问:“敢问姑娘是否已经上过药了?那药可否给老朽一观。”   邀月看一眼怜星,怜星把药瓶拿出来,这老大夫将每瓶药都闻一闻,再混在一起,手法竟与怜星一模一样。   他将配出来的药膏再一嗅,笑道:“这方子妙极。”对怜星道:“配这药的人医术高明,姑娘若寻到他,或可配出解药。”   怜星此时方全信了他,恳切地道:“不知能否劳动老先生北上,与配制这药的人一起研制解药?”   老大夫摇头道:“我老了,走不动路了。况且配这药的人比我高明多了,我去了也帮不上忙。”   怜星道:“先生身处边陲,大约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号,其实我姓花名怜星,忝居移花宫二宫主之位。”   老郎中自进门以来便一派淡然的脸终于变色。   怜星笑吟吟道:“我会请人雇车,好生招待老先生的,请先生务必答应。”   老人家苦笑道:“就知道半夜出诊,多半没有好事。”拱手道:“既是移花宫主大驾,老朽只能遵从。老朽姓方,名学,表字子翰,朋友们抬爱,送了个绰号‘鬼手’,为的是老朽诊脉还算准确。”   怜星方才已经见识过,点头道:“原来是‘鬼手’方前辈。家仆现送先生回去,启程之日虽未定,却也希望先生早作准备。”   方学道:“劳烦。”顿了顿,又道:“这秘药药性虽强,然而令姐是从旁人身上中的毒,毒性一定不如原本强烈,老朽写几个方子,可以抑制药性,万一解药不成,也可多延些岁月。”   怜星难得礼贤下士,拱手还礼道:“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花地雷更~   其实普通接触是不会中毒的。姐姐之所以会中毒是因为逆月之月19章一枝红杏啊呸一枝红艳露凝香那里咳咳==   刚刚跑开了一只猥琐的作者君←_←    ☆、第 71 章   王满送方学走了,邀月方斜眼看怜星:“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怜星心虚的很,问:“说什么?”   邀月道:“方才那老头说药是交合才中的时候,你那表情,打量我看不见么?”   怜星道:“我听他说这样下流的词,觉得龌蹉而已。”   邀月冷笑一声。   怜星凑过去道:“姐姐还疼不疼?”见她头上有汗,拿手帕给她擦了,又问:“热不热?”   邀月道:“我睡了。”往后一躺,闭上了眼。   怜星也想躺到她身边,结果邀月闭着眼也感知到她的动作,手脚大张,把床挡了个严实,怜星没奈何,只能悻悻然出去睡了。   大早便被王满在门口叫醒,起身,邀月已经穿戴整齐地催她:“用过饭便走罢。”   怜星嗔道:“你那伤势,必得休养好了才走。”   邀月道:“你自己说情势紧急,许多弟子在那里等我们,这会又不当回事了?”   怜星道:“那也要分个轻重主次,你的伤才最要紧。”   邀月道:“无碍。”   怜星跺脚道:“无碍个屁!”   邀月抽了抽嘴角,道:“星儿,你说粗话。”   “说粗话怎地?你在地宫里,还不是也说了!”   “地宫?粗话?”邀月皱眉回想,然后无辜地道:“我不记得了,不算。”   怜星见她压根就没关心到重点,气得脸都快发青了,此刻才终于体会到自己走火入魔的时候,邀月的心情。不同的是,邀月无论何时,对怜星都有着绝对的掌控,说打就打得她一辈子忘不了,说关就关得她印象深刻,怜星对着邀月,却是无可奈何,好像从气势上,便天然弱了一筹。   一定是因为,总是在下面的缘故,连气势也被她给削弱了。   等到她恢复记忆了,一定也要让她尝尝在下面的滋味。   就是不知,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记忆,而那时候,两人是否都还在人世。   怜星自己气了一会,又觉感伤,感伤一会,又自己好了,见邀月站着歪头打量自己,那温驯模样,与往日大不相同,怜星一时嘴欠,问了一句:“你看什么?”问完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下,果然邀月笑道:“我看你变脸,十分有趣。”   怜星脸色发青,深觉邀月是在报复她之前的叛逆,不知是不是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了,邀月忽然问她:“你说什么?”   怜星道:“我说你快回去躺着,我没让起来,你不许起来。”   邀月理直气壮地道:“我饿了,要吃饭,难道也要去躺着吃么?”   怜星无话可说,跟着邀月,下去用饭。   才端起碗,那老鸨李妈妈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过来,见了邀月,先唤怜星我儿,又心肝肉地叫了一通,哭诉道:“儿啊,你莫要上了这外头人的当,轻易便跟人走了啊。如今这世道,人心日下,世风不古,那些个长得漂亮的小子,其实心肝肚肠都是黑的!把你骗到不知哪里,胡乱接客都是好的,有的专门做龌蹉营生,将你奸了再杀,杀了又奸,死了都不得超生!我苦命的儿啊,你莫要叫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哄走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啊!”   一边哭,一边便往邀月身上靠。   怜星哼了一声,闪在邀月身前,把她挡开。   那老鸨哭诉半晌,见二人只是冷眼看着,咬牙道:“儿啊,你将来便知道,我这是为了你好。”转头向后面几人福身,指着怜星道:“这便是诱拐我侄女的那个贼人。”   她身后十几人却不是寻常护院,而是江湖人士。   原来她知道寻常护院对邀月没用,早就派人在各处驿站打探。果然给她寻到几个新来的武林人士,这些人听她说有人诱骗她侄女,又听说她侄女叫做怜星,连休息都没休息一下,直接赶来了。   这队人里,当先一个强壮的汉子,一头乱发虬髯,肤色黝黑,却穿着华丽的紫衫,围着金灿灿的腰带,明明是个干练的汉子,偏要一副暴发户的打扮。李迪谨慎地盯着怜星看了半晌,拱手道:“在下‘金狮’李迪。敢问阁下尊姓?”   怜星笑道:“免贵,姓花。”李迪眯了眼,道:“原来是花公子。”目光转到邀月,惊艳之色转瞬即逝,却越发谨小慎微,又问邀月:“这位想必就是春风楼的怜星姑娘。未知姑娘尊讳是哪两个字。”他问怜星时还未如何,问到邀月时候,身后的人个个都握住武器,随时准备出击。   邀月笑了笑,转头对怜星道:“你瞧,再不走,这许多苍蝇都要来了。”   怜星道:“那便去买辆马车,你给我乖乖坐在车里。”   邀月点头道:“好。”   怜星不料她如此听话,对着她看了半天,邀月道:“怎么,我脸上长花了?”   怜星轻佻地在她脸上一勾,笑道:“你脸上何须长花?这脸已经比花好看太多了。”   邀月给她夸得一笑,如雪之初融、草之新绿,怜星看得痴了,随意闪过一人攻击,跺脚道:“不许笑。”想想不对,又道:“戴上面具!”   邀月当真听话地从怀里取出面具,慢条斯理地戴上。   那群江湖人士见她们如此目中无人,早有几人动怒出手,却都被怜星一招打倒在地。出招之时,尚且不忘与邀月说笑,而邀月从头至尾,都没有正眼看过这些人。   李迪头上冒汗,还在思索是否要叫出移花宫主的身份,他身边一人已经叫道:“铜先生?”   邀月什么反应都没有,怜星却是一怔,身形一闪,把那年轻男子抓过来,问他:“你认得这面具?”   那男子生得虽不似江枫、慕容别那样俊秀,却胜在身形挺拔,一身名门正派世家子弟所独有的浩然之气,被怜星抓着,也不畏缩,抱拳道:“幸得一面之缘。”   又向邀月道:“娥眉一别,于今已经数月,救命之恩,不敢或忘。”怜星是听王满详细说过当时经过的,知道这便是那沈轻虹了,她想象中沈轻虹该是个粗壮矮小的光头走镖汉子,哪知是这样的青年才俊,把一双闪闪大眼不断睃向邀月,生生挤出丹凤眼的效果。邀月看得好笑,嘴唇轻启,吐出极轻微地“醋壶”二字,怜星耳朵灵,听见便哼了一声,愤然出手,那十几个江湖人士,转眼都倒在地下。   邀月淡淡回沈轻虹道:“我不认识你。”   沈轻虹脸上的失落之色掩都掩不住:“在下沈轻虹,江湖朋友抬爱,送外号‘飞花满天,落地无声’,乃西北镖局副总镖头。移花宫主日理万机,自然是无暇关注轻虹这等小人物的。只是轻虹虽然不才,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求宫主允许轻虹追随左右,报效犬马。”   怜星收拾敌人回来,听他一口一个轻虹的自称,牙都酸得倒了,冷笑道:“你既叫她铜先生,怎么一会又叫她移花宫主了?你的救命恩人,自己倒不知道姓甚名谁,是男是女,也是可笑!”   沈轻虹正色道:“当时宫主戴着面具,又未及自报家门,沈某自然不知,今日得见,才知是移花宫二宫主。”   怜星一怔,道:“你说什么?移花宫几宫主?”   沈轻虹不解地道:“难道铜先生不是移花宫二宫主,尊讳怜星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乃们还记得娥眉山上的酱油党沈轻虹么…    ☆、第 72 章   “不错,我就是移花宫二宫主,花怜星。”邀月不理会怜星不断飘来的目光,声音正经得令人发指,“如今江湖中人对我恨不杀之而后快,你身为名门子弟,怎么反其道而行之了?”   沈轻虹道:“江湖中人恨移花宫,无非是因为慕容家灭门之事。然而轻虹以为,姑娘肯出手解救陌生人,也一定不会滥杀无辜。与宫主一起的这位公子出手,也是手下留情,并不曾伤人性命,所谓人以群分,想必宫主也是宅心仁厚、一心向善之人。”   怜星嘀咕了一句:“好色之徒,诡辞狡辩!”   邀月装作听不见,点头道:“沈公子说得很精辟。我也觉得星儿下手太留情了,这些人,都是来追捕我们的,全都杀掉就好。”   怜星听她一说,马上上前,一脚一个,将一帮江湖人士杀了个干净。拍拍手,又转向那李妈妈及春风楼中一众龟奴护院。   邀月道:“李氏救过我,留她一命。”   怜星打向那老鸨的手掌便歪了一歪,只要了她一条胳膊,其余人等,眨眼间都死得不剩了。   沈轻虹的脸色相当精彩,嘴巴开开合合,好像一条快要被晒干的鱼,可惜嗫嚅半晌,什么也说不出来。   怜星看他极不顺眼,待要上前,邀月止住她道:“我救过的人,你再杀他,岂不无聊?”   怜星方哼了一声,招手唤来王满:“去买两辆舒服点的马车,我们乘车上路。”   王满过来先夸一句:“公子武功盖世!大姑娘英明神武!”再道一句:“小人办事,包管公子满意。”屁颠颠地要走,邀月道:“这里这么多尸体,臭也臭死了,我们不如去现买了马车,就直接走了,正好我也同你逛逛。”   怜星听她说逛逛,便想起临行前那次“情侣间的事”,念及往日的甜蜜,心里一阵发疼,却舍不得任何一个与邀月相处的机会,点头道:“好。”依旧打发王满先去买车,约好在驿站见面,自己带了零钱,与邀月手拉手走在街上。   谁知那沈轻虹竟也痴心,呆愣了半晌,又撵上来,诚恳地道:“自从娥眉一别,轻虹便一直打探铜先生的消息而不果,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求宫主让沈某有个报恩的机会。”   怜星冷笑道:“我才杀了你的同伴,你面无凄色也就罢了,又巴巴地来投奔仇人,你这人人品太低劣,我们不要。”   沈轻虹道:“不瞒二位,如今武林同盟已然分为数派,沈某一心追随燕大侠,实在不耻李迪等人的小人行径,与他们一道来此,也是因燕大侠派在下前来约束李迪,毋使他们滥杀无辜。其实在下与他们,早不是一路人了。”   怜星奇道:“又关燕南天什么事?”   沈轻虹苦笑道:“武林同盟中良莠不齐,大军过处,许多小人打着同盟名号沿途做下鸡鸣狗盗之事,遇见美貌女子,便指认为移花宫弟子,恣意凌辱;又因神锡道长重金悬赏移花宫主的性命,各处假报之外,甚至有人随意割了人头,假充是移花宫主,送去冒赏;为了这两庄事情,已经有至少二十个无辜女子丧生,李迪等人不知何处听闻这里有个重伤的女子,相貌卓绝,自称叫做怜星,求功心切,赶来追捕,燕大侠怕他们滥杀无辜,故此派在下随行约束,一路过来,这些人虽称名门正派,其实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对寻常百姓喝呼打骂,一言不合,即断人手脚、致人重伤,同为镖局一脉,若说他们该死,沈某是说不出的,但若说花公子杀他们有错,那沈某也不认同。”   又道:“二位的手段虽然激烈,然而观之言辞,却也算得上恩怨分明,沈某自认武功低微,于识人上却有几分心得,认定之人,便当追随。”   怜星看邀月,邀月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观怜星,怜星只得道:“那这也与我们无关,我们不缺仆从。”   沈轻虹道:“如今江湖上风声鹤唳,个个都在捉拿移花宫中人,二位虽然不怕追杀,到底也麻烦,有沈某随行,至少能躲过许多盘查,免去许多麻烦。二位若是急着行路,带着沈某,不失为一个助力。”   怜星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沈轻虹讪讪一笑,只把眼看邀月。   邀月想了一会,道:“带你也无不可,不过你要恪守本分,否则我们随时可以杀了你。”   沈轻虹大喜,长揖到地,道:“怜星宫主但有吩咐,沈某自当遵从。”   怜星用刀子似的目光剜了他一眼,道:“好啦,你在驿站等我们,我们先去逛逛。”说完已经拉着邀月的手,一去十数丈,才愤愤道:“你做什么要带上他?”   邀月道:“他说得有道理,带着他,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怜星道:“万一他是奸细呢?”   邀月笑道:“万一他是奸细,那不正好,我们将计就计,顺便杀点人,给那劳什子同盟添点堵,不是更好?”   怜星说不过她,推开邀月,气呼呼往前走,邀月伸手去拉,又被她甩开,只好一路跟在她后头。   原来这乔木虽是小镇,却是出海必经之地,人流往来,比寻常县城还要多,如今是天冷,出海的少,繁华之处,却也远甚移花宫山下的几个小镇。   更妙是此地与中原风物大不相同,所售卖大多是二人所未见之物,邀月饶有兴致地东逛西看,怜星隔一会不见她上来,就停在原地等她,若是邀月要买东西,就啪啪啪几步踏过来,从怀里摸出零钱,也不管多寡,只一把拍在摊主面前,若是付得少了,摊主有话说,怜星便把凶狠的目光瞪向其人,那摊主见是个年少的美貌公子,倒也多半不追究。   邀月一会就买了许多有趣的小物,把那贝壳首饰、玳瑁发簪一股脑地往怜星怀里堆。   怜星道:“你莫以为,买些不值钱的东西哄我,我就不怪你了。”   邀月笑道:“我只是让你帮我拿着而已,你不要自作多情。”   怜星哼哼道:“你有本事,不要用我的钱。”   邀月笑眯眯道:“其实不用钱,大家也是愿意给我的。”伸手,摘掉面具,向旁边一个摊主道:“这位小哥,我弟弟不肯出钱,我却很想要这铃铛,不知能否送我一个?”   那摊主自邀月摘下面具时起,一双眼睛就黏在了她脸上,见她动问,哪里还会说个不字?把责怪的眼神朝怜星一丢,双手捧起一对铃铛,以红布包好,笑道:“姑娘说哪里话,这铃铛值什么钱?姑娘喜欢,是小店的荣幸,您收好。”   邀月便拿过铃铛,含笑一礼,把那人看得如痴如醉,立在当地,久久没有言语。   怜星气得七窍生烟道:“你瞧你哪有半分移花宫主的样儿?你你你你这倚门卖笑,你你你不知廉耻…”你了半天,说不出话劈手夺过邀月的面具,给她戴上,两手狠狠按在她脸上,好像这样面具就会长进去一样。   邀月一双漂亮的眼睛从面具后无辜地望出来:“我没有钱,又很想要那铃铛,又不大好意思强抢,你说怎么办呢?”   怜星剜她一眼,又气哼哼往前走。邀月看着她,拿出铃铛,用匕首在里面刻了个“月”字,以一截红绳挂在怜星脖子上,左看右看,点头道:“嗯,现在你是我养的蟾蜍了,挂个铃铛当做记认,若是丢了,旁人也知道送回来。”   怜星也从她手里拿出铃铛,抽了邀月的匕首,在上面刻了个‘星’字,也给邀月挂上,愤愤道:“你是我姐姐,我是蟾蜍,你也跑不了。”   邀月一本正经地道:“蟾蜍的姐姐是玉兔,两个一起住在广寒宫的,你难道不知道么?”   怜星道:“哪有玉兔和蟾蜍是姐妹的?兔子怎么生出蟾蜍来,你瞎编也不编得像一点。”   邀月道:“瞽叟生舜和象,亲兄弟两个,一为圣人,一为小人;龙生九子,子子长相都不相同;那么玉兔生了蟾蜍出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怜星脸都青了:“你说你是舜,我是象?”   邀月悠然道:“我只是做个比方。”   怜星盯着她看了半天,隔着面具,什么也看不出来,情知自己斗嘴斗不过她,粗鲁地拉过她的手,闷头向前。 作者有话要说:  古文时间:   舜和象是兄弟,爸爸叫做瞽叟。   瞽叟喜欢象讨厌舜。   舜被选中做下一任首领,象很嫉妒,与瞽叟各种陷害舜想要干掉他,结果舜都躲过去平安继位了。   舜继位以后封了象很大一块地,跟他相亲相爱了。   嗯,最后一句是作者君乱说的。   总之这就是一个亲兄弟相爱相杀杀上皇位的故事。    ☆、第 73 章   邀月颇有兴致地带着怜星逛荡。   怜星腿上有伤,走得不舒服,却从不抱怨,途中好几次故作不在意地问起邀月的伤势,邀月只说不要紧,怜星哪里肯信,逛不一会,就强行拖着邀月去驿站。   驿站旁边有个卖面具的小摊,邀月又去买了个面具,给怜星戴上,道:“你不叫旁人看我,那么我也不想叫旁人看你。”若说男人们都在看她,那么集市上小姑娘们的目光,便都在怜星身上,一路过来,若非邀月在旁,只怕怜星已经被果子香包给埋了。便是邀月在侧,眼角余光,也见到数次有含羞带怯地凑近,亏得她以精妙步法轻巧闪开,不然这会儿,怜星公子只怕已经艳遇七八回了。邀月也说不清她为何对怜星会有这样的强烈的占有欲,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二人年幼丧母,她自己身为长姐,含辛茹苦地养育幼妹,因此对妹妹格外上心的缘故吧。   怜星一晚上的沉闷顿时都给邀月这一句话驱散,高高兴兴地戴着面具,嘴巴里还道:“其实我只是为了造福百姓,似我这样的美貌,叫姑娘们看来,害了相思病,到时候整个镇子里的小伙子都讨不到老婆,岂不罪过。”   邀月只是笑。   两人在驿站中稍坐,沈轻虹坐在另一桌,见这两人挨肩擦背,耳鬓厮磨,情态亲密,非是一般,那肚中初生的一点情愫,又化为凄楚,挨挨挤挤地过来,问怜星:“未及请教花公子尊姓大名。”   邀月不等她回答,便道:“她叫花小蟾。”   怜星钉了她一眼。   沈轻虹道:“听闻移花宫从不收男弟子,不知花公子是……”意犹未尽之言,收得极其贴切,不愧是名门正派的公子,言谈举止,与慕容别那种小白脸又不一般。   怜星手指一屈,便要弹他膝盖,邀月一手抓住怜星的手,含笑道:“他是我的面首。”   “面首?”沈轻虹与怜星两个都目瞪口呆,沈轻虹没了世家公子的仪态,滑稽地张大嘴巴,怜星呆呆地任邀月搓揉自己的指腹,心跳渐渐加快。   邀月一本正经地道:“对,面首,俗称男宠,总之你知道就好。”   怜星红了脸,把另一只手也搭在邀月手里,邀月顺势握住她,一只手环在她腰上,以不容置疑的姿势,宣告怜星的归属。   怜星害羞了一会,又哼了一声,反手绕过邀月的腰间,怕触及伤口,并不敢很靠近,摸了一会,改为搭在邀月的肩头,这期间便失了气势,给邀月用眼神好一番嘲笑,怜星在她肩头掐了一把,把脸一鼓,邀月不着痕迹地指了指她的脖子,怜星一摸,发现那只铃铛还没摘下来,知道邀月又在取笑她鼓脸,脸颊顿时又瘪了下去 ,把头昂得高高地,惹得邀月笑出声来,轻轻在她耳边道:“你戴了面具,我也能想象出你的样儿,小、蟾、蜍。”   怜星笑道:“是,你是只大天鹅,看我不把你煮了吃了。”   邀月轻轻一笑,又转头坐好。   沈轻虹见两人这番往来,越发肯定了邀月的说法,面上不可免的带出黯然之色,拱手道:“原来是花小禅花公子,沈某失礼了。”   又道:“江湖传言,都说移花宫主多么绝情忍性,厌恶男子,在下见二位情深意切,才知道听途说,都不可信。”说完连声叹气,十分哀婉。   怜星见他还有不足之意,故意搂着邀月再近一点,作势在邀月脸上一亲,笑道:“厌恶男子,也要看是怎样的男子,似我这般风流俊俏,蒹葭玉树般的,配怜星宫主这般姿仪天成、惊才绝艳的人物,尚有些差强人意,何况凡人?”   邀月听她话里又在挤兑自己,横她一眼,也学她平时的样子,把手在她腰间狠掐一把。   怜星若无其事,目光灼灼,直视沈轻虹。   沈轻虹苦笑道:“花公子毋须如此,其实沈某对宫主本有慕梅之意,只是宫主既已有公子,贤伉俪郎才女貌,正是天作地设之合,沈某在此预祝二位百年好合,若婚期有时,还望见告,沈某乞一杯喜酒足矣。”邀月虽口称面首,言语也狎近,然而眉宇间对怜星远超男宠一般的重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湖儿女于名教之防没有那么重,沈轻虹只当她们已是一对,倒也真心祝贺。   怜星听他这番话,倒觉得他不是那么碍眼了,喜笑颜开道:“若有那日,自然不会漏了沈兄。”   方才还悄声地色狼淫贼骂个不停,这回一眨眼变作沈兄了,那副眉欢眼笑,荡漾情肠,隔着面具都能飘出来,邀月望怜星一眼,若有所思。   王满很快也回来。   他买了两辆华丽的大车,五匹骏马,雇了两个老道的车夫,方学也接来了,老郎中又带了个五六岁的小药童,一行八人两车,倒也宽敞。   怜星自己在前面的车里上上下下打量个遍:里头设有卧榻,上面铺得柔软至极,还有两个小迎枕、一个软枕;卧榻前有个小几,上面茶壶点心,无一不有;车厢一侧放着个小书柜,里面有四书五经,亦有志怪野史,还有几本史书;车厢内全部铺着羊绒地毯,车帘子有三层,刚好挡住日光,却又不至于使得车内昏暗;车厢壁脚有一盏琉璃小灯,若是看书嫌暗了,还可将灯摆在几上;灯旁边一个乌木花草小香炉,几个漆胎香盒。   怜星看了半晌,道:“缺了个吃核桃的锤子。”   王满忙道:“有。”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锤,并一副碗筷餐盘剪子等物,道:“因是吃食相关,怕污脏了,所以先包起来,都在这里。”   怜星赞许地看他一眼,扶邀月坐上去,邀月待要盘腿坐下,被她眼一瞪,眉一竖,气势十足地道:“躺着。”   邀月见她一副不听就絮叨的架势,把嘴一努,道:“枕头。”   怜星便上前把枕头垫好,搀她在卧榻上靠着,盖上薄毯,邀月把脚从毯子下伸出来,踢掉鞋袜,亏得王满细心,连屋内的软底绣鞋也准备了好几双,这边邀月才蹬了鞋子,怜星已经拿一双绣鞋给邀月趿上。   这车都是两匹马拉的,另外四匹马备用,老郎中与药童坐了一辆车,邀月坐了一辆车,王满骑了一匹,牵了一匹,沈轻虹骑了一匹,又来问怜星道:“花公子不骑马么?”   年轻男子骑马乃是风俗,怜星见邀月不欲说明身份,含糊道了一句“就来”,还没如何,腿上已经火辣辣地开始痛了,慢吞吞挨到马旁,回头看邀月,邀月也正从车帘子缝里看她,偏要等她目露哀求之色,方笑道:“她陪我坐车。”   怜星立马上车、开门、坐定、挨住邀月,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令人叹为观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 ☆、第 74 章   邀月很快就后悔一时心软,叫怜星坐车了。   于她而言,不过三四分的伤势,在怜星口里,赫然已经是濒临不治的重伤。   怜星一坐好,车还没开,先念叨了邀月的坐姿不对,会压到伤口。   邀月没法子,依她的话几乎完全躺平,怜星又责怪她将毯子踢开,非要给她盖得严实。   等邀月盖好毯子,随手拿本书来看,又被怜星指责伤病之中,不该如此劳神,将书夺去,强迫她闭目养神。   ——这些倒也罢了,怜星在她身旁,一会儿就要揭开衣裳看看伤口,一会儿又来问她冷热,一会儿又来问要不要喝水,邀月本来想打坐,都给她搅扰,实在受不了,刚要训斥两句,话还没出口,这小祖宗已经熟练地把眼圈一红,嘴巴一扁,邀月眼睁睁见她装模作样,把一口郁气吞下去,好声好气道:“你有这时间,不如去和沈轻虹聊聊,套他点话。”   怜星道:“自然是你的伤势重要的。”   邀月道:“我横竖躺在这里,伤情又不会加重,你就去和他待一会。”怕怜星不应,又道:“我昨晚没睡好,小憩一会,你过半个时辰叫我。”   怜星方由她,出去坐在车辕上,与沈轻虹聊天。   沈轻虹见她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又与移花宫主亲密,实有交好之意,两下攀谈,说起如今局势,倒也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慕容家灭门之前,紫荆曾率人经过当地,慕容家身为地主,送上名帖,设宴款待,移花宫这边邀月不在,便好言婉拒了。慕容七七认为邀月倨傲,下了慕容家的面子,上门挑衅,被移花宫弟子所伤,送回家去,慕容家几个年长的姐妹上门去讨公道,又被紫荆拿话堵了回去,慕容家的子弟不服气,趁夜偷袭了移花宫几个入门弟子,紫荆找上门的时候,慕容大姊护着自家子弟,死不承认,紫荆等人有要务在身,只能先行离开,走的时候,难免互相放下狠话,谁知紫荆离开不久,慕容家便满门被灭,家主及几个姑娘中的都是移花接玉的功夫,慕容家正堂尚有血书“血债血偿”四字。因此武林中人都认为是邀月灭了人家满门。   南宫柳几人悲愤之下,广告亲朋,又带着慕容姗姗上娥眉请神锡道长出面主持,结成除魔同盟,一两个月之间,已经汇集了数千高手,攻向移花宫。   怜星问道:“你说慕容家主和那几个女的中的是移花接玉,那么其他人呢?”   沈轻虹道:“沈某并未亲眼得见,不过传说死状都十分凄惨。”   怜星笑道:“那一定不是我姐姐,额,不是大宫主所为。移花弟子生□□洁,杀人都讲究干净利落,更加不会干写血书这样的事情。”   沈轻虹颔首道:“当时群情激奋,大家伙儿并没想太多,现在看来,却并非全无疑点。群雄内部,质疑之声也不少,燕大侠便是一个,可惜我们人少,说不过他们,燕大侠又给那李迪挤兑,不好过多干涉事务,唉。”   怜星奇道:“燕南天这等高手,你们难道不该好生笼络,以图辖制两位移花宫主么?怎地还挤兑他?”   沈轻虹叹道:“当日燕大侠率领武林同道攻山失利,为众夫所指,后来又暴出他夤夜上山密会移花宫弟子之事,再又有传言,说他失踪了一年多的时间,都是在移花宫待着的,有人亲眼看见他衣衫不整地从移花宫山上下去,如此种种,自然有许多人怀疑他,他又不肯借武功强迫旁人听从,才落得如今这副田地。其实叫我说,他都是被那江别鹤给坑了。”   “江别鹤?”怜星怔了怔,“这与江别鹤又有什么关系?”   沈轻虹愤愤道:“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毛头小子,说是燕大侠的故友,燕大侠待他好的很,什么事情都不瞒他,结果江别鹤说什么不忍看燕大侠一路错到底,把所有事情都在众人面前兜出来,有的没的一说,燕大侠也难以辩驳!他现在成了武林同盟的大忙人,四下钻营联络,倒把燕大侠的名声坏了!”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怜星:“花公子深居移花宫中,也知道江别鹤?他到底是什么人?”   怜星笑道:“跳梁小丑尔。”想起来,又问:“少林、武当尚在,为何南宫柳不找他们,却直接去找神锡那老牛鼻子?”   沈轻虹道:“说是慕容家与神锡道长俗家有些交情,神锡道长为了这次的事,也十分尽力。”   怜星点头道:“我明白了,神锡那老牛鼻子耐不住寂寞,想要出来抓权了。”   沈轻虹正色道:“神锡道长是德高望重的耆老前辈,出于同道正义来帮忙,你怎能这么说他?”   怜星笑道:“出于同道正义,却与江别鹤、李迪这样的人为伍,还放纵下头人作恶,我倒从未听过这样的耆老前辈。”   沈轻虹急道:“这次同盟本就松散,龙蛇混杂,也是自然的事,你不可以一叶障目,遮了泰山。”   怜星道:“反正我是要寻那老牛鼻子晦气的,那老牛鼻子八成也放不过我们,你爱帮哪边帮哪边,哪边都不缺你一个。”转身进了车厢,把沈轻虹气了个够呛。   邀月口里说着困倦,其实怜星一走,她又睡不着了,听着车外议论,想象着怜星目中无人的神情,不觉莞尔,给正好进来的怜星抓个正着,忙闭上眼,道:“我睡了。”   怜星哼了一声,从柜子里翻出一只白玉瓶子,递给邀月:“若是难受,就闻闻这个。”   邀月眼皮都不抬道:“你给我打开。”   怜星也就真的拔出瓶塞,给她一嗅,邀月闻到一股青草味道,本来有些胸闷,现在便好了不少,睁眼笑道:“这是什么?”   怜星道:“知道你坐不惯马拉的车,让王满去买的,闷的时候嗅一嗅,会好很多。”   邀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坐不惯马车,见怜星如此贴心,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夸她道:“好弟弟,真乖。”见她跪坐在地毯上,又侧身坐起,让出一点位置,道:“你坐上来。”   怜星刚要拒绝,邀月道:“我背上也疼,躺着不舒服。”   怜星便没说什么,坐上去,邀月道:“旅途无聊,你正好讲讲我们以前的事吧。”   怜星心一紧,笑道:“那要讲很久。”   邀月靠在她身上,困意就止不住地上来,眯着眼道:“我们要赶很长的路,你慢慢讲,不着急。”   怜星揽住邀月的肩头,慢慢道:“你这人,从小就霸道,七岁的时候,你把我从树上推下来,摔断了手脚…”   邀月问:“我为什么要推你?”   怜星苦笑道:“因为我跟你争夺树上的一颗桃子。”   邀月便道:“嗯,果然还是你先不对的。”   怜星:…… 作者有话要说:  acter君地雷更~   今天还有一更~目测12点左右 ☆、第 75 章   因为邀月有伤,怜星不欲人知,假借方学年迈,命人慢慢赶路,一日才行三百余里,与怜星来时不可同日而语。   幸得这两个车夫都是行家,熟悉路途,日落时分,正好行到预计的宿头。   客栈却只剩下两间房间。   男人们自然只能挤在一起。   怜星心内窃喜,却见邀月面色阴沉,知她即便失忆,也不喜与人分享床铺,那心里一点喜色便翻着倍化成了酸苦,最后变成一句话,从嘴巴里吐出来:“我睡地上罢。”   邀月奇道:“你居然不和我抢?”   怜星也奇道:“我为何要和你抢?”   邀月道:“你不是惯爱和我抢东西么?”   怜星大喜过望,抓着她问:“你想起来什么了?”   邀月道:“都是你白日里说的。”   怜星满脸欢喜,都化为失望。邀月不忍,道:“其实桃子那件事,模模糊糊有些记得了。”   便是这一点模糊的记忆,也足以让怜星欣喜若狂,晚上躺在地上,怎么也睡不着,怕吵了邀月,故意调匀了呼吸,装出熟睡的样子,等听到邀月真的睡着了,又偷偷起身,悄悄地在她额头上一吻。   本以为已经做得十分隐秘,谁知起身那一刻,邀月睁开了眼睛,道:“怜星,你做什么?”   怜星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我睡不着,起来走走。”   邀月盯着她看了半晌,怜星一双眼睛真诚无比,毫无作伪之色,邀月叹了口气,道:“上来罢。”见怜星还没反应过来,道:“再不上来,就不让你睡了。”   怜星眨眼就躺在了邀月身边,全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邀月看她一眼,纡尊降贵地把被子向她那挪一挪,堪堪盖住了她的身子,转身侧过去,怜星从后面抱住她的肩头:“姐姐别向那边侧,压着了伤口。”   邀月又翻回来,也和怜星似的僵直地躺着,两人肩并肩躺着,彼此都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好像本不相同的节奏,却莫名地变得一致起来,明明不是惯于分享的两人,却在同一张并不宽大的床上,熟睡至天明——而且醒来的时候,还是抱在一起的。   邀月被这景象吓了一跳,怜星比她醒的早,见她要起身,急忙拉住她道:“姐姐当心。”自己先坐起,伸手去扶邀月,邀月烦躁地摆手道:“我没有那么娇气。”   怜星扁了嘴,脸对着邀月,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委屈”两个字。   邀月一见这表情,头就隐隐作痛,无奈之下,只能把手递给她,怜星马上就喜滋滋地扶她起来道:“早上有红豆粥红枣粥八宝粥,我还叫王满买了几包点心,借客栈的厨房炖了一锅鸡汤,姐姐多用一点。”   邀月道:“我睡得这么熟么?这么大动静,我都不知道?”   怜星笑道:“就是睡得这么熟才好呀。”   把衣服递过来,都是男装的武弁服,怜星道:“王满买了好几身,我和你都有,车里无聊,咱们穿着骑骑马也好。”   果然她自己先换上,又殷勤地端水过来给邀月洗脸,拿青盐擦牙,邀月十分自然地便习惯了她的服侍,任她替自己洗漱穿衣之后,王满亲自端了早饭进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怜星把鸡汤吹凉,抛去浮油,递给邀月。   邀月本来嫌腻,被怜星死死盯着,倒也喝完一碗。   用过早饭上路,武弁服穿着果然行动便捷,邀月便骑了匹马,怜星也从车里出来,两人并辔骑马,慢悠悠落在队伍后面,这一带山林茂密,便是官道之侧,也偶见陡坡悬崖,奇山妙水,不可一一细数。   邀月看景,怜星却只管看着邀月,见她身形,比离宫之前,确是瘦了不少,从包袱里取出一把松子给她,邀月手不离辔,口道:“你给我剥。”   怜星便剥了几颗在手里,有意卖弄,手腕不动,几颗松子连成一线被手指巧劲扔出,邀月张口接住,笑道:“小手真巧。”   怜星亦笑道:“巧的时候,你没瞧见。”   打开包袱,拿出各色吃食,与邀月二人一抛一接的玩耍。邀月先还都去接住,后来见到喜欢的,就屈尊咬一口,不喜欢的,就假装看不见,任它落到地上,怜星见她挑食,翻身跃上她的马背,却是与邀月面对面坐着,拿了东西,就往邀月口里塞。   邀月给她喂了一嘴巴点心,也从她手上拿了东西,塞到怜星嘴里,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你喂我我喂你喂了一路,倒省了一个白天的饭钱。   晚间住店,客栈依旧只有两间房间,邀月看怜星一眼,道:“这些客栈,都很有趣。”   王满笑道:“小小店家,拢共只得三五间房,现下许多举子都赶路准备明年春闱,住得满些,也是应当。”   于是这一晚,邀月怜星,又睡在一间。   怜星作势去催小二拿被子,邀月冷眼见她磨蹭了一刻钟还没出门,终于肯开尊口道:“今晚你还同我睡罢。”   怜星立刻站过来,给她捏肩揉背,十分殷勤。   这城镇比昨日那里又要大些,王满买了一个大木桶放进房间,怜星亲自去提了热水,放了满满一桶,自己试过冷热,方请邀月沐浴。   邀月张开手臂,怜星乖觉地给她更衣,脱到最后,见她脖子上挂着那颗黑色蚌珠恰好落在左侧锁骨的凹坑里,将邀月锁骨处的红痣挡住,怜星忍不住伸手想要将之摆正,邀月一把抓紧珠子,怒喝道:“你做什么?”   怜星吓了一跳,讷讷道:“我瞧它歪了…”   邀月面色铁青,喝道:“滚出去。”   怜星不知她为何忽然暴怒,目光留恋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默默转身出去。   直至深夜,怜星也没进来。   少了一个人,邀月却反而翻来覆去睡不着,披上衣服,直接从窗户上飞下楼,四野静谧,除了鸟兽虫鸣,与旅人们的鼾声以外,听不到其他声音。   也听不到怜星的声音。   邀月只觉一股燥郁之气,充盈于胸间。   又回到房间里,从房门出去,敲了敲隔壁的门,唤道:“王满?”   里面的人模糊地应了一声,片刻以后,王满便裹着外衣出现在门口,悄声问:“大宫主?”   邀月问他:“你知道,怜星去哪了么?”   王满道:“姑娘不是一直与大宫主待在一起么?”   邀月道:“方才我沐浴,她避出去了,还没回来,你可知她平常喜欢去哪些地方?”   王满摇头道:“小人从不敢多问主人之事。”   邀月道:“知道了,你睡吧。明早辰时之前若我还没回来,你们便先去下一个城镇等我。”   王满应了,迟疑了一下,道:“姑娘喜欢高处,这附近有座无忧山,也许姑娘去看景了也不一定。”   邀月嗯了一声,回到房间,照样从窗户里翻出去,认准方向,一路飞掠上山。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福利更~ ☆、第 76 章   邀月惶惑地飞奔着。   记忆中似乎也有这种时候,夜色之中,黝黑的山间林下,她急匆匆地掠过那一片片怪兽般的黑影,殷切地寻找着一个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人。   然后她就瞧见了那个人,站在旷野之中,笑着说:“姐姐轻功独步天下,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法消除影子呢。”   那时候那人倒下去的感觉太令她印象深刻,即使看到的景色并不相同,她却也莫名地想了起来,然后一种莫名的抽痛,自胃里升起,一直到心。   “怜星。”邀月叹息着唤出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于她似乎有特别的魔力,失去记忆被冲上海滩,醒来以后,唯二记得的两个词,便是“怜星”和“蚌珠”。她之所以以怜星为名,便是因为,她只记得怜星这个名字。   手摸上脖颈间的黑色小珠,燥热的感觉好像被平抚了一点,定定心神,一路向山顶行去。   无忧山虽非名山,却也林深叶密,邀月颇费了一点功夫才到山顶,最高处有一棵大树,旁的树木都成林成片,这棵树却独自一个立在高处,树下密密麻麻都是掉落的枝叶,邀月一眼就看出,这不是自然掉落的叶子,而是被掌风拍下来的。   抬头一看,怜星坐在一根横枝上,靠着主干,睡得正香。   邀月跳上横枝,与怜星并排坐好。   这么大的动作,却连一片树叶都没有惊动。   怜星还在熟睡。   邀月见她如此没有戒心,摇了摇头,想要叫醒她,靠近的时候,才发现怜星两眼肿得和核桃一样,眼角犹带着泪痕。   这等无声不欲人知之泪,比之在她面前的流泪,又更叫人心疼。   邀月发现,她即使失去记忆,对怜星的感情,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变。   第一眼见到时的熟悉,看见她流泪时的不忍,见到她可爱的模样时内心的悸动……本性里的信任与亲近如此清晰,记忆于她,反而是多余的东西。   不仅多余,而且,令她迷惘。   邀月盯着怜星,目光复杂。   直至金乌东升,才叹息一声,轻轻抱起她,回到客栈。   ……………………………………我是姐姐的心思你别猜的分割线……………………………………   怜星是被邀月踢醒的,她揉揉眼,咦了一声,道:“我怎么在这里?”   她明明记得昨晚跑到山上去睡了,山风冷冽,却令她想起在寒玉谷的夜晚,因此睡得分外香甜。   可是现在,她却躺在地上,身下垫着一床被子,身上胡乱压着几床被子,揉眼的时候,头上还掉下来几片落叶。   邀月坐在床边,赤足点在怜星的被子上,见她还只顾发呆,又踢了她一脚,下巴一扬,道:“鞋子都给你踢开了,给我捡回来。”   怜星转头见两人的鞋子果然都落在了远处,哦了一声,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要踏出去,邀月骂了一声,大拇指点地,眨眼间已是一个来回,把鞋子扔在地上,怜星直觉地便要去给她穿鞋,邀月道:“这么脏,怎么穿?打水去。”   怜星不知她发什么疯,怔怔道:“好。”自己穿戴齐整,出门打水,拿盆子给邀月洗脚。   其实只有右脚大拇指那极细的一点地方沾染了灰尘,邀月却挑三拣四,一会嫌她皂角打的不好,一会嫌水热了,一会嫌水凉了,一会又嫌她冲得不干净,折腾了好半天,洗得两只脚丫子白生生、脆嫩嫩,好像随时可以上桌了,邀月又嫌鞋子脏,命怜星出去买鞋。   特别指明要她买,不许叫旁人去。   怜星敲了隔壁的门,发现王满一行已经走远了。   亏得怀里还有些金银小物,捏碎当做零钱,问了路出门,千挑万选,买了两双勉强合乎心意的鞋子,回来看见邀月还穿着中衣,不由道:“姐姐还没用饭?今日也有鸡汤的,炖久了太油。”   邀月道:“你没回来,我怎么出去?”   怜星不解其意,待见邀月张开手,才明白过来,正待给她穿衣,邀月又不肯了,道:“你身上脏,去洗洗。”   邀月金口玉牙地发下命令,怜星只能认命地提水洗澡。   本来准备随便洗洗就出来,谁知邀月站在木桶边,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看了一会还不算,还搬了把椅子坐过来看。   怜星努力忽略掉心底的隐秘兴奋,问她:“姐姐看我做什么?”   邀月道:“我没想到,你这样瘦。”   怜星不服气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道:“还是有肉的。”其实最想展示的是某两块,但是想想邀月的前襟,再想想自己的,还是明智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邀月好像知道她想什么,正色道:“有肉,大约二两吧。”   怜星红了脸,在水里哗啦哗啦动几下,就站起来。   邀月也随之站起,手搭在她肩上,真诚地笑道:“星儿,你知道得了失魂症的人,若是遇见从前有过的场景,会比较容易记起来吧?”   怜星疑惑地道:“真的么?”   邀月严肃地点头,手上用力,把怜星按下去,道:“我觉得你沐浴的场景,就很眼熟,你不妨多泡一会,让我看看,也许能想起来什么。”   怜星果断地坐下,继续洗澡。   ……………………………我是怜小萝卜迟早被卖还数钱辨假钞的分割线……………………………   怜星洗了足足一个时辰,皮肤都泡皱了,邀月也什么都没想起来。   当然,让得了失魂症的人想起从前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须得要持之以恒、孜孜不倦,以大无畏的勇气和毅力,首尾一贯、日雕月琢,方能攻克万难,抱得美人,不,记忆归。   于是怜星便莫名其妙地许下了日日泡澡给邀月看的奇怪承诺。   等到她们两人终于踏出房门,都已经日将西斜了。   邀月执意要赶路,怜星只能由她,临出门前,问了一句:“姐姐,你认得路吗?”   邀月道:“沿着官道走不就行了?”   怜星淡淡道:“此地是交通要冲,四面八方,都有官道。”   邀月傲然道:“向北。”   送饭的小二听见了,笑道:“此地向北,拢共有六条官道,通向六个地方,不知二位客官要去哪里?”   邀月怜星:……   隔了一会,怜星讷讷道:“姐姐,我们身上没有钱结账。”   邀月:……   亏得王满细致,先把账结了,又在掌柜的那里留下一封书信,细细画了一张图画,标明他们所在,两人依照地图赶路,走到晚上,也没见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7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嘛,肥肥一章~今天木有了~   对魏无牙过敏的请无视他的大段对话,略恶心。   谢谢十年墨白君跟天自君跟acter君的地雷~今天要出门更不动T_T,争取下周慢慢更掉~   怜星把图画对了又对,王满画的是这里无误,然而这里分明只是一个空旷的山谷。   天色已晚,傍晚时候下过一场小雨,草地上都是湿漉漉的,虽然还在南方,这样的潮湿,却也透出几分萧瑟凄寒之意。   邀月沉着脸道:“别看了,有人来了。”   果然四周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这山谷有些高,远处又有瀑布,怜星一时竟没听到这些声音。   脚步声终于停下,数百人手执强弩火箭,对准了谷中。   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谷边,桀桀一笑,道:“怜星宫主,别来无恙。”   这个声音,怜星再熟悉不过,咬牙切齿地念出来:“魏、无、牙。”   “呵呵,宫主果然守约,将令姐带来此地。”魏无牙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尖利忽低沉,尖利时好似有老鼠在啃噬木板,低沉时又好像有老鼠在拖动食物。   怜星变了脸色,质问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魏无牙道:“哦?怜星宫主难道不是与魏某约好,将令姐引至此地,换取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的解药么?”   怜星怒道:“你胡说!我何时与你有过约定?”   转头去看邀月,却见邀月已经退开一步,拔出匕首,摆出防御的姿势。   “姐!”怜星惶恐至极,顾不得魏无牙那头,上前一步,想要去抓邀月的手,“姐姐,不是我。”   邀月避开了她,声音冰冷:“别过来。”   怜星止住了脚步,腾空而起,想要去抓魏无牙,魏无牙呵呵一笑,一挥手间箭矢如雨般落下,无数石头、木桩,亦从山谷上滚下来,这山谷高有数十丈,四壁陡峭,滚石檑木萧萧而下,配以军中强弩,怜星攀到一半,又落下去,恨声道:“魏无牙,你血口喷人!”   魏无牙笑道:“怜星宫主这会又不敢承认了?不要紧,你姐姐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你不必再怕她。”   “你放屁!我和你才不是一伙的!”怜星气急败坏,匆匆躲过落下的木石,想到邀月还在下面,回头一看,见她无事,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倒回去,挡在邀月身前一丈。她一退回去,攻击便歇了。   魏无牙恶心的声音自山上传来:“你自然不同我一伙,你只是为了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的解药罢了。你既自知身中剧毒,为了活命,与我约定出卖你姐姐来换取解药。本来想骗你姐姐去我洞中。谁知邀月宫主竟没去我门下,反而去了南海。   幸亏万春流也早就弃暗投明,提前告知我们,邀月宫主可能前往南海。我派人远远追去南海,趁她采珠之后、力竭之时伏击,不想邀月宫主委实命大,在十九人的围攻之下,还能杀出重围、跳海逃生,我派去的人在春风楼又遇上失去记忆的邀月宫主,本以为她身受重伤,一定可以手到擒来,不料竟反而被杀了,我后来派去的八名死士,乔装打扮,以图袭击,却也都给她识破身份,全部杀掉。不得已,只好又劳动怜星宫主你亲自前往,才能引她过来,设伏于此,果然只有嫡亲的姐妹,才最知道彼此的弱点,背叛起来,才更顺手,你说,是不是啊?”   他发出一串夜枭般的大笑,笑得怜星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这样令人作呕的笑声中,邀月的沉默越发显得令人不安。   怜星咬咬牙,正要出手,邀月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   若说之前的沉默只是令她不安,这一按却叫怜星彻底心凉。   邀月终于开口道:“这么说,之前泄露消息、派人追杀怜星的,都是你?”   “不错。”魏无牙笑道,“而且再之前与怜星宫主联系宫变的,也是我。”   “哦?”邀月挑眉笑道,“你无意间见到一个长得像江枫的少年,于是以为就凭一个小白脸,就可以颠覆我们移花宫?”   魏无牙道:“难道怜星宫主当时没有与慕容别勾结,发动宫变吗?”   邀月阴了脸。   魏无牙笑道:“同胞的姐妹,相伴多年,想必对男子的品味,也是颇为一致的。最初有江枫,后来有慕容别,男人只有一个,姐妹却有两人,两个都不想让的话,也只有争抢一道了不是吗?”   怜星怒道:“你满嘴胡吣!我…我才不是为了那个小白脸…我…”可惜此刻所有辩解都是如此苍白无力,怜星只能咬牙站住,恨恨地瞪着远处模糊的身影。   魏无牙阴森森地一笑,道:“世上女人,都爱好皮相的小白脸,若是不爱的,要么自知容貌丑陋,难以匹配,所以白饶些口头清高,要么,便是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疾,比如,对自己的姐姐妹妹,有些说不得的心思,你说是不是啊?”他的笑声远远传来,忽轻忽重,听起来好像毒蛇吐信一般。而听到他话的姐妹两,都齐齐变了脸色。   魏无牙继续笑道:“我特地选的这药,有两重心思。一嘛,自然是希望怜星宫主能与我成就好事,咱们因此作对白头夫妻,这样我平生夙愿,便也算是完成了一半了。二嘛,若是怜星宫主不幸未与我成就好事,反而便宜了别人,那么那位胆敢与我抢女人的仁兄便会当即中毒,日后毒发身亡,也算我报去一仇。其实若按我的谋划,怜星宫主多半该是要与我成亲的,可惜啊可惜。”   他虽未明说,邀月却清楚地感觉到他怨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惜我千算万算,竟没算到,你们姐妹两面上如此堂皇,背地里却龌蹉至斯,竟然对自己的姐妹,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做了还不止一次。嘿嘿,与自己的姐妹相~奸,滋味如何?圣洁如仙子的移花宫主,也不过是一对空虚寂寞的老处女罢了,在欲望面前,什么矜持,什么忌讳,什么姐妹,都是屁话,我真该把你们苟合的样子画下来,江湖上人手发上一份,叫大家都知道你们干了什么龌蹉事!对了,你们现在的样子也很美妙,我也该画好,做成雕像,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背过气去,怜星真希望他就这么笑死了,从上面一头栽下来,然而他并没有,等到笑声缓了,依旧用那粘腻的嗓音道:“可笑,你们彼此之间有那样的欲望,却又中了同一种毒药,没有解药,就只有四年不到的性命。哦,按照你们这等浪荡的样子,恐怕一年不到,就要毒发了吧?姐妹之情再深,人伦大欲再烈,都敌不过自己的性命重要,不是吗?怜星宫主,你背叛的不止是你的姐姐,还是你的情人,你的救命恩人,相信这么一想,你服下解药,苟延残喘之时,心里会更加好受一点罢?邀月宫主,你被自己的妹妹和情人背叛,是不是也很恨呢?不如这样,我也给你一次机会,解药只有一份,你们姐妹都中了,只能有一个人得救。”他说到这里,又发出一阵大笑,笑着笑着,咳了几咳,又道:“你们两个,谁能跪下来求我,舔我的脚趾,我就把解药给谁。若是你们两个都这么做了嘛…那就看谁先了,后来的那个,我也会找人日日伴着你,让你在最后的日子里欲~仙~欲~死,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的。”   他举起右手笑道:“解药就在这里,你们若是想要,可要快一点,说不准我一个手滑,就把药掉下去了,山谷这么大,一颗小小药丸,可不好找。”   若非山上还不断地有东西滚落,需要闪避,怜星肯定已经恶心得吐了,白着脸看了一眼邀月,恳求似的唤了一声“姐姐”。   “我只问一句,”邀月看也不看她一眼,道:“你如何证明,你手上的,就是解药?”   魏无牙笑道:“药丸就这一颗,你可以试试看,赌赌运气,也可以不试,不过机会就只有这一次,你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   邀月淡淡道了一句,长啸而起,一跃至于魏无牙跟前,魏无牙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去,整个人已经被甩上半空,落下之时,他怔怔看看自己,又看看邀月,似是不相信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而他的身体终究已经被分为十七八段,手里的药丸也被抛出,落在了邀月手里。   等魏无牙的尸身全部落地,邀月才踩着他的头,对身侧惊惶的老鼠门人笑道:“魏老鼠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过明玉功第九层的境界。”   话音刚落,身周已经一片人头落地。   邀月左冲右突,将匕首当做长剑一般使用,剑风过处,人体似切瓜砍菜一般碎裂,而她身上,连带匕首上却一点血都未沾到。   邀月长啸的同时,怜星亦跃出谷口,冲入战团。她实在是恨极了魏无牙的一番话语,出手毫不留情,所过之处,只见血雾腾飞,人体四散。   魏无牙带来的人群龙无首,毫无战意,丢下一地尸首,溃散而去。   怜星还要追赶,被邀月制止,道:“其他人不足为虑,我们先去找王满。”   怜星只得止住脚步,脚边有颗人头,她嫌恶地踢了一脚,这人头顺着山谷咕噜咕噜滚下去。   邀月冷笑道:“怎么,你认识他么?”   “姐姐,魏无牙说的,都是假话,你不要信他!”怜星苍白着脸辩白了一句。   邀月绷着脸道:“先找住处再说。”   怜星紧紧抿住了下唇。    ☆、第 78 章   天色已晚,两人胡乱走着,到半夜才寻到一个城镇,找了家客栈,敲门住进去。   一入房中,邀月便松了一大口气,走到桌边去摸茶壶,怜星要给她倒水,邀月甩开她,自己倒了一杯,坐下来,一饮而尽,直视怜星道:“你现在可以解释魏无牙所的那些话了。”   怜星一路行来,已经想了一肚子的辩白,此刻被邀月一问,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魏无牙的话,听起来确实令人信服。   莫说因失去记忆而变得越发多疑的邀月,便是从前的邀月,只怕也会信了七八成。   毕竟,邀月临走之前,不但没有恢复她的身份,还特地派了与自己不怎么对付的桃蕊留下,明明去的是南海,却什么也没同她说,骗得她一直以为,邀月被困在无牙洞中了。   从前怜星还能安慰自己说,邀月是在乎她,信任她的,现在她却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昨日邀月忽然叫她滚的原因,她也隐约明白过来,是因为那颗蚌珠。   失去记忆的邀月,虽然也能与自己亲近,一旦涉及关键物事,却也马上就可以翻脸。   怜星努力了那么久,从前的事,却总是像一道天堑,横隔在两人面前。   信任一旦被打破,总是难以修复的。   尤其是邀月这样高傲而多疑的人的信任,一旦失去,也许这辈子,都没法赢回。   “姐!”怜星强自镇定,走到邀月身边,扯着她的袖子道:“我…我一发现沈轻虹和那药童的异常,便马上告诉了姐姐,若我真的有贰心,怎么会这么做?”   邀月道:“你可能本来与他交通,后来见他不可靠,才转投我这。”   怜星急道:“姐姐若当真怀疑,大可以先把解药吃了。”   邀月嗤笑道:“这样来历不明的药物,我怎么会轻易入口?你也真是天真。”   怜星整张脸都白得透明,此刻便是想哭,却也哭不出来,抱住邀月,颤抖着道:“姐姐要怎样才肯信我呢?”   邀月的目光闪了一闪,道:“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你为何一定要我信你?如今魏无牙已死,解药已经在我手里,我又受了伤,你大可以直接对我出手,蚌珠和解药都是你的,你为何,还要流连不去?”   为何流连不去?   怜星苦笑一声,仰头看着邀月。   这是她的姐姐,也是她生世注定的…恋人。   那时候的满心愤懑,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重新来过,她直到现在才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感情,然而该伤害的,该被伤害的,却都已经造成,做过的事,无可挽回。   怜星忽然觉得很累,也一点都不想再辩解什么:“姐姐信我,就是信,不信,也就不信了。”   邀月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中晦暗不明,一如怜星重生以后,头次醒来的夜里。   短短一年多的光景,对怜星来说,却比前世的四十几年,还要漫长。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的。   努力地摆脱邀月,努力地赢回邀月,努力地喜欢邀月,努力地维持着两人间的关系。   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怜星心里发苦,目不转睛地盯着邀月,好像将死的人犯,等待她的判决。   邀月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轻叩着:“你确实,瞒了我许多事。”   来了。怜星苦涩地想,静静地等着下文,而邀月说了这一句,却又停了许久。   室内静谧,除了两人的呼吸和邀月手指扣着桌面的声响,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邀月的手指又凌空虚扣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宫变的事,是怎么回事?”   怜星扭着自己的手指,低头道:“我确实瞒了姐姐。我…我其实已经不是移花宫二宫主。当初我一时糊涂,与外头人串通,发动宫变,被姐姐赶出去了。”   邀月道:“这个外人,便有慕容别?”   怜星点头。   邀月道:“那然后呢?我竟没杀了你?”   怜星道:“然后…姐姐赶我下山,江湖上不知怎地,都传出我被废了武功,逐出门墙的消息,就有许多人来抓我,我一时不慎,受了伤,是姐姐救了我,带我回移花宫疗伤。”   邀月问:“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也是那时候中的?”   怜星见她敏锐至斯,也只能点头,艰难地道:“中了那种药,七日之内,必须合欢,不然四十九日之后便会身死。是姐姐…替我解的。”   邀月笑道:“我也是那时候中的毒?”   怜星嗯了一声,愧悔与绝望交织之下,脸色变得青白如鬼。   邀月问她:“你不知道我也中了这种毒?”   怜星摇头道:“这毒如此奇特,万春流都不知,我更不知了。”   邀月重复了一遍:“万春流?”   怜星道:“他号称天下第一神医,医术高明,当初我走火入魔,你把他掳去给我治病,后来就一直留在宫中了。你去南海找蚌珠,也是他让你去的。”   邀月道:“那么他果然是与魏无牙串通了?”   怜星摇头道:“他若真与魏无牙有来往,在我的药里多下点东西,何其容易!何况攻山之时他都没有走,说他是奸细,我也不信。”   邀月笑道:“你当然希望他是无辜的。若魏无牙污蔑了他,自然也可以冤枉你,是不是?”   怜星确有此心,只得默认。   邀月歪着头,想了一会,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说这药七日之内必须合欢,所以,我和你,后来……还做过?”   怜星红了脸,道:“是。”   邀月轻轻笑起来,站起身,走近,弯腰,捏住怜星的下巴,让怜星可以抬头对着她。   她的目光清亮,一如从前,有那么一瞬间,怜星甚至以为,邀月已经恢复了记忆。   “所以,这么多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姐姐不要我。”怜星忍着泪,双手握住邀月捏她下巴的手,“姐姐失去了记忆,我不知道姐姐对我,是否还像从前一样,我怕告诉姐姐,姐姐就不要我了。我已经失去姐姐一次,不想再失去一次。”   邀月冷冷道:“所以你就骗了我。”   怜星慌乱起来:“不是骗…只是…只是想以后告诉姐姐…”   “呵。”邀月松开她的下巴,站直身子,道:“其实你来的第一晚,我就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怜星又惊又喜地看着邀月。然而邀月说出的话,却更叫她绝望:“那时想起很多场面,然而最清楚的一幕,就是有一男一女,在夜色中相会,女的说她故意发烧生病来博取邀月的怜惜,好安排人手,进入移花宫,而那个女人,就是你。”   她看着怜星,目光幽深:“刚回想起来的时候,简直心痛得要死,所以我叫李氏退了你的银子,不想见到你,没想到你居然还继续凑上来,那时候,我就起了疑心。”   “你确实,是我的妹妹。可是已经被我逐出门墙,为何还要再回来找我?起初,我以为你是为了这颗鲛珠。今日见到魏无牙,我又以为,你也可能是为了解药。然而,就在路上,我又想起了更多的事,所以我觉得,你可能只是单纯的恨我。”   “我…恨姐姐?”怜星猛然向前一步,逼近邀月的脸,一激动,声音便大了,又赶紧压下来:“姐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怎么会恨姐姐?”   “哦,你不是吗?可是我想起来的记忆里,你确实是对我恨之入骨的。你在床上疗伤,我待你不可谓不尽心竭力,你却总是说着莫名的话,拼命的要伤我的心。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偷运外人入宫,甚至还对我下过药。那日我说舜和象,并不是随口说的,那是我的本心在提醒我,你之前,曾经对我做过的事。”邀月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熟知她情绪的怜星,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淡淡的疏离之意。   几个时辰之前,怜星一定会为邀月想起以往而欢欣鼓舞,不管是多么不堪的回忆,对于怜星来说,都代表了希望。   然而现在,怜星身处嫌疑之地,邀月,却想起来了最要命的部分。   心好像大冬天里再被浇了一桶雪水,冷得透彻。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在唱作死歌~啦啦啦~   嘛~前天昨天收了好几个雷~so今天争取下午二更~    ☆、第 79 章   怜星不说话,邀月也不逼问,就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怜星才动了动膝盖,垂眼道:“姐姐想起来前面,后面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么?”   邀月眯了眯眼,道:“没有。”   怜星呵了一声,道:“如此看来,姐姐心里念念不忘的,果然还是那件事。后面的亲密,都是假装的,姐姐后来其实一直都没有信过我。”   邀月的心忽然一悸。   怜星怆然道:“姐姐说我恨你,确实,刚刚重生的时候,我是恨你的,我恨你重视江枫,我恨你执着于仇恨,我恨你能够毫不犹豫地下手杀我。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我只是在喜欢你而已。喜欢你,所以分外不能容忍你的忽视和背叛,所以对报仇这件事会分外执着。可惜,我发现得太晚,那时候,我已经做过了错事。幸运的是,姐姐居然还是去找了我,将我从敌人手里救下来,带我回移花宫,为我疗伤,为我解毒,继续温柔地待我。”   我从前也在想,姐姐这样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为了江枫和花月奴的背叛,可以栽培他们的儿子二十年,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杀掉自己的亲妹妹,我的背叛,你却如此轻易就能原谅,这整件事,听起来实在太不合常理。以前我天真地以为,这是因为我与江枫是不同的,我是姐姐唯一的妹妹,姐姐待我始终要多几分怜惜宽容,所以哪怕是我做了这样的事,姐姐处理起来,也远比对旁人要宽容。现在,我却知道,我错了,姐姐并不是不介意这件事,只是还没有想好要怎样处置我。姐姐的占有欲太强,便是我这样的叛徒,也要拘束在你身边,容不得自由。可笑我还曾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姐姐对我还是好的,我们姐妹,可以像以前那样一直在一起。”   邀月静静看着怜星。怜星的语调逐渐平静,有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怜星一动不动地任眼泪从脸上滑落:“姐姐不是总是问,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么?我们那时候,不仅是姐妹,也是…情人。你带我回宫,为了替我解毒做了那样的事,之后我们又做了,不止一次。我们一同起卧饮食,至少在表面上是亲密无间的,姐姐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姐姐确实曾亲口承认,我们是情侣。我不知道姐姐心里如何想。但我确实是喜欢姐姐,想和姐姐在一起的。姐姐离宫时候,问我可有长远打算,那时候我不明白,但等到姐姐下落不明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我想要一辈子留在姐姐身边,哪怕这一辈子,只有四年,一年,甚至是一个月,一天,我也希望,这辈子的我,都可以待在姐姐身边,永不离开。姐姐,我对你的心意,千真万确,毫无虚假。”   “嗯。”邀月捏着怜星的下巴向左一带,盯着她的右脸看看,又向右一带,盯着左脸看看,“在我身边待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付出代价。”   怜星道:“我知道,姐姐从不在身边留下威胁。除非我变得没有威胁,不然,姐姐是不会信我的,对吗?”   邀月笑道:“你倒了解我。”   怜星闭了闭眼,道:“那么,我愿自废武功。一个废人,留在身边,便什么威胁也没有了,不是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邀月盯着她笑道,“不过就算没有武功,你还是能说,能写,能与人交通。不如连你的舌头都拔了,手也砍了,你看好不好?”   怜星平静地道:“若是这样做,可以让姐姐留下我的话,我愿意。”闭了闭眼,双手摊在邀月面前,问道:“姐姐现在就要动手么?”   邀月凝视着她,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的左手,又再回去,落在她脸上。   怜星面色平和,目光坚定,只是牙齿轻微地咬住了下唇,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恐。   邀月的手轻轻压在怜星的手腕上,逐渐用力。   怜星感受到手腕上传来摧经断脉般的疼痛,脸色煞白,汗水溢出、落下,却紧咬牙关,一声也不发。   邀月紧紧盯住她的双眼,见她依旧毫不动摇,倏尔一笑,松了力道:“我留你的手还有用。”手指搭在怜星命门上,怜星以为她要废去武功了,闭上了眼,谁知邀月只是在她手腕上一下一下地扣了一会,良久才问了一句:“当真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即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可以?”   怜星点头道:“是。”   邀月轻轻笑了:“我姑且信你。”   怜星难以置信地看着邀月。   她提心吊胆了这么久,辩白了这么多,邀月竟然就这样轻巧地放过了她么?   邀月看出了她的疑惑,并不解释,反而张开双手:“更衣。”   怜星战战兢兢地过去,给她宽衣解带,脱到中衣,看见伤口,迟疑片刻,才道:“姐姐要上药么?”虽是问句,目光中的哀求之意却十分浓厚。   邀月点了点头,任怜星将她剩余的一点衣裳都除去。   自从知道邀月受伤,怜星便将药物都贴身携带,此刻取出,小心涂抹。   傍晚那场打斗之后,邀月的伤口又裂开来,此刻已经渗出血迹。   邀月平躺在床上,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怜星,怜星一心只在伤口,等注意到邀月的目光的时候,邀月的脸上已经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怜星。”邀月低着声音唤她,笑得缱绻旖旎,与不久之前,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模样,“我好看么?”   “姐姐。”怜星当然知道邀月这是为什么,她自己也中了一样的药,这么些日子里,药性也不是没有发作过的,然而现在这种时候,若是任邀月作为…怜星的目光在邀月的身上迅速游走了一圈。身体里的燥热开始升温,心弛神荡之余,还是没法违心不夸邀月:“很好看。”拉过被子,遮住邀月。   邀月掀开被子,细长的腿压在被面上,缎料给她吹弹可破的肌肤衬得粗糙无比,怜星慌乱地移开眼神,道:“姐姐有伤在身,还是早些休息吧。”   邀月道:“你方才还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怜星沉默了。   邀月坐起身子,从近处看怜星。   药性发作之下,她的脸不似从前那样冰冷,嘴角也挂着温柔的笑,可怜星与她靠近,却只觉得邀月周身的寒气,比以往更甚。   冻得她打从心底里发冷。   邀月道:“我若没记错,你还是戴罪之身,没有资格管我。”   怜星道:“都听姐姐的。”   邀月方满意地笑道:“你转过身,站到墙边去。”   怜星顺从地走过去,面着墙站好。   邀月也跟过来,命令道:“脱衣服。”   怜星抖了一抖,毫不迟疑地脱去了衣裳。   秋夜微凉,肌肤上的凉意加剧了心底的恐惧,她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再怎样,至少邀月留她在身边了不是吗?不需要砍去双手,拔掉舌头,也不需要废去武功,她只是简单地…让自己…脱衣服而已。   怜星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邀月让她这样做的用意,越想,就越会往坏消息上带,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坏消息。   然而她连自欺欺人的时间都没有,一瞬间,邀月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背。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周末地雷二更啦啦啦~ ☆、第 80 章 一股冰凉的战栗感自邀月触碰的地方发散开来,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立起,怜星的身子也开始颤抖,低低唤了一声“姐姐”。 邀月在她背后一嘘,道:“不许出声。” 怜星闭紧了嘴巴。 邀月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用力之狠,令怜星几番忍不住双手撑墙,咬牙苦忍。 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没等怜星做好准备,邀月已经十分粗暴地,进入了她。 …………………………………………我是事后烟的分割线…………………………………………… 怜星瘫在墙上,后面、下面一阵一阵地疼,却不敢回头看一眼,也不敢伸手去碰一碰。 邀月在她身后,抽出手指,在她背上画了长长的一横,食指轻轻搁在她尾椎骨旁,人却久久都没有出声。 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味道。 怜星觉得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凉,额头却一阵一阵的发烫。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心里一半是高兴,一半是苦涩。 邀月的粗暴刺痛了她,被亵玩一般的侮辱感充盈于胸。 然而最后邀月所施舍的一点点近乎于无的怜惜,又令她如沐春风。 这种感觉并非头次,自从她与邀月和好以来,她的心总是七上八下的,最甜蜜的时候,心底深处,也会时不时泛起一点不安。而不安之外,又总是能感觉到一点小小的幸福。 她与邀月的事,终究太过荒诞,荒诞到就连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的这点小小幸福,都显得如此奢侈。 身后,邀月的喘息渐渐平静,怜星听见她带着轻佻笑意的声音缓缓传来:“你没有骗我,我们确实是…情人。” 怜星发觉自从与邀月相恋以来,她面对邀月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卑微且怯懦。 她不但从名分上失去了移花宫二宫主的头衔,而且内心里,也已经默默地将自己降至了极低的地位。 甚至这场毫无尊严的情~事,都令她受宠若惊。 邀月近乎调戏的肯定,也令她…欣喜若狂。 怜星觉得她中的其实不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而是名为邀月的毒,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一不为这毒所侵染,无药可救。 “我说过,不会再骗姐姐的。”怜星低低地说了一句,一字一字咬得很清晰。 邀月在背后嗤笑了一声。 怜星满腹辛酸无处可诉,只能软软贴住墙壁,将眼泪抹在自己的袖子上。 邀月听见她压抑的啜泣声,冷笑道:“我以为你很喜欢这样。” 怜星很想告诉她,情人之间的事,与这样的事,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是真的要说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从前是她和邀月,现在也是她和邀月。从前两人之间生涩而又莫名地默契,现在两人之间熟稔而继续默契。除了邀月粗暴了一些,两人之间的步骤与相互之间的呼应,都是完全一样的。 可是这些一样的动作,却全然无法给怜星带来任何快感。 当时只有忍耐,事后满心苍凉。 怜星的冷淡似乎激怒了邀月,怜星感觉到她的食指又开始下移,戳在了柔软的地方。 邀月的手指留起了短短的指甲,按在身上带着一点尖尖的疼痛感。 “姐姐。”怜星叫了一句,后面乞求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邀月好似感应到了她的内心,食指长久地停住,怜星全身揪紧,指尖用力,青砖的墙壁给她抠出了几个深浅不一的小洞。 邀月又顿了顿,手臂张开,将怜星抱住,双手顺着怜星的手滑下,轻轻覆上了怜星的手背。 邀月将怜星的手握住,带到背后,以右手将怜星的手压在她的腰后,换了只手指,又开始撩拨。 怜星将墙面想象成邀月的脸,墙面的冰凉触感也确实给了她一点点心安的感觉,况且这回的邀月,似乎温柔了一些。 乖巧地任凭邀月云行雨施,闭着眼回想从前,想着想着,就将从前的邀月,和现在的邀月,混在了一起。 …………………………………………我是严肃君的分割线………………………………………… 邀月的力道越来越弱。 忽然她停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怜星从神游中惊醒,试探地唤了一声:“姐姐?” 邀月唔了一声,喝令道:“不许转头。”却又开始咳嗽。 她的右手已经离开了怜星的手,失去束缚的怜星从墙上起身,悄悄低头去看邀月的小腿。 邀月的腿在颤抖,一道细细的血流顺着腿流下,细白的肌肤上,鲜艳的颜色触目惊心。 怜星急得发慌,颤抖着道:“姐姐,我就看你一眼。”不及说完,已经转过头去,邀月根本无暇管她,弯着腰,一手捂住伤口,手指缝里渗出血红的痕迹。 怜星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邀月的禁令,一把将她抱起,放平在床上。 邀月腰部的伤口裂开大半,鲜血汩汩而出。 怜星转身就要出门去找大夫,慌乱中踢翻了凳子,邀月被这声响惊动,抓住她的手:“你要做什么?” 怜星哆嗦道:“找郎中。” 邀月厉声道:“不许。”握紧了怜星的手,将她扯到眼前,恶狠狠地道:“我不许你走开,你休想走开。” 怜星见她双目赤红,抱住她,轻轻顺着她的背,等她平静一些了,才道:“姐姐,你这样子,不找大夫不行。” 邀月道:“你想留在我身边,便要听我的话。” 怜星给她一句话堵住,只能坐立不安地在一旁干看着,邀月自行点了穴,盘腿调息一会,血渐渐止住,示意怜星包扎。怜星不等她说,已经端来水盆,给她擦干净伤口,拿布条包扎。 这活计她做得熟悉,心里再紧张,手上也是稳稳的。 包扎好了,天也亮了,怜星看看邀月不正常的脸色,小媳妇样地说了一句:“姐姐,今日赶路吗?跟踪我们的,肯定不止沈轻虹那两人,姐姐的伤叫外人知道了,恐怕不好。” 她怕邀月不听,倒不说赶路对伤势不好,拿局势一压,邀月果然沉吟一会,道:“我睡一会,你再去租辆马车,午后上路。” 怜星也再没更多话,只道:“姐姐是否先用点饭食?” 邀月道:“你若饿了,自己去找点吃的罢。” 怜星担忧地望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安顿好邀月,出门去找小二。 怜星身上没钱,邀月有伤,她又不敢走远,亏得怀里还剩下一颗扣子,拿出来,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让门口的闲汉帮兑了银子,买了一辆大车,并许多行路的零食点心, 又嘱咐灶上熬了一份鸡汤,掐着时间踏入房中,邀月兀自熟睡,怜星靠近,也并未醒转。 怜星想要摸摸邀月的脸,又不敢,回身把汤放在桌上,待要去叫邀月,算来她也不过睡了三个时辰,心下不忍,然而若不叫醒她,又怕违抗了邀月的命令,踟蹰反复,眼见汤都快凉了,才期期艾艾走近,邀月却自己醒了,睁着眼靠在枕头上看怜星,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竟都莫名地心虚,又一道转过头去,邀月咳嗽一声,道:“那是什么?” 怜星道:“我叫灶上煨的汤。”端过鸡汤,先自己喝了一口,再递给邀月,邀月沉着脸,道:“你喝过的东西,又给我?” 怜星嗫嚅半晌,没有开口。 邀月冷笑道:“你不必急着表忠心,我心里都明白呢。”伸手接过鸡汤,一饮而尽。 怜星服侍邀月穿衣洗漱,打包了吃食,与邀月一同出门。 一出房门,邀月便恢复以往的气势,稳步上车。 怜星待她安置好 ,亲自执鞭,生疏地驱策前行。 ☆、第 81 章   按理说王满他们那两辆马车华丽的过分,该是十分招人眼才是,然而一路过去,怜星问遍路人,也并不见他们的踪迹。   邀月道:“一个家奴,丢了也就丢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怜星不答。   到了下一个城镇,却照旧问起王满的下落。   邀月也由她。   两人这样慢悠悠的,不上半个月,居然也走到了地方。   那个叫做钱培华的管事置办了一处大庄园,移花宫弟子们聚集于此,设下机关阵势,布置人手防务,一切宛如移花宫尚在之时。   二位宫主回归,紫荆等人便收起平常的小心谨慎,列队出城迎接,声势浩大,令全城都为之侧目。   邀月端坐在主座上,面无表情,怜星立在她身边,轻声道:“打头那个高个子是紫荆,旁边白衣裳的是紫曦。这两个是跟了我们好多年的侍女,一应事务,大体是她们在管。”   邀月目不斜视道:“我记得,还有个叫荷露的呢?”   怜星道:“荷露勾结外人,被我杀了。”   邀月道:“莫非又是慕容别?”   怜星顿了顿,道:“嗯,在她房间里搜出与慕容别互诉衷情的手帕。”   邀月笑了,对着弟子们慰勉一番,道:“你们都很好,紫荆记下来,回去每人都有赏赐。天晚了,先退下吧。”   紫荆等人照惯例要留下服侍,也被她打发走了:“你们都在外面值守就好。”   众人熙熙攘攘而来,又熙熙攘攘而出。热闹了没一会的正屋,重新变得寂静。   邀月起身,推窗。   已是初冬,寒夜月下,草木凋零,霜华侵染,透着说不出的冷清。   怜星望着窗外,想起去年此时,她还是满心愤懑,见着移花宫内的花团锦簇,也要故意摧折一番,而此时却欲求一花开而不能够。到手的时候,从未珍惜,失去之后,又汲汲营营,求而不得,人生的际遇变迁,也真是奇妙。   “星儿在想什么?”邀月回头看她,她的脸好像被月光同化,显得有些飘渺。   怜星的目光从邀月脸上,移到窗口,最后落在远处的月亮上:“想从前。”   邀月嗤笑道:“人老了才会总是缅怀过去,你年纪轻轻的,却总喜欢回忆,这样不好。”   怜星只是笑。   邀月看看月色,又看看怜星,忽然起了性子,道:“我们来切磋一下?”话音未落,已经出了招式。她难得地不以取胜为务,出招之时,衣袖翻飞,如行云出岫,冉冉渐渐。   怜星知道劝谏不住,婉转避过,回身相击,出掌似娇花拂水,屈腰如弱柳扶风,婷婷袅袅,不像在比武,却像在做飞燕之舞,自带出一段别样的风流妩媚。   邀月笑道:“这掌法倒好看得紧。”放弃比试,唤侍女拿琴过来,为怜星奏乐。   一曲佼人,却给她弹得多了几分疏朗自矜之意,怜星愣了愣,掌风随琴声变幻,身形亦随之而变,朗然凤仪,昭昭如松柏之态。   怜星舞得兴起,内力施展到极致,一掌劈向虚无的远处,带起一阵劲风。她亦随风极速跃起腾挪,衣袂飘飘,似临凡仙女,欲破空而去。   琴弦突兀地断开,尖利的尾音划破夜空,盘旋良久,怜星一个收势,缓缓落地,转头看邀月。   邀月还保持着弹琴的手势,见怜星站住,推开琴案,愤然道:“我不喜欢你用这招式。”   怜星直愣愣地道:“好。”   邀月怒道:“好什么?”   怜星道:“我以后,不用这招式。”   邀月哼了一声,猛然起身进屋,行走之时,带出内气破空之声。   怜星跟她走到门口,不知是否应该进去,邀月在里面见她不跟进来,益发愤恚:“再不进来,你就不要留在我身边了!”   怜星踏入房中,侍女们已经将一切备好,房中有浴桶,有新衣,一应物事,悉如宫中。   桶中水温刚好,邀月站在旁边,怜星走上去,准备给她更衣擦洗。   谁知邀月甩开她,道:“你洗。”   怜星迟疑了一下,顺从地脱去衣裳,跃入桶中。   邀月大马金刀地在她旁边坐下,怜星忽而想起路上邀月说这场景很熟悉,心里升起微小的希望,轻轻问道:“姐姐有没有想起什么?”   邀月眯着眼道:“我好像在这种时候揍过你。”   怜星识趣地闭上了嘴。   她已经数日未曾好好洗漱,终于享受到这样热水,便一心擦洗,假装看不见旁边的邀月。   等到洗完了,把手抬出水面,搭在木桶边缘,凑近邀月道:“其实我也想问,姐姐觉得,我好看么?”   邀月挑剔的目光在她身上转来转去,最后落在她的左手,给出了中肯却伤人的评价:“白璧微瑕。”   怜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从桶子里爬出来,直直站好。   她与邀月一样,有一头过腰的乌黑头发,此刻这头发湿漉漉地垂下,贴在身上,本来是向左的,怜星将头发一撩,放在后面,她整个人就坦荡地暴露在邀月面前,左手左脚的残疾十分醒目。   邀月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怜星走近邀月。   邀月比怜星要高一点点,因此怜星亲她脸的时候,略踮了踮脚,邀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吻给震慑了,好一会才推开她,目光所及,只有怜星仰起的脸。   怜星细密的睫毛上沾了水珠,眨一眨,水珠就落下去,掉进眼睛里,邀月从不曾发现,怜星的眼睛如此深邃,好像背后有浩瀚星空。   怜星笑道:“姐姐现在这样,比之前要好多了。”   邀月道:“你又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认清身份?”怜星讥诮地一笑,掰转邀月的脸,邀月从这边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妆台上的湖州镜。   做工精良的镜子清楚地映出了两个人的脸,一高一低,绝顶相似的两张脸。   邀月从镜子里看到怜星的手顺着自己的脖子滑下,然后衣服也神奇地随之敞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迷离,脸上是不正常的红色,镜子里的怜星脸白得透彻,眼光炽热。   “怜星…你…做什么?”   怜星痴痴地望着她,手上不停,邀月的衣裳,很快全部都从她身上消失了:“姐姐说过,失魂症的人,多重温一些以前的场景,或者可以回想起来,我现在,就是在帮姐姐唤醒记忆。”   左手抓住邀月的手,在唇边一亲,缓缓下移,即将碰到那处隐秘的时候,邀月回过神来,收回右手,在怜星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怜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发肿,她却毫不在乎,依旧紧紧盯着邀月。   邀月忽略掉莫名的心虚之感,反手抓住怜星,冷笑道:“要做,也是我来做。”   怜星浅笑:“我们都中了一样的药,我有姐姐纾解,姐姐却总是忍着,太辛苦了吧?”   邀月厉声道:“不用你管!”   怜星的手被她抓住,没法进一步,于是手指在她手心里画了一圈,邀月眉心一跳,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觉充斥全身。   怜星乘邀月一愣之间,抵着她退了几步,靠到墙边,邀月两手被她压住,慌乱地道:“你…你…你不怕我赶你走?”   怜星笑道:“姐姐真的舍得么?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么多不知底细的人里面,饮食药物,全都由她们一手操办,姐姐真的放心?”   邀月冷笑道:“我又不是完全不记得了。”   怜星亦冷笑道:“那姐姐为何一定要我时刻跟在你身边?晚上又为何不让她们来贴身服侍?受了伤,却不许我去请大夫、告诉弟子们,拿着解药,却不肯请人鉴别,怀疑万春流,却不找他讯问,姐姐真以为,我是聋子、瞎子、傻子不成?”   邀月没有话说了。   怜星的手又开始下移。   邀月感受到了她的手指,全身一颤,咬牙道:“没错,相比其他人,我是更相信你,你因此比旁人要稍显得重要些。但是你于我也就这点用处了,你若当真激怒了我,我离开你,不过和抛弃一条小狗一样轻松。”   怜星的手停住了。她长久地凝视着邀月,邀月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口里却一点不饶:“你别忘了,是你哭着求着,让我留你在身边的,情根深种的,是你,不是我,你若乖顺些,好生地讨好我,我便也就勉勉强强地留着你,只当多个侍女。你若是不听话,我随时可以离开你。”   怜星垂下眼皮,道:“方才药性发作,所以一时昏了头,姐姐不要介意。”   邀月哼了一声,道:“给我站出去,不到天亮,不许进来!”   怜星一声不吭地捡起衣裳,站出去了。   邀月望着她的背影,却忽然觉得很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口(hua)是(yang)心(zuo)非(si)   其实姐姐下意识相信星星的。   改了bug。 ☆、第 82 章   邀月睡得很不安稳。   怜星不在身边,屋子里好像缺了一块,灵觉好像突然之间又全部开启了,无论用什么姿势,都不可避免地听到门外怜星悠长的呼吸声。   邀月抱着被子坐起,盯着门看。   怜星就在门背后,一动不动地站着。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门板,那门板却好像民间评书里王母娘娘的法宝,一旦关上,就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   邀月悄悄地站起来,脚才落地,就感觉到怜星的头向这里偏了一下。   夜晚太静谧,没有许多声音干扰,两人的灵觉都好得令人生气。   邀月咳嗽一声,朝门外道:“我要喝水。”   怜星沉默了一会,推门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水。   寒夜风冷,她的衣裳已经微微被霜润湿。   门外草木的香气好像已经透过风染进了怜星的身体里,她进来的时候,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气味,她端来的水,也好像格外甘甜。   邀月想到临睡前那一幕,喉咙开始发痒,灌下满满一杯水,意图压制欲~望,结果却是她被呛住,咳得撕心裂肺。   怜星迟疑了一下,伸手给她顺背,只是一个简单的触碰,却叫两人的心都漏跳一拍。   邀月把杯子递还给怜星,碰到了她的指尖,手指忍不住向前一动,怜星的手指退开了,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怜星弯腰去捡碎片,她从未做过这样的活,捡的头一片就割伤了手指,细得几乎不可见的血丝溢出即止,怜星没理会手指,还要继续将碎片捡完,邀月止住了她:“出去。”还是命令的话语,却说得很温柔。   怜星默默地退到门外,继续站立。   邀月盯着碎片看了又看。   伸手拿起一片,对着自己的手臂比划了一下,轻轻在上面一划。   娇皮嫩肉,这么一下,就划出好大的口子,有血流出来。   这比针好用多了。   邀月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逗笑了,感觉到疼痛,又皱了眉,把碎片扔在地上,压住手臂止了血。   怜星显然感觉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隔着门,邀月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这边。   然而她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没有冒失地推门进来,关切地询问邀月,也没有责备她不爱惜自己,她只是默默地在门外看着,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下,又一切如常。   邀月赌气般地躺下,闭眼,打坐,心乱如麻地度过了这一个晚上。   早晨起来,一夜未睡的怜星一切如常,反倒是在屋里的邀月,脸上微有憔悴之色。   邀月大张着手任怜星给她穿衣,怜星拿了件宽大的袍子给她套上,碰到她手臂的时候略停了一下,问了一句:“留我在身边,姐姐会很烦恼么?”   邀月心一紧,装作不在意地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怎么配让我烦恼?”   这话装过头了,她一低头,正好看见了怜星眼里稍纵即逝的笑意。   怜星边给她系衣带,顺便还传达了弟子们的愿望:“紫荆想向你禀报这些日子武林同盟的动向。”   邀月斜睨她:“什么时候起,紫荆还需要向你禀报,才能见我了?”   怜星的手一紧,衣带打成了个死结,只好重新抽出来绑上,给她把衣襟理好,然后才道:“你到底想起来多少?”   邀月哼道:“宫变之前的事,全部都想起来了。”   怜星苦笑道:“你昨日只留下我贴身服侍,她们怕扰了你,所以托我转达,并不是要经由我,才能见到你。”   邀月点头道:“这才像话。”转身去前厅,走了几步,不见怜星跟上,回头示意,怜星不意她议事还带上自己,又惊又疑,侧行进入前厅。   之前曾陨落了两名一等弟子,经过大家提议,又补上了两人,如今管事的弟子们算是齐聚一堂,由紫荆统一简述这段日子的经历,若邀月问起详细,再由分管的弟子作答。   原来武林同盟,正如沈轻虹所说,起了内讧。   先是众人排挤燕南天,燕南天愤而出走,一批仰慕他的后辈也随之离开;不久之后,又有人不满李迪,指责他逼走了燕南天,神锡道长调解无果,只能派李迪前去南方镇守,李迪也算江湖上混得开的人了,离开时却带走了不少人马,因为大多都是不那么名门正派的人物,倒也没给武林同盟带来什么大的损失;这些事发生的间隙,有人察觉了移花弟子的踪迹,前来寻衅,都给弟子们挡了回去,这些小事又令一批名门弟子失去信心,陆续离开,剩下的人里,或收到师门密林,或因家中有事,又走了不少。现在的武林同盟,人数已经不及初时的一半,高手更是寥寥无几。   神锡道长因门派事务,返回娥眉地界,一应庶务,反而是一个叫做江别鹤的无名小卒在打理。   据说这位江别鹤八面玲珑,很会做人,又同时受到燕南天和神锡道长的赏识,短短数月,已经在武林中累积了相当的人气,出来的时候,也有人称他一声大侠了。   怜星对这些事务毫不关心,被邀月问及时,只淡淡提了一句:“燕南天现在在哪?”   除了紫荆以外,所有弟子都低了头,只有紫荆面色如常:“在…万春流那里。”   自重逢以后,邀月与怜星难得地心有灵犀,四目相对,彼此都看得到对方眼里的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章,今天就这一更,逆月之月更了一章,下午还有一点~    ☆、第 83 章   钱培华一共买下了四个院子与一个庄园。一个他与产业上的管事弟子们住,一个给了万春流并医奴们,一个住了花无缺,还有一个作了打探消息、联络外界的地方。   庄园在城郊,周围是一大片荒地,四面时刻有人值守,旷野之上,不管是再厉害的轻功高手,都难以潜入而不被发觉。   庄园外掘了小小的护城河,立着简易城墙,从河边开始便机关遍布,就算不设防备,寻常武林高手要活着进来也不容易。   庄园之西侧,便是万春流的院子。   邀月怜星一踏入二门,便对整个院子的摆设皱起了眉头。   原本该是有几分风雅的地方,现在到处都铺着晒满药物的席子、垫子,药斗、铡刀、杵臼、水缸、药炉等物堆满了目光所及的所有室外,院子上空都飘荡着浓厚的药味。   再进去,看见燕南天坐在正屋正中,盘腿打坐,感觉到二人进来,远远地便睁开了眼,招呼道:“邀月宫主,怜星宫主。”   怜星道:“燕大侠,好久不见。”   燕南天笑道:“好久不见。怜星宫主别来无恙?”   怜星道:“我很好,就是不知燕大侠好不好。”   燕南天苦笑道:“一言难尽。”抱拳道:“多谢怜星宫主上回的提点,燕某后来查过,当初之事,确是江琴所为。”   怜星奇道:“那你为何还不揭穿他?”   万春流正好走出来,道:“因为他笨。初时莫名其妙地信了人家,对这个义弟家仆百般照料,什么话都不瞒他。后来去调查的时候,又不知道遮掩,给人家知道了,先在神锡道长面前说他私通移花宫,把他排挤出来。现在作恶的那个人威风八面,他这个所谓大侠,倒成了过街老鼠。”   燕南天尴尬地一笑,道:“是我疏忽。”   怜星为他说了句公道话:“君子可以欺之方。”忽然邀月伸手挽住她,道:“我们是来寻万春流的,你同燕南天啰唣做什么?”   屋子里的三人同时看了她一眼,万春流拱手道:“大宫主此次寻到蚌珠了吗?”   邀月哼了一声,道:“不但找到了蚌珠,还找到了许多线索。”   万春流等她说话。   她盯着万春流道:“魏无牙说,你与他联络过,泄露了我的行踪给他。”   万春流苦笑道:“其实这么说,也不算错。”   邀月沉着脸道:“什么意思?”   万春流看燕南天,燕南天脸上越发尴尬,起身作揖道:“泄露邀月宫主行踪的,是燕某。老万把蚌珠的事告诉了燕某,燕某又不小心告诉了江琴。”   怜星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原来是你!”先时叙旧的耐心全都丢到不知哪里去了,看那样子,恨不得马上就要与他动手。   邀月不得不止住她,转头向万春流道:“万神医这样说,并不能证明你没有与魏无牙勾搭。”   燕南天道:“魏无牙那等龌蹉的人,老万怎么看得上?”   怜星冷冷道:“恶人谷中的龌蹉人还少了么,万春流不是也相处甚欢?”   燕南天给她噎得没话说,扔下一句:“老万不是这种人。”抱着剑站到万春流身后,以防星月二人对万春流出手。   万春流坦然道:“万某若与魏无牙有私,都不需要这么麻烦,只消说得到了解药,骗得怜星宫主用了,再以怜星宫主的命胁迫大宫主就是。”   邀月道:“所有药物,自然是别人试过,她才会入口。”   万春流捋捋胡须:“世上许多药,并不是马上发作的。况且,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这样的奇毒,用什么样的解药都有可能。以毒攻毒亦是上好的法子,大宫主莫非还能再找个人,让她先中了毒,再一一试药不成?”   邀月沉着脸不说话。   燕南天道:“容燕某说一句,燕某和老万形影不离,若老万真的与魏无牙有染,燕某肯定早就知道,燕某不知,所以肯定是没有的。”   怜星的目光在他两人身上转来转去,邀月看她一眼,又看燕南天一眼,道:“既是燕大侠这么说,我姑且信他。”   从怀里小心拿出那颗解药,交给万春流,道:“你看看这是否是真的解药。”   万春流也不问她从何处拿来,接过药丸道:“万某需要几天时间。”   邀月道:“随你。”又把蚌珠拿出来:“这个你也拿去。”   万春流笑道:“大宫主果然是当世人杰,一出手便得了蚌珠来。”   邀月自矜地一笑,并不答话。   燕南天拍腿道:“误会解开就好。”又道:“是燕某对不住二位,燕某欠二位一个人情,但凡有要求,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燕某一定听任差遣,决不推辞。”   邀月道:“燕大侠还欠舍妹一个人情。”   燕南天摸了摸鼻子道:“怜星宫主可以再让燕某做一件事。”   邀月笑道:“你记得就好,以后我们想到了,就让人来告诉你。你这些日子,都住在这里?”   燕南天又开始觉得尴尬。   星月二人未归之时,移花弟子敬他是武林前辈,又是万春流的朋友,对他蹭吃蹭住并无异议。他端着大侠的款,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现在主人回来,又是欠着人家人情的,再这么住着,便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了。   若是正常的主人家,自然该要主动提出请他住下。   但是邀月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开这个口。   怜星恼恨他泄密,也不肯说话。   四人之间,奇异地静默着。   最后还是万春流拱手道:“二位宫主,万某这里有些配药的手段,要燕大侠相助才能施展,不如请他先在这里住两天,如何?”   邀月道:“燕大侠以为如何?”   燕南天道:“既是燕某还有些用处,那自当效力。”   于是燕南天留下来,也算皆大欢喜。   临走之时,燕南天叫住怜星:“怜星宫主,上回我们还没有比试完呢,不如约个时间,继续比斗?”   怜星笑道:“现在就可。”   燕南天道:“今天要替老万做事,明日如何?”   怜星笑眯眯道:“可。燕大侠你干活这般勤快,我们只当你以工代偿,也就不收你房钱了。”   燕南天:……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明玉功九层高手收了一个嫁衣神功打手…一桶浆糊的日子指日可待呀哇咔咔~    ☆、第 84 章   出了万春流的院子,怜星的脸又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邀月看她道:“见到他们,你心情很好?”   怜星道:“解药有希望,心情总是不差的。”   两人踏进主院,邀月在门口停住,道:“我下午有事,你自己去外面逛逛罢。”   怜星猛然站住脚步,垂眼道:“好。”也不进去,转身就走了。   不知她去了哪里,晚饭时节也没回来,派人去找,惹得一阵兵荒马乱,才说是在万春流那,与燕南天拼酒。   邀月豁然起身,大步走出去。   没进门就看见燕南天与怜星站在屋顶,两人各自拿了一壶酒,占据了屋顶一角,燕南天一手拿剑,一手倒酒,酒液洒得到处都是,他也不以为意,喝完将酒壶一扔,落在地上,怜星斯文地喝了一小口,也笑着把酒壶扔下来,稳稳落在桌上。   屋顶上的两人已经开始过招。   燕南天使重剑,一招一式,极为扎实,怜星用掌,佐以轻巧步法,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并不与燕南天硬扛。   两人虚虚实实过了数百招,邀月见怜星兵器上虽不占优势,内力却略胜燕南天一筹,一颗心暂且放回肚里,坐到桌边观看两人比斗。   万春流拿了个药杵在怀里,一边捣药一边观望,偶尔将药杵放下,吃几口菜,又让邀月:“大宫主用过晚饭没?要不要让人上些点心?”   邀月冷着脸摇头,眼角余光看见怜星留在桌上的半壶酒,不由自主地就去拿了起来,掂了掂,里面还剩有大半壶,推测怜星的酒量,倒不至于醉到迟缓,面色微霁,偏生就在这时,燕南天剑一横,削去了怜星一片衣角,邀月眉心一跳,手不由自主地按到酒壶上,看他们又险险地过了几招。万春流放下杵臼,拿杯子对邀月敬了一杯,邀月也不用杯子,直接拿酒壶与他一碰,收回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喝了一口。   辛辣的汁液流入口中,好像一道熔岩,从舌头开始,一直淌到胃里,整个人都被烫得发烧。   邀月觉得这东西难喝得简直要人命。   她不明白,这么难喝的东西,为什么怜星总是要去喝它。   正如她也不明白,为何她自己喝了第一口,还要再去喝第二口。   屋顶上两人出招越来越快,带起的风声也越来越响。   邀月强定心神,观察怜星,发现她出招的方位,开始偏移。   只是极微小的差错,却令她心惊肉跳,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   万春流又端起杯子,与邀月碰杯,邀月摇摇头,拒绝了他。   万春流于是自己喝了一口,看着上面道:“大宫主觉得二人胜负如何?”   邀月死死盯着屋顶上,不肯开口。   万春流笑道:“万某赌燕南天胜。”   邀月哼了一声,道:“还未可知。”   万春流笑道:“单论武功,自然是未可知的,只是怜星宫主身中奇药,又喝了酒,只怕是勉强。”   邀月道:“与喝酒有什么关系?”   万春流道:“酒是色媒人,中了秘药,最忌讳就是喝酒,大宫主且看,不出一个时辰,怜星宫主必败无疑。”   邀月的心突突地跳:“中那种药喝了酒,到底会怎样?”   万春流道:“其实倒也不怎样,就是会促使药性发作得更厉害罢了,若不是在比武,倒真不是什么大事…”他忽然惊呼一声,邀月抬头一看,怜星一个不慎,给燕南天趁隙而入,剑搭在她肩头,燕南天还很不识相地问了一句:“服不服?”   怜星自然是不服的,猛然跃起,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连续数十掌拍出,燕南天弃剑相拼,两人四掌,顷刻间已经对上,却是比拼起内力来。   邀月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便是万春流也无法再淡定下去。   似他们这样的武林高手,到了比内力的境地,那便真是不打个你死我活,没法分开。   而邀月更忧虑的一层,便是怜星所中的药。   她自己也已经眼冒金星,站立不稳,以内力强行压制药性,掠上屋顶。   万春流怕她襄助怜星,在下面急得跳脚道:“大宫主,令妹的解药还着落在我身上,大宫主不可动手。”   邀月阴沉地看了他一眼,站在两人身边,一动不动。   怜星眼见得已经是春情荡漾,秋水般投向燕南天的眼神令邀月烦躁不已,恨不能马上强行打断二人,再把怜星扛回去,关起来,再也不许她看旁人。   燕南天也醉得差不多了,咧嘴傻笑着,他穿得本来就破烂,又经过一场打斗,前襟整个散开,露出独属于男性的健壮的胸线。   这是邀月这辈子也没法拥有的,独属于赳赳男儿的阳刚之气。   邀月拧紧了眉头,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飞掠下去,将万春流拉上屋顶:“你在这里,一旦有事,马上救人。”   万春流道:“是,一旦有事,先救怜星宫主。”   邀月瞪他一眼,强自压下翻涌的血气,凝神观战。   这么一会的功夫,燕南天的内力,似乎已经不继。   可是怜星的药性发作,整个人气息不稳,说她会胜,也还为时尚早。   这等未知结果的等待,比之骤然听闻噩耗,还要煎熬。   然而若是可以选,那邀月一定会选择这样的等待,因此这样至少还有希望。   这希望很快也被打破了。   两人似乎都想速战速决,燕南天猛然收势发力,怜星亦聚力猛击,两人四手,乍然分开,又乍然相逢,会掌之时,内力相激,近在咫尺的邀月都被这劲风震退了一步,燕南天与怜星各吐出一口鲜血,一语未发,双双倒下。   邀月飞快接住怜星,将她搂在怀里,伊人身娇体软,温暖悉如从前,却再也没有半分生气。   “万春流!”邀月目眦欲裂,回头唤万春流。   万春流小跑过来,切脉,探颈,翻眼皮,然后沉痛地对邀月道:“令妹已逝,大宫主节哀。”   邀月整个心都好像变成一个空洞。夜空好像变成一个巨大的猛兽,低垂下来,将她的世界全部吞噬。   晚风凄凉,枯叶翻飞,整个院落都好像一片死地,除了邀月急促的呼吸以外,再听不到旁的声音。   万春流低头,不敢看邀月。   她现在的神情实在太过骇人,他行医半辈子,失心疯的病人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有哪个能有这样疯狂的眼神。   明明这双眼睛漂亮而又深邃,眼中的光芒清亮更胜以往,但凡是看到这双眼睛的人,没有一个会认为,这眼睛的主人是正常的。   任何人只需要一瞥,就可以看出这眼睛里的执念有多深。   邀月抱着怜星,静静地在屋顶立着,她不动,万春流也不动。   怜星的身体,渐渐地失去了温度。   邀月的心好像也随之冷下来。   天将破晓。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然而若是没有了那个人,新的一天,又有什么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明天有没有更新?   我   就   不   告   诉   你   们   。   。   。   。   。   。   (三分钟后,月女王使出还我萝卜拳→_→作者卒,全文完)   好吧事实是因为明天是七夕作者君要出去happy所以目测要晚上更…本文不会BE,聪明的孩纸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素大纲君负责地告诉大家这里不是作者君准备开虐的地方,嗯就酱。   无节操小剧场又来了   某日,邀月对怜星曰:星儿,还记得上次我受伤的时候,背上有条鞭痕吗?   怜星(正经):记得,姐姐那里很久才好呢。   邀月(严肃):你看到我那条伤痕有什么感觉?   怜星(正经):心疼,怜惜。   邀月(严肃):没有别的感觉了吗?   怜星(正经):没有。   邀月(严肃):真的一点都没有?没有隐隐的兴奋?也没有刺激?   怜星(正经):姐姐,你受伤了,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兴奋呢?   邀月举了举手上的小皮鞭:唉,本来听说XXplay可以促进夫妻感情,既然你没有感觉,想来是不好这一口的……   怜星(雀跃):姐姐姐姐我一下子忘了,其实我看到你那样是兴奋的,我们晚上,不现在就来吧!   邀月(挑眉):哦?兴奋?   怜星(哈士奇脸):嗯嗯!   邀月(微笑,顺便亮一口白牙):喜欢这种兴奋?   怜星(西伯利亚雪橇犬+阿拉斯加雪橇犬合体升级脸):喜欢!   邀月(冷笑):看到我受伤你居然敢兴奋?!我揍不死你!   怜星:……   …一夜以后…   玩家邀月获得称号“Seven Queen”。   玩家怜星获得称号“神兽”。   怜星请病假一周(病因腰肌劳损)。   邀月请事假一周(事因陪产ORZ)。   嗯下周我们用燕南天小万万王满和桃子来撑一周吧嗯。 ☆、第 85 章   冬日的阳光总是很虚弱。   邀月好像一尊冰雕,等到日上三竿,阳光里终于带上了暖意,才好像被晒化了一样,开始缓缓动弹。   她温柔地托起怜星,解开外衣,将她裹在里面,然而回头看已经冻得哆嗦的万春流:“你们,在搞什么鬼?”   万春流捋了捋被冻出霜的胡子,微笑道:“万某不知道大宫主在说什么。”   邀月冷冷一笑:“一晚上,你在燕南天身边踱了几千遍了,还特地把他的衣服掖好。死人会怕冷么?况且,昨日他们打斗之时,你未免也太镇定。”   万春流笑道:“大宫主慧眼如炬。”   摊开手,掌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颗药丸:“其实怜星宫主嘱咐过,至少要过几天,才告诉大宫主真相,可惜大宫主竟自己看破了。”   邀月冷着脸道:“你不用把事情往怜星身上推,没有你们,她根本做不成此事。”   万春流笑着给燕南天、怜星二人各喂了一颗药,二人悠悠醒转,怜星见自己处在邀月怀里,而邀月还在屋顶,目光闪烁,低低唤了一声“姐姐”,然后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夜里风凉,没有内力护体地在屋顶被冻一夜,是个人都受不住,何况她昨日穿的还是轻薄的夏衣。   邀月拿衣裳将她裹紧一些,抱着她兔起鹘落,很快便消失在燕南天和万春流的视线之中。   燕、万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齐对着怜星的背影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然后两人又一齐打了个喷嚏,燕南天赶紧带着万春流跳下屋顶,进屋换衣服去了。   邀月将怜星抱进房中,拿被子捂住。   她固然一路沉默,怜星却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两人之间的静默一直延续到侍女送来姜汤,怜星大口喝完之后,才被邀月打破:“为什么?”   怜星低头道:“我想…也许这样,可以试探出姐姐的心。”   “试探?”邀月盯着她,面上不喜不悲,“你想试探我,所以想出装死这种馊主意?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心情?”   怜星抬头看她:“我不知道姐姐是什么心情,不过我知道,在我明白姐姐骗了我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   邀月的心猛然一跳,转头道:“我骗你,我骗了你什么?”   怜星笑道:“我昨日,见到了王满。”   邀月的脸色变了。   怜星咳嗽两声,道:“王满是被桃蕊派人带走的,所以我们找不到他。魏无牙袭击我们的时候,许多人逃走了,你叫我不要追,也是因为有桃蕊派了人在路口守着,逐个清剿。我们一路回来,居然什么麻烦都没有遇到,都是桃蕊派了弟子在暗处清扫过的缘故。为了不让我知道王满的消息,你特地嘱咐桃蕊亲自去关押他们,所以她没有来议事。而桃蕊没有过来迎接你,大家也都不觉得奇怪,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在这里。”   她又咳嗽两声,邀月自然地端了杯水给她,她笑着接过,道:“姐姐见我的时候,几次三番地确认以后才肯相信,却对桃蕊这么信任,看来我在姐姐心中的地位,甚至远不及桃蕊。”   邀月道:“不是的。你比桃蕊…重要多了。”   “是吗?”怜星笑着看她,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原来我比桃蕊,重要多了。所以,姐姐恢复记忆这件事,桃蕊知道,我却不知道,姐姐对我,真是看重。”   邀月终于开始慌乱:“你…你在说什么,什么恢复记忆?”   怜星笑道:“姐姐若是没有恢复记忆,为何我几次提到前世和魏无牙,姐姐都如此镇定,好像早就知道一样。我可不记得,宫变之前,姐姐就相信我重生之事。姐姐,你我姐妹对彼此都太了解,你想瞒什么事,总是瞒不久的。”   她淡淡笑着,这笑容就与门外的阳光一样,徒有其形,却无法带来任何暖意。   “姐姐失去记忆之时,所做的一切,虽然叫我伤心,可是我都理解。身受重伤,失去记忆,孤立无援,乍然遇见我这热情的陌生人,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口口声声要带你离开,你对我防备猜疑,都是应该的。可是姐姐恢复了记忆,却不肯告诉我,宁可相信桃蕊,也不肯信我,我很…痛苦。”   她捂住心口,闭了闭眼:“之前我在想,姐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可是今天下午姐姐偷偷去见了桃蕊,吩咐她装作从神锡那里回来,还特地叮嘱紫荆紫曦,不要泄露桃蕊之前去找你的事。所有的弟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姐姐却想要瞒着我一个人。正如你走之前,我一直以为你真的信了我的话,去找魏无牙,可到头来你却是去了南海。连魏无牙都知道你的动向,我却被你瞒在鼓里。姐姐,你到底,对我一点都不相信,对不对?你还恨我对不对?”   “我并没有…”邀月越来越不安,上一次她这么慌乱,还是怜星突然走火入魔的时候,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发现言语已经无力,怜星太过了解她,每一句话,多少都切中了她的要害。   怜星依旧还是微笑着:“我假死的时候,姐姐很慌张罢?失去我的感觉如何?昨晚是不是很漫长,很难熬?同样的心情,我也有过。我在无牙山洞找不到你的时候,那种绝望,你可知道?在乔木遇见你,你却说不认识我的时候,那种心情,你可知道?山谷遇袭,被你怀疑,甚至想过自废武功、自断手脚以证清白的心情,你可知道?昨日听见弟子们议论桃蕊,偷偷潜去,亲眼见到她,知道真相的时候,那种万念俱灰的绝望,你可知道?我假死,姐姐很生气,觉得我伤害了你,那么姐姐想没想过,从你离开到现在,这几个月间,姐姐对我的伤害有多深?姐姐,我也是人,不是石头,我是爱慕着你,迷恋着你,可我也是会受伤,也会累。姐姐,你比我大几岁,从小都是你照顾我,可你知不知道,其实真正任性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你要做什么,就做了,不需要向旁人解释,你伤害过了别人,也从不会为此内疚。我不过,也只是你的别人之一罢了。”   “怜星!”邀月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内心的惊惶已经反应到脸上,她再也维持不了平日的矜持,踏出一步,拉住怜星的手,近乎哀求地唤了她一声,然而道歉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怜星慢慢地推开了她的手:“姐姐,我现在,已经分不出来,你对我,到底是因为我是你妹妹,所以从道义上要来关心,还是因为,你习惯掌控周围的一切,不能容忍有超出你控制的事情发生?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喜欢过我。从前我们在一起的一切,都太虚假。你对待我,好像对待一条小猫小狗,高兴的时候逗弄一下,不高兴了,就可以踢到一边。而我还必须为你的一点点垂怜而心存感激。姐姐,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们,分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自己哭的稀里哗啦的,惊动了母上大人,对我进行了长时间的年纪轻轻不要悲春伤秋的教育…果然我还是不适合渲染虐氛围…   又及,萝卜的行为不可学哦,假死吓人神马的~兔子现在是着急不理她等到以后想起来又是一把小辫子…   其实这姐妹两就是在相互作死不作不死←_←   by被放鸽子很不爽决定多虐虐的后妈允 ☆、第 86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名人警句:   熊孩子就是要好好教育 by 史上着名教育家的萝卜君   “怜星。”邀月彻底地慌了,强硬地拉住她的手道:“我不许你走!”   怜星笑道:“姐姐心里清楚,你是拦不住我的,对吗?”   “怜星。”邀月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而泪水一旦流出,就好像洪水开闸,再难抑制,她抽噎着抱住怜星,把脸埋在她肩上:“你不要走,不要…走。”   怜星终于不再微笑,叹了口气,伸手拍拍邀月的手:“我也不是不回来了,不管怎样,我们都还是姐妹。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你在的地方,也就是我的家。现在武林同盟形同虚设,燕南天已经与我们修好,万春流说那颗解药是真的,你把药吃了,伤养好。放眼江湖,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们的了,我出去走走,你也好好想一想,等你我都想明白了,我们团聚的日子,还多着呢。”   “团聚的日子?”邀月抬起头,讥诮地一笑,“解药只有一颗,我吃了,你呢?你在外面,谁知道什么时候…毒性就发作了。”   怜星道:“魏无牙的初衷是与我…那个,解药他一定备了两份,不然他自己中了毒,又怎么办?我再去他的洞里找找,不然再去找他的同伙。我不相信,我找不到解药。”   邀月道:“我与你一起去。”   怜星又叹了一声:“姐姐,方才我说的,你都没听见么?”   “你说归你说,我做归我做。”邀月倔强地昂着头道,“你要管我,就不许离开,要离开,你就没资格管我。”   “姐姐。”怜星哭笑不得,“不要任性。”   “不要叫我姐姐!”邀月忽然又生起气来,“谁是你姐姐?谁要做你姐姐?花怜星,你我这辈子,只能有一种关系!这种关系,绝不是姐妹血缘。”   “邀月。”怜星掰过她的脸。邀月的脸已经因为惊慌白得透明,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衬得她的脸有些狰狞,而这狰狞的脸,一面对怜星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柔和了下去,变出一副恳求的神情,怜星从未想过,邀月也会有这样哀求的神色,而且只是简单地为了,不要叫她离开。   她想,邀月对她,终究是有感情的,只是这感情永远不是第一位,她对邀月的付出,与邀月对她的回应,太过不对等,邀月总是那么高高在上,而她已经厌倦了这种高高在上。   “邀月。”怜星唤了她一句,极尽温柔,“我并不是不喜欢你,我曾说过,想要与你一辈子在一起,那句话,现在也是真的。但是,我真的很累,你给我点时间,也许过些时候,我又想开了,回来找你了。说不定到那时候,你自己找到了新的喜欢的人。从前江枫离开,你不也难过得发疯?我走了,你依旧可以去找到别人。我们两个在一起,终究不是正道,你该去找个好男人,招他入赘,生很多孩子,把移花宫传下去。”   她说得这么合情合理,然而这里面藏着的理智却更叫邀月害怕。怜星并不是一时冲动想要走,她确实是深思熟虑过的,这感觉令邀月几乎发疯。心简直不能跳动,全身的血液好像都集中在头上,想说的话,全部都化成眼泪,恣意地夺眶而出,却没有一句,能够真正从嘴里说出来,她只能抱住怜星,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每唤一声,就觉得好像在心上刻了一刀,而怜星温柔的触摸,就好像在这伤口上又撒了把盐,她觉得整个心都被抽出来,扔在地上,被人刀砍斧劈,油煎火燎,酸楚从胃里开始泛出,蔓延了全身。   “怜星。”她紧紧抱着怜星,压抑着整个人抽搐的冲动,极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怜星全身一颤。   若是在昨日之前,邀月能对她说上这么一句,编出个过得去的理由,将她的隐瞒轻轻盖过,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地留下。   然而时间无法倒退。   邀月终于放低了姿态,说了那句道歉的话,怜星却已经没法再信她。   “怜星。”邀月流着泪捧住了怜星的脸,她因痛楚而弯着腰,整个人看上去比怜星矮了一截,于是难得地,怜星也能从高处看到了邀月的脸,看见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痛楚和歉疚,却感觉不到丝毫扬眉吐气的快感,反而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地发闷。   “星儿,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在…那次之后才慢慢想起来。一想到我曾经那样对你,我就觉得很惶恐。我怕一旦告诉你,我恢复了记忆,你就会马上质问我以前的事,我…害怕。”骄傲如邀月,也终于低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解释前因后果。即将失去怜星的绝望与尊严被自己亲手践踏的耻辱两相交织,她既悲伤,又暴躁,手下意识地就抚上了腰部,怜星脸色大变,抓住了她的手。   “你害怕我走开,所以一直不肯好好养伤,一直在偷偷折腾你的伤口吗?”   邀月没有说话,神色间却默认了怜星的猜测。   “花邀月!”怜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她以前一直以为,邀月是经过二十年的执念侵染,才变成后来那样,没想到现在,邀月的心魔就已经如此之深。   忧虑中带着一丝隐秘的窃喜,怜星一点也不想承认,邀月对自己的在意,还是能让她感到愉悦。而一想到邀月在私底下这样折磨自己,她又更加觉得她们不能这样下去。   “怜星。”邀月见怜星的面色和缓了,以为她回心转意,连忙凑近,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又强行换成不怎么高傲的高傲脸色。   怜星又叹了口气,压着邀月的肩膀,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邀月乖乖地,一口喝掉了怜星倒的水,两手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怜星道:“姐姐,不管怎样,我都要离开一阵。你先在这里好好待着养伤,好不好?”   邀月的脸又阴了,眯着眼道:“你不在,我为何要养伤?”   “邀!月!”怜星失了耐心,狠狠地唤了一句。   邀月压下所有的傲气,飞快地说了一句:“你一走,我就把伤口捅开,不敷药,你看是你走的快,还是我血流得快。”她再也想不到自己竟也有这样的时候。从前她私心里还嘲笑过怜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轮到自己,才发现真的到这时候,其实已经是最绝望的时候,更绝望的是,她不知道她若真的上吊,怜星是否会买账。可怜她骄傲了一辈子,遇到怜星这个煞星,也只能用上市井泼妇的手段,命里注定,矜娇不得。   邀月的手按在腰间,看那样子,那竟不是她自己的身体,而是仇人的一样。   怜星连名带姓地叫了一句“花邀月”,怒火冲天,却始终没有动一步。   邀月强硬地将手指插到怜星的指缝里,拉起她的手。   两人十指,相互交叉。   十根指头都一般的纤细莹白,好像原本就是同一个人的左右手握在了一起一样。   邀月温柔地看着这交缠的手指,轻轻俯身,亲在了怜星的指尖。   肌肤触碰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酥麻感席卷了彼此的全身,邀月张开口,含住了怜星的手指,小口吮~吸,她的舌尖轻巧地在指尖到指根处来回逡巡,贝齿轻咬,一压一松,怜星整只手都酥软了。   邀月撕开她的衣袖,从指尖一路亲吻而上,细碎的吻密密地落满了手臂,而至锁骨。   怜星小巧的锁骨似白玉一般光滑精致,邀月在她锁骨间流连往返,咬遍了每一个细微之处。   眼泪顺着脸颊滑进凹处,积成一个小小的泪湖。   怜星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推开了她:“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那样解决得。”   情~潮未褪,两人脸上都红晕满布,而邀月脸上又因绝望,染了几分决绝的妩媚。   “星儿。”她哀哀切切地唤了一声,多少也体会到了当初怜星的心情。   若是世上有后悔药卖,她一定买上一整箱,全部吃掉,最好从头开始,重新来过。   “姐姐。”怜星叹息着抱住邀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推开她,站直:“王满已经准备好了行李,随时可以动身。我们,暂时先这样,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大家都好好想一想,好不好?姐姐,不要伤害你自己,不然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邀月一语不发,只是流泪。   怜星狠下心走开以后,她啜泣的声音才越来越大,最后整个人佝偻着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第 87 章   怜星从房间出来,离邀月越来越远,耳畔她的哭泣声,却越来越清晰。   长长地叹出一口郁气,挥掉心头那一点不忍,寻到王满,命他即刻上路。   “妖女!”沈轻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剑直戳怜星心口,怜星随意闪过,足尖轻点,把他踢倒在地,转头问王满:“这个人桃蕊没有处置?”   王满小心翼翼地道:“燕大侠想保他,桃蕊姑娘还在等大宫主示下。”   怜星皱起了眉头:“这个人接近我们明明不怀好意,我姐姐竟没下令处理他?”   王满道:“桃蕊姑娘已经查证清楚,沈轻虹接近二位宫主确实是心怀不轨,然而他并未与魏无牙勾结,而是想要伺机行刺二宫主,以证燕大侠清白。”   怜星看他:“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王满偷瞟了她一眼道:“他说他行刺的理由,是因武林同盟内部传闻燕大侠与姑娘有私情,所以不但深夜私会,而且还对移花宫格外网开一面。大宫主…好像对这个传闻很感兴趣,命令留着他,以便查证。”   怜星瞬间阴了脸。   沈轻虹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胸口被怜星踩着,动弹不得,口里还妖女魔女地骂个不停,怜星嫌他啰嗦,一脚将他踢昏:“扔出去。”又道:“马上就走!”   王满应下,迈着小碎步拖沈轻虹出去,进来的时候鞠躬笑道:“车、马再一刻就好了。”   怜星点点头,出门之时,紫曦不知怎地过来,低眉顺眼地道:“二宫主要出门么?旅途漫漫,没个侍女实在不便,还是让婢子跟随罢。”   怜星回头向邀月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个方向已经没有了动静,隔着整个院子,想象不出邀月现在该是如何行止。   看紫曦一眼,道:“也好。”带着二人出门,发现燕、万二人也站在门口,两人都期期艾艾地看着她,燕南天感了风,一边咳嗽一边道:“听闻怜星宫主要出去找解药,燕某恰好也要离开,不如一路同行,宫主以为如何?”   怜星看万春流,万春流捋着胡子道:“怜星宫主身中剧毒,万某放心不下,还是一同前往的好。”   “你们怕我姐姐。”怜星一阵见血地指出症结所在。   万春流摸着胡子笑道:“令姐女中豪杰,虚怀若谷,区区小事,一定不会介意的。万某跟随只是出于医德,怜星宫主莫要多心。”   怜星点头,下了结论:“你们确实是怕我姐姐,所以光离开不算,还一定要跟在我身边。”   燕南天咳嗽得更厉害了。   怜星道:“横竖是出门,多几个伴也好,不过既跟我走,就要听我的话。”   燕南天道:“那是自然。”   万春流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燕南天只是笑。   怜星一心快走,摧着赶在日落之前出了城门。   初冬时节,城外林木萧瑟,枯叶堆积,路上行客极少,他们这一行五人,香车宝马,十分惹人注目。   更惹人注目的,是跟在他们之后数十丈的一大队人马。   数十名白衣少女,骑宝马、衣轻裘,簇拥着一辆由十六人抬着的“车”,在路上缓缓而行。   最前头的四名少女,手里挽着花篮,沿途漫洒花瓣。百花凋零之时,她们的篮子里却满是娇嫩的新鲜花朵,素手轻扬,粉嫩的花瓣打着旋儿软款飘落,不知是花比人娇,还是人比花媚。   紫曦从帘子缝里窥见外面的景象,悄悄转头看怜星,怜星闭着眼盘腿打坐,对外面的一切,漠不关心。   到了客栈附近,那一队白衣少女就莫名地消失了。   怜星吩咐开了五间房,一人一间,不必守夜。   燕南天、万春流与她都冻了一夜,虽是有武功底子,也难免受寒,好在万春流自己就是个大夫,开方抓药,每人服了一贴,据说此药也有助安眠,怜星忍着苦意喝了一大碗,草草洗漱,躺在床上,明明上眼皮几乎已经黏住下眼皮,却依旧怎么也睡不着。   从发现桃蕊与王满,去寻万春流,到假死,再到离开邀月,这么多事情,居然只都发生在一日之间。   她费了那么多力气与邀月消解前因,可是离开却只需要这么短短一日。   若是真的再也不回去了,是不是,也就这样了?   她们之间的感情,看起来刻骨铭心,可是真的要放手,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是邀小月尾行技能持续升级中的分割线……………………………   客栈二楼,左手第二间,天字二号房,她所思念的人就在里面。   邀月很想上去看怜星一眼,可是在树下立了足足两个时辰,也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局势超出了她的掌控,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前一日她还在为怜星的哭求让步而心内窃喜,幻想着长久的以后,这一天她就几乎永远失去怜星。   方才洗漱的时候,她对着镜子找到一根新白的头发,发根的白色刺激了她,不是因为自己的年华老去,而是因为她突然想起,在见过魏无牙的那一晚之后,怜星为她端水洗漱之前,曾拔掉几根头发,她当时伤口破裂,疼痛难抑,根本无暇去关心这样的细节,现在想起来,才明白怜星是为的什么。   回想起昨日亲眼见到怜星死去时那种手足冰凉的感觉,再对比怜星的话,若是这样的感觉,怜星曾经历过数次,那么就是鬓发成霜,也是正常的。   就算一个下午过去,心痛的感觉还是没有任何减少,反而因为她的内疚而更加强烈。   她没有脸去见怜星。   可是她也怕失去怜星。   怜星说得对,她自私且任性,害怕一别即是永远,所以将所有烂摊子都扔给紫荆,不顾一切地跟出来,可是她又无法任性到底,跟了出来,又不敢靠近。   唯一庆幸的是,怜星并未禁止她的跟随,邀月揣测着怜星的用意,在树下徘徊良久,时而忧伤流泪,时而心存希望,时近五更,才怀着即将看见怜星的激动心情,回到原本安置的地方,催促大家起身,前往客栈门口。   天还未亮,客栈里的人已经陆续起身,无数声音纷乱嘈杂,邀月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找出怜星的气息,派弟子前去探看,那弟子才走到门口,就见王满出来了,撒花的侍女们赶紧动作,务求洒出飘逸出尘的花瓣,邀月拍拍脸颊,拍走两夜未眠的憔悴,又整整衣衫,盯着王满,只待他把马车赶到门口,自己就飘掠出去,与怜星来个偶遇。谁知王满出门并不去马厩,反而直直向她而来,邀月顿时又紧张起来,不知怜星意欲何为。   王满的脚步渐近,面上带着满满的不安之色,邀月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怜星不想让自己跟着,脑中想了无数诡辩的话语,却没有一句能对着王满说出来,情急之下,自己跳下车,远远对着王满道:“你干什么?”   “大宫主,姑娘走了,留下了一张字条。”王满哭丧着脸向邀月回报。   邀月手足冰凉,木呆呆接过那一张纸,入目的是熟悉的清秀字迹:   外出游历,归期不定,勿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杜卡迪和TY君的地雷~   嘛作者君最近结束实习期进入试用期鸟不能打酱油鸟地雷不能加更鸟so你们看着扔我鸡血的时候尽量多写点…   名人语录:   分开神马,一定要干脆利落,不然不但走不掉,还会被酱酱酿酿… by 正在被酱酱酿酿的萝卜   PS 刚才那句话的BGM为龚琳娜版的忐忑 ☆、第 88 章   外出游历,归期不定,勿念。   怜星的无数张脸在眼前交织,天真娇憨的怜星、温柔包容的怜星、平静冷漠的怜星……   每一张怜星的脸都或温柔或残忍地重复着信上的字句,短短十个字,却组成一篇血淋淋的讨伐檄文,在邀月耳边回响不绝,字字剜心。   定定神,问王满:“她对你说过去哪吗?”   王满缩着头道:“只说向南。”   向南。   向南官道便有数条,何况她们身在中原,南而向西,南而向东,南而向南,都未可知。   天下之大,一个明玉功九层的武林高手真心想要躲藏,何其容易。   邀月静静想了一会,又问了一句:“燕南天在哪?”   王满道:“小人起来时,燕大侠和万神医还没有出门。”   邀月直接飞掠上楼,燕南天和万春流的房间里都空空如也,她不怒反喜,回身下楼,吩咐桃蕊:“去无牙洞。”   紫曦未能好生跟着怜星,过来请罪,邀月道:“找到怜星再说。”顺道命一个弟子把马让给王满,令他随行。   当初两人同行,只有一辆普通的马车,行囊未备,姐妹两个又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种种不便不必细表,旅途却意外地充实,山间野趣,也能赏析良久,粗茶淡饭,也足堪入口。此次出行,排场不可谓不大,随从亦不可谓不多,空落落的感觉却自始至终挥之不去。   倘若找不到怜星,是不是以后的日子,都会像现在这样,生活中永远都缺少了一部分,花无人可戴,景无人同赏,夜间噩梦惊醒,也再抱不到那个温暖的身体?   一念及此,邀月果断下令,弃掉车驾,全员骑马,加速向无牙洞去。   随行弟子们大多是去过一次的,路途既熟,很快就到了无牙洞中。   林子里的尸体大多还在,腐烂的气息隔着十多丈都能闻到,昔日茂盛的树林,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死地,除了苍鹰野狗,再无活物在附近盘旋。   邀月无视了周遭的腌臜,踏入洞穴。洞中尸体倒并不多,却有许多玉石碎片,桃蕊低声道:“当时这里有许多不堪入目的雕像,都被我们毁了。”初见这些雕像时,移花宫弟子个个义愤填膺,忘了对敌,反而先去攻击雕像,士气之盛,紫荆也控制不出局面。   因着攻击雕像,又触发机关,大家一起被关在里面。   桃蕊随怜星来时见过一些还未被毁灭的雕塑和画像,也亲手参与毁坏雕像,此刻提起,兀自咬牙切齿。   邀月曾听怜星提起,又未亲眼看见,倒是波澜不惊,举目四顾,走到一面破损的墙壁,抚摸那上面的裂纹。   桃蕊道:“当时紫荆她们被困在这里,是二宫主打破墙壁,救她们出来的。”   邀月的手按在墙上,按照纹路想象运功的路线,怜星当时本可以尽力一击,一举打碎墙壁,偏偏却选择了极费事的法子,先按出裂痕,再推开石墙。这样事倍功半的法子,唯一的好处,便是不会猛然飞出石块,伤到里面困住的人。   她的妹妹,总是这样细心而温柔。   她从前视这些体贴为理所当然,以为怜星天生如此,直到最近,才发现这并不是怜星的天性,而是她的施予。怜星爱她的时候,可以无理由无限制地体贴她,而这份感情一旦不再,那份体贴细腻就成了邀月的催命符。她的或有意或无意的伤害,每一样都被怜星记在心上,到了时候,一起算总账,而她还可笑地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   邀月沉默的时间,桃蕊便自发地带着弟子们四处查探,等她回了神,弟子们也陆续回来,桃蕊禀报道:“这里一切尽如她们上次来时,分毫未变,也并未找到任何药物或是地道。”   邀月问:“怜星以前说的密道,都全部找过了么?”   桃蕊道:“密道有的还在挖掘,建好的密道属下们全部都找过了,什么发现也没有。”   邀月忽尔心念一动,问:“有没有找到一个小女孩,叫做苏樱?”   桃蕊摇头,她旁边一个弟子道:“这里相去不远,倒有一个山谷,上回婢子们急着剿灭魏无牙,并未细细查探,那里或许会有线索。”   桃蕊看邀月一眼,见她微微颔首,当即带人出去。邀月静静站在洞中,一言不发,耐心等待。   良久,桃蕊带人回来,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小女孩脸色蜡黄,饿得几乎成了一块排骨。   “你叫什么?”邀月问她,小女孩摇着头,不肯说话。邀月让弟子拿出一块干粮,摊在她面前,又问了一遍,小女孩渴望地看着那块连移花宫弟子也嫌弃的干饼,咽了好几口口水,怯怯道:“义父叫我苏樱。”   邀月的眼眯了眯,蹲下身子,把干饼递给她。苏樱只咬了一小口,嚼得烂碎慢慢地咽下去,剩下的都紧紧捏在手上。   邀月问她:“你义父,是谁?”   苏樱眨眨眼,不说话,邀月又命弟子拿出一些吃食给她,她接过去,才道:“我义父是无牙门主,他们都叫他师父。”   邀月从怀里取出一颗丹药,问苏樱:“你可曾见过这样的丹药?”这颗解药颜色甚是怪异,丹体透出诡异的墨绿,香气也十分古怪,见过的人都很难不对它印象深刻。   苏樱把吃食放进怀里,伸出左手,表示还要东西。她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邀月,那模样竟像极了怜星小时候,邀月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道:“回答我,一会带你去酒店,你爱吃什么,都可以点。”   苏樱咽下一口口水,狐疑地看着她,问:“你骗我怎么办?”嘴里这么说,右手却也伸出来,两手一齐摊开,连索要的姿势,都与小小怜星如出一辙。   邀月抽抽嘴角,看向王满,王满急忙发挥他大管家的机灵,从怀里掏出许多碎银放到苏樱手上。   邀月笑眯眯问:“这些钱够你买很多吃的了,可以说了吗?”   苏樱一把把银子捂在怀里,眉开眼笑,嘴里两颗小虎牙亮晶晶十分刺眼:“没见过。”   邀月:……   ……………………………………我是怜小星太容易心软的分割线………………………………   集市。   怜星身着男装,悠悠闲闲地东晃西晃。   这小小镇子上售卖的东西,连万春流都看不上眼,她却这个拿来瞧瞧,那个问问价钱,乐此不疲。   万春流无语地看着怜星买了一堆无用的小物,又随手分给路边孩童,隐晦地提醒了一句:“花公子,现在已经未正了。”   花公子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万春流道:“下一个城镇,距此有三百余里。”   “所以?”   “如果不快点赶路,晚上就要错过宿头了。”   燕南天很适时地插了一句:“我会生火做饭,住在外面也可以。”万春流瞪了他一眼。   怜星笑道:“不用那么麻烦,就住这里吧。”   万春流:“…我们今天一共就走了五十里。”   怜星点头:“以血肉之躯半日之内走了五十里,太辛苦了,今天就住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万春流:……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不小心重复发了两章所以下一章锁掉了明天放了内容再解锁。   乃们还记得小星星怀胎三月的小小星么?   其实苏樱是由邀月怜星之女小小星客串的。   圆润地顶锅盖滚走。    ☆、第 89 章   “所有的陈设都是一样的吗?什么也没有变?”邀月重新问了桃蕊一句。   桃蕊道:“就婢子们所见,什么变动也没有,林子外面的尸体数目,都与当时离开时是一样的,应该是没有人动过。”   上回紫荆已经带人搜过山,丹药之类,早已经清扫一空。这回宫女们搜到的都是带着无牙门印记的金银玩器,物件数目与摆放与上次离开时并无二致,看来魏无牙从紫荆带人围剿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洞府,并且那之后,也无人来搜索过。   邀月蹙起了眉头。   魏无牙至少应该留了人照看苏樱的,不然三四岁的小孩子,如何能苟活如此之久?这留下来的人大约是见势不妙,自个溜走逃命,连同门的尸首也顾不上收拾。只是,不收尸可以理解,   不拿走金银,却实在不合常理。除非留守的弟子知道,人走可以,拿走了东西,却会被追究。   追究的人,只能是剩余的无牙党徒。   魏无牙这一年多来,先是策划宫变,后是散布流言追捕怜星,再后来派人追杀邀月,最后又伏击邀月怜星二人,一步一步,处心积虑地对付移花宫,若说没有旁人相助,邀月第一个不信。   而魏无牙事涉之人,现在几乎已经死绝。邀月所能想到的无牙党徒,只有十二星相而已。   十二星相多年以前死了三个,其后怜星杀了黄牛、白羊、山君、虎妻,邀月杀了献果、无牙,桃蕊杀了药师,剩余的,无非一个碧蛇,一个不知死没死的‘龙’。   不对,除了十二星相,魏无牙还曾联系过萧咪咪,而萧咪咪曾被罗氏兄弟胁迫。据弟子们调查,罗氏兄弟实为十大恶人中的欧阳丁、欧阳当,因为私吞了其他恶人的宝藏而隐姓埋名,却在今年主动找上了同为十大恶人的萧咪咪,之后就在峨眉山消失了,萧咪咪的地宫里,并没有他们的尸体。   宫变之事先被嫁祸给慕容家,又被嫁祸给萧咪咪。   萧咪咪被怜星杀了也就罢了,慕容家满门被屠,却着实蹊跷。慕容姗姗不找公认武林龙头的少林武当,却去找了峨眉山的神锡道长,再由神锡道人出面组织武林同盟,也实在不合常理。而邀月怜星未除,武林同盟已经四分五裂,神锡道人两袖一甩,把事务扔给什么根基也没有的小人江别鹤,自己回到门派闭关,如此种种,实在惹人怀疑。   邀月什么也没说,身周的气场却越来越冷。   山洞里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像雕塑一样立着,只有苏樱不怕邀月,摸了摸怀里的吃食,拿出最初的干饼,小口小口地嚼着,以她的饥饿程度而言,吃得算是极斯文了,怎奈洞中过于安静,就是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咀嚼声,也显得格外刺耳。   紫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悄悄比了个动作,苏樱看了半天,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老大不情愿地在手里的饼子上比划了半晌,将饼子分为一大一小两块,小的那块递给了邀月。   桃蕊瞪了紫曦一眼,紫曦的脸微微红了,又马上变成苍白,紧张地盯着邀月。   邀月被苏樱的动作惊住了,一时没有动作。   苏樱以为她不愿意,歪着头想了半天,换了一只手,把大的那块饼递给邀月。   “不用。”邀月扯扯嘴角,牵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容,苏樱立马收回手,把大的那块饼子小心揣回怀中,小的那半飞快地吃掉,一边吃,一边不住拿眼打量邀月,吃完了用手背抹抹嘴,一脸满足。   …邀月忽然很好奇魏无牙是怎么把苏樱养成她们姐妹那种目下无尘的样子的…   “去峨眉。”想清楚关键所在,邀月果断下达了命令,站立着的弟子们好像突然活过来一样,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苏樱攀住邀月,在她腿上蹭啊蹭。   邀月弯腰抱起苏樱,小女孩轻得像一片羽毛,乖巧地窝在邀月怀里,眨眨眼睛,看看邀月,看看紫曦,再看看王满。虽然因为魏无牙死后无人照看乃至挨饿,身上却依旧很干净。孩童特有的奶香又令邀月想起了怜星,她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苏樱伸手在她脸上一捏,道:“不哭。”   邀月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还未将怜星推下那棵树,怜星还是那个顽皮的黏人的小妹妹,本来没有泪意,现在却红了眼圈,转头把苏樱扔到紫曦怀里,苏樱两手隔空扒住她的手臂不放:“你还没带我吃东西。”   邀月面无表情地道:“方才不是给了你钱?”   苏樱理直气壮地道:“你又没说给了钱就不带我去吃东西!”眼见邀月不答,嘴巴一扁,看着就要哭出来:“你骗人!”   …邀月收回方才的想法,魏无牙真是好眼光至少在刁钻这方面苏樱和怜星一模一样…   紫曦给苏樱重新梳过头,两条小辫子一左一右,用两根丝带扎着,虽是幼童常见的发式,在她头上,却显得格外可爱。   苏樱仰着头,扯着邀月的衣袖,邀月略抬起手臂,苏樱就半挂起来,小女孩咯咯笑着,挽住她的手荡秋千。   邀月看不过去,只好又把她抱起来,侍女们已经寻到最大的酒店,找到一个包间,将桌椅全部重新擦过,邀月去的时候,菜已经全部上桌——全是粥汤等物,苏樱嘟着嘴道:“要吃肉。”   邀月耐着性子解释道:“你饿了太久,只能先吃软的。”   苏樱歪着头道:“刚才我吃饼子,很硬,你都没管。”   邀月冷了脸:“不吃就撤了。”   苏樱马上笑嘻嘻坐好:“粥我也喜欢。”果断开吃,完全不复刚才的斯文秀气。   邀月无语地看着她这么小个人喝掉了满满三碗粥,看在那张与怜星小时候相似的脸的份上,正要好心制止,结果苏樱已经抱着肚子嚷开了:“肚子痛。”   小孩子的病来得急,一会之间,苏樱已经满头大汗,呼痛连连。   邀月手足无措地将她抱在怀里,随行医奴看过以后,回报道:“饿久了,又吃多了,坏了胃,要静养。”   邀月盘算着留两个弟子照看,自己前去峨眉,谁知苏樱巴巴地扯住她的衣袖,泪眼婆娑地道:“美人宫主姐姐,你要丢下我了吗?”半日功夫,苏樱已经自来熟了,顺便还自创了新的称呼。那一声‘姐姐’叫得邀月不得不心软,不知不觉间,竟答应留下来陪她一日。   亏得留了一日,次日启程之时,居然看见燕南天大喇喇寻来,对邀月道:“邀月宫主,老万想跟你要那颗蚌珠。”   “万春流要蚌珠做什么?”邀月望着燕南天,面色不愉。   燕南天咳嗽道:“老万找到了一些草药,或者可以解毒,所以想请邀月宫主将蚌珠给他,以备试验。”他面皮发红,眼神闪烁,脸上只差没写上‘说谎’二字,邀月的眼光上上下下地将他看了一遍,淡淡道:“你不说实话,我不会给蚌珠的。”   燕南天支支吾吾着不肯言语,邀月想起蚌珠最初的用途,面色微变,道:“怜星药性发作了?”燕南天把头低下去,不肯看她。   邀月单手抓住燕南天,气势之烈,燕南天竟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又不好意思运内力与她相抗,只能摆手道:“我说便是。怜星宫主,咳咳,跟你当初一样,失忆了。”   不知是否幻觉,他依稀看见邀月头顶乌云阵阵,阴风怒号,间或有电闪雷鸣,几成实体。 作者有话要说:  漏了一段,补上,偶不是故意伪更的~   最后一句是作者菌最近动画看多了的恶趣味。   嘛,看原着的时候其实很喜欢苏樱的。按照古龙描写的怜星来看,其实如果她没有这么个姐姐,又不是残疾的话,八成就是苏樱那样,但素遇上邀月以后就只能默默地去当个小影子木有存在感了   o(︶︿︶)o   偶能说写过渡章偶很痛苦恨不得马上把两个女儿拉出来卖萌吗打滚打滚打滚~    ☆、第 90 章   江南富庶,以金陵为最。   金陵风土,又以秦淮为着。   秦淮河上自然是花团锦簇、灯火繁华,河畔街道,却也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京城风物,比之旁的,又更多出了许多文雅精致。这街道旁并不直白地派人揽客,反而打出书场、戏场的招牌。整条街上,除开行路的客人,有一条单独辟出的小道,上面有挂着店铺名称的马车来来回回兜揽客人,或男或女的倌人们姿态各异地坐在车上,娇小者杨柳为眉,芙蓉如面,壮大者白皙丰满,风姿万千。容色之外,这些人各自佯嗔娇笑,语态风流,那一种魅惑情状,将原本七分的容貌,又衬托到了十分,十分的容貌,也变作绝色。   报应。   这是邀月见到怜星的第一眼时心中所想。   她踏进的这一间书场,名曰翰墨斋,外表看上去一派书院的正直风气,一进里面,就听见咿咿呀呀唱戏的娇媚嗓音。抬眼望去,台上一生一旦,口里是在对唱,媚眼抛送,一个个秋波却都丢到了台下。   戏台后面,十二个清倌吹拉弹唱,曲调功力不怎样,眉飞色舞之态,却比两个演戏的还盛。   所谓‘杏眼凤眼桃花眼,眼澄秋水,蛾眉柳眉远山眉,眉锁春山’,不过如是。   怜星坐在正中,身前一副精致席面,身旁坐着两个倌人。左边那个含羞带怯,粉脸上两个浅浅酒窝,偶尔偷看怜星一眼,给她夹一筷子小菜,右边那个胸大腰细,艳光照人,把手提壶,不住向怜星劝酒。怜星容光绰约、神采飞扬,吃一口小菜,喝一点小酒,信手打着节拍,时而跟着唱和两句,唱到得意之处,必然摇头晃脑,手之舞之。   整间楼子都被她一个人包下,楼里龟公小厮们二三十人在内,个个伸长脖子在旁边伺候。   没被选上的姑娘们巴巴地坐在旁边,翘首以盼,只望怜星看她们一眼。   怜星公子坐拥女儿之国,尽享温柔之色,那一般众星拱月的快活,比之任何时候都盛。   她脸上挥洒快意的笑容,也是邀月从未见过的。   邀月的怒火忽尔就熄了,沉默着走近,寻思着如何答话。   怜星一转头就看见了她,眼里露出惊艳之色,站到邀月身边,笑着问:“你是这里的姑娘么?”   邀月温柔地望着她,什么也不说,捧住她的脸,当众亲了下去。   邀月进来多时,满厅的人却此刻才发现她,见她的动作,本来要赶人的龟公们面面相觑。怜星被她吻傻了,邀月起身以后,兀自呆呆站着。邀月十分满意于怜星的表情,轻笑道:“这是我男人,都认清楚了,以后不许接他的生意。”拍拍手,同样面面相觑的桃蕊等人从门口进来,震惊之下,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邀月咳嗽一声,道:“砸。”她们才纷纷省悟,随手砸起身边的物件,一边挥洒,一边不住拿眼在二人之间瞟来瞟去。   怜星终于回过神,愤怒地道:“谁是你男人?我明明…”明明什么,当着众人的面,没好意思说出来。   邀月笑道:“你明明是个女人对不对?是,其实你不是我男人,你是我女人,虽然顽皮了点,有时爱喝个花酒,可谁教我喜欢你呢,没法子,只能多费点心了。”   怜星大惊:“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没胡说,你一会就知道了。”邀月直接抱起怜星,随意找了一间卧房,将她压在床上,熟练地宽衣解带。   怜星已经完全懵了,等到身上只剩一件肚兜的时候,才想起来应该反推回去,可是邀月已经灵巧地将自己的衣服剥开,赤~条~条站在怜星面前,怜星被这白花花的躯壳迷了神智,探出右手,在她腰上一摸:“这里是怎么回事?”   邀月笑道:“你害的。”   怜星讶然道:“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邀月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还做过比这更过分的事,可是我都原谅你了,而且我还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   怜星呆呆看着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邀月低头轻轻舔她的耳垂,一边含混不清地道:“因为我喜欢你。”   怜星全身一震,邀月快手快脚地把她的腿抬起来,手从下往上,舌头从上往下,技艺之精湛,手法之纯熟,便是写那话本的笔者亲临,怕也要自愧不如。   邀月只恐怜星不满意,使出十八般武艺,啃咬揉捏,怜星的脸色从震惊转而迷惘,又从迷惘转向迷醉,动作之外,眼神却一直觑着怜星,但凡她有一丝的不情愿,便立马要化绕指柔为百炼钢,罗汉猛伏其虎,霸王硬上其弓,先做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再一述别来相思。   幸而她所担心之事,并未发生,怜星任凭她腾挪跌宕,也探出手来,抱住她舔舐。怜星亲密的回应令邀月舒服地半眯了眼睛,头部微扬,好让怜星更加有所发挥,意乱情迷之间,怜星忽而伸手,一颗药丸扔进邀月半张的口里,所有旖旎瞬间消失在这一刻,邀月脸上的迷醉还未褪去,眼里的惊恐已经直直透出,扼住自己的喉咙,后退一步,骇然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怜星笑道:“自然是助兴的药物。”   邀月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力气,惊惶之色越盛,只是她怎么也不肯相信怜星喂给她的药物是有害的,勉强一笑,道:“星儿,这药不对。”   怜星笑道:“我亲手把这十人份的十香软筋散揉成一颗,又亲手喂你吃下,怎么会不对呢?”   满意地看着邀月完全软倒在地,蹲下身子,戳了戳她的前胸。人说冰肌雪骨,便正是邀月之谓。她胸前的肌肤又比别处的肌肤更加香滑柔腻,怜星伸手掂了两下,从尾指起,至于食指,五个指头灵巧地按着顺序打着圈滑过那一处丰满,一而再,再而三,循环往复,乐此不疲。邀月又是愤怒,又是羞赧,嘴里怒喝一声“花怜星”,身体却很诚实地起了反应。   怜星欣赏地看着邀月忸怩的姿态,抱起邀月,把她平放到床上,途中还哼起了歌:“…十二摸,摸到呀,大姐的咪~咪边,两个咪~咪圆又圆,好像出笼的包子鲜, 哎哎哟,好像出笼的包子鲜…”荒腔走板的方言和五音不全的唱腔都没法掩盖她声音里的快乐。而怜星越快乐,邀月就越恐慌,几次挣扎着想要起身,却都没有成功。她终于明白怜星在乔木对着失忆的自己时到底是什么心情,可是此刻已经不是追究往事的时候。   怜星像只快乐的蝴蝶一样满房间转了几圈,找到了一捆绳子,把邀月双手缚在身后,又绑住了她的膝盖和脚踝。   邀月努力堆出微笑,以最温柔的声音道:“星儿,别闹了,快放开我。”   怜星使劲捏了捏她的胸,道:“不许叫我星儿。”   邀月道:“不叫你星儿,要叫你什么呢?”   这问题把怜星也问倒了,她歪头想了半天,诚实地道:“我也不知。”继续笑嘻嘻道:“反正我们要做的事,也不用叫名字,你就叫我‘喂’吧。”   邀月果断抓住了重点:“我们要做什么事?”   怜星怪道:“你没听我唱的歌吗?”   邀月道:“听是听了,可这和我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怜星一本正经地道:“这首歌,叫做‘十八~摸’。我唱它,自然是要对你十八~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标题脑补十八~禁的请自动留言反省(说得好像十八~摸就会比较高尚似的←_←)   兔子失忆萝卜自己送上门求被吃,萝卜失忆兔子吃霸王萝卜,这就是气场~   当然萝卜吃多了,总是难免磕到牙的╮(╯_╰)╭   吐槽字幕by 抱着苏樱嗑瓜子的允 ☆、第 91 章   若说行院间流传最广,历史最悠久的曲调,非十八摸莫属。   这等老少咸宜,雅俗共赏的小调,便是翰墨轩这等自诩风雅的上流场馆,也不能免俗地人人能唱,个个皆通。   怜星现学现卖,虽然唱词七零八落,却也凑齐了十八样段子,她修长的手指撩过邀月的乌发,白皙的指尖透过漆黑的发丝钻出来,像是想握又不敢握一样地收了一下,又马上沉下去,从脖颈间出来。玉笋样的手指点上邀月的锁骨,从檀中一路直线下滑,溜到紧实的小腹,又到大腿。   邀月被她拨弄得全身燥热,一双秋水剪瞳直直望进她的眼里,却寻不到丝毫两人熟识的痕迹。她努力镇定心神,强笑道:“你听我说,你中了一味药,叫做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这药会令你失去记忆,现在的你,想必许多事都想不起来,不过不要紧,我都说给你。我是你姐姐,叫做邀月,是移花宫的宫主,你是叫做怜星,是移花宫二宫主,我们是嫡亲姐妹,相濡以沫二十余年,相亲相爱,琴瑟和鸣,咳咳,我只是比方一下,好教你知道我们姐妹情深,并不是说我们有什么…”   “我知道。”怜星打断了她的语无伦次:“我知道你是我姐姐,你叫邀月,我叫怜星,我们是移花宫的两位宫主,我还知道,你对我起了非分的心思,所以刻意对我下了药,令我失身于你,还将我囚禁在移花宫中,与世隔绝,不得自由。”   邀月目瞪口呆,半天才想起来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怜星道:“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我心怀不轨,而我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   邀月又气又急,弓起身子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风话?说这话的人也不怕闪了舌头!我什么时候对你心怀不轨?我用得着对你心怀不轨么?”   怜星挑眉道:“哦,难道你开始对我那样,是正常姐妹间该有的样儿么?”   邀月昂然道:“正常姐妹间怎样我不知道,我们之间,一贯就是这个样子的。这不叫心怀不轨,这是想到做到,光明磊落!”   怜星哼了一声,道:“他还说你巧言善辩,叫我不要相信你的话,我看你倒不是会说话,反而是不会说话的,世上哪有姐妹间做这种事的,你自己心里龌蹉也就罢了,还要把别人说得同你一样龌蹉,真是可笑。”   邀月猛然抬头,质问道:“他?他是谁?你又和谁勾勾搭搭?”   怜星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邀月气急败坏道:“随便哪里来的一个人说的话,你都肯信,自己亲姐姐的话,倒不信么?”   “谁说是随便哪里来的人啦?他是我未婚夫!”怜星给她一激,脱口而出一句。只这一句,就把邀月整个人说懵了:“未婚夫?”   怜星趾高气扬地道:“是的,虽然他也不见得如何好,但至少比你要好多了,起码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邀月的心无可抑制地抽痛起来,心底最深的隐忧被怜星揭破,整张脸瞬间变得没有一丝血色:“怜星,你听我说,你是我妹妹不假,我对你有那种心思不假,可是你对我也并非没有意思的。我也曾因这药物失忆过,你不远万里地跑到南海去找我,对我剖白心计,你竟一点也记不得了么?”   “记不得了。”怜星坐在床边,手指在邀月身上弹来弹去。   邀月给她弹得全身发痒,赤着身子,又不好意思扭动,憋得脸色都青了,哀求道:“星儿,你我之间,并无仇恨,你何必如此?”   “并无仇恨?”怜星挑眉道:“你破坏我的婚事,将我囚禁在宫中,百般折辱,我逃出来,你又派那个姓燕的大个子来抓我,这叫并无仇恨?”   邀月抖着嘴唇道:“这都是你那个‘未婚夫’说的?他叫什么?”   “我未婚夫叫什么,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嘛。”怜星的手指点点点点地越过高峰,来回拨动日轮,惹出一片红霞。邀月按捺不住,逸出一声呻~吟,若是平时,怜星的这般主动,她少不得赞一声知情识趣,此刻怜星带给她的却只有难堪。一切都分明如此熟悉,奈何咫尺天涯。   “怜星。”邀月压抑欲望,吃力地抬头道:“你那未婚夫不是好人,你莫要被他骗了,你与我才是命中注定,我们相知相爱,他才是拆散我们的人。”   “他是不是好人,你没有资格评述。”怜星玩出了兴致,手向右移,同时俯身,好奇地一咬,邀月绷紧了身子,又是兴奋,又是难过。她惊骇地发现怜星的技巧竟更上层楼,顾不得再纠结那未婚夫的事,大喝一声:“花怜星,你…你背着我,与旁人做过什么?”   怜星笑道:“我与旁人做过什么,与你何干?”弯腰将脸缓缓贴上邀月的胸口,左伍长率众当先占领高地,右伍长则领着部署跋山涉水,主帅身先士卒,吞云吐月,左右伍长冲锋陷阵,配合默契,邀月的身体诚实得令她绝望,悲从中来,泪如泉涌。   怜星的手停住了,闷闷问:“你哭什么?”   她一问,邀月眼泪就流得更厉害了,怜星见她不回话,讪讪然道:“哭了没意思,不想就不要,我不勉强你。”   “不…”邀月抽噎几声,收势不住,打了几个嗝才道:“你…不要停。”   怜星道:“当真继续?”   邀月道:“继续!”   怜星拍拍手:“你要继续,我偏不。”拉过被子,把邀月裹得严实,被子外面又用绳子捆住。   邀月惊惶地道:“你又要做什么?”   怜星一手拎着绳子的一头道:“你若不想赤身裸体地出现在大家伙面前,那么我说什么,你就顺着我说,不然。”她晃了晃右手,伸进被子,在邀月敏感的地方捏了一把。   邀月道:“你想做什么,我总是依你的。”   怜星点头:“乖。”抱住她,悠悠然出门。   外面已经砸得差不多了。整个楼子里的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桃蕊带着弟子们在旁虎视眈眈,见怜星抱着邀月出来,个个瞪大了眼睛,眼神乱飘。   “你们都回去等消息。”怜星吩咐了一句,弟子们看向邀月,邀月感觉到怜星的手在她后面一捏,咬牙道:“都听她的。”   桃蕊看看邀月,又看看怜星,带着弟子,整齐地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   早上那一更是我五点钟起来写的哦~这一更是下班回家就写了~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打滚ing)~   其实星星的智商一直都在,只是设置了在线对邀月隐身而已…   评论里某些问题我才不回答免得剧透呢~ ☆、第 92 章   怜星抱着邀月,几个起落之间,已经跃出数里开外进入一处住宅。   邀月心中又喜又涩之余,还抽空记了一眼道路,发现她们所在,就在城中达官贵人所聚集之处,那处住宅虽然不大,布局却也清幽雅致,确是怜星所喜欢的住所。此间下人甚少。除开才进门时有一个又聋又哑的门子,一路进去,竟未见旁人。   怜星解开被子外面的绳索,把邀月放在床上,手足依旧缚着,拿被子盖住。邀月奋力半坐起身道:“怜星,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我们在寒玉谷…”骤然失声,却是怜星伸手点了她的哑穴。   邀月挣扎未果,只能闷闷地看着怜星起身离开。   邀月眼睁睁看着窗外天色变黑,穴道自己解了,内力却一点恢复的迹象也没有。   忽然窗口一动,燕南天做贼样翻进来,悄声道:“邀月宫主,我救你出去?”   邀月吓了一跳,想起自己没穿衣服躺在被子里,忙道:“不要过来!”   燕南天给她喝住,站在窗户下。   邀月问他:“你们不是与她一起么,怎么她又说有什么未婚夫?”   燕南天道:“我们本来约好在一处见面的,怜星宫主先走,我带着老万后至,谁知到了地方,发现她已经失去了记忆。江琴那厮不知怎地找到了她,将她说动了。我们后来说的话,她一概听不进去,还强行带走了老万。临走之前,老万叫我去找蚌珠带给他,或可抑制药性。”   邀月冷笑道:“让你燕南天燕大侠说这么多谎话,怜星也真是好本事。”   燕南天正色道:“我说的全是实话。”   邀月哼道:“那她为何要带走万春流?万春流被她抓住,性命未知,哪里管得到蚌珠不蚌珠?”   燕南天道:“其实我们刚见到她的时候,言辞激烈了些,又有江琴在一旁煽风点火,起了些冲突,老万才会被抓。被抓之后,也只来得及丢下这句话,不管蚌珠有没有用,总也是一线希望。”   邀月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宅院的?”   燕南天道:“我是从那翰墨轩一路跟过来的,我轻功虽没有怜星宫主高,跟远一点,她也发现不了。”   邀月想到方才一路的窘况,都被燕南天看去,一张白嫩的脸皮硬生生开始发黑,憋着尴尬问:“怜星口口声声说的‘未婚夫’,莫非竟是那江琴?”   燕南天点头,想到邀月看不见,又道:“正是。”   邀月怒火上涌,反而骂燕南天道:“这种小人,你当初怎么不直接杀了他?还要任他在武林里兴风作浪?”   燕南天道:“我本想留着他给江小鱼报仇。”   邀月冷笑道:“所以你有仇现在不报,眼睁睁看着他快活二十年,然后再让你义弟的儿子去与他生死拼杀?”   燕南天挠挠头道:“听你这么说,确实是我想错了,可惜现在他大多时间都和怜星宫主在一起,我想报仇也没办法。”   邀月听说江琴跟怜星常在一起,气得喉头发甜,一口鲜血转到口里,又活活忍住,燕南天久不闻她动静,向内一步,被邀月喝住,又站定道:“你还好么?我还是救你出去的好。”   邀月道:“我不信怜星真会伤我,你走,我不需要你救。”   燕南天听她这么说,又挠了挠头,道:“那我走了。”不等邀月再问他话,人影都已经不见了。   邀月见话还没问完,人已经不见了,又生了一场闷气。   天色全黑了,怜星才进来,端着一个食盒,扶邀月起身,喂她吃饭。   邀月笑道:“你这样多麻烦,不如解开绳索,我自己来吃,横竖我也失去内力,打不过你。”   怜星道:“也好。”寻了一套衣服出来,扔在床上,又解了绳索。   邀月极缓慢地伸展四肢,拈起衣裳往身上套。   冬日厚重的锦被遮住了邀月的大部□□子,使得她修长的身形显出几分娇小来。长直的腿自厚重的被褥下慢慢伸出,脚趾甲上丹蔻艳红,衬得肤色越白,皮肉越嫩。   怜星道:“你就不能快些?”   邀月笑道:“我手脚给你捆麻了,快不了。”说着故意把手腕翻给怜星看。   怜星手生,绑得太紧,磨得她手腕都擦破了皮,关节处也青了好大一块。怜星不为所动,等她穿好衣服,把筷子一把拍在她手里。   邀月问她:“你吃了么?”   怜星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邀月黯然道:“我只是问问你。”打开食盒,看见里面四菜一汤,都是自己喜欢的素菜,看怜星一眼,故意道:“没有肉,吃不下。”她其实不喜欢荤菜,然而总是心存希望,要试探一下。   怜星恼道:“再啰嗦,素菜也没有了。”   邀月心内一黯,端起碗筷,慢慢吃完。   怜星嗤笑道:“你是习武之人,怎么吃这么少?”   邀月回道:“你也知道习武之人,一定要吃肉。”   怜星深深看她一眼,起身出门,过一会,捧来一大碗红烧肉,扔在几案上。   邀月埋头小口小口地吃完一整碗肉,看怜星收走食盒,问了一句:“你晚上…来么?”   怜星没回答,摔门而出,从外面锁上房门,一夜未返。   邀月也只能对月兴叹了一晚上。 作者有话要说:  燕南天的话不是bug,原因请自己脑补~其实燕大侠就是所谓君子可以欺之方的典型,所以在原着里被恶人骗被江琴骗在本文里被星星和万万欺负~看原着的时候就觉得万春流这种正直又不失城府的和燕大侠这种正直过头的果体朝夕相对二十年真心般配…(我的CP萌点总是这么奇怪←_←)   今天这章比较短小是因为作者菌觉得本章满虐的喵~晚上更逆月之月~然后今天就么有了~   小冷文月光昨晚更了喵。   by 菌类工作安排日志2014-08-07 ☆、第 93 章   那十香软筋散的效力倒也不赖,一日过去,邀月还是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也用不了内力,早晨怜星亲自送饭过来,她就恹恹靠坐在床边问怜星:“你怎么也不用个下人?这院子里空空落落,怪冷清的。”   怜星没理她。   邀月见早饭竟是一大碗红烧肉,还有一只油腻腻的鸡腿,胃里直泛恶心,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怜星道:“怎么,你又不吃了?”   邀月总觉得她眼含戏谑,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道:“心情不好,不吃。”   怜星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里是移花宫么?”   邀月笑眯眯地看她:“这里虽不是移花宫,却也是我妹妹的地方,我怎么也算这里的半个主母,主母要点好吃的,不过分罢?”   怜星道:“是,我是不是还要叫人来拜见你,把账房、库房交给你,初一十五都住你这?”   邀月道:“你若肯,那自然是好的,横竖山上也都烧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赖。”   怜星冷笑道:“你做梦。”晃了晃手里的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邀月。   邀月问也不问,一口吃了,怜星道:“你不怕我毒死你?”   邀月道:“死在你手里,那我也心甘情愿。”   怜星道:“花言巧语!”   邀月忽然伸手拉过她,深深吻住。   灵蛇知春,缠绵久时。   “你分明没有忘。”短暂的亲密之后,邀月望着怜星幽幽控诉。   怜星勾起一抹笑,道:“我失去的是记忆,不是本能。你伤害过我,我的身子都替我记得。”轻轻一推,邀月便被她压到身下。   邀月笑道:“你现在是要讨债么?”自己把衣服解开,横陈玉体,身上寒香似被无形的手递送,幽幽传到怜星眼前。   怜星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敢不敢,不在我。”邀月挑衅地看着她,欣慰地看见怜星眼里的怒火。至少她依旧是能轻易令怜星失态的那个人,她该知足。   怜星撕碎了邀月的衣服,却未伤到邀月半分。看上去,好像她不是在对邀月生气,而是恨着那件衣服一样。   邀月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主动地迎合着怜星,甚至伸手握住了怜星的手。   怜星瞪着她,没有前~戏,简单直接地进入主题。   邀月压下身体的不适,配合着怜星的动作,感受到她的轻柔,在她耳边轻轻道:“你尽管用力,这是我欠你的。”   怜星手一抖,更加凶狠地瞪着邀月,恶狠狠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邀月紧紧抱住她:“你要怎样都由你,你要装失忆,我也由你,不要不理我,只当…我求你。”她确实是竭诚尽志地在恳求怜星,无论言语,还是手上的动作,都很有诚意。   怜星越发羞恼了,忽而推开她,转身又去拿起绳子,一言不发地把邀月的手绑起来。   邀月以为她又要将自己一个人扔在房里了,谁知怜星把她绑在床头,又重新开始动作。   被束缚的双手完全没法配合怜星,遑论主动。   怜星的动作虽温柔,邀月却也慌乱起来。她习惯于掌控,这样的被动令她心慌。   怜星满意地看着邀月脸上的神色,分开她的大腿,学着昨日邀月的动作,重新开始。   邀月见自己都未尝试过的姿势竟被怜星抢先,越发着慌。   只恨怜星太过敏而好学,孜孜不倦地汲取学问,乐此不疲。   邀月也只能身体力行,诲人不倦。   …………………………………………其实是毁人不倦的分割线……………………………………   邀月趁着怜星温存之后,在她耳边道:“星儿,你的手艺大有长进啊。”   怜星不语。   邀月又道:“我腰上有些疼痛,你看看,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怜星道:“你全身都好得很。”   邀月道:“我头晕,眼睛痛,耳朵也嗡嗡地叫,一点都不好。”偷眼见怜星并未生气,软语道:“让万春流给我瞧瞧,好不好?”   怜星给她盖上被子,沉默地出去了。   不多时又听见开门的声音,邀月脸上一喜,抬头一见,却有一个陌生的男子,进来,看见邀月在床上,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拱手道:“江别鹤见过邀月宫主。”   邀月见是他,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冷笑道:“书童便是书童,任你改再好听的名字,也不过是个龌蹉小人。”   江别鹤压住怒火,笑道:“邀月宫主还如两年前一般,目中无人。”   邀月哼了一声,把脸转过去。   江别鹤谨慎地走近,邀月喝道:“站住!”他站了一会,伸长脖子向内,看见邀月双手被缚,又走几步,却也不敢太靠过来,远远笑道:“邀月宫主一向可好?怎么手都被绑起来了?”   邀月冷了脸道:“你再不走,休怪我狠心。”   不说还好,说了江别鹤反而又凑近一点,笑嘻嘻道:“什么时候起,移花宫主要杀人之前,还会好心相告了?”   他距离床头只有两三步远,邀月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那张脸,恶心的感觉油然而生,感觉力气恢复了少许,反而故意威胁他道:“你站住,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江别鹤本来还有几分忌惮之心,见她两次出言威胁,却不出手,这颗心就放下大半,走过来,贴着床,一双眼睛盯着邀月裸!~露在外的双臂啧啧道:“以后也是一家人了,邀月宫主何苦这么凶呢?”   邀月怒道:“谁和你是一家人?”   江别鹤笑道:“以后我娶了你妹妹,就是你的妹夫,自然是一家人了。”   邀月本来还打算等他再进一点,听他这么说,怒火填膺,手一挣,挣断了绳子,正要出手,怜星如风般掠进来,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扇了江别鹤一耳光,斥道:“不是不许你过来?”   江别鹤捂着脸,道:“是她大声呼救,我想她毕竟是你姐姐,就过来看一看。” 对上怜星,他便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看得邀月牙酸,却不屑于与他争辩,只把眼睛看着怜星。   怜星冷冷道:“我说了她的事,不许你管,你就不要管,再有下次,我剁掉你的手!”   江别鹤道:“我…我是你的夫婿,你不能这样。”   怜星冷笑道:“若非父母之命,我怎会嫁给你这样的人?横竖只要与你成亲,你断手也好断脚也好,我无所谓。”   江别鹤见她真的生气了,马上换了副面孔笑道:“你…你别生气,我下回再也不会了。”   怜星哼道:“你改过好。你要和我过下去,以后都要听我的。”这几乎算得上是她对外人有过的最温柔的话了。邀月心里一阵抽痛,而江别鹤则喜形于色,凑上前去,伏低做小,哄得怜星回转几分脸色,又道:“明日我要去峨眉拜访一个老友,你与我同去好不好?”邀月耳朵一竖,顾不得心痛,眼睛瞥向怜星。   怜星道:“我和你还未成亲,怎么好就这么去拜访人家?”   江别鹤道:“江湖儿女,哪里那么拘泥。再说,他听说我寻回未婚妻,也十分想要见一见你。”   怜星道:“他既想见我,叫他来便是,他是什么牌面上的人,还要劳动我去看他?”   江别鹤笑道:“武功上你比人家厉害,身份上却差不多,再说他又比我们年长,还是我们去见他吧。”   怜星狐疑道:“到底是什么人,你这么看重?”   江别鹤神秘地一笑,却不肯直说,非要附在怜星耳朵边说了一句,怜星听了名字,冷笑道:“他不配。”江别鹤又在她耳边嘟嘟囔囔说了许久,邀月怒火中烧,恨不能以目光将他凌迟,可惜怜星理也不理她,被江别鹤说了半天,居然点头道:“好吧,我随你去。”回头看了邀月一眼,视线与她的对上,看见她满面不加掩饰的怒色,微微一笑,道:“她也带上。” 作者有话要说:  萝卜欲擒故纵满技能Max,哎呀我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剧透←_←   其实姐姐真的很有受的天赋!   by 一如既往纯洁地标题君 ☆、第 94 章   “万神医,我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别鹤和怜星都离开以后,邀月抓住被派来给她看病的万春流的手,急切地问。   怜星并未再束缚她,她自己穿好衣服,坐在桌边,万春流愁眉苦脸地坐在她身旁,心不在焉地在她手腕上诊来诊去:“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就已经和江别鹤在一起了,劝她也不听。”   “她是真的失忆了?”邀月紧紧盯着万春流,希望从他眼里看出点什么来。   万春流沉重地点头道:“至少以万某看来,是的。”   邀月问:“那可以治疗么?你之前说的蚌珠,会有用么?”   万春流道:“那个有清心定神的功效,应当是有用的,只是怜星宫主既不肯给万某看视,又不肯用药,解毒颇有难度啊。”   邀月沉吟不语。   万春流诊了一会脉,拱手道:“大宫主身体旺健,只要再调养好旧伤,就再也无大碍了。”   “明天你就说我旧伤复发,沉疴难解。”邀月思量了一会,命万春流道。   万春流看她一眼:“大宫主让万某说些小毛病也就罢了,说是重症…”他上下打量邀月,摇了摇头:“二位宫主都粗通医理,恐怕有些难度。”   邀月道:“总之你往重了说,我欠你的人情,必然回报。”   万春流笑道:“大宫主不来胁迫我,万某就烧了高香了。”扒拉着手指算了一算,道:“不如说大宫主药性发作。”摸出两颗药丸道:“这药吃下去会上吐下泻,如此人便会虚弱,明早二宫主来时,大宫主再散去内力,做出虚弱的样子,包管她看不出破绽。”   邀月盯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恢复了?”   万春流打着哈哈道:“方才诊脉,就诊出来了。”   “哦?”邀月没说什么,万春流赶紧起身告辞,将踏出门口,邀月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明早她一定会来?”   万春流口道:“万某先去熬药,告辞!”健步如飞地离开了。   邀月犹豫再四,先将药丸收好,推门出去.   她所在的这间房出门便是竹林,曲曲折折地绕出去,却见到更多的树木。   虽是冬日,整个院子里却依旧郁郁葱葱。入目几乎不见花朵,反而全是或高或低的绿树,回廊曲径都隐藏在馥郁的翠色中,衬得院落越发清冷。   沿着石子小路行走,一路并无人影。绕了好一会,才看见一处像是花园的空地。   连花园里也不见花,只见乔木森森,冬日寒风吹拂,带起些许落叶,打着旋儿飘落。   花园西侧有个秋千,怜星坐在秋千上,秋千并未如何动荡,她就两条腿前后荡来荡去,一身白衣飘飘,宛若蕊宫仙子临凡。   才是酉时,天已经昏昏地暗下来。怜星静静坐着,目光落在虚无缥缈的远处,两手本来挽住缆绳,忽然伸出去,好像在接着些什么。   邀月斜斜抬头仰望,看见漫天突然飘起了江南细雪。雪下得全无预兆,很快便由疏至密,漫洒了天空。   雪花随风,在怜星身周打着转翩跹上下,有惊鸟低飞,不知归往何处。   江别鹤打着一把伞,从林子里不知哪一条道里冒出来,步履匆匆,殷切地走到秋千旁,给她遮雪。一面半真半假地埋怨道:“怎么下雪也不进屋?还好我经过这里,看见了,你就再厉害的武功高手,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怜星抬头望望暗沉的天空,身形不动,北风阵阵中,那把伞忽然就被吹折了一根细骨,卷着边翻起。   江别鹤呀了一声,道:“这伞怎么这么不经用?”把完好的一边遮在怜星头上,道:“快些进屋吧,感风了不是好顽的。”   怜星跳下秋千,向这边望了一眼,道:“下雪了,是该进屋了。”江别鹤小心翼翼地拿残破的伞面遮护着她,两人沿着曲道渐行渐远。   倘若女方不是怜星,这该是多么郎才女貌的一对夫妻,又是如此的伉俪情深,世人所说,有情夫妻,给个神仙也不做,是否就是如此?   邀月不想承认,她居然对江别鹤生出了嫉妒之心。   这样卑鄙、下作、平庸、低劣的小人,平时有哪一点值得邀月多看一眼?他本该是路边蝼蚁,邀月经过之时,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放生或是踩死,全然不需要费心。   可是刚才为怜星打伞的,却是他。   邀月突然发现,她从未曾对怜星嘘寒问暖过。   她不曾为怜星留心过雨雪天晴,不曾想起过怜星是否需要带伞,更不要说,在这样缠绵的天气里,带着嗔怪地责备她,为她撑起一片小小的、没有雪花的天空。   就算江别鹤对怜星没有真心,他至少也肯为她伏低做小,雪中送伞,百般温柔。   而邀月自诩对怜星的心再真再热,却从不曾做过这样的事。   “江湖上那些个女子,仗着自己有几分武功,个个都带着些悍气,岂知常人哪里管你武功高低,见识多寡,任你再绝世的功夫,再顶尖的美貌,也比不得人家的小意温存。”   很久以前从哪里听过这样的话。那时虽心有所感,到底没有深究,此刻想来,天道冥冥,早已经有了暗示,自己却固执地不肯遵从这份天道正理,结果她不温柔,却有旁人替她温柔。   “下雪了,进去吧。”燕南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邀月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燕南天打着把伞,直直立在雪中。   邀月道:“你莫非是在跟着我?”   燕南天道:“我只是来传个话,桃蕊她们都在客栈等你的消息,急得不行了。”   邀月把眼望他:“你整天就没个正经事干,净跟着我们了吗?有这功夫,不如我和你联手,我们把江别鹤杀了,强行把怜星带回去好了。”   “不成不成。”燕南天慌忙摆手,他本来打着伞,结果两只手一齐摆动,伞歪歪斜斜地落到地下,他又急忙去捡起来。   邀月等他站直身子,方问:“是怜星让你来给我送伞的吧。”   燕南天刚拿稳的伞又掉在地下,他又去捡,邀月一脚踩在上面,反复碾了几下,伞骨折成几段,凄惨地躺在泥泞里。   邀月散去内力,在泥泞中盘腿坐下,柳絮般缠绵的细雪落在她身上,很快堆积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燕南天手足无措,狠一狠心,也和她面对面盘腿坐好,运功驱寒。   于是到了晚上,邀月如愿以偿地生了病。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5 章   “燕南天!”怜星一踏进屋子,屋内好像就突然变热了,她怒气冲冲地瞪视着燕南天,燕南天小声道:“你姐姐自己不肯打伞,还要坐在地上,我总不好强迫她。”   怜星道:“你至少可以给她遮遮雪!”   燕南天道:“伞被她踩坏了。”   怜星大怒道:“你就不能再去拿一把么?!”   燕南天低下了头:“人想要糟践自己,总有方法的。”   怜星给他一句说得没了脾气,坐到床边,看着邀月。   邀月发着烧,额头滚烫,脸色潮红。   怜星已经不记得上一次邀月生病是在什么时候了。武功到了她们这般境界,受伤倒是可能,生病嘛…除非刻意。   邀月睁着迷离的眼,浅浅地笑着。她笑得如此温良贤淑,与平时的移花宫主判若两人。   “星儿。”因生病而低沉的嗓子轻轻唤着,牵动了怜星心里的每一个角落,“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闭嘴!”怜星暴躁地站起身子,走到门口。   万春流围着棉袄,哆嗦着在门边熬药,见怜星过来,摸了摸冻得冰凉的胡子道:“怜星宫主,药还没好呢,莫急。”   怜星哼了一声,重新坐回去,看见邀月把手伸出来想碰她,双手把她的手臂一捉,拿被子捂住:“不许动!”   邀月眼角眉梢满含笑意,也就乖乖窝在被子里道:“星儿,你真好看。”   “废话!”怜星粗鲁地说了一句,又起身去门口,万春流叹着气看她:“怜星宫主,药才配好,你已经来看了三回了。”   怜星凶狠地问:“你不是神医吗?难道就没有什么成药可以吃?”   万春流打了个喷嚏:“成药都给我们三个吃完了。”燕南天拿了件大氅出来,披在他身上,万春流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拿着小扇子对着药炉继续挥舞。   怜星又踱到邀月床前,邀月道:“星儿,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坐好多陪陪我?”   怜星暴躁地坐下,手覆上邀月的额头,入手依旧滚烫,随手抓起一块手巾,压在她头上:“这样会好一些么?”   “你肯照顾我,我就好了。”邀月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得简直不像邀月自己。   怜星被这目光看着,忽然红了脸,凶巴巴地道:“邀月,你对我做过的事,我是不会忘的,你休想我把往事就此揭过!”   “我并不求你原谅我。”邀月还是那样看着她,“我只是想确定,你到底忘了我没有。不确定你的心意,我很难过。”   “哼,你现在知道我当初有多难受了!”怜星趾高气扬。   “对不起。”邀月微笑着,温柔地说,手又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了怜星的手。她的手很难得地热着,掌心的温暖直直地通过肌肤传入,怜星张了张口,责备的话已经说不出口。对着病人的时候,人总是要宽容些的。   “星儿。”邀月好像要把这几日不能叫的“星儿”两字全都补回来一样,不断地叫她。   怜星不耐烦地道:“你又做什么?”   邀月眉眼弯弯,把眼睛往门口一斜:“这回药好了。”   怜星把头一转,看见万春流猛扇着扇子端着药罐往里面来,燕南天看不过去,伸手接过药罐,轻松把药倒进碗里,递了过来,一丝一毫药汁也未溅出。   怜星扶邀月坐起,接过药碗,拿勺子舀了一勺,吹凉,喂给邀月,邀月喝一口,回味了半天,道:“好喝。”   怜星挑眉。   邀月笑道:“星儿喂的什么,都很好喝。”   怜星冷了脸,一勺子戳进她嘴里,邀月笑得越发开心:“星儿真有耐心。”   怜星一语不发,继续喂药。   一碗苦药,邀月也喝出了琼浆玉露的滋味,眼睛简直整个弯成了新月,连喝完以后嘴角残留的药渍都舍不得让怜星擦去,而是伸出舌头,轻轻舔去。   怜星冷眼看着,把碗重重一放:“夜深了,快睡。”   邀月的手渐渐上行,搭住了她的手肘:“没有你,我睡不着。”   怜星道:“我要回屋。”   邀月的手扣得紧紧地:“你一走,我就继续出去坐着。”   “花邀月,你还要不要点脸面?还有旁人在呢!”怜星怒吼一声,邀月眼光一扫,燕、万二人已经识趣地不见了。   “脸面又不能抱,要来何用?”邀月笑得有些…无耻,手指嗒嗒嗒嗒地溜上了怜星的肩膀,把她的衣襟解开:“我只要你,旁的什么都不要。”   “你休想!”怜星把衣襟合上,两臂紧紧环抱胸前。   “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要装失忆吧?总不见得是特地为了报复我。”邀月倒也不再纠缠,掀开被子,坐起来抱住怜星,怜星推不开她,只好拿被子把她围住。   邀月身上烫得吓人,怜星重新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给她抿了抿鬓发,坐着以身体温暖她。   邀月从被子里伸出双手,环着怜星的腰,整个人好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软靠住她。   怜星没奈何,抱紧了她道:“我觉得魏无牙必然有个厉害的同党。解药说不定在那个人那。”   “嗯。”邀月贪婪地嗅着怜星身上的香味,把脸贴住她的脖子蹭来蹭去。   “江别鹤是最有可能的人了,我就与万春流、燕南天定计,我们改道金陵,寻到了江别鹤,我在江别鹤面前出现,装出失去记忆茫然无措的样子,这厮果然凑过来试探我。他分明是知道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的药性的,以为我真的失忆了以后,编了一大堆谎话,说他是我的未婚夫,从小定亲,因为他家道中落被卖身给江枫为奴,你不赞同我们的婚事,百般阻挠,我为此发动宫变失败,反被软禁在宫中,你对我产生了非分之想,故意下药,玷污了我,此后又恣意凌~辱~亵~玩,我不堪忍受,由他在外接应,带领了武林同盟上山讨伐,我趁机逃脱下山。”   邀月点头道:“七分真,三分假,比全然假话可信多了。”   怜星道:“他这人甚是多疑,我说的话,也未肯就信,反而多方试探,我不得不虚以委蛇,既要装出对他深信不疑的样子好骗得他给我解药,又不能演得太过令他怀疑。与他相处这几天,他总算肯带我出去见人了。”   “神锡道人。”邀月点头道,“他要带你去娥眉。”   怜星讶然问:“你怎么知道?”   邀月道:“我去了无牙洞,发现里面金银财货都无人取尽,尸体也没人收敛,觉得很奇怪。后来一想,从前我在娥眉遇见萧咪咪,慕容别是从娥眉逃出来,罗氏兄弟也是上了娥眉,又不见了,武林同盟又是神锡道人发起,说他没有干系,我都不信.”   怜星道:”原来你去无牙洞了,怪道我日日等你都等不到,还要燕南天去找你.”   邀月笑了:”所以你是特地放慢行程等我?在那楼子里,也是特地做出大动静来令我知道?”   怜星道:”谁要特地等你?谁又要令你知道了!你这人也太自信了.”   邀月道:”我只是合理地猜测一回,碰巧猜中了罢了.”   怜星恼极:”你想太多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睡一觉,把病养好!本来还想带你一起去娥眉的,你这个样子,怎么上路?”   邀月搂住她:”我这样子就很好上路了.”   怜星道:”你还是乖乖在这里待着吧.让万春流燕南天和桃蕊留下来照顾你.”   邀月道:”江别鹤竟都不会起疑么?你待他这么忽冷忽热的,待我却这么热络.”   怜星嗤笑道:”我待他热络他才会起疑好么。我是失忆,又不是中了迷魂药!况且诱骗你来的主意,本来就是他出的.”   邀月挑眉:”他想要你诱骗我?”   怜星道:”他想要咱们移花宫的功法。我不肯告诉他,他自然就把主意打在了你头上,编了一大堆瞎话,又说要替我报仇,让我故意折腾出一些动静,你得到消息,自然会赶来找我,十香软筋散也是他给我的。”   邀月听说怜星给自己吃的竟是江别鹤给的药,脸就挂下来,只是现在不是她任性的时候,又生生挤出柔和的笑,夸怜星:“你这将计就计用的挺好。”   怜星哪里不知道她!笑道:“你吃的是我另外找万春流配的,吃了十人份的十香软筋散,恢复得倒也快。”   邀月转怒为喜:“我以为你怕我药用多了伤身,隔日就给我了解药。”   怜星脸上微红:“自作多情!”   邀月咳嗽两声,道:“那也是有情才多情。”   怜星听她嗓子都哑了,把她压到床上:“你给我躺好!”   邀月偏偏还要问:“既是江别鹤想要抓我,对我肯定也十分上心的,你们这么走了,把我放在这里,无人看守,他怎么会放心?”   她说到这个,怜星就生气:“谁叫你哪里不好,要去雪地里坐了半夜?江别鹤才不管你死活,铁定要带你上路的,我还要应付他,哼!”   邀月毫不内疚地笑道:“所以你就带上我罢。”   怜星瞪她:“伤寒不是好玩的!”   邀月道:“以我的武功,区区感风…咳咳…”天公不作美,说大话的时候开始咳嗽,一咳就惊天动地,没完没了。   怜星拿几层被子把她压住,邀月见她眼里带着数十日以来从未有过的缱绻,本来如水的目光,又更柔软,简直要化成水雾。邀月的手紧紧扯住怜星的手,呢喃似的道:“星儿,陪我。”   怜星心软了,道:“我只陪你到早晨。”   邀月笑道:“只一刻也是好的。”   怜星脱去外衣,斜靠床头坐着。邀月自动爬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从侧面抱住她的腰,头枕在她的腰腿之间,怜星轻拍她的背部,邀月眼皮沉重,一会就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   姐姐娇柔指数对杀伤力的边际增幅极大…   好吧通俗来说就是姐姐只要娇柔点数上升1%,命中就会增加100%,伤害增加1000%,攻击力增加我也不知道多少…   by ‘周末了不如潜个女一号吧’的导演允 ☆、第 96 章   怜星见天快亮了,轻轻推开邀月,谁知往常邀月在怜星身边都睡得极熟,这次却很浅,怜星手一动,邀月就醒了,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才道:“你要走?”   怜星拍拍她的背道:“嗯,你先睡着,醒了再喝点药。”穿衣下榻,邀月团着被子挪到床边,看着她道:“你今天还来吗?”   怜星道:“今日还来,明日或后日我与江别鹤要去娥眉,你就安心在这里好好养着吧。”   邀月道:“那不行,我要一起。”   怜星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摸,烧退了些,略放下心,道:“走时再看。”   邀月就抱住她的腰不放,道:“你不带我,我的病好不了啦。”怜星哭笑不得:“姐姐,你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邀月就恼了:“你许江别鹤对你那般,还不容我撒撒娇么?你走火入魔的样儿你自己没见,简直比花无缺好不了多少!倒来说我了。”   怜星只好拍着她的头道:“好,好,好,你爱怎样便怎样。”安抚良久,总算出了门。   一回房间,就见江别鹤立在门口,神色晦暗不明。   怜星冷了脸,道:“不是让你无事不要来?”   江别鹤笑道:“我就想你了,来看看你,你瞧我也没敢进去不是么?”   怜星没言语,推门入内,江别鹤殷勤地给她倒了杯茶,眼睛向床上瞟了一瞟,问:“你这么大早就起了?”   怜星见床上整整齐齐,毫无睡过人的痕迹,知道瞒不过去,干脆道:“我在邀月那里。”   江别鹤道:“她毕竟是你姐姐,你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怜星故意道:“她是我哪门子的姐姐?她那么对我,现在终于落在我手里,不好好折磨一下她,难消我心头之恨。”   江别鹤顺手握住了怜星的手,怜星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甩开他,江别鹤也不以为意,笑道:“你不肯把她关在地牢,反而安置在别院里,又只是锁门软禁,不曾严加看守,说到底,不还是念着毕竟是一母同胞吗?她待你不好,你也不一定就要了她的命,废了武功,咱们养她一辈子,也就是了。”   怜星怒道:“你无非就是贪图她的美色,想把我们姐妹一齐收了,告诉你,休想!”   江别鹤笑嘻嘻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莫多心。”   怜星斜睨他:“你时不时就往她那院子外面走,别以为我不知道。”   江别鹤道:“我只是见你没怎么派人看守,怕她跑了。”   怜星冷笑道:“你这宅子里拢共加起来不够五个下人,派谁去看守?”   江别鹤眼睛滴溜溜地转道:“所以还是地牢里安全些,把她锁在里面,穿透了琵琶骨与胫骨,再是武林高手,也逃不出来。”   怜星豁然起身,直直盯着他:“江别鹤,她怎样也是我的血缘姐姐,我可以折磨她,旁人不可以。她的丑态,也只有我能看到。”   江别鹤讪讪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怜星放缓了语气:“你以后也是移花宫的人了,移花宫弟子之间如何,都是我们宫中的事,邀月是我的姐姐,便是囚禁,也要有应有的体面,你那地牢,再也不要提了。”   江别鹤讨了个没趣,打着哈哈道:“我算着十香软筋散的药效快要到了,你看邀月那里…”他倒是很会自来熟,说话间已经直呼邀月的名字,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怜星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道:“我去拿给她吃。”   江别鹤问道:“要我陪你去么?”   怜星看他一眼,他道:“她那人狡诈得很,我怕你又被她骗了。从前她利用姐妹之情,骗了你不知道多少次呢。”   怜星冷笑道:“你太不放心我了。”   江别鹤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怜星道:“不必。”   江别鹤道:“也好。”   从怀里取出一堆瓶子道:“我这里有些蚀骨丸、五毒丸,用了能叫人痛楚,却不伤人身体,你要想留着她多玩些时间,给她用用药也是可以的。”   怜星道:“…多谢。”从他手里接过药丸,细细查看,又问解药,江别鹤道:“十二个时辰自己解了,没有解药的。”   怜星收好那一堆,江别鹤道:“我还有些江湖事务,中午不回来吃饭,你自己在家,我有个朋友,最会拷打人犯的,你要觉得手段不够,我让他教教你,只是让他教你些折磨人的法子,不会让他进院子的。”   怜星道:“你从他那问了,转述给我就好。”   江别鹤笑道:“也成。”凑近怜星道:“你这般美貌,叫外人看见,我也不喜欢。”   相似的情话,邀月做来,怜星只觉心甜意洽,江别鹤做来,却只觉得阵阵恶心,挥苍蝇一样赶走他,确定他走远了,方起身去看邀月。   一进门,邀月就察觉了,扬声道:“星儿?”   怜星快步过去,见她双眼泛着红丝,面容憔悴,看见自己,脸上却泛出十分喜意,怜星与江别鹤相见的燥郁全部散去,却故意捏了捏她的脸道:“你那么肯定是我,不是江别鹤?”   邀月笑道:“若是江别鹤敢捏我的脸,我就剁了他的手喂狗。”   怜星笑着弯腰在她脸上一亲,道:“你猜江别鹤给了我什么?”   邀月想要坐起,被怜星以眼神制止,只好乖乖躺平,哑着嗓子道:“那等小人的心思,我怎么知道?”   怜星把药瓶拿出来,悬在邀月上空:“蚀骨丸,据说服用可以让人心痛如绞。”换了一个瓶子:“五毒丸,据说服用之后全身溃烂一般疼痛。”   邀月问:“给你用在我身上?”   怜星把药瓶在邀月头上晃啊晃,调笑道:“是啊,你说我先用哪瓶才好?”   邀月笑得妩媚:“哪瓶都好,星儿给的,什么都是好的。”   怜星哼了一声,道:“你这人哪里还有半分移花宫主的样子,满口的甜言蜜语,我看你和江别鹤差不多,都是登徒子!”   邀月笑道:“我待你的心肠,是做姐姐的待妹妹的心肠,说的话都是自然而然发自肺腑,他待你的心思,是劫匪看到了一笔好大红货,虽也热切,却全不是我这般真挚诚恳。”   怜星怪道:“花邀月,我离开你不过大半个月吧?怎么你好像被鬼附身了,脾气这样好,嘴巴这样甜。”   邀月诚恳地道:“人总是会变的,星儿,从前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对你。”   怜星道:“你上回也说你不一样了,哄得我在家里痴痴等你,转头你就忘了我,和那些鸨儿嫖~客勾勾搭搭,还对我那么猜疑,这回你再说,我不信啦。”   邀月忽然从被子里坐起,两手牢牢抱住她道:“星儿,我是真的悔改啦。你不知你离开的时候,我心有多痛,那种心痛,我这辈子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怜星挣扎不开,只得道:“你先躺回去,一会又着凉,再发烧了,我可就不带你了。”   邀月撒娇道:“你和我一起躺着,不然我不放手。”   怜星没奈何,又和夜里一样,把衣裳脱了,与邀月并排倒在床上。   她嫌热,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邀月紧紧贴住她,两人脸对脸。   怜星嘟囔一句:“还说悔改,病气都过给我了,你这人一贯的任性自私!”邀月道:“又没做什么,怎么病气就过给你了?”   怜星道:“我头都痛了,不是你过给我了,是什么?”邀月猛然翻身压在她身上,吻住了她,长长的吻以后才笑道:“你要这么说,倒好像我不做点什么,都不对了。”   怜星嫌弃地推她,被她巴着蹭个不休。怜星不得不武力压住她,恼道:“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邀月方止了动作,静静抱紧了怜星,良久,轻轻道了一句:“又能同你在一起,真好。”   她偏着头,眼角泛出泪花,又顺着滴到枕头上,怜星忽然就心软了,然后这一日,都没能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福利更~   其实姐姐是跟小江江学的泡妞招数…   据说泡妞这回事纯看脸,所以同样的话,姐姐说出来就是万人迷,小江江就是猥琐…   当然小江江的泡妞技巧还是值得肯定的…所以集技巧与美貌于一身的姐姐成功破防!    ☆、第 97 章   相处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晚饭时节,江别鹤回来,怜星便与邀月告别,说要出去与他周旋。   邀月的不高兴憋了一肚子,还要陪着笑道:“你要找解药,把人绑了逼问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怜星白了她一眼:“你也知道他还有同党,谁知解药在哪个人手里?武功再强,也不能读心,还不如智取。”   邀月道:“我看他的同党八成就是神锡老道,再不用多想的。我们杀了江别鹤,再杀上峨眉,把峨眉山翻个遍,总能找到的。”   怜星叹气道:“不是所有事都能用武力解决的。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又钻牛角尖了?难道你还是不信我?”   邀月忙道:“怎么会不信你?只是怕你太劳心。”见怜星盯着她直看,又问:“怎么了?”   怜星道:“我看你是不是鬼上身。”   邀月笑得不怀好意:“便是鬼上身,也是个艳鬼,不然怎么勾得我们怜星宫主魂都没有了?”   怜星道:“我看倒是色鬼还差不多。”   邀月歪头笑道:“哦?原来是色鬼,啧啧,怪不得我见了你这皮滑肉嫩的小娘子,就按捺不住要亲香亲香呢。”   怜星见她和好没一会,就已经是一副无赖样儿,气的一跺脚,道:“走了。”   临到门口,邀月叫住她,她站住回头,邀月道:“无事。”   再走一步,邀月又叫她,怜星恼了,脚步不停,邀月忙道:“我真有事和你说。”   怜星只好再停住看她。   邀月忽然红了脸,扭过头道:“其实那日你寻到我,我是头一回上台弹琴,之前从未给旁人弹过的。”   怜星心一暖,低头道:“等我回来。”说完施展轻功,人一下就不见了。   邀月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然而回想起方才怜星一低头的娇柔之态,又觉得说了实在值得。倚在门口,自己微笑了一回,又觉惆怅,只叹时光之漫长,竟不能马上再见。   怜星匆匆用饭,江别鹤见她心不在焉,自然嘘寒问暖,百般温柔。   怜星见他模样,越发厌恶,不由得想起邀月的说法,恨不能马上将人绑了,严刑逼供,问出解药所在,她好与邀月了却一桩心事,回移花宫快活。   江别鹤见她两眼直直盯着自己,不知自己正在鬼门关打转,陪着笑夹了一筷子菜,正要递过去,怜星把碗一放,道:“我回去练功,你不要扰我。”   他一筷子菜卡在中途,陪笑道:“好。”又道:“我行李都已经打点好,车马也齐备,明早就可以启程,早上我叫你?”   怜星道:“不必,明早直接在门口见便是。”   江别鹤喏喏应下,怜星便倏然又不见了。   邀月正坐在桌旁,饭菜都摆在面前,却一丝未动,看见怜星,脸上就不自觉地一笑,又忍住,装作不在意地道:“饭刚好送来,你要不要再吃点?”   怜星见饭菜已经没有热气,也不戳穿她,只道:“好。”坐下来,邀月见只有一副碗筷,微微尴尬,怜星毫不介意,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肉菜,喂给邀月:“啊。”   邀月恼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怜星道:“那早上赖着我喂药的是谁?”   邀月道:“反正不是我。”她退烧以后,脸就一直白白的,整个人又有气无力的,完全没了平常冷冰冰的模样,两眼红红的,好像只温柔无害的兔子,怜星的心一软再软,也就不戳穿她,拣还温的菜喂她吃了,自己又吃了一点。   用饭之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相拥而眠。   如此寻常的相处,却似乎承载着不寻常的情意,聊天时偶尔的眼神对视,相抵而眠时对方熟悉的心跳呼吸,对方的举手投足,似乎都带着醉人的魔力,这一夜并无情~欲交缠,却满是水~乳~交~融的甜蜜。   早晨起来,怜星反复叮嘱,命邀月在外人面前要装出虚弱的模样,邀月一口应承,目光追随着怜星的背影出门。怜星感觉到她的目光,在门口停了许久,才慢吞吞走得远了。   江别鹤雇了两辆马车。   前面一辆大而华丽的是怜星专属,后面一辆青布车坐着邀月。   怜星坚持让万春流随行,江别鹤道:“万神医并无什么威胁,也没人受伤,何必带着他,徒增累赘?”   怜星道:“我带他自然有用处。”   江别鹤看一眼手搭在万春流手上,眼带红丝,走得有气无力的邀月,悄声道:“十香软筋散太麻烦了,不如直接废了她的武功,我们路上也好看管。”   怜星一本正经地道:“我已经用移花宫秘法封了她的经脉,她除非自断经脉冲穴,不然无法解开。”   邀月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越发显出病恹恹的神情,经过怜星身旁时,还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怜星瞪她一眼,看着她软绵绵上车,自己也一跃上了前面的马车。   江别鹤看看怜星,又看看邀月,默默上马。   怜星在车厢内盘腿坐好,百无聊赖,侧耳听外面的声音。   车马辘辘,人语马嘶之中,邀月悠长平稳的呼吸居然格外明显。   怜星默默数着她的呼吸,心念一动,忽然轻轻唤了一声:“姐姐?”   邀月的呼吸顿了一下,然后怜星便听到那声清晰的“星儿?”,心情不知不觉地变好,把声音压得极低地说了一声:“你还好么?头疼不疼?那马车破旧的很,坐着晕不晕?”   邀月声如蚊蚋:“还好,就是万春流太胖了,这里挤得很。”   万春流咳嗽一声,低声道:“大宫主,万某就在你身边,这点声音还是听得见的。”   邀月道:“我知道你听得见。”   万春流给她一噎,怜星闷笑道:“姐姐,你别欺负他。”   邀月道:“我哪里欺负他了,燕南天就在后面,他也听得见,你问问他,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燕南天的声音□□来道:“二位宫主,燕某要运功赶路,不好分心聊天。”   邀月哼了一声,怜星嗯了一声,各自沉默良久,忽然燕南天低低道:“老万确实比从前胖了。”   怜星噗嗤一声笑出来,江别鹤在外道:“怜星,何事好笑?”   怜星从窗户探头出去,见后面邀月也推开车门,万春流还什么都不知道,呆呆坐着看这两人,怜星笑得停不下来,指着外面道:“我笑天上有只呆头雁。”   身边树丛忽然呼啦啦一声,几只鸟惊飞而起,邀月道:“果然好大的呆头雁。”关上车门,怜星兀自听到她低声笑道:“燕大侠,小心脚下。”   然后官道旁的大树又是一阵叶子哗啦的声响,江别鹤看看怜星,呵呵干笑两声,继续赶路。   行不一会,邀月忽然咳嗽一声,道:“星儿,你说我们这样相安无事,江别鹤会不会怀疑?”   怜星道:“你又想怎样?”   邀月道:“你要不要‘折磨折磨’我?”   怜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羞红了脸道:“燕南天还在呢!”声音大了些,分明感觉到江别鹤疑惑地看向这边,连忙压低嗓子:“你就安生待着吧。”   话音才落,忽然听到燕南天小声道:“二位,其实我可以去下个城镇等你们。”   邀月轻轻笑起来,怜星气极,扬声道:“停车!”   马车很快停住,江别鹤问:“怜星,怎么了?”   怜星怒气冲冲地跳下马车,打开后面一辆车的车厢,指着邀月道:“你给我下来!”   邀月手搭在怜星手上,娇娇气气地下了车,怜星粗鲁地扯着弱柳扶风般的邀月宫主,进了自己宽大的车厢。   两个车夫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江别鹤。   江别鹤咳嗽一声,骑马靠近车厢,小声道:“怜星,点到即止,别玩过火了。”   怜星闷闷道:“不用你管!”   江别鹤吃了个瘪,讪讪挥手,车队继续前行。   一阵风起,带动官道旁的树林枝叶耸动,叶浪波动,伸向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作者今天忘了吃药…以前看武侠小说一直就觉得武林高手神马的靠着高超的耳力可以轻飘飘说话互相传音所以忍不住就写了…   嘛,现在是十八年前江别鹤武功还是很废(二十年后他武功其实也很渣)所以听不到她们两个打电话。    ☆、第 98 章   邀月进了车厢,怜星见她坐在侧面,自己便坐在她对面,两人远远相对,多了一个人,车厢内非但没有变得逼仄,反而显得更加空旷,而这空旷里,又随着邀月轻倚厢壁,柔舒长腿而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怜星的愤愤不平不自觉地消了,木着脸道:“这车平稳些,你睡一会,便不头晕了。”自己正襟危坐,摆出目不斜视,耳不遐闻的姿态。邀月浅浅一笑,移坐到她身边,手覆上怜星的手,压在她的大腿之上,身子侧过去,头将将碰到怜星的肩头。怜星伸手捏着她的脸,指尖摩挲,目光闪烁道:“你莫非还真要我做点什么,才肯消停?”   “我人在这里,你要做什么,都由你。”邀月意有所指,一手划上怜星另一边肩头,食指自锁骨向下,眼光溜到衣领里,怜星拍掉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邀月软软道:“星儿,我头疼。”自发地倒下,没有骨头般靠在她腿上。她头发本来只随意挽了个髻,一倾身,一头乌发便似瀑布一般倾下来,双弯凤眼流波,一点桃腮粉润,眉上浅淡春山,腰间娇柔细柳,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初绽,樱唇启朱,声如金玉泠泠,体似兰若薰薰。二人这几日起居同处,粘皮靠肉,调舌弄唇,如胶似漆,若要形容,区区情~动二字,已是笔削春秋,轻轻带过,实则天雷具已齐备,地火跃跃欲出,奈何虽是久别重逢,隔阂初消,偏偏怜星那一点矜持架子放不下,邀月又不敢狠逼了她,那一种百爪挠心,火烧火燎的煎熬滋味透着眼角眉梢而出,化作万千风情,衬得浑身上下,自发丝至于脚趾,无一不是妩媚,可恨怜星居然能狠心当作不见,反而抚她的头道:“头疼就枕着睡会。”   邀月的手就不大老实,从头抚弄,被怜星压住,点在额头:“好好休息。”   她再要作怪,怜星道:“再闹就赶你下去。”邀月柳眉一竖,怜星动动膝盖,把她向内一揽,又拿条毯子把她卷住,自己身体斜向后倾,似抱婴儿般将她护在怀里,道:“快睡。”邀月念及情势,不情不愿地道:“那我亲一亲你,总可以罢?”   怜星道:“不可以。”见邀月脸色就暗了,笑了一笑,捏捏她的脸,低头在她颊上碰了一下,满意地看见邀月脸更暗了,才笑眯眯道:“你要在我怀里睡,还是被我绑在那一头睡?”   邀月咽下一口恶气,委曲求全道:“这样便好。”   怜星笑笑,把她抱得更紧了些,邀月的脸几乎要贴在她的胸口,猛吸一口气,道:“星儿,你身上的奶香味似比从前更浓了,是因我靠你那里更近的缘故吗?”   怜星道:“你是想睡到地上?”   邀月故作委屈道:“我又不摸你,又不亲你,连夸你也不许了么?”   怜星瞪她一眼,邀月道:“不夸你,我唱歌好么?”   怜星抽抽嘴角,道:“随你。”   邀月却只哼曲子,眼睛在怜星身上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怜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咳嗽一声道:“你在做什么?”   邀月道:“我在想,所谓红豆,金钱,茅草沟,都是从何而来。”   怜星不明白,却也知她说的不是好话,只不理睬。   邀月倒也不再纠缠,怜星听她难得哼成曲调,不自觉地倾耳听了一会,待要夸赞两句,忽然想起,这可不是自己之前特地学的十~八~摸的调子么?既是那种调子,那红豆、金钱、茅草沟的所指,便不言而喻,邀月方才看的是哪里,也不言自明。   邀月见怜星脸色越来越差,歌哼得也越发起劲,吟吟哦哦,欢乐之情,只差没打开车窗布告江别鹤了。   忽然怜星松开邀月,让她跌在自己腿上,两手使劲扯着她脸,邀月受制于人,歌也唱不了了,眼睛一眯,俟怜星松了手时,扑上前去,把怜星按在车厢壁上,怜星大惊失色,正要呵斥,邀月低声道:“你想让江别鹤听见么?”   怜星闭了嘴,使出擒拿手的招式,两人在车厢内你来我往,拆了何止千招。等到累了,两个都住手坐好,你看我,我看你,相视一笑,邀月拉过怜星的手道:“星儿,晚上陪我好不好?”陪字着重,实有深意。   怜星道:“等拿到解药,你爱怎样都好,现在先这样吧。”   邀月道:“那我至少抱抱你。”说着已经不等怜星回应,大张手臂,把怜星抱住,怜星推她无果,从她腋下伸手,把毯子扯过来,裹在邀月身上,邀月又拉住毯子的两角,把怜星裹上,两人包在一起,怜星坐在邀月腿上,邀月脸贴着怜星的脸,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笑。   一路风光,大抵如此。   人前怜星便做出严肃的样子,对邀月呼呼喝喝,邀月也就半真半假地哼唧两声,时而以目光向怜星调笑,人后两人如胶似漆,反而多出许多隐秘的兴奋感。   江别鹤见怜星时冷时热,阴晴不定,也渐渐没有那么热络,常与万春流四目相对无言。   邀月的感风好了数日,车马才到峨眉,旅途虽长,过来却只在转眼之间。   怜星怕江别鹤看见,只从帘子缝里看景,邀月从后面圈住她道:“星儿,上回我们也是走这条路,那时候和王满那老东西一起,都没心思看景,好不容易与你同来,又憋在这里,实在可惜。”   怜星道:“等到下山时候,只要我们两个,并肩携手,不用轻功,徒步下来,可好?”   邀月笑弯了眼:“一言为定。”   行至半山,马车就上不去了,二人老大不情愿地弃车而行,江别鹤挤挤挨挨地蹭在怜星身边,邀月被他挤到万春流那里去,不好做得太明显,便把白眼飞向万春流。   万神医唯有苦笑而已。   行有数里,转向了小道,却是邀月不曾来过的地方,一路曲折向上,从一处山石之侧进去,又自一处洞穴绕出来,顺着溪流而略下,终于到了一处僻静的庙宇,一个背着饰剑的小道士稽首行礼,只有江别鹤回了礼,怜星邀月固然冷然以对,万春流却也笑眯眯站着,并不以为然。那小道士生硬地道:“随我来。”引四人穿过一处竹林,到了正厅。   一个端庄正气的道人,坐在主座,慈眉善目,若非须发都还是黑的,看上去倒是好一派仙风道骨。   江别鹤欣然上前拜见道:“神锡道长。”又让过怜星道:“这是内子。”   怜星冷着脸道:“尚未成亲。”   邀月哼了一声,把脸仰向天空。   神锡道人笑道:“原来是怜星姑娘。”又对邀月道:“老道观邀月姑娘似乎面相较以往为平和,是否近日有所悔悟往昔所为?”   邀月以一声冷哼作答。   神锡道人也不追究,与江别鹤絮絮叨叨,说些武林闲话。   怜星听他们说了半天,都是面上光的东西,未有半点提及魏无牙之事,心内焦躁,神锡道人十分机敏,见她脸上不耐之色,笑道:“几位长途跋涉,想必十分疲惫,不如先稍事休息,老道与江少侠叙话过后,再行相见。”   三人连虚词推饰也无,直接告辞,那小道士引他们去了一处小院,内有卧房二间,小厅一处,三人聚在小厅,那小道士面色不善,敷衍地端上茶水点心,昂着头走开。   邀月道:“号称名门正派,麾下弟子却这般没礼貌,我看这正气也有限,神锡道人一定是江别鹤同党无疑了。”   怜星道:“未有证据,不可轻下论断。”   三人都坐在桌边,点心茶水一无所取,等到晚饭时节,前面派人来请怜星,怜星假意把邀月与万春流锁在房内,孤身赴宴。   一桌素菜,神锡道人笑道:“山上无荤腥,怠慢诸位,还请勿怪。”   江别鹤道:“我们住在这里,已是叨扰,自当入乡随俗,恪守道门规矩,怎敢言怠慢?”   神锡道人似是十分欣赏他,与他聊个不休。   怜星留心察看,凡是江别鹤所尝过的菜色,她才跟着用一筷子,等到一顿饭吃完,也没吃多少。   虽是道门,却也用了素酒,江别鹤与神锡道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眼见两人都醉了,神锡道人手握不住,酒杯摔碎在地,怜星心有所觉,欲要跃起,内力却提不起来。   而地面裂开,怜星随之跌入丈许深坑,头顶上一张细密的网子落下,将她牢牢罩住。   江别鹤那张算不上难看的脸出现在坑边,满是得意:“怜星宫主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你们姐妹那点伎俩,早就被我看穿了。这里是专为你们布置的,你看看,可还满意?”   怜星不断挣扎,那网子却只有越收越紧。神锡道人含笑挥手,地面迅速合拢,怜星整个人被囚禁在黑暗之中,耳中眼中,皆只有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acter君的三连炮(好像有哪里不对)…   嘛…秀恩爱秀得太明显是会招人眼红的…   以及,偶突然不想写死桃子了肿么破…乃们觉得把她CP给王满好咩其实前面有小小伏笔王满和桃子JQ…(我的口味总是这么重←_←)   咳咳最近总是要加班,但是肯定是会日更滴~如果加班晚了估计会11点左右更新~乃们可以第二天刷… ☆、第 99 章   怜星站了一会,非常应景地改为抱膝而坐。   四周全是黑暗。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黑暗里传来脚步声,然后有一道机关门大开,眼前一片光亮,她于是猛然站起,伸手挡了挡眼睛,好一会,才适应了这光亮。   江别鹤站在门口,背后辉灯千盏,他手里却还执着一盏琉璃灯。富贵的色彩从灯身四面折出,怜星幻想江别鹤该是一个小丑的模样,然后自己将自己逗笑,又肃容立好,冷着脸喝斥道:“江别鹤,你把我姐姐怎么样了?”   江别鹤笑道:“你姐姐自然有她的去处。”   他凑近一点,眯着眼打量怜星。   怜星难得地穿了深色衣裳,衣裳的深色盖住了金丝网的光亮,纵然是这般境地,怜星也依旧不紧不慢,负手而立,好像在自家花园里赏花。   江别鹤十分不悦:“怜星宫主好像没有看清现在的形势。”   怜星眼皮都没抬一下:“什么形势?”   江别鹤阴沉地问:“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怜星淡淡笑道:“你费这么大力气活捉我,而不是直接下毒,自然是有所求。既然是你有所求,我为何要担心?”   江别鹤也笑了:“你倒是看得很明白。”   怜星一笑。   江别鹤道:“原本我只想要移花宫的功法,可是现在,我却更想要你的人。”   怜星笑道:“人有理想,总是好的。”   江别鹤啧啧道:“怪不得魏无牙对你们姐妹恋恋不忘,像你这样的人物,确实有让人迷恋的本钱。”   怜星冷笑一声,江别鹤道:“怜星宫主,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无非想要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的解药,你嫁给我,我给你解药。”   怜星道:“我可以给你移花接玉的功法,你放我走,给我解药。”   江别鹤大笑道:“你若是早点与我交换,这会儿中的毒早就解了,可惜现在情势,已经由不得你。”   怜星道:“那也没办法。”   江别鹤笑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以为大不了一死,所以不怕。可惜这世上比死可怕的事多了,你慢慢就会知道。”   怜星道:“比死可怕的事自然很多,其中之一,便是与你成亲。”   江别鹤脸上变色,哼了一声,笑道:“你在这里再待几天,就知道与我成亲,是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了。你以为我给你的真的是十香软筋散么?我给你的原本是毒药,邀月服药以后没事,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今日中的,才是真正的十香软筋散,没有解药,内力根本就不会恢复。这地洞里晚上冷得很,没有内力,只怕要吃不少苦头。”顿了顿,似乎在欣赏怜星的脸色,怜星面色不变,他就有些失望,随即笑道:“地洞中不止有严寒,还有许多旁的东西,你待一晚上,就知道了。”   怜星道:“嗯,我等着。”   江别鹤冷笑一声,将要离开,怜星叫住他,他转头笑道:“怎么,这么快你就改主意了么?”   怜星道:“我只是突然好奇,明明我们吃的同样的菜,为何我会中药,你却没事?”   江别鹤笑道:“自然是因为我明明知道菜里有药,也去吃了。”   怜星点头道:“嗯,以你这等不入流的武功,有或没有,都是没有影响的。”   江别鹤阴着脸道:“怜星宫主,这时候嘴硬,对你可没有好处。”一甩袖子走了,机关大门也随之关上,室内立刻恢复了黑暗。   怜星摇摇头,又缓缓坐下。   失去内力,无法感受四周,却也听到有东西在缓缓靠近。   黑暗里那一点绿油油的颜色格外显眼,打头的绿色双眸之后,又密密麻麻地现出许多绿色来。   吱吱呀呀的声音逐渐细密,怜星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脸色白了一白,毛茸茸猫般大小的老鼠们叽叽喳喳地涌到她四周,好像畏惧着什么,近她身时,自发地围成了一个圈,鼠群在圈外叫唤,却始终没有一只再近一步。   怜星僵硬地站直身子,江别鹤的声音于不知何处传来:“怜星宫主,这些小东西长得很可爱吧?不知你够它们吃多久呢?”   怜星抿着嘴不说话,江别鹤笑道:“你想不到吧?魏无牙虽然死了,这些鼠儿们和他挖的地洞却还留着。你们姐妹杀了它们的主人,它们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为他报仇呢。人们都说无知鼠辈,其实鼠儿们,比起世人,要有良心得多了。”   怜星依旧不说话。   江别鹤笑道:“你这边是鼠儿,你猜你姐姐那里是什么?”   怜星木然问:“十二星相,如今还剩下蛇和龙,想必我姐姐那里便是蛇了。”   江别鹤哈哈大笑道:“怜星宫主果然聪明。我本来是想借他的蛇用的,只是后来却遇到了更妙的东西。”   怜星道:“哦?能被你称赞的,想必是恶心至极了。”   江别鹤道:“非也非也,你姐姐那里的东西,非但不恶心,反而极为可爱,你见了,一定喜欢。”   怜星道:“你方才也说这些老鼠可爱。”   江别鹤道:“老鼠们是另一种可爱——你还记得慕容别养的那六条狗儿么?”   怜星脸色大变,道:“那些狗儿又与我姐姐何干?”   江别鹤道:“那些狗儿,是从前十二星相的迎客星君养的,迎客神君不幸身死,又被魏无牙收留,慕容别,哦,应该是魏黑衣,自愿去移花宫色~诱你们,魏无牙见他武功低微,无物傍身,就把这些狗儿赏了他,他倒也有些天分,这六条狗儿组在一起,可以做成一个阵势,对付一两个寻常高手,都不在话下。”   怜星冷笑道:“说了半天,也不过是六条狗罢了。”   江别鹤道:“没错,在你眼里,只是六条狗,可是你不要忘了,这是谁养过的狗。你说你姐姐见到这六条狗儿,想起来从前你与魏黑衣勾搭的日子,虽然你们已经冰释前嫌,但正因如此,她想起过往才会更难过。”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一瞬间,怜星还以为是魏无牙附在他身上了:“她对你用情越深,死在那六条狗儿嘴下的时候,就会越难过。”   “我姐姐才不会死。”怜星怒喝一声,江别鹤笑得十分舒畅:“自然,你若是肯做出一点小小让步,你姐姐也可以不死。”   就算在黑暗中,怜星也可以感受到他阴狠的视线:“你姐姐的生命,就在你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党允表示,星星不年轻不天真很聪明 ☆、第 100 章   黑暗之中,绿莹莹的光芒越来越亮,鼠群的躁动越来越明显。   怜星安静地立着,不言不语。   “你身边洒了药粉,鼠儿们畏惧那个味道,暂时不会上前。但是药效退去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江别鹤笑得很愉悦,“这药至多坚持两个时辰,所以你最多还有两个时辰。至于两个时辰之内,会不会有鼠儿拼死上前,我也不能保证。”   “我姐姐那边,也是这样么?”怜星冷静地问。   江别鹤笑道:“你姐姐那里对着的是笼子,什么时候放狗,都在于我,不过若是你死了,你姐姐的表情,想必也精彩得很。”   怜星冷笑道:“你拿我威胁我姐姐,再拿我姐姐来威胁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江别鹤道:“无论如何,你们姐妹两人都是落在我手里了,拿谁威胁谁,总之都是两条命,至于这命值多少钱,就看你们了。”   怜星轻轻叹了一声,道:“我答应你。”   江别鹤笑道:“这么快,怜星宫主已经改了主意了?”   “我死不死,固然是无所谓的,可是我姐姐不能死。”怜星面上波澜不惊。“我答应你,但是我怎么知道,你给的解药是真的?”   江别鹤道:“你只能信我。”   怜星道:“这话魏无牙说过,他在江湖上也有点身份,我信他,你这反复小人的话,我却不信。”   江别鹤道:“那你要怎样呢?”   怜星道:“你应当还有一颗秘药,你服下它,把解药拿来,由我选一颗给你,你吃下去,我就信你。”   江别鹤笑道:“这法子听来虽好,却有一处不可行。”   怜星道:“哪里不好?”   江别鹤道:“这药丸世上只有两颗,解药也只有两颗,我手里只有一颗。”   怜星道:“如果只有一颗,你怎么能保证我们都有?”   江别鹤道:“你们从魏无牙那里拿了一颗,我这里也有一颗,一人一颗,不是正好么?”   怜星轻轻笑起来:“你这样谨慎的人,会在与我们成亲前就给出解药吗?若不在成亲前就给出解药,那么你至少还要为自己准备一颗。不然,你就是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留我们的性命。”   江别鹤笑了:“被怜星宫主看破了。我手里的解药,确实不止一颗。”他止住话头,等怜星接话,怜星却不开口,两人之间静默了片刻,江别鹤方道:“就依你所言。”他说了这句话以后很久都没有声音,怜星耐心地等着,身周的鼠群蠢蠢欲动,每一只的眼睛都越来越亮,磨牙声越来越大,兹兹的声音磨得人头晕脑胀,最可怕的,却是未知它们何时会群起发难。   怜星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黑暗中岿然伫立,整个人似化身为一块石头,连指尖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移动。   鼠群忽然起了一阵巨大的骚乱,老鼠们磨牙的声音变作尖利的吱吱叫唤,好像在锯木头,又好像骨器相搓磨。   地下传来沉闷的声音,整个地面忽然开始下降,以老鼠为界,外面一圈降得快些,怜星所站的地方,却十分缓慢。   老鼠们四处乱窜,落入两块地面之间的缝隙,发出凄惨的叫声。有些蹿到怜星身边,怜星左突右支,躲得十分艰难。   机关大门慢慢打开,江别鹤同神锡道人一道进来,神锡一扬手,暗器飞出,将险些咬到怜星的几只老鼠尽数打死,然后一跃至怜星身边,抓住她的手臂,连网兜带着人一块抓出去,跃至门口。   灯光下怜星的脸苍白已极,眼色冷淡,怒视江别鹤:“你不必如此试探于我。”   江别鹤笑道:“怜星宫主武功卓绝,若不完全确定你无反击之力,怎么敢让你近身?”   怜星哼了一声,道:“我要看一眼我姐姐。”   神锡道人已经完全没了先时的慈眉善目,冷淡地瞥了江别鹤一眼,道:“你自己带她去。”   怜星道:“我现在又改主意了,我不想见邀月,只想快点试验解药真假。”   江别鹤笑道:“那容易。”手捏一丸药物,正要服下,怜星道:“且慢,让神锡来试药。”   江别鹤脸色微变,神锡道人道:“他试我试,不是一样的么?”   怜星笑道:“我忽然想起,我们已经被擒,江别鹤的用处也仅止于此了。你又与我们有仇,万一你想连他一起杀了,给出假药来,我岂不冤枉?”   江别鹤目光闪烁,看看怜星,又看看神锡道人,笑道:“你怎么知道,是他给我解药,不是我有解药?”   怜星冷笑道:“魏无牙那样的人,肯定不会把解药放在你身上。“   江别鹤亦冷笑道:“他已经死了。”   怜星道:“他虽死了,却有人活着,并且足以震慑众人,不敢搜寻无牙洞穴。你办不到。十二星相之‘龙’却可以,我说得对吗?神、锡、道、长?”   神锡道人道:“你不必再行挑拨。这药你让我试,我便来试。我与江琴,原本就是互相利用,利用便要守利用的规矩。正如我们与你交换,也有交换的规矩。”   怜星笑道:“道长爽快。不过药丸入口之前,我还要先闻一闻。”   神锡道人向江别鹤一示意,江别鹤将药丸递过去,怜星拿着闻了一闻,又递给神锡.   神锡道:”我吃了.”将药丸吞下,正要服用解药,怜星道:“这药的药效还要一会罢?我要看药效发作。”   江别鹤冷笑道:“等药效发作,好被你逃脱吗?”   怜星笑道:“我为何要逃?”出手如电掣云飞,顷刻间从神锡道人手里夺过解药,神锡道人一怔之下,反应过来,变掌为爪,直取怜星,怜星一闪而过,喝道:“留活口!”斜刺里杀出一双大手,把神锡道人整个箍住,却是燕南天暴喝一声,几招制住神锡、江别鹤二人。   怜星问燕南天:“我姐姐在哪?”燕南天道:“你们房间字画敲三下,再移开书案上笔山,便可以看见机关。”怜星倏然离去,风驰雨骤般赶到房中,驱动机关,便见地上洞开,邀月抱手在胸,望着身前几个笼子,若有所思。   她身上套着几条锁链,见怜星打开机关,轻轻一挣,锁链便松开断落,问怜星道:“星儿,解药拿到了?”   邀月道:“江别鹤死了么?”   怜星道:“我留着他还有用。”   邀月一张白生生的脸瞬间便沉下来,颜色之深,简直要与方才的地洞相仿佛。   怜星忙安抚她道:“我们要在峨眉弟子面前揭露神锡道人的真面目,还要靠他。”   邀月哼了一声,怜星道:“你可是又不信我了?”   邀月把头一昂,道:“我眼前对着的,就是当初你死活要养的六条狗儿,为了这几条狗,生出多少是非,你倒好意思来说我。”   怜星道:“谁叫你要打我?为了几个破狗,可把我一辈子的脸都丢尽啦。”   邀月恼了:“我打你的时候,又没有旁人知道,怎么就丢你的脸了?倒是你,几次三番和我作对,害我朝令夕改,宫主的威信都没了。”   怜星跺脚道:“你不肯按原本约好的一般上去,偏要待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赌气?哼,我也不同你分辨,只管吃了解药,自己自在去,你就再哭着闹着,我也不回来了!”   邀月道:“谁哭闹了?”   怜星把头一昂:“当初谁哭着喊着抱着我不让我走的?这会儿又不承认了,还好意思说我损了你大宫主的威信。我看你根本就没个信字可言。”   “花怜星!”邀月怒喝一声,怜星夷然不惧:“怎么?这会儿不扮温良了?在路上就星儿长星儿短,千依百顺,忍气吞声,这会儿打量我不离开了么?告诉你,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本来你这次还算乖觉,我打算抹去一二个错处了,谁知你竟是经不得夸的,才好那么一会,就原形毕露了,没关系,你自张扬跋扈,我亦有我的自在。”   “你敢!”邀月一闪便站在她眼前,脸几乎贴在她脸上,说“你敢”两个字时的热气都喷在了怜星脸上,怜星见她忽然动作,只怔了极短暂的一刻,眼见邀月两片粉嫩的唇瓣就在近前,未加思索,便把头向前一伸,吻住了邀月。   邀月不意怜星如此,惊愕地瞪大了眼,这一下就失去了气势,怜星的舌尖轻巧叩开邀月齿关,她才想起两人还在口角,狠狠地回应了一把,然后这阴冷潮湿的地洞忽然就像是变成了火山口,对峙的气氛全然不见,虚空中好像有无形的热气蒸腾,星月二人仿佛突然间乘着这热气得道升仙,胸臆中两团三昧真火熊熊燃起,直贯入四肢百骸。两位仙家先时还有些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热烈,幸而两人都是随行便可就市、入乡即知随俗的人物,那一时的不适应转瞬即逝,两人吞云吐纳,真火也随之越燃越烈。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是100章了也…嘛…周六周日要加班,这个周末木有福利更啦~今天来双更~这是第一更~ ☆、第 101 章   之前的口角早已被抛到爪哇国外,两人都急切地渴望坦诚的拥抱,也各自敏于举止,一个喘息之间,怜星的上衣已经不见,邀月亦露出肚兜,忽然犬吠数声,随后吠声此起彼伏,至于激烈。   怜星的舌头略一迟滞,邀月双手捧住她脸,不让她退缩,脚尖勾起一件衣服,踢了出去,盖住狗笼,怜星更加主动地回应,反手抱住她,跃上地面,房间里的床榻还是簇新无人睡过,怜星一转身把邀月压到床上,将她的两手竖直扣在两耳边,顺势又一路亲下来,每亲一处,必然要含住动上两动,邀月嗔道:“星儿,你这又是做什么怪?”   怜星笑道:“姐姐记得那一晚你扣住我手么?”   邀月倏然红了脸,怜星意味不明地笑着,亲到肚脐,起身把邀月两手抓进右手,扣在邀月身前,邀月还不及挣扎,怜星已经直直贯入了她,邀月说不出自己是欢喜还是不欢喜,只轻轻溢出一声,夹住了怜星的手。   …………………………………………我是前排围观的分割线…………………………………………   久旱之后的甘霖来得格外迅猛,邀月乘着怜星松懈的一刻,又反身将她压住,怜星趴伏在床,心满意足地对她抛个媚眼:“今次毕竟是我拔得头筹。”   邀月佯作怒火道:“你胜了一次打什么紧?久战才是真英雄。”一手捏上她的软肉,掂量手感,笑道:“胖了。”   怜星还不曾骂她一句,忽听门外万春流咳嗽道:“二位,时候不早了,先把正事办了要紧。”   紧贴的两人倏然分开,两张脸都涨成紫红色,邀月埋怨道:“都怨你,好端端的轻薄起来。”   怜星嗔道:“分明是你先挑起的事端。”   邀月道:“毕竟是你占了便宜。”   怜星又道:“享福的难道不是你么?”   你说一句,我说一句,都被对方噎得说不出话来,一齐哼了一声,万春流在外久不见她们动静,又咳嗽了一声,邀月忽然道:“都怪万春流!”   怜星也道:“都是万老头多事!”两人对视一眼,从容穿戴齐整,推门出去,四个白眼抛给万春流,万春流无辜遭此非难,也只能摇了摇头,暗中忖度是否到了日子,需要开些补血安神的药品,加在饮食里。   三人一行,路上遇见那傲慢的小道士,邀月正是气头上,手一挥,把他打到树丛里,再无声息,怜星抓住她的手,两人并肩提步,十指紧扣,万春流奋力跟随,还落下好大一截。邀月被怜星一握,脸上就好像积雪消融一般,绽出微笑,偏头轻轻道:“星儿,方才是我暴躁,你…别往心里去。”   怜星也似枯木逢春,低头笑道:“我也激烈了些,姐姐你别介意。”   两人相视一笑,一齐跃起,同起同落,很快与燕南天汇合。   燕南天问:“老万呢?”   怜星道:“他老了,走得慢。”   万春流刚巧气喘吁吁地赶上,站住舒一口气道:“我…我才三十几。”   邀月挑眉道:“原来万神医才三十几,我险些要在你今年的寿宴上祝你颐享天年了呢。”   怜星道:“原来还不到不惑,怪不得做事那么糊涂。”   万春流道:“你们两个果然是亲姐妹,一脉相传的过河拆桥。既然如此,老燕,我们就先告辞了。”甩袖要走,燕南天却站立不动,他回头瞪燕南天一眼,燕南天赧然却坚定道:“我答应的是要等她们将峨眉之事处理完全,现在神锡道人的恶行还没公诸天下,我不能走。”   万春流看着他那张就算不好意思的时候都显得过分正气凛然的脸,捂着心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怜星早已将原本束缚她的金丝网扯破,这网不知是什么材质,比精钢还要坚韧几分,燕南天随手扯过网兜的绳线,将江别鹤与神锡绑住,扔在地上。   只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江别鹤整个人都好像老了十岁,原本还算英俊的脸苍白如金纸,两只桃花眼死死盯住怜星,冷笑道:“故意让我发现破绽,以为将你们擒住,其实这后面才是真正骗人的所在,怜星宫主好算计,江某佩服。”   怜星笑道:“你很聪明,可惜聪明之人一面太过多疑,一面却又太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们演给你看的,你统统不信,我们只好让你费些力气‘看破’我们的算计,殊不知,我们真正的谋划,本就是要故意让你看破,得意忘形之后,才好乖乖拿出解药。”   江别鹤道:“我只是没想到,堂堂移花宫主,居然肯这么委屈自己。从前我随江枫住在移花宫,见两位质性高洁,受不得半点污染,再想不到,有一天你们居然这样自甘堕落,不惜声名,哪怕是身临蛇鼠,都可以容忍,你们固然是胜了,却也败坏了你们自己的性情。”   邀月笑道:“你不必激我,从很早以前起,我就已经看穿,什么质性高洁都是虚的,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和和美美,快快乐乐,才是这一生至为重要的事。”   她说着头便转向怜星,目光中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缱绻眷恋,怜星握住她手,道:“姐姐,我心如同你心。”   邀月温柔地道:“我知道你心如同我心。”忽然调皮地眨了眨眼,凑近道:“不知今晚,你心是否还同我心?”   怜星大窘,红了脸,踩了她一脚,邀月一点反应也无,反而越发贴着她道:“我发觉那天地阴阳交欢大乐散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你总是很热情。”   燕南天尴尬地咳嗽一声,默默走远一步。邀月不但没有害羞,还示威般地伸手把怜星揽在怀里,面上笑得极其灿烂,眼角斜斜看万春流,怜星嫌弃地推开她,强势地牵住邀月的手,邀月笑眯眯任她牵着,手指在她手上勾划。   万春流忽然伸手牵住了燕南天的手,燕南天愕然回头,万春流瞪他道:“怎么,我老了,牵不得你手了?”   燕南天讷讷无言,一手搔搔头皮,一手回握住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滚去碎觉~   嘛嘛嘛,小万万终于和小燕燕牵上手了(喂谁要关心他们两个老男人啊by精分的那个读者允)~    ☆、第 102 章   神锡道人自被束缚以后便一直冷眼看着他们,此刻方道:“你们为何一开始就找上江别鹤?又这样断定我便是幕后主使?”   怜星笑道:“你们自以为谋划缜密,其实留下的破绽数不胜数。我移花宫都是娇滴滴的女儿家,灭人家门,怎么会用那么血淋淋的手法?用那种手法也就算了,我姐姐何等高傲之人,看人不顺,直接杀了,何必还要特地在墙上留下字迹?你这武林同盟组织得莫名其妙也就罢了,魏无牙身死以后,你就匆匆推却事务离开,这时间也未免过于巧了。何况以魏无牙之能,若说驱使他门下的人尚可,李迪那样的自诩正道的人士,却不是能指使得动的。江别鹤也不行。你就不一样了,德高望重的耆老前辈,堂堂正正的一派掌门,师出有名,伸张冤曲,多么光明正大!”   神锡道人道:“说到底,还是江别鹤带你来了,误导于你,你才上了他的当。其实我也是被他利用,并不知情。”   江别鹤怒道:“你分明与我同谋,这会倒撇清起来!”   邀月一脚踢上他的哑穴,转向神锡道:“哦?你怎么个被利用法?”   神锡道人道:“他说有法子擒住你们两个妖女,所以我便听他的,设下这计划。你瞧他为了掩人耳目,特地寻出了这个小院,而不是在我门派之中,就是怕我弟子识破他的诡计,点醒于我,那外面的僮儿,也是他的人,我出现在此,确是为人所骗,身不由己。”   邀月冷笑道:“你身为峨眉掌门,却是十二星相中人,只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你不可信了。”   神锡道:“十二星相之‘龙’神出鬼没,从未有人见过他的行踪,也无人知道他的长相甚至是武功路数,你怎么断定是我?”   怜星插嘴道:“十二星相,各有所长。‘龙’为天下之君,以此正君为名,却行劫掠之事,可知你性情。十二星相从来不惧播布自己的名声,独独你要掩饰行藏,传闻甚少,何人需要如此谨慎?无非是内藏奸诈,面上却要装出正人君子模样的人了。”   神锡道:“这只能说,‘龙’很可能假扮了正派中人,有个面上光的身份,怎么见得就是我了?”   邀月道:“其实当初罗氏兄弟来这里,我就有所怀疑。萧咪咪号称十大恶人,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有什么值得他们冒这样大的风险出来见她的?除非他们原本就不是来寻萧咪咪。峨眉山上除了萧咪咪,便只有峨眉派,峨眉派的掌权之人,也就是你被怀疑,不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么?后来你们的行为也证实了我的想法。罗氏兄弟本是魏无牙的使者,他怕信鸽被人截去,传信都是派人亲自送到的。罗氏兄弟既机灵,武功也算得入流,又会易容,又惯于隐藏身份,纵然被人发现,大家伙也至多认为他们是去找同为十大恶人的萧咪咪,而不会知道,他们居然是你和魏无牙之间的信使。”   神锡道人道:“一派胡言!什么罗氏兄弟,我根本都不认得。”   邀月笑道:“你自然不认识罗氏兄弟,你认得的两人叫做欧阳丁、欧阳当,是十大恶人之中的二个。这十个人,还好意思号称大恶人,其实不过是十个跳梁小丑罢了,大恶人,哼,往自己脸上贴金!”   怜星握住她手摇了一摇,邀月含笑看她一眼,又道:“当然,我们移花宫从不会仅凭臆测就胡乱定人罪愆,我们最终确定你是幕后主使,恰是因你为了掩盖行藏,灭了慕容家满门。”   神锡镇定道:“哦?我怎么又灭了慕容家了?”   邀月道:“慕容别家里本来是双胞兄弟,两岁那年,拐子拐走了一个,他家里因此给他起名叫做‘别’,以寄托思念小儿子之情。慕容家与峨眉世代交好,两方子弟多有往来,慕容别是旁支,学不了本家高深功法,就拜在峨眉门下,既可以习武,又可以加深两处交情,一举数得,慕容家主自然也乐见其成。可惜他们不知,堂堂峨眉掌门,居然是十二星相之‘龙’,那年魏无牙被我们姐妹拒绝,后来又听闻我们恋上江枫,妒恨之下,与江琴联手,劫杀了他们夫妻二人。你们当时曾远远见过江枫一面,后来魏无牙来峨眉寻你之时,发现你座下弟子长得与江枫相似,就想出了这色~诱的主意。可是慕容别乃是武林世家子弟,不肯做那下贱的勾当,你们又不肯暴露神锡的身份,不好名目张胆地对慕容别如何。一筹莫展之时,无意间撞见从萧咪咪那里逃出来的魏黑衣,大喜过望之下,诱骗他成为魏无牙的弟子,取名魏黑衣。魏无牙明面上对他十分荣宠,要什么给什么,实则为拉拢他,让他替你们效力。本来最好的法子,是让他与慕容别相处个一年半载,模仿他的一举一动,可惜你们不知从哪听说星儿走火入魔,卧病在床,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于是提前策划,先是散布慕容别与江枫想象的消息,勾得慕容家起了联姻的心思,派人来召回慕容别。你们派魏黑衣冒充慕容别前往,暗地里把慕容别带着,以便被人问起时,可以私下问了慕容别再答话。慕容别少小离家学武,与家人聚少离多,竟无人认出不是本人。慕容家把慕容别送到我时常去的地方,意在联姻而已,你们却想方设法,将原本的一次联姻企图,变成了一场宫变。可惜第一次你们不敢大张声势,只汇集了一派乌合之众,轻松被击败。不过不要紧,你们原本也没想过第一次就能成功。离间我们姐妹才是你们的最终目的。我们若是从内里开始乱了,你们自然可以坐而收获其渔利。一开始,我们也确实遂了你们的意。”她说到这里,怜星目光微微一凝,显是想起了那段不堪的回忆,邀月拍拍她的肩膀,继续道:“你们散播谣言,令各方宵小聚集于移花宫山下,好让你们乘着浑水,摸去怜星这条大鱼。可惜你们低估了我们姐妹的感情。后来我们姐妹相安无事,你便干脆灭了慕容家,一来抹去慕容别还有个兄弟这件事,二来慕容别不是本宗,上山之后又十分低调,峨眉弟子中知道他是慕容家子弟的人并不多,慕容家灭门以后,便几乎无人知道真相,也就无从泄露你与慕容家的勾连,至于三嘛,就是你可以明正言顺地嫁祸移花宫,打着大义的名分组织征伐,而且,全江湖都知道慕容家参与了宫变,我也与他们和解,这之后再传出我灭了他满门的消息,正派人士固然以为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反派却也会因我言而无信,不肯投奔于我,灭一慕容家而一举数得,于你可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神锡忽然笑道:“不错,你们倒是把一切都打探得很清楚,除了一点,便是一开始,我们是如何知道怜星走火入魔的。”   怜星变了脸色。   神锡道:“怜星宫主看来已经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怜星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神锡大笑道:“你们也真是世上最奇怪的门派了,门规严苛,对弟子动辄打杀,偏偏说你们的弟子背叛你们,却又不信。”   邀月眯着眼道:“你是说,之前你得知消息,是因为我们原本就有内奸?”   神锡点头道:“不错,江枫在你们宫中住了那么久,喜欢他的,可不止花月奴一个。你们的弟子夕荷,不但对江枫情根深种,后来甚至爱屋及乌,喜欢上了江琴江别鹤。他凭着这个知道了你走火入魔的消息,以此投奔魏无牙,设下后面的局。情之一物,真是世上最无用,却也最有用的东西。你们苦苦禁止弟子们的欲~望,却最终为这禁令所害。”   邀月冷笑道:“无论怎样的名义,背叛就是背叛,无可饶恕。”   怜星念着夕荷这名字,忽然变了脸色:“姐姐,与你一同出来的那一群弟子里,是不是就有夕荷?”   邀月道:“二三等的弟子我记得不多,依稀是有个叫什么荷的。”   神锡笑道:“你们终于想起了?呵呵,这会儿你们的弟子,只怕都已经在我掌握之中,不知道移花宫门下所有弟子的命,值不值得你们放过我。”   邀月道:“用这么多命,换你一命,听起来倒是很划算。”   神锡道:“自然,除了放我自由,我还希望你们随我下山,当着武林众人的面承诺以后不会找我的麻烦。”   邀月道:“你倒是想得很好。”   神锡亦道:“想得周全些总是没错的。”他笑得依旧一派高人风范,眉眼之间的小人得志,恨得四人都牙痒痒,却暂时也无它法可想。 作者有话要说:  嘛~揭秘坑坑们~ ☆、第 103 章   几人僵持一时不决,怜星见江别鹤偶尔眼望神锡,拉了拉邀月的袖子,朝他努努嘴。邀月会意,对神锡道:“饶你性命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我们商量一下,明日再行决断。”拎起江别鹤,随手扔进一间房里,又把神锡道人远远关在另一间房,让燕南天看守,自己与怜星在一旁,把解药拿出来,明明两人手里各自拿了一颗,偏生要像没手的一般,你喂我吃,我喂你吃,两个都含在口里之时,怜星把手靠上邀月的手,邀月略一动,亲在她嘴巴上,舌尖轻动,把自己口里一颗拨过去,又把她口里一颗勾过来,方才整个吞下,眯眼回味,啧啧道:“好香。”又道:“方才给你白赚了个吻去,这回可讨回来了。”   怜星白她道:“你当你几岁?”   邀月毫不在意,搂过怜星,两人贴着说了一会悄悄话。正是两下甜蜜之时,少不得又是摩肩擦手,耳鬓厮磨,你侬我侬一番,才整理衣裳,正色踏入江别鹤房中。   她拎起江别鹤之时,已经悄悄消解内力,过了这么久,江别鹤穴道已解,邀月踏入房中,他却故作不知。   邀月笑道:“你们两个总要有个人给燕南天出气,看来只好把你杀了,好留神锡老头的命。”作势探身劈掌,江别鹤吓得魂飞魄散,慌忙道:“不能杀我!”   邀月停住,笑道:“哦?为何不能?”   江别鹤眼珠子转了转道:“邀月宫主要杀人,何时这么犹犹豫豫了?你们诳我,我才不上当。”   邀月冷冷道:“随你信不信。”抓着他的后领,踏出门外。   江别鹤强笑道:“你要带我去哪?”   邀月笑道:“去找燕南天。”摇摇头道:“你这人真是多疑,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我们骗的?”带着江别鹤慢悠悠踱步出去,江别鹤见她如此悠闲,全不似刚才的着急之态,疑心她们当真要以他的命讨好燕南天,换取神锡的性命,心下着慌,面色佯装镇定。   走了一会,只见燕南天远远蹲在地上,以布裹手,守着一堆火在烤一根铁钎,那铁钎烤得透红发亮,滋滋作响,见邀月带着江别鹤来了,并不起身,只道:“你看着他,这铁钎还烤一会才好。”   邀月迅速点了江别鹤腿上穴道,把他掼在地上,双手抱胸,凉凉建议:“我看不要烤太热,太热了□□去就把伤口直接烧焦止血了,他反而感觉不到痛楚。”   江别鹤打了个突,燕南天呵呵笑道:“倒也是。”把铁钎拿起来,对着火光看了一看,提着走向江别鹤。   江别鹤吓得骨酥筋软,三魂散于天,七魄归于地,翻身趴在地上,咚咚磕头,大声道:“不要杀我!”连番求饶不止。   邀月道:“好啰唣。”一脚把他踢倒,吐出一口鲜血,拍拍手道:“你要折腾他,就快一点。”   燕南天憨厚一笑,大步走近,铁钎穿江别鹤琵琶骨而过,他大呼一声,顾不得疼痛,嘶吼道:“神锡道人在山下装了火药!他打算诡辞引你们下山,再用火药把你们和那些武林人士一起炸死,他就可以称霸武林了!这老贼装得木讷,其实最是奸猾,他防我防得极严,却不知我早已经买通他的弟子,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清楚楚。我带你们去找他的证据,当众指证他,他派出的都是峨眉弟子,我可以去说服他们不要伤害移花宫的人,只要你们放了我,移花宫弟子一个都不会有事的。啊!”燕南天把铁钎抽出来,他痛得捂住肩胛,满地打滚,却怕惹怒二人,只肯小声哼哼,不敢大肆呼痛,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打量邀月。   邀月沉着脸,与后赶来的怜星对视一眼,解开穴道,江别鹤艰难站起,连连作揖,顾不得疼痛,满脸谄媚,口中谀词如潮,前倨后恭之态,若给本地的戏子班头看见,一定盛情邀请他去戏班里表演变脸之戏。   燕南天作戏上瘾,故意道:“这厮满口没一句实话,我们不要信他,先杀了再说。”作势上前,江别鹤吓得扑上前要抱住邀月的腿,幸而被她闪过,江别鹤俯伏在地,磕头磕得血流满面,痛哭流涕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引你们去埋火药的地方!就在顶峰。你们便验证了也不迟。”   邀月道:“万一你才是在山上埋了火药的人,这番说辞都是为了诱骗我们前往怎么办?”   江别鹤指天誓日道:“你们这么高强的武功,若是我与你们走在一起,要死也是我先死了,我何必骗你们?”   邀月怜星对视一眼,彼此点一下头,对燕南天道:“燕大侠,你在此看守神锡。”邀月一手提起江别鹤,一手挽住怜星,飞身去了。   不及一炷香功夫,已经穿出小路,行近山顶,一路看见许多武林人士,三三两两上来。星月二人只想救人,只极速飞掠上山,一入山门,未近琼顶,江别鹤便道:“正是这里面!神锡老道以除魔卫道为名,召集了许多江湖人士,骗他们住在山上,只等把你们抓住,问出功法,就在山上一起炸死了,他本来就连我也要抛弃的,盖因我知道他太多隐秘,我其实也一直防着他,知道他的图谋,所以抓住你们以后,也不上山。他说的话,无非就是要骗你们上山,和江湖人同死,虽然没问出功法,好歹保他自己的性命,他这等才是真正大奸大恶之人,野心所致,无所不用其极。”   怜星冷笑道:“你难道比他好到哪里去?”与邀月手挽手跃到一处屋顶,远远望见一处宽阔的练武场,场上设了沉重的铁柱,十来名白衣女子被绑缚在立柱上,当先一个,赫然是桃蕊。   怜星跺脚道:“你不是叫她们回去了,怎么又来?”   邀月道:“里面有奸细,桃蕊又是个直脾气,一定是给人哄了。”张目细望,道:“只有十三人,看来是分了两拨,夕荷不在里头,恐怕庄园那边也危险。”   怜星道:“救一个是一个罢。”极速飞跃,兔起鹘落之间,已经到了广场,邀月出手将江别鹤全身穴道都点遍了,把他扔在屋顶之上,自己也随之跃过去,上百名峨眉弟子纷纷上前阻拦,还有许多江湖人士助阵。   二人既不想广布仇恨,对不相干的人便未下杀手,掣肘之下,颇费了些时候,才到立柱边,当先扯断桃蕊的绳索,桃蕊一把拿掉口里勒的木头,嘶哑着嗓子道:“是陷阱,快走!”   邀月道:“没有神锡,他们不至于引燃火药罢?”   桃蕊眼中出烟,口中冒火,嘶声竭力道:“走!”其情惨烈,邀月心生不祥,一把拉过怜星,身旁忽然箭出如雨,两人拨开箭矢,跃出数丈,却见当场地陷,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中满是毒蛇,被绑束的弟子们统统落入坑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桃蕊身遭百蛇噬咬,兀自挥手呼喊,叫她们快走。   怜星目眦欲裂,反身要去救人,邀月拉住她道:“桃蕊知道这坑陷不住我们却还拼命示警,必有玄机,我们快走。”扯着她一口气奔出去,那些江湖人士本来还在阻拦,纷纷追踪,谁知身后一阵轰鸣,却是火药已经引爆。   那一时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人惊马走,好似巨雷阵阵,连绵不绝,山岳倾颓,落石如雨;风鸣电崩,扬沙阵阵,人的惨叫声反而可忽略不计了,火药之威,夹裹着自然之势,便是星月这样的高手,也只能扬长避短,戮力逃窜。   邀月怜星两人一口气狂奔出数里之遥,身后轰鸣小得多了,才得空回身一看,只见飞沙走尘,经久不息。两人呆立无语,邀月切齿道:“想不到神锡那老匹夫竟如此狠毒,连自己的弟子都不放过。”   怜星道:“但是他们明知自己必死,为何竟会点燃火药呢?”   邀月哼了一声,道:“他们大约没想到这火药有这么大分量。”她们呆立说话这一阵,才见尘土渐息,数十丈之高的山峰,连同她们来时的小道,竟然整个都被夷为平地,什么江别鹤、神锡、峨眉、武林,只怕连燕南天与万春流整个都已经死透了。便是现在,顶上落石兀自不断。正是太阳高升之时,峨眉上空烟雾弥漫,金色日光透过雾霭照下来,在这冬日中显得格外温暖。惜乎阵阵山风带着凄厉猿啼,如鬼哭狼嚎一般吹送入耳,间杂着未止息的山崩之声,将这山间旷野,衬得格外阴森。 作者有话要说:  额…又发错顺序了…为了补偿今天二更…   今天又9点多才回家~所以更得比较晚~~   其实桃子偶不想写死的,后来发现示警这个重任需要地位够高(值得被骗)够忠诚(邀月肯信)够傻(被夕荷骗)又够脑残粉(自己死了还要示警)真是非桃子莫属啊…   本文明天完结啦~完结以后开番外系列~历史的转折,即在每个关键点如果月月没有选对正确答案或者选了更好的答案…咳咳…总之番外还有一段时间,先虐后甜,依旧日更~   谢谢acter和天自扔的地雷们~最近加班加疯了,都没顾得上回复~ ☆、第 104 章   邀月怜星两人一口气狂奔出数里之遥,身后轰鸣小得多了,才得空回身一看,只见飞沙走尘,经久不息。两人呆立无语,邀月切齿道:“想不到神锡那老匹夫竟如此狠毒,连自己的弟子都不放过。”   怜星道:“但是他们明知自己必死,为何竟会点燃火药呢?”   邀月哼了一声,道:“他们大约没想到这火药有这么大分量。”她们呆立说话这一阵,才见尘土渐息,数十丈之高的山峰,连同她们来时的小道,竟然整个都被夷为平地,什么江别鹤、神锡、峨眉、武林,只怕连燕南天与万春流整个都已经死透了。便是现在,顶上落石兀自不断。正是太阳高升之时,峨眉上空烟雾弥漫,金色日光透过雾霭照下来,在这冬日中显得格外温暖。惜乎阵阵山风带着凄厉猿啼,如鬼哭狼嚎一般吹送入耳,间杂着未止息的山崩之声,将这山间旷野,衬得格外阴森。   怜星伸手扯下几根矮树枝桠,当做香般对着山上一拜之后,插在地里,邀月拉住她的手道:“星儿,回去以后,给他们都立牌位。”   怜星此刻才点了点头,忽然又叹道:“你说这些人,都是为了什么呢?”   邀月道:“神锡不过是被权势迷了心窍,所以不择手段,干下这种事来,没曾想居然还害了他自己。”抱住怜星,把脸贴在她脸上,道:“星儿,从前我一心复仇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这般疯狂。”   怜星伸手拍拍她脸道:“幸而你有了我,所以不疯啦。”   邀月却难得地没有还嘴,只是抱紧她,怜星感觉脖子里热乎乎湿哒哒的液体,回头一看,邀月流着泪,把头靠在她颈窝道:“是啊,幸而有你。”低头在她脖子上一亲,道:“你不知道,你几次受伤病重的时候我的心情,当时若是灭了全天下,可以让你回来,那么比这更疯狂的事,我也会做的。”   怜星回身抱住她,踮脚在她额头上一亲,道:“我不是好好的么?你不要想啦。我们回去,好好把无缺养大,也不要叫他决斗,就收他做个义子,以后传我们移花宫的香火,你说好么?”   邀月点头道:“好。”   怜星又道:“我们还回移花宫,重新建起宫室,连整个山一起圈进来,每月许弟子们出去一次,也许她们嫁人生子,但是嫁娶必须慎重,不许和离,你看好不好?”   邀月道:“好。”   怜星道:“你说得这么快,太敷衍了。”   邀月道:“那你要我怎么说?”   怜星道:“说什么都好,多陪我说说话。”   邀月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臂上亲了一口,忽然万春流道:“二位,现在山崩还没完全平息,你们要亲热,也到山下安稳地方。不然莫说我好歹也是郎中,妙手仁心,没点醒过你们。”   他们两个灰头土脸,衣服都破烂得不成样子。燕南天抱着万春流,万春流狼狈地搭着他的肩,看来却比平时顺眼许多。   两人具是脸上一红,一口气不喘,并排奔跑下山,才心有戚戚焉地叙述前情。   万春流道:“我们守着神锡,他忽然说要出恭。我让他就在屋子里上。燕南天这呆瓜非说他也曾是一派掌门,出恭的体面还是要有,放他出去,谁知他就寻了不知哪个机关,开了什么东西,整个地陷下去,恰逢顶上山崩,掉下石头来把他砸死了。他这山上挖得太厉害,我们所处的又是凭空延出来的一片空地,山崩就晃得整个都裂了,还好我们逃出来了。”   怜星恨道:“便宜了他!哼,想不到堂堂正派峨眉,山上藏着一个神锡,山下藏着一个萧咪咪,也真是稀奇!”   邀月从容道:“你还忘了一个碧蛇神君,那坑里那么多蛇,一定是他养的。名门正派,藏污纳垢,啧啧。”   万春流道:“你们管他这么多做什么?快回去救你们的弟子才是。”   怜星道:“嗯,还有个夕荷,咱们要回去解决。”   万春流道:“老燕欠你们的人情算是还完啦,你们毒也解了,我们就此别过。”   怜星笑道:“哦?我怎么记得他当时欠我两个人情,这一次就打算抵掉了么?而且万神医,我们的毒解了,可是却不是你解的。”   万春流脸都绿了,道:“你要怎样?”   “不怎样,不过移花宫重建,总需要些人手和药物的。”怜星笑眯眯道,“尤其有些高处要搬运或者设置机关,还得燕大侠这等当世高手来做才行。”   万春流恼道:“你们武功也不差。”   怜星啧啧摇头道,“你难道要让我们这么娇滴滴的女儿家去搬石头?”   燕南天、万春流:……   于是休整一夜,四人又依旧赶路,连夜到达庄园,见一切如常,四人怕内中有诈,将万春流安置在城外,三名高手联袂入内查探,只见境界森严之外,无缺依旧练功习武,不过多了个小女孩与他相伴。   那小女孩长得与邀月颇有几分相似,燕南天看看她,再看看怜星,小心翼翼地拉过邀月,问:“邀月宫主,这位…莫非是你与我义弟江枫的孩子?”   邀月大怒:“你那义弟怎么配和我生孩子?”   怜星阴测测道:“是啊,那这孩子是谁?”一手附在邀月腰上,眼见就要拧了,邀月忙道:“星儿,这是你曾与我提过的苏樱。我把她从无牙洞附近救出来,想着你说好生安顿,就留着她,让弟子们送回来了。”   怜星听见是苏樱,才不言语,看了片刻,忽然看见紫荆,与邀月互看一眼,跳出去,叫住紫荆。   紫荆大喜道:“大宫主,二宫主,你们回来啦?”   邀月点点头,问她:“近日可有什么事?”   紫荆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铁萍姑她们送回来了苏小姑娘,婢子做主让她和无缺少爷一起读书。”   邀月道:“夕荷那叛徒呢?”   紫荆道:“大宫主千里之外,也知道夕荷的事么?婢子们把她关在地牢里,一并的还有十六个同党。”   邀月听闻数目,喟然长叹,怜星握住她手道:“以后不会了。”邀月打起精神道:“你识破了她?”   紫荆道:“她骗桃蕊说二位宫主事情办成了,召她去侍奉。苏樱姑娘却说若是你们相召,为何会传信给她而不是直接告诉桃蕊,相持不下,桃蕊便打定主意,将大部分弟子都派回来,顺带把王满和苏姑娘送回来,她带几个弟子去探探情势。她们回来的时候,夕荷本来想要骗我们吃下了药的土产,又被苏姑娘叫破,说一路经过那么多地方,夕荷只特地买了一处土产,她觉得可疑。本来我们都还怀疑,几岁小儿,聪明至斯,不是奇才,就是被人唆使,后来查验土产,却发现果然被下了药。”说到这里,又问道:“桃蕊呢,怎么不见她们回来?是走岔了么?”   邀月、怜星二人都沉默了一会,邀月道:“桃蕊她们,被奸人所害,已经陨落了。”   紫荆惊愕得张大嘴巴,久久不能言语。邀月叹了一声,默默拉着怜星,直接回房。 作者有话要说:  啊…拖文了…貌似本来应该是后天完结的…so加更以后还是明天完结~码完字,碎觉去~ ☆、第 105 章   这庄园自买下以来,邀月一共在里面住不过五日。然而踏入房间,一股羁旅久归之感便自然而然生出。邀月长长舒出一口气,拖过怜星,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怜星见她露出疲态,挽着她道:“让她们送上热水洗漱洗漱罢?”   邀月嗯了一声,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人,怜星要动时候,她就拿头抵着怜星的肩道:“让我靠一会。”   怜星依言静坐,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却只觉什么也不必说。   相依偎良久,邀月寻个话题笑道:“苏樱长得真像你,我乍看见都吓一跳。”   怜星亦笑道:“你不知,从前我头一次见她的时候也被吓住了,若非你一直与我共行止,我一定当她是你和江枫的孩子。”   邀月啐道:“他是哪个牌名的人,值得我替他生孩子?”   怜星道:“若非花月奴出现,你和他之间,还两说呢。”   邀月见她面色黯然,怕她钻牛角尖,忙道:“没有花月奴,我和他也是决然不会在一起的。我那时还看不清自己的心,其实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   怜星笑道:“我不怀疑你的心。不过,我们说来倒要谢谢月奴,她和江枫走了,才有我和你的现在。不然纵然你我互相喜欢,也许也只是和从前那样过一辈子。何况,她还是无缺的生母。”   她说起花无缺,脸上自然就柔和了,又笑道:“无缺和苏樱倒很般配。无缺欠于活泼,苏樱开朗些,以后倒可以结个娃娃亲。”   邀月笑道:“是啊,他们两个在一起,我们聘礼嫁妆都一起省了,以后还可以生一大串孙子,我们亲自教导。”   怜星握住她手道:“姐姐,你喜欢孩子?”   邀月叹道:“以前不喜欢,自从你离开移花宫以后,我亲手照料无缺,渐渐倒发觉孩子的好了。”   怜星低了头,邀月见她又不说话了,把她搂紧一点,问:“星儿,你在想什么?”   怜星道:“我在想世易时移,你竟都喜欢起孩子来了。”   邀月笑道:“我也是人,还是个女人。喜欢孩子有什么?”   怜星就又不说话了。   两人风尘仆仆,说了一会话,眼皮就开始打架,只是一回到自己的地盘,那讲究的毛病便自然而然地回来了,要了一大桶热水,邀月自己脱了衣服,却回头朝怜星笑道:“星儿,我们一起?”   怜星并不推辞,只道:“我困了,洗了就睡罢。”率先跃入桶中,邀月紧随其后,把一桶水压得满出来。   怜星低头只管擦洗,邀月张开手把她围在半边桶壁上,怜星道:“我累了。”   邀月笑嘻嘻道:“你还在想孩子的事?”   怜星抬头看她。   邀月道:“你那点心事,在我眼前还想藏么?我是喜欢孩子,但是并不一定要我们自己生的孩子,你看无缺和苏樱,也都很好,一起养大了,有儿有女,正是一个好字。”   怜星嗔道:“谁想心事了?我是真的累了。”   “好,你累了。”邀月逼近一点,手顺着桶壁向下,摸上了怜星的身后,怜星还要推她,邀月忽然笑道:“你若还介意,不如我们就来生个孩子。”   怜星红了脸,道:“你又说什么风话?两个女人,怎么生孩子?”   邀月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日也试,夜也试,试上他万儿八千次,说不准就有一次天可怜见,让我们应验了呢。”   怜星道:“我们难道是头一回么?你想要就要,偏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怪不要脸的。”   邀月道:“我人都是你的,脸自然也是你的,给你了,我还怎么要?”   怜星恼了,反手一推,把她推得向后一滑,怜星笑道:“你的孩子,我的孩子,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同时来,一次如同两次,两次如同四次,试得多了,总有应验的。”   邀月笑嘻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星儿真聪明。”怜星翻个白眼,邀月熟练地抱住她,早已是灵蛇摆尾,游入曲径,怜星不甘落后,亦是蛟龙入海,平地生波,龙蛇相争,难分伯仲,怒海潮生,风起云涌,等到夜深寒了海水,两人反而精神起来,又辗转上榻,彼此缠绵,留下许多打斗痕迹,及至远处鸡鸣,才沉沉睡去。   修整一日,才顾得上问夕荷的事情。据紫荆说,连夕荷在内,起了贰心的一共有十六人。将十六名叛徒都带上来,其他人都多少带着些愧色,唯独夕荷一入内便骂声不绝,口口声声妖女魔女。   紫荆使个眼色,一名弟子迅速上前点了她的哑穴,踢倒在地。   邀月懒怠看她,问紫荆:“夕荷骗了大伙,把她处死就是了。其他人做了什么?”   紫荆道:“有一人伙同夕荷外通了消息,其他人是叛逃的。”   邀月冷笑道:“我们移花宫功法为本门不传之秘,你们离开倒无所谓,将移花宫机关与功法到处宣扬,又将置移花宫于何地?”命紫荆“断手拔舌,再废去武功,从此与我移花宫再无瓜葛。”   方看夕荷。   夕荷虽然被点了穴道,依旧怒目圆睁,口中荷荷出声。   怜星拉住邀月的手道:“直接杀了也就是了,何必折腾。”   邀月实恨她置桃蕊于死地,冷哼一声,眼珠一转,却想出个主意,从怀里取出一瓶药,足尖轻点,把夕荷踢倒在地,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包粉末,抖在她的脸、脖子与手等裸~露之处。   夕荷起先还苦苦忍住,后来便忍不住要扭来扭去,再一刻,已经全身几近抽搐,手脚乱颤,指头使劲抠自己身上,初始还是个人形,后来抠得全身都是血痕,兀自不止。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如今面容扭曲,口涎流出,嘴角弯出诡异的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全身癫痫般抖动,脸上也渐渐抓出血痕,其情其状,惨不忍睹。   “这是什么?”怜星好奇地问邀月。   邀月不自在地清清嗓子,道:“从萧咪咪那里拿的一种药。”   怜星挑眉:“萧咪咪还给过你东西?”   邀月咳嗽一声道:“你莫想歪了,这只是当时我寻你时候顺便从她那里拿的。”   怜星笑道:“我什么也没有问,你自己就心虚了。”   邀月道:“说来萧咪咪与他们该是全无瓜葛,为何据你所说,她要自己认罪呢?”   怜星两手叉腰道:“你休想顾左右而言他!”   邀月见她连这动作都做出来了,料想逃不过,咳了好几声才道:“当时在地宫里看她用了,觉得好玩,临时起意,要了一包。”   怜星冷笑道:“莫不是要给我用?”   邀月正色道:“怎么会呢?这药粉的效力如此之强,用在你身上,把你那张脸也像她的那样伤了可怎么好?”   怜星道:“我看你方才也有愕然之色,显然是不知这药效有这么强的,既然不知有这么强,想用在我身上,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你说出来,我不怪你。”   邀月抵死不认,道:“星儿,你怎地变得如此多疑?这么多疑,一点也不可爱”   怜星道:“不可爱就不可爱,谁要你爱了?”   邀月作色道:“花怜星,你不要无理取闹!”   怜星把脸一扬,手从她手里抽出去,环在胸口。   邀月眼珠子一转,道:“我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你,我一辈子都未必会到地宫去。说来罪魁祸首是你才是。”   怜星道:“哦?所以我该在这里向你负荆请罪才是?”   邀月笑道:“负荆请罪要脱去上衣,太不雅观,且就地而行,亦不够诚心。你若有心,咱们晚上焚香沐浴,你好好地脱去上衣,向我请罪,我便也原谅你了。”   “不要脸!”怜星简直气急败坏,几乎忘却初衷,万千怒火聚集,最后却只骂出了这么一句。   而邀月当着众人的面,大喇喇揽住她,笑得狷狂:“星儿,已经发生的事实,就不要再四强调了,咱们惩处了叛徒,好好亲香亲香。”   怜星见她厚颜至此,也无可奈何,嘟囔一句,在她腰上一摸,手停了停,又换了一边,狠狠一拧。   邀月见这么久了,她还不忘避开曾受伤的那一侧,笑得何种春风得意,就不必细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某允错估了进度,发现她们还要秀一段恩爱>_<   嘛…在纠结番外是开在这里还是像逆月之月那样单独开一篇…因为这个番外会是蛮长的一个系列…   然后嘛…谢谢潇潇的地雷~   月月穿越现代不一定写了~   这篇写完会去写独孤景年,屌丝逆袭的女魔头穿越被圣母攻捡回去的现代甜宠文~   还有不定期更新的月光和姑嫂故事太平欢~   其实最近还很萌渣攻女娲和诱(xiao)受(bai)妲己,说不定哪天脑抽又去开坑了55555    ☆、第 106 章   峨眉一役等邀月怜星二人回来,才慢慢在江湖上传开来。有家属前往收尸,号哭之声,不绝于野。受邀至山顶的武林人士有在外围布防,或是下山办事,或是耐不得山上寂寞外出游荡的,这些喽啰倒都大多逃了出来,流言纷纷,有说是移花宫妖女所为,有说是魔教余党所为,有说是峨眉内鬼,有说十二星相,甚至有说是燕南天不忿神锡夺权所为的。星月二人只当笑话听了。并不理会。倒是后来有与事的高手重伤醒来,说是神锡告诉他们布置了火药,要设计引两位移花宫主前来,大家都以为火药的范围只在广场,当时只避开那一处地方,谁承想火药之威如此之大,竟夷平了整个山头,那人自然唏嘘感慨,却也有人开始质疑。   炸掉山头和炸掉广场所需的分量相差何止数倍!埋火药的弟子难道便不会起疑心么?   便有数人回想,发现之前埋火药的人,后来都消失不见了,引燃火药的人,也都是些不谙世事的新弟子,熟手们都被嘱咐在广场边拖延时间。   言语纷纷,其后数十年,江湖上都还未忘此惨烈之事。猜疑揣测,也从未止息。   然而这都是外头的事了。   武林中既再无威胁,邀月便下令回到山上,重建移花宫。   紫荆紫曦早已经将物料、图纸、工匠等一应事体全部调配停当,邀月一下令,弟子们便踊跃自荐,却是在俗世之中,种种住不惯,个个都渴盼回宫。   燕南天被抓了苦力,和万春流一道去做了监工。名为监工,实则有那艰险陡峭之处,譬如运石,或者凿坑,燕大侠自然责无旁贷。怜星许诺,若是他将宫室督造完成,与移花宫之间便两清了。燕南天倒无怨言,乐呵呵地去干活了,仗着轻功,隔着三五日便回来一次,看看万春流。   他与万春流暧昧多时,终于捅破那层窗户纸,倒也甜蜜。   邀月见诸事皆井井有条,这一日对怜星道:“我们出去,不要惊动旁人。”   怜星见她神神秘秘,也压低了声音问:“去哪?”   邀月道:“你只管跟着我。”却背了个包袱,带着怜星,一跃而出。   两人赶了数天的路,来到藏边,寻个客栈歇息一日,怜星问了数次,邀月都不肯说,她生了气,两个睡了两间房。邀月也没奈何,只能大早地摸过来,叩醒怜星,拉着她出去。   怜星迷迷蒙蒙中,不自觉就挽住了邀月的手,整个人靠着她,等到清醒时候,已经走了一路了,放手又觉刻意,继续挽着又是不忿,哼了一声,又掐了她一把。   邀月呀了一声,怪道:“这么黑,你倒也找得准腰上。”埋怨归埋怨,脚步并不停,带着怜星翻过一处山隘,站在山头,隔着隐约的星光,怜星只见一片平如镜的湖水,夹在山脉之间,湖水幽深,倒映出星星的影子,四面静谧无声,天上只有星星闪烁,地上只有微风摇曳,邀月左手搂住手怜星的腰,右手扣住怜星的手,十指相扣,左脸贴着怜星的右脸,道:“再一会,你就知道了。”   怜星似有所悟,静静靠着邀月。   不多时,远处现出微光,邀月努努下巴,对怜星道:“你瞧。”   怜星凝神细看,见远处天际好像出现一条白线,接着白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天幕好像被揭开一般升起,继而有浅淡金光破开黑幕四射,白线与金光都渐渐变强,一团扁扁的红日从山那边探头,将四周金色、白色的光芒中又染上了几抹酡红。   天空好像一个羞涩的小姑娘,正在揭开遮蔽的盖头,渐渐地,天光大白,一片灿烂的红霞挂在天空,金光万丈,照映在水面,好似一面镀金的镜子。   四面山头积雪高耸,日光化为赤色金华铺满山头,好似一道道熔炼的金汁浇滚而下。   湖面波光粼粼,水上似乎有无数朵金星在跳跃。远处的天空湛蓝得耀眼,蓝色鲜艳得像是随时会化成水滴下来。   怜星看得呆了,伸手握住邀月,叹道:“我以为移花宫已经是人间至境了,不想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邀月笑道:“世上美景万千,我只与你同赏。”从身后环抱怜星,轻轻亲吻她的脖颈。   怜星道:“你带我来,就是看这里么?”   邀月道:“嗯,你总为我筹划生日,我却从也没给你办过,去年你生日又过了,我想补,却也不知怎么补。我有的,你尽都有,也都不稀罕,唯独这美景,是我看过,你不曾看过的。况且你自己看到的,记住的,是你自己的,独一无二,谁都没法仿造。”   怜星双目微红,却别过脸道:“这点东西,便想把我打发了,哼!”   邀月笑道:“那你想要什么?”   这问题难倒了怜星,她歪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好道:“先记下。”   邀月温柔地应允:“好。”   怜星忽然道:“我想到啦,我们小时候,一起游戏,不是你扮新郎,我扮新娘,就是我们一起扮作新娘,今次我要做一回新郎,你穿着新娘子的衣服,喊我相公,好生服侍我。”   邀月干笑道:“荒郊野地的,哪里去寻这东西?”   怜星道:“我们不是才从镇子上来?”   邀月正色道:“那些衣裳,怎么配得你我?”   怜星嘟了嘴道:“我就知你是说说而已。”   邀月道:“好好,依你依你,不过等我们回去,好不好?”   怜星道:“那在这里,你也要好生服侍我。”   邀月笑道:“服侍你还不容易,平常难道不是我劳动?”   怜星见她歪曲其意,恼道:“不许动!这次只许我来!”   两手握住邀月的手,霸道地一吻。吻得太急,邀月一个踉跄,站稳以后,抱住她,眨眨眼道:“星儿,你说这湖水是冷的,还是热的?”   怜星道:“湖水当然是冷的。”   邀月笑道:“此地多温泉,这湖水是热的也说不定。”   怜星奇道:“这当口,你怎么想起这个了?”   邀月又眨眨眼,道:“我只是想,咱们还没试过在温泉里做。”   怜星红了脸,推她道:“你又作怪。”   邀月笑道:“这四面无草无木,你难道要在石头上做?不如我们去湖里。”   嘴上这么说,却已经不由分说带着怜星跃入湖中。   湖水冰凉,激得人浑身都一阵战栗,却有着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感觉。   邀月潜入水中,在怜星身后挠她,水面清澈透明,怜星一回头,就可见邀月玉白的身体,好似一条珍惜的游鱼,在水中自在翻滚。   虽不是温泉,水却似乎热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也沉入水中,与邀月交缠。   邀月笑嘻嘻与她在水中追赶,追上了,亲住她,长长的一个吻以后,怜星看见她抬起头,对着自己做了一个嘴型:“一、辈、子”。   这人虽然一贯不要脸,可是有时候,却又莫名地要害一害羞。   怜星拉住邀月,将她拉出水面,仰着头大声道:“花邀月,我要与你在一起,一辈子。”   邀月倏然就红了脸, 而怜星猛地吻住了她。   天蓝、云白、水清,而人有情。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考虑到她两都古人,结婚这件事木有让她们做,但素结婚play神马的她们一定不会少了~   嘛…逆月之月会填坑的,神马时候填八知道~本来想周末滴,但素这个周日又要加班…而且月光上榜了要码榜单字数555555…要是脑洞们能够直接化成文字跳出来多好… ☆、之一   怜星看着邀月微笑着,目光失去焦距,落在空渺的远方,随即委顿于地,面色青紫,流出来的血越来越黑,整个人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好像从前她们曾经争抢过的一个布娃娃。   邀月怔怔望着她,伸手想要碰她,又马上缩回来,萧女史道:“大宫主究竟是想救你妹妹,还是不想?若是想救,现在就过去,在她灵台穴上输入一点内力,逼毒出来才是。”   邀月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萧女史又催了她一次,她的嘴唇翕动几次,最后吐出来令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残忍话语:“这种叛徒,留之何益?”   萧女史看她一眼,道:“邀月宫主,你要想清楚,这是你唯一的妹妹。”   “却背叛了我。”邀月冷冷道,萧女史本来蹲下的身子又站起来,看看邀月,又看看怜星,叹息道:“年轻人,我劝你宁可救醒她,哪怕以后再行折磨,也比现在放任不管,最后后悔来得好。”   年轻人三个字刺痛了她,她蓦然转头,怒视萧女史,萧女史摇着头离开。   而邀月就静静地立着,看着怜星倒在地上,血一点一点地流得极缓,而脸一点一点地变得极黑,金乌西下,明月东升,一整夜过去,怜星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声息,邀月只是静静立着,不言不语。   紫荆悄悄地来过,又走了,到早上终于忍不住轻唤了声:“大宫主?”   邀月好像忽然被惊醒一般,弯腰抱起怜星,她的身体再也不像从前那么温暖,手足僵硬得简直不像是个正常的人。   邀月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笑,怜星现在可不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妹妹的尸体,一滴泪水不知不觉地落下来,有了第一滴就有第二滴,之后泪水好像突然有了自己的知觉一般,接二连三地落下,汇成水流,落在怜星的脸上。   泪水这么烫,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温暖她。   母亲仙逝之时,留下两口玉棺,是她从极北之地带回来的。   一口给邀月,一口给怜星。   邀月抱着怜星走进寒玉谷之下的密道,踏入地下大厅,将怜星的身体放入玉棺。临放入之前,她忽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于是将怜星拥在了自己的怀里,妄图以自己的身躯来温暖她,好像这样怜星就能活过来一样。   可惜她抱着怜星又过了三夜,怜星也并未如她所希望的那样醒来。   洞中冰寒,紫荆照过来的时候,邀月的衣裳、头发,全都结出了霜华。   紫荆以为她冻成了雕塑,吓得捂住了嘴,斗着胆子推了一推她,邀月木讷地转头,想起来自己还抱着怜星,于是弯腰将她放下。   深深地看了一眼玉棺,合上盖子,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十五年以后,行走江湖有些时日的小鱼儿,忽然遇见了一位俊美的少年。   这少年简直像是世上最完美的白玉雕成一样,武功卓绝,容貌俊俏,一身白衣,立在他面前。   “江小鱼,我是来同你决斗的。”这少年淡漠地说,对着小鱼儿比出了一个起手式。   小鱼儿笑问:“你为何要杀我?”   少年漠然地看着他,出手就是杀招。   小鱼儿嘻嘻笑着闪过,继续问他:“杀人总要有个理由,你这么莫名其妙地见人就出手,以后会找不到老婆的。”   白衣少年对他的话语不闻不问,一掌击出,按在了小鱼儿的心口。   小鱼儿大叫一声,倒地不起,嘴角流血,眼见气息已绝。   白衣少年正要离去,却忽然有一个穿白衣的人影掠出来,脚尖点住小鱼儿的穴道,淡淡道:“他在装死。”   这人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头上戴了一朵白色的牡丹,背负双手,说话之时,不喜不悲,如古井不波。   少年拔出长剑,一把刺死了小鱼儿,随即收回长剑,不解地问那白衣戴面具之人:“大姑姑,为何一定要无缺杀了这个人?”   那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明明这兄弟相残是她长久以来的夙愿,这十几年间,她也只靠着这个念头活着,可是当小鱼儿真的被无缺亲手杀掉,她却又觉得意兴阑珊,好像复仇根本就不重要了。   “因为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之子。”邀月迟疑良久,淡淡说了一句,一挥袍袖,道:“你挖个坑,把他葬了。”   如果当年,也是这样抉择的时候,她可以心软一点,是不是,那个人,就不会死了?如果当年,她听了那个人的话,放弃仇恨,和她好好过日子,是不是,这辈子就会不一样?如果当年,她肯伸出援手…可惜没有如果。   邀月忽然觉得一股疲惫感从心底升出,心很累,身很累,什么都很累。   “是。”花无缺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又赶紧把笑容收了。   他这位大姑姑,虽然待他不错,却着实有些喜怒无常,记得年少时,只因他问了一句“既有大姑姑,那为何没有小姑姑?”便被打得数月不能下床。而且那次之后,他就经常看见他的大姑姑一个人立在山头,一站一宿。   所以他平常,尽量都不会忤逆大姑姑,大姑姑不许他笑,他就不笑,大姑姑要他杀人报仇,他就杀人报仇,他是移花宫的无缺少爷,是移花宫唯一的男人,他要好好地照顾大姑姑,保护移花宫。   希望这样,可以让他的大姑姑,能不再时不时露出一点落寞的神色,也不要再时不时对月饮酒,酩酊大醉以后,在寒玉谷待至天明。   他是移花宫主唯一的弟子,要传移花宫的衣钵和香火,他要好好练武,好好读书,好好让大姑姑开心。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大姑姑,已经永远不会再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今天乘着领导不在月光跟逆月总共更了一万二今天上班报告还写了几k字啊啊啊啊啊明天请假一天啊啊啊啊啊 by 咆哮允   P.S. 这是一个虐番外的开始,会标明虐部,过敏的请慎入! ☆、之二 作者有话要说:  上接第30章,星星杀掉黄牛白羊以后,换了个方向走,这个版本的星星傲娇属性减少0.01%所以会主动仰仗移花宫的庇护而不是走得越远越好   其实历史的转角系列本来是为了祭奠我死去的大纲君们后来突然发现这样挺好玩的于是就变成一个系列了…   怜星在镇上买了些衣服食物,打成一个包裹,挑在斧头上。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所谓的‘红货’,然而若是白羊黄牛这样专门盗宝的人物盯上了自己,恐怕魑魅魍魉,将纷纷而出,自己武功未恢复,又受了伤,实在太过危险,不如找个地方休养。   最好的地方,却莫过于移花宫脚下。   邀月对自己附近的领地颇有掌控欲望,移花宫附近,常有弟子巡视镇守,江湖宵小,摄于移花宫威名,未必敢在移花宫地界捣乱,而且众人皆知自己是被逐出来的,偏生还住在移花宫附近,或者会因为摸不清邀月到底是什么心思而不敢妄动。   况且自己对外界所最熟悉的地方,也就只有移花宫附近了。   打定主意,面上笑得越发温煦,故意将头发抿好,嘴角的鲜血并不擦拭,斧头上干涸的血迹也听之任之,大摇大摆地买了一匹马,慢慢悠悠地骑马顺官道而行,果然没人敢来动她。   这样走了大半日,已经到了最初下山遇见的镇子,怜星本来想买个院子之类,转念一想,慕容别当初在这便有个宅子,修得倒漂亮,地方也清净,那片旷野因为邀月有时会去练功,移花弟子时常会去巡视,反而比镇上安全。   想到弟子们的巡视,突然暗骂一声自己蠢笨:邀月自然早就知道慕容别不安好心,却还留他在那里,莫非就是单等着自己上当?郑伯克段于鄢,邀月宫主,倒是好会做戏的手段。   想起邀月,又太息一声,将许多乱七八糟的思绪都逐开,调转马头,凭借记忆中的方位,天黑之前,居然赶到了那处宅院。   院中无人,门也没锁,推门进去,见一切如当初来时,干净、整齐。   只是那个童子已经没了踪影。   怜星走进客房,将包裹往床头一扔,实在抵挡不住疲乏,倒头就睡了。   醒来天是亮的,却不知是哪日。肚中饥饿,取出包裹里的面饼吃了几口,走到院中,院门大开,这一片旷野,一马平川,若有人过来,一定能望见人影,果然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慕容家当初选这个地方,恐怕花了不少心思。   怜星笑笑,将这宅子四处巡视一遍,见那院中一口水井,十分突兀,好奇地在井边一探,下面并没有水。   她心念一动,拿衣服撕开,结成一条长绳,挂在腰间,方慢慢下去。   怜星不知寻常人家的井是怎样,总之这口井十分深邃,绳子放到尽头,距离底下还有四五丈,幸而身上虽有伤,内力倒恢复的快,怜星攀住边上青砖,一跃下去,打量这里。   从上看,这井中狭窄,并无可观,然而借着上面照下来的微光,仔细观察墙壁,便见有一块石头明显比旁的要光滑许多,怜星犹豫一下,又反身回去查看一番,见井中并无其他机关,便捂住口鼻,按压那块那石头,只见墙壁洞开,露出一个石室来。   这石室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密室,与寻常大户家里的密道暗室并无不同。   室内的人,却叫怜星大吃了一惊。   那躺在床上,被绑缚住的,赫然是慕容别。   慕容别倒在床上,全身都被束缚住,面容干枯,却是活生生饿死的。   怜星如被雷亟,上前一步,拿袖子包住手,用力扯了扯慕容别的面皮,又狠命揉了揉——确实是他,并不是旁人易容而成。   掰开他的嘴巴,牙齿都是完好的,脸上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慕容别?   怜星忍住恶心,又去翻检慕容别的手。   手指上有薄茧。   大凡武器,修炼多了,都会在手上留下茧子。   所以移花宫的武功,都是以掌法心法见长,盖因女儿家爱美之心,不愿纤纤玉手有所损伤。   而慕容家却是人人习练一样武器,最常见的,是剑。   慕容别手上的茧,正是惯于用剑的人,会有的痕迹。   她想起之前见过的,移花宫那位慕容别那白皙修长的手。   之前只以为慕容家一心想要将慕容别培养成一个以色事人的小白脸,现在回想起来,以慕容家这等百年世家,身为慕容家委以重任的子弟,就算是旁系,武功也实在太差了些、身体也实在太过于娇柔了些。   饿死的这位,骨骼粗大、手上有茧,才更像是武林世家出来的弟子。   可笑自己重来一世,一心只想着复仇,为此不惜耍了那许多小聪明,却反而失去了本该有的敏锐。   这样的她,同当初的邀月,有什么区别?   怜星把这暗室翻检了个遍,见再无什么遗漏的东西,想想在自己居所之下,放着这样一具尸体,实在有些难过,然而若叫她动手把这尸体搬出来,她就更难过了,从井里爬出来,搬动一块大石头,压在井口。   左手残疾,肩上还有伤,做来十分吃力。   等做好这一切,进屋洗完手,坐下要拿块面饼吃,眼神忽然一凝。   放在床头的包裹,给人动过。   怜星走出屋子。   天色很好。   秋日的天空,太阳还很热烈。   她被这太阳晒得头有些晕,晃了晃,淡淡道:“姐姐轻功独步天下,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法消除影子。”   没有人出声。墙边一个模糊的影子闪了闪,缩进了墙壁投下的阴影里。   怜星觉得头更晕了,抬头看看太阳,跃到屋顶上,坐下,四面的景色,全部收在眼中。   这是可以将所有景色一览无余的角度。这旷野里没有树、没有石头、没有任何可以遮住一个人的东西。   怜星笑道:“这么大的太阳,姐姐不热吗?”   还是没有人出声。   怜星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坐着。   为了不给人看出弱处,她双手撑在后面,不让自己晃动,汗水一颗颗滴下来,眼前不知是被汗水糊住,还是因为高温,渐渐变得模糊。   她却倔强地咬着牙,直到倒下,都挺直了背脊。   醒来的时候,人还是在屋顶,两腿曲着,坐得已经麻了。   太阳已经下山,秋天的夜里,密密地下起了小雨。   从雨中惊起的怜星,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环顾四周。   除了淅沥沥的雨声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也再看不出四周是否有影子。   怜星怀抱的那一点希望也消散了,苦笑了一声,挣扎着爬起来,向下一跳。   落地的时候,左脚崴了一下,她轻轻嘶了一声,跳着进屋,坐到床边,摸索着点燃了油灯。   解开鞋子,伸手捏一捏脚踝,已经开始肿了。   偏生越是残废的左脚,越要多作怪。   她想着,把袜子也脱掉,常年残疾而扭曲的丑陋关节便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之下。   灯光好像一层轻纱,使得这因邀月而扭曲的关节,也没那么难看了。   怜星闭了闭眼,觉得很暴躁。   她能确定中午的影子是邀月。   不能否认,她知道邀月在身边的时候,曾小小地窃喜了一下。   她的姐姐,也许还是在乎她的。   她故意那么做,为的,就是要惹得她的怜惜。   但是邀月一直没有露面。   八成是乘着她被晒昏过去的时候悄悄走了。   一点也不曾关心怜星的死活。   怜星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之二   怜星发着高烧。   毕竟不是全盛的时候了,又是受伤,又是淋雨,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只知道有人照料,然而究竟是谁,又不知道了。   身体感觉很奇怪,不像是寻常的感风或是寒冷,然而她毕竟也多年没有生过病,并不知寻常人病起来是什么样子,只觉得遍体燥热异常,好像从哪里蹿来一股邪火,燎烧不已。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某个夜晚,一个陌生的小丫头靠在床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怜星吓了一跳,翻身起来,一把扣住她的脉门,惜乎这小丫头压根就不懂武功,给她抓住,也只是模模糊糊地醒来,然后欢快地唤道:“姑娘醒了!管家老爷!姑娘醒了!”   顷刻间就见一盏灯一上一下地颠簸到眼前,细细一看,不是灯飘过来,是王满举着灯狂奔过来。   “姑娘!”王满一见怜星,简直比见了他的亲闺女还要亲近,扑过来,抱住怜星的腿,嚎啕大哭。   怜星嫌恶地踢开他,问:“你怎么在这里?”又道:“我睡了多久了?”   王满道:“钱庄里没有那么多票子,兑换耽搁了些时候,等到小人回去,客栈老板说姑娘不见了,一路询问,才找到这里,进来就看见姑娘昏在床上,满床都是血,吓死人了!幸好姑娘还醒过来了,现在是八月八日,姑娘昏过去七天啦。”   又殷勤地问:“姑娘头疼不疼?有哪里不舒服没有?要不要喝点水?灶上热着有粥,姑娘好久没进饮食,先喝点粥垫垫,不能多吃。”   怜星给他一串话说得脑仁疼,摆摆手,道:“我躺一回,你不要吵。”   倒回床上,又睡了一觉,这回是被王满摇醒的,这老男人挤出笑脸,哄孩子一般道:“姑娘,睡七八个时辰,便好起来了,多少用点东西吧。”   怜星晕晕乎乎地嗯了一声,王满快手快脚端来白粥,给她喂了一碗。动作之细致轻柔,便是他亲姑娘在此,也是无福消受的。   怜星喝了碗粥,觉得恢复了些力气,又问了一遍:“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王满道:“今儿是八月初九,再几日,便是中秋了。”   八月初九。   邀月的生辰是在八月初六,去年这时候,自己走火入魔,昏昏沉沉,缠绵病榻,根本不知今夕何夕,今年这时候,又是糊里糊涂地睡过去了。   从前每年邀月的生辰,怜星都十分尽心尽力,寿宴一定要办的宏大不失体面,礼物也极尽华美。   而怜星自己的生日,却总是默默地,一个人在房内度过。   据说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损耗了内力,所以在日后与父亲的漫长对峙中,难以完全占据上风。   而后来她们的父亲惜花公子以姐妹两为人质,攻上移花宫,母亲与他打斗的时候分了心,受了伤,不久就死去,忌日与怜星的生辰相去只有几天。   邀月因此,特别不喜欢她的生日。   怜星,也就默默无闻地过了那么多年,自己的生日都常常遗忘,却从不曾,记错过邀月的生辰。   怜星闭上眼,又睁开,对王满道:“马上便是中秋,你办点中秋的物品,再种几颗桂花树来。”   王满得了怜星的话,马上吩咐买来的两个丫头好好照看怜星,自己去镇上采买。   他听怜星口气,是长久住下的打算,因此额外买了许多东西,又再和相熟的牙婆约好,叫她好生挑选几个厨娘仆役,雇了两辆车,将东西送回来。   怜星听他安排宅子里的事,把手一挥,道:“我要闭关些时候,宅子里你看着办吧,不要太吵。”   王满听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也只好应下,果然不多时就悄悄地布置好了。   怜星总觉得自己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脸上时常发热,想到邀月的时候,这股燥热会更加旺盛。她问王满,王满吞吞吐吐道:“之前姑娘病中请了郎中,郎中说姑娘中的是秘药,开了清心静气的方子,只因那时姑娘病着,身子虚,没敢给用。横竖寻常秘药,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姑娘武功高强,当更不在话下。”   怜星以为然,试着运功压制,果然有所缓解,于是从此再不提这话。   八月十五当日,怜星入定未断,十六早晨才醒来,王满想了想,还是问她要不要在院子里置桌酒菜。   怜星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看着人下去,起身看外面。   几天时间,王满已经新添置了两个厨娘,两个婆子,一个烧火丫头,一个看门的老苍头,一个七八岁的小厮;买了一对艾虎,一对雪白的小兔子,一只鹦鹉,一只狮子狗,连同胭脂水粉、箱笼钗裙,全是女人家喜欢的玩艺,院子里移植了陈年的桂花老树,还领人在外面搭了几间砖房,供仆役居住。   整个院子给他布置得满满当当,整个宅子里住满了人和动物,显出生气勃勃。   而怜星看着这生气勃勃的一切,却觉得兴味索然,好像自己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晚上酒菜甚是丰盛。   新来的厨娘打定主意要讨主人家喜欢,使出全身解数,整治了满满两桌小菜。   王满亲自去买了两篓大肥的螃蟹,一只足有半斤。   怜星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桂花树下两桌花团锦簇一般的饭菜,配着酒香四洌的桂花陈酿,还有温得刚刚好的姜丝黄酒。   那狮子狗不住地在桌子脚边打转。   新买的小厮规规矩矩地随仆人们站在一边,眼珠滴溜溜地望着螃蟹。   王满引怜星入座,问她:“姑娘喝桂花酒,还是黄酒?”又道:“黄酒性温,姑娘要不就喝这个,去去螃蟹的寒凉。”   怜星点点头,任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黄酒。王满又殷勤地剥了一只螃蟹,一壳满满的蟹黄放在面前,甜香诱人。   怜星提起筷子,又放下,看看满院子站着的人,却感觉不到一丝的人气。   “你们…也坐着吃吧。”若是从前,便是几百人站在边上看着,她也能优雅淡定地用饭,可是现在,只是区区几人立着,就已经叫她感受到自己的孤清萧索。   他们是一起的,不与她一边。   怜星满饮一杯酒,泪水顺着脸,落进酒杯。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圆月无星。   没有人按住怜星的手,告诉她“蟹性寒凉,莫要贪多”,然而怜星却自觉地,吃了一只,就放下了筷子。   “你们吃吧。”她淡淡说了句,起身进屋。   打坐,练功。   心虽纷乱,却奇异地,很快入定。   毕竟现在的她,除了练武,也没有别的牵挂了吧。   秋去冬来。   野外飘雪。   怜星难得地没有练功,立在窗边看外面雪景。   小厮小六子带着宠物们在外面跑来跑去,小丫头们和他厮闹着,互相拿雪球扔着。   记忆中,只有移花宫温暖如春的冬天,好像,不记得有看过飘雪的时候呢。   真是奇怪,她离移花宫这样近,天气却迥然而异。   这里北风凛冽,那山峰之上,却春风和煦。   绣玉谷到这里的距离,就好像她和邀月之间的距离,看着近,其实远,且不可逾越。   雪到晚上停了。   皓月当空,月光如水银泄地,本来洁白一片的山间整个又像被蒙上一层亮晶晶银纱。   下人们都安歇了。怜星终于舍得回过神来,走到院中,辨明方向,向移花宫的位置看去,月光下只见一座孤峰傲然竖立,晚间云雾笼罩,看不清顶上有什么。   突然之间,悲从中来。   可是许是刚重生那会儿流泪流多了的报应,胸口虽然闷痛,却一滴眼泪也没法流出来,心中燥郁之气大盛。捡起一根树枝,舞出一套剑法,并不细想什么招式功法,只心之所至,手之舞之。   晚间起风,怜星随风而舞,愈觉心意空明,暂时忘却前事,只循心而动。   渐渐的内力似春笋生发,涨出丹田,又如涓涓细流般,自丹田流入四肢百骸。   怜星只觉得周身如浸温泉,说不出的舒适惬意,又觉得懒洋洋暖烘烘的,好像春日里的太阳晒在身上。   变剑为掌,夹裹着内力发出,初时略有凝滞,后来便觉如身使臂,如臂使指,浑圆周转,再无不畅之处。   长啸一声,声扬内外,惊起无数鸟雀。屋子里下人慌张地起来,看见是怜星在院中,又都回去。院中除了桂花以外,本有一棵一人多高的矮树,上面一个鸟窝,此刻里面的鸟儿也被惊飞,一大一小两只鸟儿吱呀叫着从巢穴里扑腾出来,怜星衣袖一卷,那两只鸟儿如何也飞不出去,吱呀叫声愈烈,怜星哈哈大笑,摆袖放过了它们,终于收势,负手立在庭中,凝神查探,嫁衣神功,已成。   内力不但恢复如初,反而更加精进,神思内敛,看来寻常,其实已经脱胎换骨。   却,不开心。   脱胎换骨,换的是凡骨,不是她的心。   她思念她。   满心都在思念她。   不如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怎么也止不住。   怜星轻舒衣袖,身形倏变,直接就从这后面,上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   为什么没有万春流来看病呢?因为发烧掩盖了秘药引发的燥热,月月没有意识到严重性所以没有大动干戈。乃们也可以当做是传说中的误诊。 ☆、之二   做贼心虚。   明明放着正经的山道,却不敢走,从这后面荆棘险恶之地,绕了许久,徒然见到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雪又密密地下起来。   神功大成以后,于这景色的感觉,就又不一样了。   耳畔听到雪落的声音,脚踩着柔软的雪花,鼻嗅到林间清新飘渺的空气。   不知道,邀月下山的时候,走的是哪条路呢?   会不会,经过这一片林子,踏过这一片土地。   会不会在这里,留下过她的香气?   隔了这么久,指尖上关于她的触感还记忆犹新。   那一日的记忆,也还栩栩如生。   伊人轻启朱唇,吐出残忍的话,却,没法怪她。   这一世,是怜星先负了她。   怜星站住不动了。   回头望一眼高耸的山峰,又慢慢走下来。   上山的时候满心期待,速度极快,下去的时候,却流连彳亍,踧踖反复。   即将踏出山上树林的那一刻,甚至隐约觉得有些失落,停住脚,看远处天渐渐亮了。   而穿着土黄衣裳的人,背着手,站在林子边缘、一颗不大不小的树后面,凝视着山下的院子。   怜星的心,漏跳了一拍。   厨娘们起床干活了。   那人便缓缓转身,脸上戴着的,是一个金色的面具,上面刻着炽烈如火的金乌纹章。   怜星的心一紧。   曾经,她与她有一对相同图案的面具,铁面狴犴,邀月为铜,她为木。   曾经,重生的怜星,抱怨过,金克木,将面具扔掉了。   现在,她便是想要,也不可得了。   邀月望向山下的院子,看见逐渐繁忙起来的人众,冷冷哼了一声。   转身,上山。   怜星不知道嫁衣神功大成,与明玉功第八层,到底差着多少距离,等邀月的身影几乎完全消失在眼前的时候,才纵身相随。   她并不是想要偷窥跟踪,只是…想要去看看邀月,过得好不好。   山的这一侧,比她想象的,还要崎岖的多。   为了不被邀月发现,她极尽小心 ,生怕踩到了树枝,或者惊扰了鸟儿,叫邀月听出端倪。   幸而邀月行走甚疾,并未留意到她。   等到跨过一边山峰,又向下走了数十丈,再沿一侧山峰上去,方是绣玉谷入口。   移花宫在江湖上被传得神之又神,便是因为入口十分神秘。   江湖人士便是知道山峰位置,眼前看得到那里隐约的飞檐画角,上得山来,却绝难找到入口。   便是有少量天赋异禀之人,机缘巧合之下找到入口,却也极难能抵挡得住谷口机关。   这样神秘的地方,配上传言中高贵冷漠、心狠手辣的二位宫主,方缔造出一段武林奇话。   而现在,二位宫主变成一位,武林宵小之徒,是否,蠢蠢欲动?   怜星眯起眼睛,想起当初劫持自己的白羊黄牛。   她问过王满红货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是众人眼中的‘红货’。   落难的移花宫主,通知移花宫的精妙武功,和绣玉谷入口机关。   确实,是足以引得江湖人士垂涎觊觎的‘红货’。   却不知,自从她住进慕容别的院子里以后,都有哪些人,来抢夺过这红货呢。   怜星在绣玉谷外寻了个地方躲起,直到确定邀月已经不在附近,才悄悄儿地入谷。   随即她便发现,谷中机关换了。   幸亏她神功大成,身形步法较从前更为精妙,感知也更为敏锐,又熟知移花宫布阵方式,才堪堪在触发前一刻止住机关,没有惊动巡山弟子。   满头冷汗地入谷,沿着记忆里一条小道行走直上。   这是她每逢邀月闭关,溜出来玩时走的小道,除了紫曦,应当没有旁人知道。   顺着小道上到主峰,留心查看,果然见巡逻的人手、路线也都变了,守卫更加森严。   怜星躲过众人,绕到了邀月的寝殿之外。   邀月并不在内。   想了想,又去了她闭关常用的小殿,殿中门窗紧闭。   贴着门,听到里面轻缓却急促的呼吸声。   邀月在里面。   怜星听到她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花怜星。”   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急忙倒挂在屋檐上,贴着横梁躺着,良久并不见邀月出来。   侧耳倾听,可以听到细碎的,针扎入肉的声音,还有邀月闷哼的声音。   怜星心里一紧。   这场景实在再熟悉不过,她当然知道,邀月是在做什么。   “花怜星。”她听见邀月又愤愤地喊了一声,银针急刺入肉,声音极其轻微,却瞒不过她这绝世高手的听力。   虽然扎在邀月身上,怜星的心,却像针扎一般地痛起来。   从前她曾真正地恨过江枫,只因他将那样的痛苦,加诸于她的亲姐姐身上。   在出那个同胞相残的主意的时候,她是真心的,在恨着江枫的。   恨他践踏了她的姐姐。   而今,这施加痛苦的人,变成她了吗?   很想要出去,抱一抱邀月,像从前那样,找个拙劣的借口,撒娇撒痴,纠缠着她,不许她自牂。   可是,却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做这件事。   花怜星是个叛徒,背叛了自己的姐姐,背叛了移花宫。   这是她自己加诸于己身的耻辱,一辈子,难以洗去。   怜星静静躺在横梁上。   直到紫荆带人走到殿门,才回过神来。   “大宫主请用膳。”紫荆在门外轻缓地说了一声。   邀月在殿中嗯了一声,将袖子放下,银针收起,道:“进来。”   侍女们鱼贯而入,摆开那华而不实的碗碟。   琳琅满目的菜色,邀月却只随便用了两口,就打发她们走了。   等到人都退下,又挽起袖子,对着手臂发了一会呆,开始盘腿打坐,想要入定。   自然,这企图是不成功的。   一个时辰以后,怜星看见还是没能入定的邀月叹了口气,起身,推窗。   从这殿中,也能见到主殿外的花园,那里曾种着梅花,因为邀月有令,又全部换做了其他花树。   后来因为要用来养狗,又改成了花坛。用砖石围砌,怜星的那些狗儿们可以尽情在里面撒欢,却不许随便从里面出来,以免玷污殿宇。   怜星眼睛一酸,流出泪来,又慌忙伸手捂住眼泪,害怕哽咽声会引起邀月的注意。   可惜已经晚了,邀月抬头,厉声喝道:“谁!”   声音未落,人已经浮空飘起,从窗子翻出来,掠上横梁。   怜星急忙起身,飞跃出去,奔跑下山。   她如今境界,已经可与明玉功第九层媲美,全力施展轻功,狂奔下山,邀月竟然没有跟上。   怜星一路点在树梢,飞速下山,直接从后墙翻进院子,又从后窗进到屋内,一下坐定,才听见自己的心脏像大战了三五千招那样砰砰砰跳个不停。   恰好王满在门外问是否用饭,怜星扬声道:“我有些不舒服,晚些儿再来。”将他打发了,自己坐在榻上,好久才镇定下来。   又开始揣测邀月为何会下来,是想来依惯例试炼招式,还是,来看看自己呢?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她到底,来过多少回了?   纠结之中,突然又冒出一个念头:若是,现在推窗,会不会看到邀月?   怜星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努力地想甩掉这个念头,身子却不听使唤地,走向了后窗。   伸手一推,后院向着远山,空无一人。   好生…失望。   关窗,抱着膝盖坐在榻上,忧伤不已。   到晚上,鬼使神差地,又起来,放着正门不走,推开后窗,轻轻翻出去,将窗户掩好。   循着早晨的路上山。   这回熟门熟路,快得多了。   到了移花宫中,邀月不在邀月殿内,也不在练功房中。   怜星将移花宫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邀月。   好生,失望。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她这一趟,顺手将入目可见的所有针盒都收了起来,满满的一大堆都给她埋到后面的花园里。   这样,至少邀月要有些时候无法自牂了。   怜星满意地下山。   一路步伐轻快 ,心情略佳。   行至半路,忽然见前方一个土黄衣裳的人影,急忙要闪开,那人影却已经看见她了。   两厢对视,十分尴尬。   良久,还是邀月走上前来,冷冷道:“你这叛徒,又来山上做什么?”   怜星听她这样冷淡,心里微微一痛,唤一声“姐姐”。   邀月勃然变色道:“你与我已经再无干系,不许叫我姐姐!”   怜星见她脸色铁青,从善如流地改口:“邀月宫主。”   不妨邀月一巴掌拍过来,冷笑道:“我的名字,岂是你这等人可以叫的?”   巴掌扇在脸上,怜星怔住,邀月也怔住。   两个人自然都知道,这一巴掌,如今的怜星是完全可以躲开的。   而这一掌的力道之巨,使得怜星耳中轰轰作响,整片左脸都肿起来,半晌听不见邀月说了什么,只好茫然地睁眼看她。   邀月见她这副样子,皱了皱眉,甩甩袖子,飞快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   by 周日又要加一天班周六还把PPT带回家做心情不爽于是虐虐更健康的编剧允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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